一部推理侦破与谍战结合的小说——《惊蛰》


3

天刚一擦黑,老常就急匆匆地走进了吴记茶庄。
这时候,下班的点已经过了,最后一拨客人潮也退了,店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顾客在挑着茶叶,一个伙计招呼他,另一个伙计拿着鸡毛掸子掸着货柜上的茶瓶,穿着一身灰蓝棉大褂的老板柳伯钊站在柜台后,看着账本。
老常走到柳伯钊跟前,说声老板,我回来了。
柳伯钊抬起头,看见老常脸上是一片焦急的神色。柳伯钊不动声色,他叫伙计看着点店面,这才走出柜台,和老常穿过里间,走进后院。后院是两进院,前面这个院子住着老常几个伙计,里面那个院子是柳伯钊住的地方,两人走进里院。
刚一进屋,还没等柳伯钊把门关上,老常就火急火燎地说:“老板,日军司令部出事了。”
柳伯钊刚把门关上,闻听此言一惊。“日军司令部出事了?出什么事了?老常,你慢慢说。”
老常是柳伯钊的交通员,今天是去日本司令部附近取情报的。
老常说他到了日军司令部附近,见到了接头的同志,据那个同志说日军司令部下午突然加强了岗哨,到了下班的点,电讯处的人没一个出来,他听人议论,说里面好像死了一个人,可能是电讯处的。
说完话,老常两步来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一缸子水。
“知道死的是谁吗?”柳伯钊问。
“这会儿还不知道,鬼子把消息封锁得很严,”老常喝了两大口水,把嘴一抹说。“但是,咱们的人说了,电讯处的没一个人出来,估计是电讯处出事了。老板,不知道大寒是否有危险?”
柳伯钊站起来,背起手,在屋里踱起步来。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4 16:15:48 +0800 CST  

在哈尔滨的日军司令部里有一个地下党的内线大寒,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大寒送出了很多重要情报,使得抗联多次躲开了敌人的围剿,也给了敌人多次沉重的打击。当初,第二代谷雨把大寒这个代号送给了这个内线,就是希望这位卧底能给敌人带来彻骨之寒,而大寒也确实做到了,现在,大寒已经成为哈尔滨地下党的一个传奇,也成为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是,不管敌人怎么追查,总是劳而无功,这让此前一向顺风顺水的特高课长松本也狼狈不堪。
整个哈尔滨,知道大寒真实身份的只有柳伯钊一个人。
正是因为大寒的作用非常重要,所以柳伯钊一听说日军司令部出事了,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寒是不是有危险。
由于在日军司令部里只有大寒一个地下党,因此,一旦这件事和地下党有关,肯定就是大寒出事了。这不禁让柳伯钊心急如焚,他要老常密切注意日军司令部的动向,尽快搞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常离开后,柳伯钊继续在屋里踱步。他在脑子里检讨最近的工作中是否出了纰漏,从而引起敌人对大寒的怀疑。他把最近的工作像过筛子一样过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疏漏。但是,这并不表明他对今天发生的事一点都没有准备。事实上,柳伯钊对一直以来组织上过度使用大寒已经感到担心了。敌人不是傻子,一次、两次吃亏,可以忽视,三次、四次之后,他们就会发现一些蜘丝马迹。可是,从另一个方面讲,地下党这边也有难言之隐,地下组织几次遭到破坏,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内线,不是暴露了,就是被叛徒出卖了,不是被迫撤退,就是被捕了,现在,处在敌人内部关键位置的内线只剩下大寒一个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不向大寒要情报,又能向谁要呢?而大寒传出来的情报又是如此重要,不能不用,但是,长此下去,早晚要出事。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这一点,柳伯钊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难道今天大寒真的出事了?
柳伯钊停下脚步。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4 16:19:43 +0800 CST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尚未启用过的内线,是不是该到了启用惊蛰的时候了?他随即想到,八年没有启用了,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是不是还在坚持原来的信仰?虽然第一代谷雨对他非常器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是会改变的,尤其是在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不过,柳伯钊马上又想到,第一代谷雨杜重文对惊蛰非常欣赏,曾说过“不到关键时刻,不要启用”的话,在告知下一任谷雨时,杜重文也只是告诉了惊蛰的代号和启用暗号,却只字不提惊蛰的真实姓名,说明杜重文已经做好了让惊蛰长期潜伏的打算。对于第一代谷雨,柳伯钊是非常钦佩的,对他的眼光,柳伯钊也是相信的,这是否意味着这个一直蛰伏的内线确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柳伯钊拿出一根烟,没有点着。
他继续想到,即便这个惊蛰还是我们的人,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他现在应该在警察厅里做事,但是,从年龄上来看,他还比较年轻,未必能处在什么重要职务上,再说,警察厅对日军司令部的情况不会太了解,他也未必帮得上忙。
不到关键时刻,不要启用……
现在是否到了关键时刻呢?如果大寒真的暴露了,对哈尔滨地下党来说,那可是真正的关键时刻了,可是,如果事情不是这样呢?倘若这次的事件只是一次意外呢?日军司令部出事不等于大寒暴露了,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启用惊蛰是否合适呢?
这些念头在柳伯钊心头盘旋,让他迟迟拿不定主意。他看到手指上夹着的那根烟,还没来得及抽,已经被他捻成了两截。他把两截断烟扔到桌上。
莫急,莫急。柳伯钊在心里对自己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还是再等等吧。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4 16:22:03 +0800 CST  

4

哈尔滨西城郊,有一家叫双井的大车店。因为就坐落在城边上,交通四通八达,所以,南来北往的人,如果要进城的话,都愿意选择这里作为歇脚的地方。这里价格便宜,对那些没什么钱、只想要一个睡觉地方的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里客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拉帮结伙的,也有单身客人,有从外地来跑买卖的,也有在本地做小生意的,有打把势卖艺的,也有卖假药的,卖唱的,卖笑的,打官司的,有要进城看病的,还有黑道土匪,甚至暗娼。这里有一溜可以睡十几个人的大通铺,也有为讲究的客人准备的套房,甚至还有为单身客人准备的单间。总之,这里就是一个大杂烩,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店家也就主随客便,客房牲口棚样样俱全。
这里的掌柜是兄弟两人,哥哥老练沉稳,弟弟精明干练,手下七八个伙计,也都是手脚麻利之辈。这里虽然离城很近,大股的响马不敢过来,可零零散散的小股土匪就没那么讲究了,尤其是在饿急眼的时候了,俗话说:蚊子肉也是肉啊。在这种土匪横行、抢劫成风的世道里,店里站着几个精壮汉子,多少让那些小毛贼心生顾忌,客人看了心里也多了一份安全感。
这里是附近最大的大车店了,客人最少的时候也有二、三十人,多的时候有五、六十人。客人扎堆,也是一种从众心理,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即使遇上什么麻烦,也不一定落到自己头上,再说,比自己有钱的主儿多了。因此,虽然这里的客人以中下层为主,赚不了多少钱,可是五冬六夏的,这里的客人倒是源源不断,看上去总是比较热闹。
这一天晚上,外面已经黑得像锅底了,晚饭早已吃过,大车店的账房正坐在大堂的柜台后面打着算盘,核对着这一天的进账。他发现今天的进账比前几日要低一些,这也难怪,前天晚下了一场中雪,一直下得第二天中午,只要一下雪,人们就不大愿意出门,大车店的生意自然要受影响。如今已进腊月,正是大车店生意萧条的时候,大车店的生意更多的是靠长期租住的客人支撑,不过,这些人大多是睡大通铺的,实在赚不到什么钱。
账房打了一个哈欠。
掌柜马大宽从后面走过来。来到柜台前,马大宽端起账本看了看,没有言语。
“掌柜的,把大门关了吧,看这情形,今晚上大概不会有客人来了。”账房建议说。
马大宽点点头,刚要开口,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马嘶车动的声音。
两个人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么晚了,是什么客人上门呢?
马大宽掀起厚厚的门帘,看见院子里来了一辆马车,两个伙计已经各提着一盏马灯迎了过去。车上装得满满的,用布盖着,不知道下面装的是什么。从马车上跳下几个人来。
马大宽赶紧迎上去,一抱拳:“老几位,辛苦了。”
一搭眼的功夫,他就看出,从车上跳下来五个人,其中一个是车把式。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5 09:10:20 +0800 CST  

