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被爱情忘却的山村

即将更新。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2 17:39:13 +0800 CST  
阿正抹抹眼睛。眼前景致在一阵晃动后,忽然不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照旧坐在甘家院子里,那个死鬼早已埋在山谷口,尸身早已烂成泥土了,只是那座土包还在,尽管被风吹被雨淋,越来越小,但它依旧存在着。突然之间,那些景致在迷离之间,又隐约出现了,但看不真切。月光显得更加明亮,又凄清。山腰的薄雾业已减退很多,仿佛被人抽纱巾似的,一点一点地抽走。阿正仔细看过去,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能在一片模糊中看见后山那些长满了高大树木的山岭,黑黑的,像少不更事的小孩子把木炭涂抹在洁白墙壁上一样,一堆一丛地迭着,拥着。于是她又想起甘老爷子来,那个会唱点山歌的,年青时节用山歌娶了甘四的娘的老人,他就是在那儿被人杀死的,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了。他业已不能在阿正的心里活过来,他身上被戳得没一块好皮,好肉,骨头架子好象一碰就要散架似的。还有黄家小三,死得同样掺,他还是一个孩子。女人心生悲痛,念及那个老人的悲惨和对甘家的好处,便轻轻哼起甘老爷子经常哼唱的歌来:

“哥哥打轿过平州,
妹妹坐轿心里愁;
要问妹妹愁什么,
爹娘落在山后头。”

“山间月儿明晃晃,
哥哥对着月亮唱;
唱得月儿苦悲伤,
唱得月儿变了样。”

“你打夯的打过了山冈,
你做梦的做到了天亮;
妹妹你拉紧哥哥的衣裳,
哥哥日里夜里把你想。”

“一个年头一个冬,
哥哥被窝里做痴梦;
从春天夏天秋天走到了冬,
哥哥心头虫虫拱。”

“月亮过了山巅巅,
妹妹盼哥哥快回来。
夜半三更露水重,
见到哥哥没没把门开。”

最后这一段是她自个儿编的。她唱到了伤心处,想起眼下这般光景,便将甘老爷子忘去,两个还活着的年青男人便同她的歌一起,生生地撞进了她的思绪中,心坎里。她终于控制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4 13:36:48 +0800 CST  
不住,哭了。
哭够了,她渐渐地有了疲惫,但脑子却更加清醒。一放眼月光洒满的山野,她瞬间又在梦里了,一切在倏忽之间,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身材高高的教书先生,斯文有余地跑到她身边,把她小小巧巧,嫩嫩白白的手捏住,放到他滚烫的胸上,然后又放到嘴上,再放回到胸膛,让她体察他的心。之后,他们飞过长长深深的峡谷,到一个陌生却风光旖旎的地方,走进一间宽敞,布置得极为精致又不失堂皇富丽的屋子里。正中的墙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下面铺着雪白啥巾的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她从未见过的珍馐佳肴,那股诱人的香味使她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贪吃的小女孩,只要见到美食,口水就会忍不住流出来哦。在美食四周,摆放着几块精美的烛台,上面点着红蜡烛,点点烛液正顺着蜡烛往下滚落,然后凝固成奇形怪状的东西。窗边挂着红色得耀眼的窗帘,软软地拖到地板上。那红色不是鲜红,而是比较浅淡的红,是她最为喜欢的颜色。蓦地,这房间变得越来越宽大,敞亮,中间突地出现四根米黄色的大理石柱子,撑着满是彩灯的天花板,彩灯散射而出的各色光芒,将屋子浸染得如同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空气变得柔和,像水一样地到处流淌,漫溢。人于是就像到了天上,要在天宫里漫舞了。她正这么想着,就觉得身上的土布衣服忽然不见了,变成了细薄、透明、柔软、质地上乘的洁白纱衣,头上秀发挽成绝代佳人的那种发型,套上同样透明而柔和的纱巾,美得让她自己都被陶醉了,感染了,感动了。而那个男人,则穿着黑色衣服,搂着她细小柔软的腰,随着美妙的乐曲,在大厅里幸福地旋转。她忘记了自己是不会跳舞的,但此刻她的的确确地跳起舞来了,跳得那么忘情,迷人,欢畅,尽兴。在他们尽情欢乐的时候,明明没有一个人在大厅,可没一阵工夫,只见一对一对的男女好象从地下钻出来似的,将厅堂围住,带着惊羡和赞美望着他们两人。男人的帅气和女人的美丽,以及他们出色的舞蹈表演,博得了他们的阵阵欢呼和热烈的掌声。掌声如春雷,把大厅给震得发抖了。在掌声里,他们紧紧地偎依着,轻轻地吻着,然后在鲜花铺垫的地毯上,倒了下去……他们醉了,陶醉在自身的美中。一切于他们都失去了感应,惟有怀中的那个人儿,成为彼此的唯一。