那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后,一边在地上跺着脚,一边朝手上哈着气。大冬天赶马车,脚不沾地,身子不动,所以,脚冻得最厉害,身子也是拔凉拔凉的,穿多厚的衣服也都凉透了,蹦蹦跳跳,不仅可以让脚尽快缓起来,也可以让身子跟着暖和起来。
见马大宽和他们打招呼,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走过来,看起来他是这里领头的。
“这位是——”
伙计李顺赶紧说:“这是我们掌柜的。”
那个小个子赶紧冲马大宽一抱拳:“掌柜的。”
马大宽说:“看样子,老几位赶了不少路,到这里你们就算是到家了。”
借着马灯,他看见这个小个子是一个中年人。“给老几位安排一间上房?”
“不必了,普通套间就行了,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小个子说。
“那是,那是。”马大宽回头吩咐一个伙计,赶紧去准备一个套间。他看见马车夫把车上的盖布拉开,赶紧叫李顺去帮忙。
李顺把马灯交给另一个伙计,走过去要帮忙,不过,那几个人中的一个年轻人已经和车把式一起把盖布拉开了。
盖布一拉开,马大宽走上前去,迅速瞄了一眼。他看见马车前面放了三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箱子挺大,但一个人可以抱起来,后面是一些大口袋,装得鼓鼓的,好像是粮食。
李顺伸手要去抱一个箱子,一个手掌正好切在他的手腕上。李顺一惊,发现出手的是那个拉开盖布的年轻人。
“不必麻烦了,我们自己来。”这个年轻人说。
马大宽发现,除了那个中年人外,其他四个人看身形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个是大个子,膀大腰圆,像一座铁塔一样结实。
那个中年人也走过来说。“掌柜的,就不麻烦你的伙计了,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吧。”
“对,对,自己来。”马大宽知道,出门在外,很多客人不希望别人碰他们的东西,他冲着李顺说,“顺子,还不给老几位照着点亮?”
那个拦住李顺的年轻人伸手去拿马车上的箱子,李顺假装要走开,一只手却摸向那人的腰间。哪知道那个年轻人反应非常机敏,马上一转身,顺手把李顺的手挡开。“你干什么?”
“嗯,没干什么。”李顺支吾一声,从旁边一个瘸腿伙计手里拿过一盏马灯,“我给你们照着点亮。”
那个中年人问:“掌柜的,我们的房间——”
“已经安排好了,”马大宽赶紧说,指着一个伙计说,“你们跟着他走就行。”
马大宽注意到,三个人各抱起一个箱子跟着那个伙计离开了,那个中年人和车把式留了下来。车把式拿着鞭子,站在马车旁。
马大宽朝李顺一使眼色。李顺悄悄地使了一个绊子,最后那个抱着箱子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箱子眼看就要飞出来了。
“当心!”马大宽赶紧上前,一伸手,抱住了箱子。李顺也从背后扶住那人,趁机摸了一下他的腰里。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5 09:18:30 +0800 CST  

“怎么回事?”中年人赶紧过来。
“没事,这位小兄弟差点摔倒了。”马大宽说,“这里黑灯瞎火的,地又滑,这鬼天气。对不住了,老几位。”马大宽发现被他扶住的这个人很年轻,可能连20岁都不到。
中年人小声地责怪那个年轻人:“你倒看着点啊。”
那三个人把箱子放到屋里后,留下一个人看着,另外两个人出来,和中年人一起把车上的袋子轮流扛进屋里。
车子卸空了,马大宽跟他们一起进屋。这个套间一般是住三、四个人的,里面是一个双人床,外面有两个单人床,屋子倒还敞亮。马大宽注意到外间的地上,靠墙堆着几个袋子,那三个木箱子被放到里间的门后。
“老几位,想吃点什么?”
“都这点了,还有饭吃?”中年人问。
“当然了,到了大车店还能让客人饿着肚子?咱这里的规矩,啥时候客人想吃饭,咱就给客人开火。”
借着屋里的灯光,马大宽把几个人都打量清楚了:这个中年人个子不高,有点谢顶,另外三个都比较年轻,那个30多岁、脸上都是胡子茬的车把式,这会儿还在外面,忙把马从车套里解出来。这几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机灵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警惕性很高,尤其是那个拦住李顺的年轻人,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马大宽和他的伙计。
马大宽接着说:“当然了,这寒冬腊月的,老几位也知道,咱东北也没啥好吃的,几位就将就着吃吧。”
中年人也没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开口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那就来个醋溜土豆丝,蘑菇炒鸡蛋,水煮大白菜,再来一碗酸菜汤,五碗米饭。”他看了看那个大个子,“六碗,六碗米饭。”
“呦,够素的,老几位赶了那么远的路,不整点荤的?猪肉、牛肉、狗肉、羊肉,咱样样都有,还有鱼呢,不来一条尝尝?”
“别费那事了,掌柜的,做起来挺费劲的,天色不早了,咱们肚子也饿了,就想着早点吃饭。”
“要不这样吧,我这里还有点狍子肉,现成的,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一点也不耽误时间,不知道老几位觉得咋样?”
中年人爽快地说:“行,就来点狍子肉,不过,要多放辣椒,越多越好,越辣越好。”
“几位不喝点酒?这大冬天的,喝点酒暖暖身子。咱这里没啥好酒,就是附近齐家烧锅酿的高粱酒,味道一般,就是够劲,大冬天喝一口,心口火辣辣的,不知道啥叫冷了。”
“酒就算了,”那个中年人一摆手,“掌柜的,饭菜能不能快点上?”
一个伙计送茶水进来。
马大宽说:“放心吧,老几位,马上就得,几位先喝口茶,暖和暖和,饭菜说话就到。”
马大宽回到屋里,还没坐稳,就急忙问李顺:“顺子,怎么样?”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5 09:22:32 +0800 CST  
@莫诺生 2017-11-04 20: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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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5 09:27:54 +0800 CST  