于是,他们便在幸福中甘甜而深沉地睡去,什么都不知晓,也根本不想知晓。天在旋转,地在旋转,屋子在旋转,人和物体一同飞来撞去,世上诸多人事都由小变大,成为巨大的物体,但就在人们惊慌恐惧的时候,转眼间,这些巨物又变得奇小无比,成一丝,一点,直到彻底消失。两个人的身体贴得紧紧的,却也经受不住震动而分开,分别贴上一面坚硬的东西,像船,毫无目的地漂泊在汹涌的大海上,无人驾驶,没人惊呼,只见它一起一伏,摇摇晃晃,对生死毫无察觉,径直荡开波浪,朝前驶去,前不见港口,后不见码头。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4 13:37:19 +0800 CST  
一个惊悚,阿正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说话斯斯文文,总穿着一身质地不错的衣服的秦老师,而是一身光溜溜的黄老二。她的惊讶还没过去,就见到黄老二扑上来,抱着她的头,拼命地吻她的额头,脸,脖子,咬她的鼻子,她痛得叫不出声来。黄老二将舌头强行伸进她嘴里,又咬着了她的舌头,在她挣扎的时候,把大口大口的唾液吐到她嘴里。开始她恶心极了,但她很快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男人的气息,便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肉,感觉到自己竟有些醉了,任凭这个粗野又狡猾的男人把自己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地上,又迅速扑上来,把自己压在他的身下。突然,她感到体内有一股滚烫的洪流在奔腾,汹涌,一会儿又觉得像一股烈火,烧着她的心,她的肝肠和胃。一阵极端的难受劲过去之后,她又感到立即又坠入夏天极为酷热的情形之中,然后再给人塞进蒸笼。她渴极了,喝了一大杯雪水,立即,一股凉幽幽的冷气飕飕地进入身子,进入每个毛孔,毛孔张开来,她感到舒畅极了,还出了一身的汗。这男子结实硬炸的肌肉贴在她肉上,她就有了一种极为酥痒的感觉。久了,很久了,她处于无限的亢奋之中,喘不过气来,胸口憋得慌。她使劲推了推男子,但推不动,好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她恶狠狠地骂过去,也无济于事。她再次使劲拗着,也无法将男子拗开。于是,她感到惶恐、惊慌、害怕,也又一丝伤心。这个男人像一头野兽一样压迫着她,折磨着她,更像一座山一样,让她无法动弹,她想自己一辈子就在这座山下,啃吃他的肉,忍受他粗暴的脾气……她狠了心,张口就狠狠地咬住了正处于疯狂状态的男人的肩膀,男人惊叫一声后,松开了手,她看到了男人两眼凶光和满脸黑煞之气。这男人虽然迷着女人,把女人当作回锅肉,但回锅肉的香味虽然飘得很远,可作为回锅肉佐料的蒜苗如果没有炒熟,是会辣嘴的。黄老二被这猝然的一咬弄得手足无措,最终气得骂骂咧咧地走了。走远了,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竟然嚎啕大哭。阿正坐起来,惊慌地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黄老二野猪似的哭叫声传来,令她又是一吓,浑身哆嗦个不停……
风来了,云朵开始向月亮围拢过去,月亮周遍不久便生出一些蛋黄一般的辉光来,像一块炕得焦黄焦黄的锅魁发了霉,被扔在野外了。这月亮这副样子,使得人们早早进屋子去,歇息,或做点针线,它也百人们扔在野外了。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4 13:37:51 +0800 CST  
阿正被风吹得两眼发干发涩,便使劲地扬扬手,才从那种虚无的幻景中回过神来。虽然她明白月亮发黄,边沿生辉,多半会下雨,但念及雨不可能马上就会落下来,便将刚才似梦非梦的好景好物从头到尾地回味了一遍。两个男人的形象和所作所为,再次一一呈现在她面前,她拿捏不准到底选哪一个为好。但在潜意识中,她隐隐觉得那个为人和善、斯文持重、知书达礼的秦老师,似乎更合她的意。说来,距离她刚才的恍惚和迷糊都还没多少时辰,她就分明地觉得自己必须得作出选择了,自然,她就这么做了。同时,她还打定主意不找媒人,她要亲自和秦老师商量。她全然不顾山村中儿女成亲的规矩了,她也不像去迁就,她没有为替自己想出更多的理由来,只是觉得既然喜欢那个教书的男人,两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合适,而且,她没有丝毫需要男人给她贵重东西的相仿。许多人事都经历过了之后,她分明地感觉到,世界上有一种比金钱更为珍贵的东西,如果由媒人在两人之间游说,或者作梗,那是对两个人爱情的不恭,她几乎都无法活了。她没有理由让自己成为那种势利的人,便没有理由让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破坏自己对爱情的感觉。在偏僻的乡村,她这样的行为,自然是不被待见的,人们的唾沫星子自然会到处乱飞。自然,这种行为也不能拿来与城市中小市民的各种生活方式和理念相比较,更不能相提并论,也不能简单地说成是思想解放等等。大凡城市中极为普遍的势利虚情假意和自私自利者,在乡村人事也有,但并不是多数,而乡民那点朴素纯正的美在城市人中也能找到,却并不多见,但他们却远不如城市人生活得富裕和轻松,同样,城市人也不如乡下人活得自然和实在。造成这样的差别其实不必去深究,单单看那些山,那些野水,便知晓了。美好人性存在的地方,物质生活大抵不会太让人满意,再因为地势偏远,险恶,生存便成了问题,自然不及人性越来越扭曲的城市生活。厉害得失,人人可盘算,也可计较,惟有爱情不可盘算,不可计较。无论贫穷,还是富裕,人们大抵还是需要美的,因此为美而活,活得硬扎,干净,实在,活得像一个人,以人的方式去爱,去恨,去生儿育女,这一生就是完善的,可以接受的。
小六子也听到了一阵紧一阵的风声,便出来收拾摆放在院子里的东西,见阿正还着不动,便叫了她一声。阿正站起来,心中感到格外的空茫和沉重。就在她站起来,准备回屋的那当儿,她几乎快抑制不住地想大哭一场。她意识到,希望与现实是隔得那么远,她一个孤独的女人,不可伸手就能抓到。
月亮的光芒突然熄灭在越来越厚的云层中,人间的光明从山头向山崖以下的区域迅速坠落。风吹动着竹子和满山的草木,翻动着灰白的天幕。继尔,又一阵呼啦啦的强劲的声音将人们一个个推到了床上,却无法沉睡下去,他们中很多人睁着眼睛,望着黑暗,惊恐地想象着屋子外面的万物在风中会是什么样子,有时一两声野猫子凄厉的叫声在风中被吹送得很远很远,碰到了某处陡峭的悬崖,远处便有了回声,像鬼哭,像无数野兽在暴雨即将来临时恐惧万状的嚎叫。整个山野,都是又风、野兽、猫、狗、厉鬼组成的声音,肆意地冲撞着。
雨,在午夜时分到来,但并不大,也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本卷完 稍后继续)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4 13:38:47 +0800 CST  
@何三刀 2018-01-14 19:48:21
欣赏学习,继续支持佳作
-----------------------------
感谢支持,问好!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4 22:17:12 +0800 CST  
未完待续。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5 13:22:25 +0800 CST  
第十一卷

最近一段时间,教书先生秦老师很少到石坪沟,甘家院子似乎真的冷落下去了。小六子也由秦老师的撮合而在学校找了一间房子住下了,对外人说是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当然,小六子每月的伙食都是他从家中背了粮食到学校,一些换成钱,再买成菜票,一些直接就换成了饭票,一俟月底伙食吃紧,秦老师也知道了,便顺便给一些钱,小六子虽然不大乐意使用他的钱,但后者执意要给,他也就收下了。周末小六子回到家中,将这些事情说给了阿正,阿正就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好人,靠得住,便越发想他。这样想来思去,尽管心中老是七上八下的,但毕竟装着一个人,日子倒过得充实,不至于成天守着空落落的房子和院子而活得凄楚。但有时她幽犯难了,觉得那是一个体面,有工作的男人,他真的能对自己好,带着自己活一辈子吗?再说了,即使他是菩萨心肠,稀罕她,在意她,执意要和她过一辈子,但小六子咋办呢?他还是个孩子,倘若自己就这样屁股一拍便和那个教书先生结婚,走人,他怎么生活呢?谁给他做饭,缝补破了的衣服鞋袜呢?一个过着,谁来同他说话,知冷知热地问问呢?要是他有个头痛脑热,谁给他抓药,熬药呢?这样想着,想了很久,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于是她便拿自己出气,骂自己没能耐,没本事,也骂那个早早就死了的丈夫甘死,怎么说走就走了,把她一个女人扔在世界上,这般没有法子过日子了。但女人的心理变化有时就跟小孩子差不多,几分钟前还在为忧郁不绝而懊恼,片刻之后,她似乎又想通了,便这样安慰自己,其实也没啥的,小六子是男人,不会轻易就趴下的,等他长大成人了,有了暖被窝的人,就有好日子过了,那时候,她才正式离开他,到那个教师先生那儿去生活。于是,她便轻松下来,将心思全用到秦老师身上去了。