“腰里硬邦邦的,是真家伙。那家伙还是一个练家子,一般人不会切人手腕,甭问,一看就练过八卦掌。”
“看来挺扎手啊。”马大宽靠在椅背上琢磨起来。
“掌柜的,箱子里是什么货?”李顺问。
马大宽摇头。“不好说,挺沉的,肯定是好货,没看他们都先顾着箱子嘛。对了,拐子,后面那几个袋子里是什么货?”
那个瘸腿的伙计刚才一直提着马灯站在马车旁,他说:“是粮食,有一袋是高粱米,我闻到味了,我捏了一下,下面有一个袋子好像是杂合面。”
“这是什么路数,走私粮食的?”李顺说,“不对啊,走私粮食也不应该走私高粱米、杂合面啊,应该走私大米才对啊。”
马大宽琢磨了一下,叫李顺去把二掌柜马小宽叫来。
李顺来到马小宽的房里,看见他正和四个女人玩做一团呢。这四个女人是这里的暗娼,因为最近上门的客人不多,来的大多又没什么钱,所以,她们也没什么生意,今晚,她们几个和马小宽打牌,马小宽脸上贴了好几个纸条,刚才他们为马小宽悔牌真真假假地吵闹起来。
李顺走过来,跟马小宽说大掌柜叫他去一趟。
“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们。”马小宽嘻嘻笑着,跟着李顺离开了。
马小宽一进来,马大宽就埋怨他:“老二啊,不是我说你,整天跟那几个娘们在一起,有什么出息,有时间干点正事。”
马小宽大咧咧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哥,瞧你说的,这大冬天的,有啥正事啊,这整天闲着的,我再不去给她们浇浇水,她们几个就都蔫了。”
“老二,现在就有一件正事。”
马大宽把刚才的情形介绍了一下。
马小宽立刻来了精神。“哥,你估计他们是哪路神仙?”
“不好说。”
“箱子里到底是白货还是黑货?”
马大宽还是摇头。
“不管是黑货还是白货,都是咱们爷们嘴里的吃货。”马小宽恶狠狠地说。
“点子可扎手啊,个个都不好惹。”
“怕什么,横竖不过是五个人,咱们自己就能对付,一副麻药下去,让他们全躺下。”
“老二,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在店里动手,这是规矩。这规矩要是破了,以后咱就做不成这生意了。”
“那咱们马上报告吧。”
“慢着,”马大宽举起一只手,“我还得再试试他们。老二,你把两个骚狐狸弄过去,试探试探他们。”
“行,这她们拿手,再没客人,她们下面都快长草了。”
屋里几个客人风卷残云般吃完饭,一个伙计把碗筷收了,李顺又送来一壶热水。
“老几位,烫烫脚,大冬天赶路,脚最受罪了,拿热水把脚一烫,就全都舒服了。”
李顺留下水壶。他离开没多久,几个人听见有人敲门。
几个人中最年轻的小孙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两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女人,还没等他开口,这两个女人已经挤进来了。小孙根本拦不住,因为这两个女人挺着胸口直冲他来了,小孙两手也不敢抬起来,只好后退。
“你们是干嘛的?”赵农行问道。他就是那个中年人,此刻,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两只脚泡在一个热水盆里,正惬意地叼着烟袋杆儿抽烟呢。
一个女人说:“我们是来伺候你们几位大爷的。”说着,这个女人走过来,就要往桌旁的一个凳子坐下来。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5 15:15:18 +0800 CST  

那个身手敏捷的叫周俊,他脚下一勾,把凳子勾过来,让那女人落了空。不过,那女人满不在乎,转过来,就要往周俊身边坐。周俊一伸手,把桌上的水壶拎起来,差点碰在那女人身上,那壶里还有半壶水,滚烫滚烫的,吓得那个女人赶紧后退。
赵农行吐出一口烟说:“对不住了,二位姑娘,咱们赶了一天路,要早点歇了,就不耽误二位姑娘的生意了。”
另一个女人说:“哎呀,这位大哥,瞧您说的,您不做咱们的生意,您咋知道这几位大哥也不做呢?”
咣当一声。
张大个霍地站起身。他刚才正洗脚呢,这一起身,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把洗脚盆差点踢翻了,半盆水洒在地上。
他吼道:“要你们滚就滚,听不懂人话啊!”
这声吼像平地起炸雷一样,把两个女人吓得花容失色,转身狼狈地逃了出去。
两人进了马大宽的屋后,气呼呼地坐下来,拿手帕当扇子扇,翻着白眼,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这是?”马小宽问。
“他们不是男人。”一个女人气呼呼地说。
“嘿嘿,甭问,人家压根没搭理你们,是不是?”
一个女人哼了一下。“不正眼看我们的,都不是真正的男人。”
马大宽心里说,正眼看你们才不是什么好男人呢。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只是瞥了一眼马小宽,转头问她们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女人把刚才的情形讲了一遍,马大宽打听得很细,问那几个人看到她们进来是什么表情。听完后,马大宽要她们离开。两人起身,一个女人朝马小宽比划手势,意思叫他和她们继续打牌,输了往头上贴纸条,马小宽比划脱衣服,意思是谁输了谁脱衣服。
马大宽看了,心生不快,嗓子眼儿嗯了两声,两个女人赶紧离开了。
“哥,这帮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身手不凡,带着家伙,车上有货,脚下有根。”
“胡子?”
“住店不大吃大喝,不近女色,没见过这路胡子。”
“也许因为他们带的东西金贵,怕节外生枝?”
马大宽摇摇头。“胡子什么时候怕过儿事吗?身上有功夫,手里有家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扬长而去,胡子怕过谁?再说了,胡子不会往山里运粗粮,胡子也不会不喝酒不吃肉。胡子见了女人,那就像饿狼见了肉一样,嘴没上去,眼睛早就放出光了,可人家没一个正眼瞧那两个骚狐狸的,这也叫胡子?出手寒酸,我看是因为他们生活艰苦惯了;运粗粮,是因为他们那边缺粮;不搭理骚狐狸,是因为他们都是正人君子。把这几条都摆出来,你说他们会是什么人?”
马小宽一听,眼睛立刻瞪圆了。“操,哥,他们不会是关云天的人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
“哎呀,没想到啊,这寒冬腊月的,咱爷们儿却遇到肥羊了。这种生意咱爷们儿可有段时间没做了。”
“这种生意哪能天天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就能吃三年。这一趟,连人带货都值老鼻子钱了,咱们得赶紧进城报信去,来他个人财两得。顺子,你马上跑一趟。”
李顺答应一声刚要走,又被马大宽叫住了。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这么大的事,非得我亲自跑一趟不可。老二,今晚你们给我盯紧了,千万别让点子滑脚了,这是正事,你别老跟那几个骚狐狸鬼混。我们半夜准回来,记得把后门给我们留着。”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5 15:18:22 +0800 CST  

5

夜里,K机关长田烟雄介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他在听取特高课长松本的汇报。松本坐在桌前,说现在的情况对犬养浩很不利。
田烟雄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边听松本汇报,一边翻看着报告,他的目光停在在一页上。他抬起头问:“在犬养浩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微型照相机,里面的胶卷冲洗出来后,发现是高桥龙一编制的最新的密码本,是这样吗?”
“是的。”松本回答,“那个密码本当时摊开在桌上。”
“那还有什么疑问了,犬养浩就是那个地下党的内线大寒。”田烟把报告扔到桌上,“他自己是怎么解释的?”
“他说他被下药了,醒来时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说法毫无可信性。那么,他是被人下药了吗?”
“在他的酒杯和唾液里都没有发现麻醉剂的成分,反倒是在高桥的唾液里发现麻醉剂的成分,而且在犬养浩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小瓶使用过的麻醉剂。不过,奇怪的是——”
“是什么?”
“我们没发现那个有麻醉剂成分的酒杯。”
“哦,这是怎么回事?”田烟皱起眉头。
“可能是犬养浩用酒把杯子洗过,喝下去了。”
“这就更说明他就是凶手了,就是地下党的卧底大寒。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松本犹豫了一下,“从表面证据看,的确对犬养浩十分不利,但是,从他一贯的表现来看,说他是地下党的内线,很难让人相信。”
在哈尔滨的军警宪特里面,对中国人最凶残的当属宪兵队。那些为日本人卖命的中国人,即使是最铁杆的汉奸,在对待同胞时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他们心里清楚,想要完全被日本人信任是不可能的,如果再没有中国人支持,他们根本混不下去,他们身边可以信任的人都是中国人,如果对其他中国人太凶残了,这些身边的人就会心寒。但是,宪兵队就不同了,他们是彻彻底底的侵略者,对中国人毫无怜悯之心,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尤其是宪兵队长犬养浩,更是这方面的急先锋。他不仅带头抓人,而且,还喜欢亲自拷打犯人,光在他的酷刑下死去的人就不知有多少。像这样的人会是地下党,即使是田烟本人也不会相信。
但是,他没有选择。
长期以来,军部和K机关之间就存在着很深的矛盾。K机关凭着他们的独特地位,常常凌驾于军部之上,引起军部的不满。尤其是在地下党卧底大寒出现之后,这种矛盾就愈加突出了。由于频繁出现泄密事件,负责调查此类事件的特高课认为,在军部内隐藏着地下党的卧底,暗指军部应对泄密事件负责。军部对此则坚决予以否认,他们认为这些泄密事件的发生,恰恰说明特高课在打击地下反抗组织方面工作不利。双方互相指责,都在推卸本方的责任。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6 09:11:01 +0800 CST  