秦老师久不到阿正身边来,让她着急,也心生疑窦,以为会有什么变故,便想到学校去看看他。这是女人最能做的事情之一,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凡所有怀春的女子,都这么疑心的,也想到要那么做的。尽管她内心还是有些许的害怕和担心,乃至紧张,但脸上却掩饰不住一个女人有了心上人的喜悦、幸福和骄傲。她认为她和那个男人的未来,一定是美满的,让两人都感到满意的。
晚上,阿正想让小六子第二天告诉秦老师,她下午要到学校去看他。但一看到小六子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她就打退堂鼓了。过了一阵,她又觉得没什么,不就是去看看吗,便鼓起勇气,但她费了好大的劲,都始终没有敢在小叔子面前把那个意思说出来,最终还是羞怯和担心占据了上风,将主意改了,打算第二天下午悄悄到学校去,不让任何人知道。小六子看起来比以前显得更加沉默寡言,回得家来不是闷闷不乐,就是许久都不说一句话。有时候,他还和阿正拉拉话,谈一些学校里的事情,特别是学习上的一些琐事,但近来情况却有些不同了,如果不是阿正问他话,他几乎都不言不语。起初阿正以为男人大多这德行,闷葫芦,用铁撬都撬不出几个字出来,但慢慢地,她发觉有些不对头了,小叔子业已不同她谈学习上的事情,甚至根本就不搭理,阿正也就不知道他在学校里是怎么学习和生活的,尤其不清楚那个教书先生的情况。她感到很茫然和难堪。有时,他长时间地地拿了眼光盯着小六子看,希望能看出一点名堂了。小六子没有发现她在看他,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她的眼光便变得极为无奈,有时竟是哀怨。在她看来,这个小男人似乎从来就没当她存在过,几乎不正眼看她,即使看,眼光也是游动的,仿佛她的眼光是刀子似的。当她看到他的背影在院子门口消失,上学去了,或者从自己面前消失,走进他那间小屋睡觉的时候,她都抑制不住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情绪,泪花在眼眶地闪着。有时,她又犯难了,想不通,便生发了疑心,是不是小六子听到了什么,尤其是别人的风言风语,怀疑她呆在甘家是图他的财产。因为一个死了丈夫和公公的女子,如果你急于再嫁,而是不急不忙地在婆家过着日子,在石坪沟是会被人说风凉话的。要是真的如此,阿正希望自己立即死去,免得外人胡说,也是向小叔子表白,她不是那种贪图钱财的女人。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六弟,怨嫂子就说出来了,别把自己憋坏了。等你有了家,做嫂子的立马就走,决不拖累你!”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5 14:35:07 +0800 CST  
阿正翻出结婚时穿的衣服和裤子,折腾良久,才穿在身上。很久没有穿了,那件见证了她幸福时光的衣服和裤子颜色虽然还鲜艳,但已经有些陈旧,还有一股霉味。再看样式,明显已经过时了,石坪沟最近的婚姻大事中,年轻姑娘们的打扮看起来都像城里人了。但即使是过时的衣服,穿在阿正身上,不仅仍然合身,而且照旧使她光彩照人,无论是是相貌和身段,都不输给任何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站在镜子前面,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女子,竟然有些发晕了。乍看那女子,身段该凸的部位恰倒好处地凸着,该凹的部位,也恰倒好处地凹着。她身材远没到丰满的程度,因此衣服和裤子显得有些宽松,却使她看起来更加妩媚动人。而城里女人穿着的时新,衣服将身材缠得紧紧的,往往流于俗气和肥壮,让人一看,便被憋得透不过气来。如果她就这么穿着走出去,一定会把所有男女的眼光都吸引过去,像阳光、空气和风一样,温和地落在她身上。第二天,她果真就这样穿着走了出去,山野里立即由阴暗的天气转换成了晴朗,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她。人们交头接耳,都说,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做着寡妇的女人,只需稍加打扮,照样出脱得像刚刚出嫁的小女子,水灵灵的,妖艳动人,将石坪沟所有的女人全都给比了下去,后者只能偷偷地躲在屋子里,极为不服气或伤心不已之后,嘟囔着嘴巴,用极为难听的话骂他,骂老天爷为人不公,不厚道。但也有经历世事丰富的老年人,在一番赞叹惊奇之后,便做出练达的神色来,说,这阿正的寡妇,看起来确实还年轻,就像山头上一棵刚刚长成的小红杉树,怎么看都看不厌,但树儿是美,是好看,却是孤零零地自个儿活在山坡上,苦里长哟,风风雨雨可不是善类,有她苦吃哟。旁边听话的人立即表示赞同,说,对,对,是这个理。那老者还不忘加上一句,自古红颜命薄,放哪儿都是至理,这阿正的,也逃不脱哟。旁人有一个劲地点着头,就跟驼背子似的,说,对对对,确实是这个理。
秦老师工作的那所学校,是石坪沟唯一的一所学校,小学初中合在一起。阿正即便嫁到甘家这么些年,说来真还没去过,不知道那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她做姑娘时,在石坪沟以外几十里路的地方,也是山区,念完了小学,就进了比小学大不了多少的中学。那学校无非七八间教室和一间由教室改成的校长办公室和教师办公室,分别在那教室的两端,中间用红色砖块砌好后隔绝开了。最让她不舒坦的是,学校里没有树,一棵也没有,在光秃秃的山坡上挖出一片开阔地来,便建造了学校。光秃秃的学校!她一直这么说。如今,那所学校随着不紧不慢的岁月而显得更加光秃秃的,在那念过书的人,有的人对它记忆深刻,有的人却迅速地将它忘记,对于她来说,忘不掉,却又没什么特别的记忆和念想,有时想起那几个看起来营养不良,却始终站在讲台上讲个不停的老师,她就觉得他们怪可怜的,有时想起学到的那些知识和搞的文娱活动之类的只有在学校里才有东西,她却感到好笑,却没有悲哀。她看见很多人都那么活,该笑的,则笑,该哭的,则哭,该闹的,决不做哑巴,该唱的,也还能抖擞几嗓子,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问过很多人,但没有人对她的这个问题感兴趣,贫困就是问题,也是答案,她在那所光秃秃的学校里念书的时候,看到了贫穷和绝望,但她不知道怎么去思考这些现实,依旧是该笑,则笑,该哭则哭,该写作文的时候,写一写阳光和春天,该毕业了,就将辫子朝背后一甩,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片光秃秃的地界了。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5 14:35:25 +0800 CST  
现在,摆在阿正面前的是她所没见过的另一类学校,学校规模不算大,也不酸笑,每个班不过二三十号人,只是房屋的数量可是比她以前就读的那所中学多得多了,从山上看去,整个学校呈U形,开口处不是校门,而是一面陡峭的山崖。那些房屋全由砖石砌成,青灰色,泥灰也是青灰色的,看起来有些阴森。一排碗口粗的梧桐树在教室和办公室的外面排列着,将繁茂的枝叶纠集在一起,超过了屋檐,而台阶下面的空地边是浓荫一片,到了冬季,便是遍地落叶,除了每个班按照规定进行扫除之外,其余时间里,任凭叶子在学校的空中绿得让人眼亮,落在地上,也不觉得那是垃圾,根本没人在乎。要是到了暑假或冬天,空空的泥地中长满了野草或枯黄的野草,乍看去,竟有些荒凉。人便只在两排房屋之间的一条小路上行走,那小路正从草丛中穿过。偶尔也有人沙沙作响的叶子之间走过,但几个脚印还没成型,就被风沙给抹杀了,或者成型了,在泥泞中久久停留,一直是那么个样子。但由于人毕竟太少,早晚来去,留心或揪心处也不全在这些方面。教务主任办公室外面的一根横椽上吊着一口偌大的铁钟,专供上下课使用的。之间铁钟上面锈迹斑斑,某些地方还有一些斑纹,样式古朴又笨重,看起来不像是学校建造是临时在铁匠铺打造,而是从某座古墓中捡来的,很有些来历。虽然铁种的样式不中看,声音倒是洪亮,巨大,能传到山中很远的地方,碰到山崖,回音不绝,便有一番音律美。山里人时间观念不是不强,而是顺应天地,看天看地看日月沉浮,实在没有自然那灵性的,便听学校的钟声来判断时间,只是在假期,那钟便没人敲击,那些与自然没感应的人,便只好问问旁人一日的时间变更,或者也学着向大自然学习,估摸着时间,安排自己的生活。平常时节,这钟声一响,人们便知道或猜测学校是上课了,还是下课了,或者该放学了,等等,他们自己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了。
阿正走进学校大门时,正是下课钟声敲响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学生从教室里冲了出来。大部分看起来衣衫褴褛,营养不良,但正值年少,贫穷也没有打消孩子们的天性,尤其是下课后放学,他们就想被囚禁得太旧的鸟儿,扑喇喇地飞出笼子,兴奋得不行,让山村学校和山野,立即显得生动起来,有了一些生气和美。孩子本是单纯的象征,在越发简单清贫的环境之中,在物质生活简单的氛围之中,他们的质朴便显得更加真实,让很多外来者的心禁不住微微一颤。