后来,越来越多的情报证实,在日军司令部内部确实存在着一个代号叫“大寒”的地下党卧底。就像这个代号一样,大寒的确给日军带来了彻骨之寒,让他们寝食难安。这个结果让K机关大大地扬眉吐气了一回,哈尔滨日军司令部则受到关东军总部的申斥,在K机关面前算是结结实实地输了一阵。但是,K机关的日子也没因此好过多久,关东军总部要求他们尽快查出大寒,可是,几个月过去了,特高课的调查却毫无收获,机密情报照样被泄露出去,结果,这回受到总部申斥的变成了K机关。
因此,每次只要一发生泄密事件,军部和K机关之间必定打起口水战,双方互相指责,互不相让。这一次,高桥龙一被毒死,犬养浩成了唯一的嫌疑人,而宪兵队归特高课领导,特高课又归属于K机关,这样一来,泄密的一方变成了K机关方面,而不是原来所认为的军部方面,军部方面好不容易抓住这样一个把K机关踩在脚下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大肆鼓噪,说犬养浩毫无疑问就是他们找了很久的地下党卧底大寒,犬养浩的暴露表明,以前所发生的泄密事件,完全是由于特高课追查不利所致,追查不利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地下党的卧底就在他们中间,责任完全在K机关一方,此前对军部在这个问题上的种种指责都是不恰当的。
现在,风向整个变了,对K机关十分不利,在这种情况下,难怪田烟雄介会非常恼火。
“这个大寒多次泄漏军部的机密,让军部和我们都丢尽了面子,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内鬼原来是我们这边的人,这下该军部的人看我们的笑话了。”
“老师,”松本惭愧地低下头,“内鬼的事没有尽早查出来,是学生愚钝,办事不力,给老师添了很多麻烦。”
松本是田烟非常欣赏的学生,在私底下,他们经常以师生相称。在上一任特高课长工作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田烟马上想到了松本。当时,松本在吉林省吉林市担任特高课长,刚刚把当地的地下组织铲除掉,风头正劲,于是,田烟就把他调到了哈尔滨,而松本也不负老师的厚望,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让哈尔滨的地下党和军统损失惨重,军统滨江工作站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
松本接着说:“老师,虽然现在的情况对犬养浩很不利,但是,学生依然认为,说犬养浩就是大寒,证据尚显不足。”
田烟身子一挺,用手指咚咚地敲着桌上的报告说:“对军部那帮人来说,这些证据已经十分充分了。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今晚我就得把调查结果向总部汇报。”
虽然事情才发生了半天,可是,总部的电话却打来了好几次,催问调查结果。田烟知道,这一定是军部的人抢先向总部做了不利于K机关的汇报。在电话里,总部的人态度之严肃,口气之严厉,几乎接近申斥了。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6 09:14:47 +0800 CST  

搞情报的人都是现实主义者,人就是这样,得到的情报越多,对事情认识的就越清楚,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越少,田烟是老牌特务,他很清楚,当损失将不可避免地到来时,最重要的不是去否认或者抗拒这种趋势,而是承认它,并且采取措施,以避免更大的损失。伴随着那些口气严厉的电话一起来的,还有他在总部的一些朋友打来的电话,从他们透露的信息看,K机关这一次的情况确实不太妙。田烟深知,坐在他现在的位置上,敌人总是多过朋友。他权力过大,把持着一个地方的治安、情报、监督大权,有时甚至凌驾于军部之上,遭到不少人的忌恨,一旦什么事情落到他头上,其他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的。
“好在人在我们手里,”田烟说,“只要我们能撬开犬养浩的嘴,我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将功折罪,把局面扳回来。松本,下一步你一定要让犬养浩把地下党的情况全都交代清楚。”
“可是,老师,我担心犬养浩如果不是地下党,他能交代什么情况?”
“那可就由不得他了,这次他把我们都害惨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开口,必须说我们要他说的话。”
松本明白,这一次田烟要把犬养浩给牺牲掉,不管他是不是地下党。
“可是,老师,我担心他不是真正的大寒,如果我们把他当做地下党的卧底,这岂不是给了真正的大寒以可乘之机吗?”
“我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过眼前这一关。你说他不是地下党,你拿得出证据吗?现在所有的证据,无不表明高桥龙一就是他毒死的,他窃取密码的行为,无可置疑。”
“老师,”松本从座位上站起来,两个脚跟一并,请求道,“我请求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派回国的人很快就有结果了。”
“我们现在没有的,恰恰就是时间。”田烟严厉地说,“各方面都在逼我们尽快拿出结论来。松本,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已经被架到火上烤了,你派回国的人未必能查到你想要的结果。拖延下去,只会对我们不利,到时候我们都被烤成熟鸡了。松本,你想过没有,虽然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可是,从另一个方面看,我们却握有一张足以翻盘的好牌,那就是犬养浩在我们手里,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他就是地下党卧底大寒,我们损失了一个译电专家,却捞到了一条大鱼,通过他,我们还可以捞到更多的大鱼,到时候,和我们的功劳相比,我们的罪过就会变得无足轻重了。”
“可是,老师,如果犬养浩不是地下党呢?”
“你能证明这一点吗?你能把现场的证据全都反驳掉吗?”
松本顿时语塞。
田烟把语气放缓和了一些:“没人能救得了犬养浩,我也不相信他就是地下党,可是,我不能不相信证据。松本,你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撬开他的嘴,而且要快,如果能撬开他的嘴,一切都好办了。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的。”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6 09:19:38 +0800 CST  

6

第二天一大早,吃罢早饭,那五个人就开始在院子里套马车了。
马氏兄弟和两个伙计躲在窗后,偷偷地看着他们把货物扛上车。
“哥,果然不出你所料,这帮人早早就要上路了。”马小宽说。
“也不看你哥是干什么的。就你哥这双眼睛,看人八九不离十。”
“那是,那是。”马小宽佩服地说。
“我得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说罢,马大宽伸手摘下衣帽架上的皮帽,戴在头上,双手套上一个手捂子走了出去。一阵西北风吹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马大宽走到跟前,说:“老几位,这就上路了?天还早着呢,着什么急啊,不是嫌我这里饭菜招呼不周吧?”
“哪里,哪里,掌柜的,说笑了。”赵农行和他打着招呼,“这寒冬腊月的,谁都知道炕头热乎,可没办法,咱这两条腿已经卖给东家了,该上路就得上路。”
“看来老几位是要赶远路,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马大宽走到马车前,和其他几个人点头打着招呼。马车上又蒙上了一块蓝色的布,把下面的货物盖得严严实实的。马大宽从手捂子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车上的盖布。
“老哥,你们这一趟赚了不少吧?”
“赚啥呀,这都是东家的东西,咱们只是跑腿的,吃雪喝风的,顶多赚个辛苦钱,哪像掌柜你呀,佛像不挪窝,坐收香火钱。”
“这鬼天气,”马大宽的手在外面只露了片刻,就冻得冰凉,他赶紧把手又放回手捂子里,跺着脚。“你老哥真会开玩笑,就我这破庙,能收几个香火钱?能把柴火钱收回来就不错了。说白了,在外面混的,大家都不容易。这回老几位来得匆忙,走得仓促,小店照顾不周,请多担待。如果看得起小店,下回路过,还到我这里来,咱一定好好招待老几位。我这里先谢过了。”说着拱拱手。
“好,就冲掌柜的这句话,下次我们一定还来,一定要尝尝你说的那个什么、火辣辣的高粱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赵农行一拱手,“掌柜的,告辞了。”
马大宽也举起手捂子:“老几位,一路顺风。”
赵农行跳上马车。
车把式一声吆喝,鞭子一甩,发出一声脆响,马车缓缓动起来。
马大宽把他们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他虽然昨晚后半夜才回来,可是,从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缺觉的迹象来。
马小宽来到他身后,望着远去的马车说:“他们这是奔死路去了。”
马大宽头也不回地说:“是奔死路去了,可是,死的是不是只有他们,就不好说了。小宽,你和顺子套爬犁从后面缀上。别跟太紧了,点子可眼尖。”