阿正由于正在琢磨着别的事情,见此闹嚷嚷的情景,一时竟有些慌乱了。她还不知道秦老师住在学校哪个地方。她急忙朝学校各个地方张望,希望尽快见到秦老师,却又害怕见到他。但她一时没见到那个男人的影子,就连一个教师模样的人,她也没看见。学生们兴奋地在空地里打闹,有几个女孩子还好奇地盯着她看。她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了,竟埋怨自己先前为何不先问问小六子,问清楚了再来,就不必遭受这分罪了,几乎就是瞎找。没法子可想,她踌躇一阵,便准备回去了。但就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迎面跑过来一个女孩子,看样子是高年级的学生。那女生跑到她不远处,就停下来,喊住另外几个女生,好象要踢毽子。阿正决定不走了,她红着脸问那个高年级的女生,秦老师住哪儿。
那女生长相乖巧,人又聪明伶俐,性情开朗,像一个小子,一装又黑又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见阿正问她话,她好奇而大胆地将阿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才惊喳喳地说:“你找我们秦老师啊!他这会儿,肯定还在睡觉呢。”说完,自己倒先笑了。一席话之后,阿正却脸红了,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直怨这女生怎么这么说话,没大没小,没老师没学校之分的。于是,阿正不敢往前走了,想回去了。但毕竟是过来人,迟疑一阵,她定了定神,心想在这些青屁股娃娃面前,怕什么呢?这么一想,人倒安静下来了。她想,既然已经来了,那今天非见到他不可,告诉他两个人的事情,早点结婚,告诉他,自己可是想了很久,脑袋都想得快爆炸了。。。。。。在办公室外面,她终于见到一个教师模样的中年人,于是便斗着胆子上前询问秦老师的住处。正当那中年人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从教师那边走过来一讴歌人。阿正眼尖,一眼便认出那是秦老师。那中年人见此,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便朝厕所走去。阿正在学校里转悠良久,才找到男人,尽管有些不快,但还是被迅速窜上来的高兴劲给代替了。但她还是注意到那个中年人脸色的不悦,在他已经走了之后,才觉得自己做得不妥。但她仍然像个小孩子一般,迅速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喜欢的人身上。她迅速朝那男人走去。那男人好象被某件事情给拽着,没有注意到她。她走过去,突然没有一丝胆怯,一把抓住他膀子,叫道:“大明!”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5 14:35:42 +0800 CST  
未完待续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6 16:12:45 +0800 CST  
@TY何三刀 2018-01-16 00:09:15
支持佳作,走起~~
-----------------------------
感谢何兄支持!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7 15:20:43 +0800 CST  
被叫着“大明”的男人惊疑地抬起头来,如梦初醒,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但他极力控制住情绪,微微一笑:“是你?!。。。。。。”
阿正抓住他手不放。男人不安地朝学校四周看了看,还是有几个学生看见了,那时,上课钟上敲响了。敲钟的正是个刚才被阿正拦住询问的中年男人,原来他正是学校教务主任。钟敲打完毕之后,他想铁棒子放在钟下面的一根凳子上,抬起头便看见了秦老师和阿正,后者正拉着他的手。中年男人脸色更阴沉了。秦老师赶紧将女人的手拨开,轻声地说:“你怎么来了?哎呀,这是在学校里,别让人看见你这样遭笑话。”
阿正的手从男人的膀子上滑过,垂落下去。她脸上的笑意开始淡了下去,紧接着便红了。她咬了咬嘴唇,才说:“想来看看你。你都好久没到我这里来了。”
“这——,恩。。。。。。”秦老师又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说,“这里说话不到好,很不方便,还是到我屋里说吧。”