马小宽和李顺赶着爬犁,远远地跟在后面。在茫茫雪原上,前面的马车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
“二掌柜,他们已经绕过四个哨卡了。”李顺一抖缰绳说。
“这帮人真有耐性,宁可绕远,不肯冒险。”
他们干这活已经轻车熟路了,所以一点也不紧张,马小宽干脆躺在爬犁上,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
“二掌柜,咱是不是跟近点,别让他们滑脚了。”
“滑不了,再近就被发现了,这回的点子可不是善茬。”
雪原一望无际,满眼都白色,天地间只有爬犁压过地上的雪发出的吱吱声,和马身上传来的铃铛声,单调而又乏味,让人昏昏欲睡,如果不是寒风刺骨,马小宽早就睡过去了。
“二掌柜,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咱们的桩子也给绕过去?”不一会儿,李顺的声音又传过来。
马小宽依然望着天空发呆,懒洋洋地说:“他们想绕也绕不过去,马车要想进山,就得走祁家豁子,那地方偏僻,别的地方卡子多。”
广阔无垠的雪原似乎怎么也走不完,不过,对前面马车上的五个人来说,他们对此早已经习惯了。今天是个阴天,整个雪原显得格外荒凉,目力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西北风呼啸着吹过,寒气刺骨。
前面终于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影子。
他们知道那是一片林子。林子后面是一个小山包,山包中间有一个豁口,这个豁口看上去不大,却像一道门一样,把哈尔滨的郊区和山区分隔开了。出了这个豁口,就是山区,人们的吃穿打扮和豁口这边有了明显的不同。豁口附近有一个村子,叫祁家豁子,村里有百十来户人家,是附近最大的村子。
“哎呀妈呀,总算到了,这家伙绕的。”大个子说道。
小孙说:“张大个,在山上比这苦多了,也没听你这么叫唤啊,怎么这点路就受不了了?”
“这能一样嘛,山上老是活动,就没闲着的时候,哪像这个,坐在马车上绕来绕去。好家伙,一绕就是大半天,屁股几个小时不挪窝,都给冻得硬邦邦的了。”
大家笑起来。
赵农行说:“行,前面就是祁家豁子了,到了那儿,咱们歇歇脚,找家馆子搓一顿,热乎热乎身子,顺便把你的屁股也给热乎软了。”
大家又笑了。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7 09:00:02 +0800 CST  

进了祁家豁子就是他们的天地了,那边日军正规部队不多,主要是讨伐队、山林队和特务队这帮人,对付他们,这些人有的是办法。
几个人轻松起来。
不过,周俊还是提醒他们:“大家还是打起点精神吧,别五关六将都过了,却在这里走了麦城。”
他自己先掏出匣子枪,检查了一下弹夹。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做起来。
这是一些训练有素的人。
马车穿过了那片林子,来到了豁口前。
豁口不大,两丈多宽,十几丈长,两边的山包不高,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
马车停下。
车上的人都在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豁口和两侧的山包。这会儿晌午已过,豁口里没人走过,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周俊跳下马车,走了几步,蹲在地上,观察地上的印迹。地上的雪被踩实了,可以看见一些乱七八糟的脚印和马车的车辙印。
周俊站起身。
“有什么情况吗?”赵农行问。
“还没发现。”周俊打量着两边的山包说。
“那就走吧,还等什么。”后面的张大个催促道。
周俊回过身,冲他一摆手。“你们等会儿,我先过去瞧瞧。”
周俊把枪拿出来,把两手背在背后,防止万一前面有人走过来看见。他慢悠悠地走进了豁口,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两侧的石壁。
“周俊是不是太谨慎了。”张大个抱怨地说。
“谨慎无大错。”赵农行看着周俊走过去,头也不回地说。
过了一会儿,张大个又忍不住开口了:“这个周俊,跟在戏台上似的,一步三晃的,走得这个慢呢。”
这一回,赵农行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注视着周俊的背影,看见他已经快走到豁口的另一个头了。
周俊慢慢悠悠地往前走,让在山包后面埋伏的人心焦起来。这帮人躲在山包另一边,如果周俊走出来,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趴在白色的山包上,就像一块块黑色的石头,非常扎眼。
“怎么办?”王彪子问。
“先干掉他。”领头的说。
“可马车没进豁口,咱们包不上去。”
他妈的,领头的在心里骂周俊,这小子太碍事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要胡四他们先干掉这个,咱们冲下去,抓住马车上的人。”
周俊背着双手,快走到豁口另一边的出口了,忽然,一个身影从山坡上探出来,手里好像还拿着一把枪,不过,还没等他开枪,周俊的枪先开火了。那人一个倒栽葱,从上面掉下来了。
周俊开完枪,立即窜到石壁底下,高声喊:“有埋伏,快撤!”
上面一阵乱枪打下来,两边都有人开枪,有几颗打在周俊身边的石壁上,蹦出几块石子儿来。周俊知道,自己头上这边山坡上打来的子弹打不到他,所以,他朝着对面响枪的地方开了几枪,然后,贴着石壁往回跑,边跑边喊:“快撤!快撤!”
这边一开枪,两边山包上也跟着开火,一帮人哇哇地喊叫着,冲了下来。所幸,马车没有进豁口,要不然,这几个人都被包围了。张大个大骂一声,几个人立即开火还击。
赵农行大叫:“孙大车,快掉头!快掉头!”
那匹马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搞得晕头转向,突然朝着豁口里面跑去。
张大个一个健步冲上去,大手一伸,一把抓住马嚼头。“我看你往哪跑!”
马车立刻停下了。
孙大车赶紧过来,把马嚼头接过来,拉着马车,要掉过头来。
领头的看见下面的马车已经掉头了,赶紧喊:“王彪子,打马,打他们的马!别让他们跑了!”
王彪子举起匣子枪,略一瞄准,一枪打在正在赶马车的孙大车后肩膀。孙大车身子一软,抓着马嚼头的手一下子松开,旁边的赵农行赶紧扶住他。
“张大个,赶紧牵着马!”赵农行喊。
马嚼头一松,那马嘶叫着,往回去的路上狂奔。张大个大步一迈,追了上去。
王彪子再次扣动扳机。
那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窟通一下子就摔倒了,马车跟着一起翻倒,马带着马车,在雪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车上的东西全都掉下来,洒了一路,一个箱子在雪地上滚了两下,最后停下来。
“快追!”领头的人在山坡上大叫一声。
三十几个人从山包上往下冲。坡上都是雪,一步迈不好,就是一个跟头,这帮人像下饺子一样,从山包上连滚带爬地跑下来。
张大个跑到马车跟前,看见那马倒在地上抽搐,身下都是血,已经没救了。他回过身,开枪掩护赵农行三个人跑过来。
李农行看着掉在地上的东西,心疼得直跺脚。
小孙问:“东西咋办?”
“一个人扛一个,好不容易弄到的,不能就这么丢了。”张大个说着,扛起一个箱子就跑。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7 09:02:55 +0800 CST  

小孙扛起另一个,刚跑两步,一颗子弹打在他腿上,小孙一下子摔倒,箱子飞出去。
“张大个!”赵农行扶着孙大车,看见小孙受伤,赶紧喊前面的张大个。
张大个回头看见小孙倒在地上,立刻跑过来。他把小孙扶起来,他想一只手扶着小孙,另一只手扶着扛在肩上的箱子,结果连箱子带小孙都摔在地上。
这时候,周俊已经跑回来了,见状吼道:“张大个,你要那箱子干嘛,救人要紧!”
“这些东西咱们好不容易才弄到,不能就这么丢了。”张大个也跟着吼。
周俊回头甩了两枪,打倒一个追击者,另一个吓得立即趴下。
“张大个,你再耽误时间,咱们连人带货全都得撂这儿了。”周俊又冲着赵农行喊,“老赵,你赶紧下令吧。”
赵农行看着一车的东西,忿忿地一跺脚。“张大个,别管箱子了,扶着小孙,撤!”
周俊断后,一边朝后面开枪,一边掩护他们往林子里跑。
等伏击的人追到翻倒的马车旁时,赵农行几个人快跑进林子了。
领头的喊道:“快追,他们受伤了,跑不了多远。”
不过,这帮人的心气追到了马车这里,已经没多少了。二十几个人扑通扑通地摔倒在地上直喘气,还有七八个人弯着腰,也跟着喘粗气。
领头的气急败坏地踢踢这个,踹踹那个。“起来,赶紧他妈的给我追!”
不过,这个勉强站起来,那个又倒下了。
领头的马上喊:“弟兄们,打死一个赏大洋一百块,活捉一个赏大洋两百块。快追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帮人一听有钱赚,立刻爬起来十几个,加上没趴下的几个人,一窝蜂地跟着领头的追了上去。
这时,赵农行几个人已经跑进了林子,周俊一个人躲在树后掩护。这会儿,周俊可以从从容容地瞄准了,他知道这几枪一定要打中,才能镇住这帮人。
啪地一声枪响。
追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仰面倒下。
后面的人吓得全都趴在地上。一个人爬过去,看见那人额头正中有一个窟窿眼。
领头的刚才也跟着趴下,见状大叫:“弟兄们快上,他就一个人,大家别怕。”
话音未了,随着一声枪响,他的大皮帽子飞了出去,吓得他赶紧抱着头,贴在地上,不敢再动了。
就这样,周俊一把枪把这些人压在地上抬不起头来,等其他人从旁边包抄过去,树后已经没人了。
领头的爬起来,喊道:“弟兄们,快追,他们受伤了,跑不了多远,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大家快追。”
不过,他的手下领教了对方的枪法,都不愿意再往前追了。
领头的喊王彪子:“王彪子,你带人去追。”
王彪子苦笑着说:“科长,咱们这帮弟兄在城里抓人行,到了山里就不灵了,你瞧这会儿功夫,死了三四个,挂彩了五六个,咱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啊。这帮人是窜老林子的,枪法太他妈的准了。”
领头的听了直叹气,嘴里念叨着,这他妈的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几个人只好往回走。
一个手下把一个箱子盖撬开,发现里面满满登登都是药。
“科长,是白货啊!”这家伙惊喜地叫着。
王彪子也笑了。“这么多白货,这一趟没白跑。”
领头的勉强笑了笑。“他妈的,本来是要大赚一笔的,结果跑了大头,只赚了个小头。”
这时,一辆爬犁跑了过来。
马小宽和李顺从爬犁上走下来。刚才的情形他们躲在远处都看见了,但他们假装不知情。
“恭喜科长,”马小宽走过来说,“这一仗大获全胜。”
“什么他妈的大获全胜,人都跑了。”王彪子骂骂咧咧的说。
“啊——”马小宽两人显得十分惊讶,“跑了?”
“不过,货留下来了。”
马小宽看见地上的箱子。“能抢到这么多白货,那也是大获全胜啊。”
马小宽这么一夸,让领头的很受用,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是他妈的大获全胜了。这一次你们立了大功,那些货里有你们一成,”领头的一指掉在地上的几个粮食口袋,“这些粮食也归你们了。”
马小宽和李顺裂开嘴笑了,这笔洋财可没少赚。
领头的指着地上的血迹说:“你们看见没有,他们是带着伤走的,其中一个还是重伤,估计走不快,你们两个人缀上他们,看看他们去哪了,这活儿你们最拿手了,要是能探出他们进山的路径,又是大功一件。”
马小宽两人对望了一眼。
他们在心里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拿不下对方,我们两个跟去,不是送死嘛,再说那帮人对反跟踪最在行了,留下的痕迹都是蒙人的,跟着跟着,就跟到陷进里去了,弄不好连命都丢了。不过,这两人见风使舵惯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心里想着一套,嘴里说着则是另一套。
马小宽拍着胸脯说:“科长,你放心吧,交给我们兄弟了。”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7 09:04:21 +0800 CST  

7

下午,刘星野回到办公室,孙德胜报告,他查到金鼎车行的车夫李满贵,在案发前一天丢了一辆黄包车,他已经把李满贵带来了,正要带他去看那辆车是不是他的。
上午,刘星野再次去医院看望了小岛纯子。这次,无论他说什么,小岛纯子都是一言不发,让刘星野也无可奈何,他只等她的态度发生变化了。听说找到了黄包车的失主,刘星野自然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李满贵是个中等身材的车夫,看着很壮实,穿着一件打着几个补丁的旧棉袄,面相憨厚。几个人带着他去证物库,李满贵一眼就认出那辆黄包车是他的。他快步走过去,激动地摸着黄包车的车杆,上下打量,好像见到失散多日的孩子一样,他围着黄包车前后左右看个不停,好像在检查什么地方是否破损了。
据他说,几天前他在安定街拉车,看见马路对面,一个老太太为了躲一辆装满了士兵的汽车摔倒在路边。军车开过去后,他赶紧跑过去把老太太扶起来,哪知道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黄包车不见了。有人告诉他,是被一个大个子拉跑了,他赶紧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追过去,不过,那个小偷连人带车早没影了。
“这可是俺一家老小吃饭的家伙什,这几天俺是吃不下,睡不好啊。干俺们这一行的,拉一天活,才能挣一天饭钱,一天不拉活,家里就揭不开锅。”说着,李满贵伤心地留下眼泪。
刘星野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能叹气。
“俺那两个孩子今晚就断顿了,几个大人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更别提还要给车行交份子钱了。”李满贵补充道。
车行把黄包车包给车夫,每天不管出不出车,拉多少活,份子钱一定要交,交完了份子钱,剩下的才能归车夫。有时候,车夫跑了一天,连份子钱都交不够,白跑了一天,自己一分钱没得不说,反倒欠了车行一笔钱。所以,车夫这活儿不能停,甭管刮风下雨,还是冰天雪地,每天都得出车,每天都得跑,跑得少了还不行,车夫每天都得从自己的脚下,把一家人的吃食给跑出来。即使生病不能跑了,也不能让车闲着,得找人替自己跑,自己那份钱不挣了,也得把份子钱给跑出来。
马不停蹄的奔跑,就是黄包车夫的人生。
但是,同情归同情,案子还是案子。
刘星野说:“满贵啊,这车暂时还不能还给你,这是物证。”
李满贵一听就急了。“几位警爷,我求你们了,我一家老小还等着我拉车吃饭呢,今儿早上到现在,我还一粒米没沾牙呢。我求你们,让我把车拉走吧,咱穷人家耽误不起啊,那份子钱越欠越多,啥时候才能还的起啊。”
刘星野从口袋里掏出30多块钱,放到李满贵手里。“这些钱你先拿着,对付对付些日子再说,不够了再找我要。”
按当时的物价,30块钱基本可以养活一个有五口人的普通家庭了,李满贵家里人口虽多,但是,他们的社会层次更低,消费也更低,这些钱足够一家人过一个月了。
李满贵拿着钱,激动得不知说啥好了,最后想起给刘星野鞠躬。他一连鞠了几个躬,嘴里说:“谢谢这位警爷了。”
刘星野要他先回去,有消息就通知他。
李满贵刚裂开嘴笑,又犯愁了。“那车行的份子钱咋办呢?”
他看着手里的钱,好像在计算得扣除多少份子钱,最后自己还能剩多少。
孙德胜一拍他肩膀。“满贵,你就放心吧,车在我们这里这些天,车行是不会要份子钱的,你这是在配合我们查案。”
“车行会听吗?”李满贵有点担心地问。
“当然会。我们会给车行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情况,车行一定会听的,如果不听,那就等着关门吧。”
李满贵走后,孙德胜说:“这条线索跟没有差不多,到哪儿找那个偷车的人去,那不是大海捞针吗?星哥,小岛纯子那边怎么样?”
刘星野叹口气:“还是不开口,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还得再等等。”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7 15:08:51 +0800 CST  