阿正跟在这个男人身后,走着走着,便感到没气没力了。她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什么来着,明明显现上山下坡前脚下恨不能生风,快一些到学校,早点见到这个男人,就在即将见到男人的那点时间里,她还有这样的感觉,但现在,要到那男人的屋子里了,那兴奋和羞怯感却没有了。她除了感到赶路之后的极端疲惫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疲乏,至于这种疲乏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甩开步子,快速地走着路,样子很可笑,似乎有着某种先天残疾似的。但阿正笑不出来。在男人的后背处,衣服有一大块明显的褶皱和米饭的痕迹,肩上还有一层粉笔灰,头发显得很长,好象长时间没洗过了,脸色也不大好,好象始终没睡够时间,脚上一双皮鞋,看起来好久没擦过了。这是单身男人的特点,只要经历风度的女人,都明白这些。阿正走在男人背后,望着他的脊背,想到刚才那个高年级女生说的他还在睡觉的话,便觉得好笑,却又相信了,他确实起床不久。但她又觉得不对,怎么这么快就起床了呢?她很想问问的,但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很快就不想问了。
两人在一扇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的门前停下来。门面虽旧,但干净,上面镂着一些花纹和鱼虫之类的东西。只是阿正觉得门面和房子都显得破旧或乱糟糟的。男人不声不响地打开门,穿过两张发黑的、蒙着灰尘的桌子,又走到另一扇门前,照样迅速地开了锁,推开门,自己先进去了。阿正迟疑了一下,探出头望了望屋子里面,心里立即不好手,打起鼓来。男人在黑黑的屋子里叫道:“进来吧。”
阿正打量着房间,惊觉比自己想象的房间要好得多。床上很整洁,铺着一张橙色的床单,连枕巾和被面也是橙色的,组合成令人舒适的浑然的一个整体。床的四个角都支着一根木架,在上端由四跟木条连接着,挂着柔软的蚊帐,洗得干干净净。阿正站在屋子中央,看到整洁、讲究的床面,便觉得自己太土,再看看自己的一身衣服,便感到如果自己要在上面睡觉,实在是不配。一时间,她又觉得这间屋子的布置,不像是一个男人的宿舍,倒像是一个女人的闺房,甚至她还闻到了一股香水味。再看看那个看起来神色不大开泰的男人,他怎么是住在这里的人呢?怎么是那一身寒酸之极的打扮呢?这房间这么干净,清爽,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阿正没有想到更远的地方去,目光便迅速转到其他地方去了。在床头处,是一张写字台,老师们又叫它办公桌,油漆得很好,能照见人影。写字桌共三个抽屉,两个小柜。桌面上堆放很多书籍,排列得整整齐齐,两端用铁片夹住,防止其松散或倒下。书前右前是一块紫色的雕塑复制品,一个裸体女人,没有臂膀。阿正自然不会想到那是著名的维纳斯,一个美神,她只觉得一个大男人,将这样一个赤裸裸的女人摆在桌子上,是很丢人的,她的心脏在刚一触及到维纳斯的胸部的时候,就猛跳起来,眼中发涩,脸也发起烧来。。。。。。她没敢继续往下看。她想回去了,回到甘家院子。这地方不是她的,她不配在这样的地方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实在没有那分造化和福气。她想起自己那间屋子,还没有这间屋子的一半宽,也没有它的一半好呢,但不管怎么说,那是自己的屋子,即便再破再寒酸,看着顺眼,住着也舒坦,不看别人的脸色,不顾及别人的气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眼下,这里的任何一个物件,她都不敢碰一下。是的,她想走了,离开这里。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7 15:22:33 +0800 CST  
秦老师面无表情地给阿正倒了一杯水,放到写字台上,指着一把很精巧的椅子,对她说:“坐吧,不要客气。”
阿正却顺势在床边坐下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便在那把椅子上坐下了。
阿正看出来来了,这个男人的表情很不自然,似乎心事重重。
“阿正。。。。。。”
“六子还好么?他,还好吗?。。。。。。”阿正憋了一大口气,终于还是说出话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她又觉得此刻,以及自己到学校里来,就只能说这样的话,小六子是甘家的独苗。说话的时候,她没有看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
“还好吧。。。。。。恩,还好。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他成绩。。。。。。已经大不如以前,人也变得沉默寡言。可能是他爹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
“成绩不好?”