8

茶庄里,柳伯钊正和一个茶客聊着茶经,老常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走进来。柳伯钊只是看了老常一眼,没动地方,继续聊着茶经,直到客人离开后,他才从后门走了出去。
进入后院,老常刚要开口,柳伯钊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说话。两人随即走进柳伯钊的书房。
“老常,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也不多,”老常说,“不过,这次打听清楚了,三天前在日军司令部里确实死了一个人,就是译电专家高桥龙一。”
柳伯钊心里咯噔一下。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大寒曾经说过,随时做好除掉高桥龙一的准备,因为高桥龙一是最有可能识破其身份的人。现在高桥出事了,难道大寒真的动手了?
老常继续说:“有的说高桥是被枪打死的,有的说是被刀捅死的,还有的说他是被毒死的,什么说法都有。日军司令部对这个消息封锁得很严,但是,不管这么说,死的的确就是高桥龙一。”
“他们是否抓住了凶手?或者,他们怀疑什么人了吗?”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据说,高桥死的时候,办公室是锁着的,屋里只有他和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老板,打死我也猜不到,居然是宪兵队长犬养浩。”
柳伯钊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这消息确切吗?”
“这也是咱们的人打听到的,不知道是否确切,好像都这么说。”
“犬养浩?”柳伯钊小声地念叨着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老常观察着柳伯钊的神情,发现柳老板在听到犬养浩可能是凶手时,似乎不那么吃惊。
老常试探着问:“老板,你说犬养浩会是大寒吗?这家伙杀了我们多少人,都上了咱们的黑名单了,这种人能是咱们自己人吗?他们会不会是狗咬狗啊?”
柳伯钊抬起头看着老常。
一看到柳伯钊的目光,老常马上明白了,赶紧说:“老板,那我出去做事了。”
大寒是哈尔滨地下党最核心的机密,在柳伯钊面前,不要说议论,连提都不能提。老常是柳伯钊的交通员,负责联络,传递情报,但是,他所接触到的人也是交通员,至于那些情报从哪里来的,由谁提供的,他一概不知。有的情报只需经过一次传递,有的则需要经过几次传递,大寒的交通员根本不知道自己每次传递的是大寒从日军司令部里搞到的情报。这些保密措施是必不可少的,也是用鲜血换来的。
老常离开后,柳伯钊开始在屋里踱步,脑子里思考着这一新的情况。
犬养浩单独和高桥龙一在一起,如果这一情况属实的话,这意味着什么呢?柳伯钊知道高桥龙一和犬养浩是同一个村的老乡,两人经常在一起,那天下午,犬养浩为什么要去高桥龙一的办公室?是和平常一样,只是去看老乡,还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高桥死在了办公室?犬养浩会是凶手吗……
柳伯钊感到眼前的信息还是太少,无法对情况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但是,他又必须做出判断,因为这关系着大寒的安危。必须得尽快搞清楚日军司令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以及敌人是如何进行调查的,可是,这些情况能从什么渠道获得呢?现在,在敌人内部,我们的卧底数量本来不多,现在能深入到日军司令部的只有大寒一个人,除了大寒,还有谁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呢?
柳伯钊在屋里转着圈,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必管用,紧接着他又想,在现在这种时候,即便有一分希望,也不能错过。。
他立在原地,权衡了一会儿,最后下了决心。
他来到桌前,拿过一页稿纸,坐下来,拿起一支钢笔。他回想了一下要写的内容,这才旋开笔帽,开始在稿纸上写了起来。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8 09:17:33 +0800 CST  

9

高桥龙一死后的第三天晚上,在日军司令部的大会议室里,军部情报处和K机关特高课的人围绕着高桥之死,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以铃木大佑为首的情报处的人认为,犬养浩就是毒死高桥龙一的凶手,他就是隐藏在他们内部的内鬼,也就是代号大寒的地下党奸细,而以松本彰二为首的特高课的人则认为,现在案情不明,认为犬养浩是地下党卧底,还为时尚早。
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相持不下。
一阵舌剑唇枪过后,其他人都偃旗息鼓了,这场争论变成了这两个部门的头目之间的一场直接交锋了。
特高课长松本说:“在哈尔滨,谁不知道宪兵队长犬养浩对反日分子从来都不手软,他抓住的抵抗分子不下数百人,亲手打死的也有几十个,用反日分子的话说,他是双手沾满了烈士鲜血的刽子手,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地下党呢?”
军部情报处处长铃木大佑则抓住当时办公室里只有高桥和犬养浩两个人这个事实不放,说如果不是犬养浩毒死了高桥,那又会是谁?在犬养浩身上发现了密码本的胶卷,这还不是铁证如山吗?接着,他指责松本查处地下党不利,军部情报处早就查到地下党大寒已经打入他们内部,但是,特高课却迟迟查不出来,致使他们的很多机密被泄露,多次军事行动没有取得进展,使得军部多次受到关东军总部的申斥。
“地下党卧底就在我们内部,这是不容辩解的事实,”铃木说,“多次泄密事件表明,这个大寒已经深入到我们的核心阶层,所以,他一定是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人,而犬养浩就完全符合这一身份。他表面上对地下党毫不留情,恰恰是为了掩饰他作为核心卧底的身份。松本课长刚才说他抓获了数百名抵抗分子,其实,在座的诸位都知道,这些被抓的人当中,绝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抵抗分子,有多少是真正的地下党,现在我们都得打个问号。”
铃木借着怀疑犬养浩,把宪兵队和特高课的功劳一笔抹去的说法,让特高课的人怒火中烧。
松本立即反唇相讥:“铃木君不要忘了,犬养浩杀了很多中国人,即便其中有普通老百姓,但那也是中国人,在中国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刽子手。犬养浩队长所杀的中国人,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多,他可是上了地下党和军统黑名单的人。这样的人会是卧底吗?地下党会要这种人吗?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是卧底,那么,是不是说在座的诸位都有可能是卧底呢?”
铃木冷笑起来:“犬养浩获得的每一个情报,都可以拯救抗日武装几百甚至上千人的性命,而给帝国造成数百甚至上千士兵的损失,如果为了更大的目标,而牺牲一些小的目标,这也没有什么可让人惊讶的。”
“荒谬。”松本轻蔑地摇头,“即使是在帝国的情报机关里,也干不出拿自己人的血来换情报这种事。铃木君,你把地下党看得太简单了,别忘了,当你认为别人愚蠢的时候,可能愚蠢的正是你自己。”
铃木气得暴跳如雷,一拳砸在桌子上。“那么,松本君认为谁才是大寒呢?如果不是犬养浩,难道是高桥龙一?不要忘了,高桥龙一曾经破译了地下党的密码,给地下党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这样的人会是地下党卧底吗?
“军部情报处已经获悉,地下党和军统滨江工作站对高桥龙一最新编制的密码都非常感兴趣,近期可能会采取行动。如果高桥是地下党卧底的话,那么,地下党根本不需要采取任何行动,因为密码就是高桥编的。但是,事实情况是,在那间办公室里,死去的是高桥龙一,活着的是犬养浩,胶卷和相机就在他身上,请问松本君,这怎么解释?”
铃木的话击中了松本的软肋,让他无法辩驳。
铃木趁胜追击,他继续说:“我认为犬养浩接到了地下党的命令,要他搞到高桥龙一最新编制的密码本。我们知道,犬养浩经常到电讯处找高桥龙一,这一点其实很让人奇怪,两人虽然是老乡,可是两人的脾气、气质完全不同,怎么会聚到一起呢?现在看来,犬养浩完全是有意识地接近高桥龙一,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我们的情报。
“那天,他来到高桥龙一的办公室,在他采取行动时,可能被高桥龙一发现了,于是,他用氰化钾毒死了高桥龙一,偷拍了密码本,可是,他的运气不够好,还没等他离开,就被高桥龙一的秘书撞上了。”
松本立刻抓住铃木话里的漏洞反击他:“铃木君,你根本不知道那天在高桥龙一的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刚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什么‘我认为’呀,‘可能’呀,‘运气不好’啦,在案件调查中使用这样的词语是非常可笑的。在没有搞清楚案情的情况下,单靠臆测,就匆忙地下结论,即便在一般的刑事案件里,也是不恰当的,而在如此重大的案件里,这么做更是不严肃的,也是不能接受的。”
两个头目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又纷纷加入进来。双方又是一阵你来我往,舌剑唇枪,互不相让。
在此过程中,哈尔滨情报机关的头目、K机关的机关长田烟雄介一直正襟危坐,阴沉着脸,表情严肃的听着双方争来吵去。他是此次会议的主持人,也是这些人当中军衔最高的,但是,他却一言不发。
田烟雄介也是有口难言。
他作为K机关的机关长,肯定是偏向特高课一方的,可是,他又不能不做出公正的姿态,何况,在这个案件里,犬养浩是凶手的证据确凿,即使他想替特高课说话,也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可是,另一方面,他对以铃木大佑为代表的军部这些人咄咄逼人的态度非常反感,也希望特高课能杀杀他们的威风。在这种场合下,争论的双方都明白,即使理输,气势上也决不能输。在这种情况下,田烟雄介只要开口,不管他说什么,铃木这帮人都会认为他是在拉偏架,所以,他只能选择闭口不语,只是,随着双方争吵的不断升级,他的脸色也愈发阴沉了。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8 15:13:40 +0800 CST  

最后,他终于一摆手,制止了双方的争吵。
“好了,诸位,不要再吵了,再吵下去,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被总部训斥是免不了的,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对我们双方都是丢脸的事。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要查明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在这里轻易地下结论,更不是一味地争论不休。”
会议室里一下子静下来。
“在座的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田烟雄介问道。他的目光一一打量过去。
没人吱声。
不过,刚才的争吵显然还没有过去,这些人喘着粗气,互相看着自己的对手,脸上都是一副谁也不服谁的表情,好像现在只是暂时休战,马上就要进入下一轮争吵了。
田烟雄介生起气来。关东军总部一天十几个电话打过来,向他催问调查结果,让他心急如焚,可这些混蛋对此却毫不在乎,在这里吵得不亦乐乎。
田烟无奈,把头转向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吉田顾问官,对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吉田光一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穿着一件紫色的和服,在一群穿着黄色军装的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是哈尔滨市政府的高参,同时也是K机关和军部的顾问官。他是一个中国通,田烟对他很尊重。
吉田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认为你们双方说的都有几分道理。我并非完全赞同松本课长的说法,但我认为他所说的,要查清楚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这个观点是有道理的。同样,铃木处长的观点也没有错,现场的证据表明,高桥之死和犬养浩有着明显的关联。可是,三天前的那个下午,在高桥龙一的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出来。我认为只有在真正地了解了,那天在那个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后,我们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另外,我认为,要想证明犬养浩就是地下党的卧底大寒,还需要其他更强有力的、明确的、直接的证据。但是,到目前为止,能够证明犬养浩是大寒的证据,我们一件也没有发现,我们有的只是一个让人看不清真相的密室,即使证明高桥龙一的确就是犬养浩毒死的,也无法直接证明他就是大寒,这只是一个间接证据。在大量的事实尚未查证的情况下,单凭一个尚未解释清楚的密室毒杀案就轻易地下结论,把犬养浩说成是地下党的卧底,我认为证据并不充分。
“我认为只有做到了以上两点,我们才能对这个案子有一个全面的、正确的认识,可是,遗憾的是,对于这两点,我们哪一点都没有做的。”
吉田顾问官的话让双方都心悦诚服,连田烟也频频点头,觉得这位老朋友看问题确实切中要害。
“请问顾问官阁下,对于如何查清楚上述两个方面的问题,你是否有什么想法呢?”田烟问道。
“这样的调查,如果让你们双方中的任何一方单独进行,恐怕另一方都不会信服,理想的方式是你们双方联合调查,但是,你们双方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样子,恐怕在联合调查过程中也是争吵多过调查,所以,这种方式也是弊大于利。”
“请问顾问官阁下,对这种情况,又该如何解决呢?”
吉田那张骨头多于肉的、干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相持不下,我看不如把这案子交给第三方来侦破,你们双方可以派出代表监督侦破过程。”
吉田的建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家全都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瘦小枯干的顾问官。
“交给第三方来调查?”田烟皱起眉头问,“顾问官阁下,请问你说的第三方是指——”
“当然是哈尔滨警察厅了,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机构吗?”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特高课的人出声,是因为松了一口气,情报处的人哗然,是因为不满。谁都知道,K机关机关长田烟雄介兼任哈尔滨警察厅的厅长,特高课长松本彰二则兼任警察厅的主任,警察厅说是第三方,实际上是被特高课所管辖。
铃木大佑想,吉田顾问官绕了半天,最后绕到这里了。吉田虽然也是军部的顾问官,但是,他在军部受到的重视显然不如在K机关受到的那么高。军部的人拘泥于军队这个小天地里,对地方上的人往往不够重视,顶多只是礼貌性地重视一下,而K机关就不一样了,他们搞情报,更多是和地方上的人打交道,深知这些人的重要性。而且,吉田跟田烟雄介私交不错,走得更近,而与军部的上层几乎没有私人往来,难怪吉田会提出这样貌似公正、实则偏向K机关的建议。
吉田顾问官继续说:“大家都知道,警察厅是一个以中国人为主的机构,虽然田烟将军和松本课长在警察厅担任职位,但他们只是兼职,平时很少过问,特高课和警察厅是两个平行的机构,因此,我认为警察厅是合适的第三方,更重要的是,警察厅对侦破案件方面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这一点正是我们这个案子所需要的。在哈尔滨,我们再也找不到比警察厅更合适的第三方机构了。而且我提议,这个案子必须由中国警察来独立进行调查,这样调查的结果才会公正,不偏不倚。”
虽然大家知道吉田的建议是偏向K机关的,可是他的话堂而皇之,让铃木一方不好反驳。
田烟靠在椅背上,心中暗暗佩服这个老朋友,到底是顾问官,想出来的主意就是与众不同,让军部的人没话说。
他看了看旁边的松本。
松本立刻心领神会,马上说:“我们特高课同意顾问官阁下的建议。”
田烟又看了看坐在另一边铃木。“铃木君,你的意见呢?”
铃木想,这一回合较量,我们并没有把特高课压下去,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吉田顾问官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说出来又冠冕堂皇,让各方都能接受,如果我们再纠缠下去,倒显得有点无理取闹了,不如卖他这个人情。
不过,铃木不想轻易地让步,他问道:“不知道顾问官阁下认为,这次调查需要多长时间呢?”
吉田看了看田烟,然后说:“此案案情重大,调查起来颇费时日,但是,考虑到上面对此案的关切,又不能拖得太久,我想两个星期比较合适。”
铃木笑起来。“此案证据确凿,何需那么长时间。再说,关东军总部对此案如此关切,即使我们同意给两个星期,只怕总部也不会同意吧。”
田烟问:“那么,铃木君认为多长时间合适呢?”
“三天,我认为三天就够了。”
田烟知道铃木是故意刁难,不过,田烟的目的也不是指望案子能被侦破,他只是希望能给松本争取一点时间。三天虽然不多,可是,铃木毕竟还是让步了。一想到关东军总部每天打来的十几个电话,他就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顶过这三天。
田烟望着松本,心里说:松本,老师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8 15:26:07 +0800 CST  
@lidafly 2017-11-08 19:20:32
支持,写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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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你的一声支持,对我是莫大的鼓励。
衷心地说声:谢谢!

楼主 刘默2018  发布于 2017-11-09 09:14:15 +0800 CST  

楼主:刘默2018

字数:296632

发表时间:2017-11-01 16:50:5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13 20:22:25 +0800 CST

评论数:69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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