“是的,很不好,我都关注他很久了。”
“他瘦多了。”
“是啊。。。。。。”秦老师虽然这么回答,心里却并没有将小六子,关于他成绩不好的话,也就是无话找话而已。
阿正挺了挺腰,尽力让身子坐直一些。这动作在男人看来,实在很土气和好笑。但阿正却在心里说,你这个男人,为什么就不说说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大事呢?
秦老师把目光从阿正身上移开去,却也找不出恰当的话来,想咳嗽一声,又怕被女人误解。阿正觉得双腿发麻,屁股上生了疮一样火辣辣的,极为难受。她看看男人,男人那时也抬起头来看她。男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刚才你碰到那个老师之外,没碰到其他老师或领导吧?”
“没有。”阿正心脏又跳了起来。
“。。。。。。”秦老师脸色舒展了一些,说,“阿正,说实在的,我确实好久没到你那里去看看你了,主要是近来,近来很忙,一直都在忙,连小六子那边,也照顾不周。只是。。。。。。只是。。。。。。你以后不要再到学校里来了。没别的意思的,就是你不要再来了。我知道你想我,其实,我也想你,等这阵子忙完了,有空了,我会到你那里去。。。。。。”
“那你忙吧。”
“确实是忙。只是你别来了,这。。。。。。”
“我来这里,不合适吗?”
“看你说的,说哪儿去了?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这是在学校,唉,毕竟是学校啊。不过,其实也跟山村里没多大的区别,人还是那些人的孩子。只是,人言不可不防备。就是说,你来到我这里,让别人看见了,会。。。。。。会怎么说我呢?现在,领导很器重我,同事嘛,很欣赏我,我想我的所作所为,至少不能让他们失望。。。。。。”秦老师说。
阿正渐渐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但她并不清楚那些话中的意思,这个男人是想利用领导的器重和同事的口碑,尽快调回县城。
“你说的话我不同意,学校里的老师,难道就没有男人和老婆吗?”阿正问了一句让秦老师感到很可笑的话,但他没有笑出来。
“这。。。。。。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我跟他们不同,我还年青,做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点,多学着点。”
阿正不知道男人说的小心点和学着点指的是什么,她想起刚才那个调皮女生的话,心里隐隐便有了一些怀疑。她想,那女孩子或许认为她是秦老师的老婆的缘故,才说出那句带着戏谑成分的话吧。
“。。。。。。”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7 15:23:14 +0800 CST  
“你就听我这一次,往后不要再到学校里来了,啊?”
阿正哭了,没在脸上,而是在心里。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到学校里来,这里不是她呆的地方。她早寻思过,这是属于这个男人的地方。现在,自己果然是糊涂了,心高眼高,让男人感到不愉快,觉得有碍他的工作了。但她仍然怀着一丝希望,那就是男人不再说她以后不要再来的话。但男人还是说了,说了几遍。她恨不能立即就跳到山崖下面去。
“喝水吧。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男人说。
阿正没有伸手去端茶杯,而是站起身来,正要对秦老师说她立即就回家去,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敲门声。来人是一个三是上下的男人,来向秦老师借书的。那人看见阿正,略微愣怔了片刻,便拿眼睛问秦老师,但他嘴中还是忍不住溜出一句话:“秦老师,她是?”
秦老师看了一眼阿正,支支吾吾地说:“她,恩,是石坪沟的,甘小六的嫂子。。。。。。她到学校来,是来看小六子。。。。。。主要是来了解小六子的学习。。。。。。”
“哦。”那男人的小脑袋点了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阿正。他的表现,既有任何一个男人在女人跟前的那种献媚讨好劲。也有一种知识人子自命不凡清高矜持的神态。他从秦老师手中接过两本书,便告辞出去。
秦老师逮着那人的背影对阿正说:“他是教历史的。不过,这念头,历史有个屁用!他喜欢看书,经常到我这里来借小说看。”他见阿正脸烂着,才想起刚才对那男人说的那一席话,感到自己对不住这女人了,便说,“刚才的话,阿正,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没办法的,在学校这种地方,身份,唉,只要是读书人扎堆的地方,比你们山村还要复杂,都是读书人,什么事情都包不住,瞒不住的。身份,脸面,都很重要,虽然是在山村学校,但一点都不比城里轻松,很重要的。你明白我的话吗?”
阿正恨不能咬这个振振有辞的男人几口。有他刚才这一席话已经足够,现在他又接着说了这么多话,更加伤了她的心。她说,难道我就没有你们的身份和面子重要吗?我不将你那些挨刀砍脑壳的话放心里去,那放哪里去呢?
阿正转身就走,秦老师赶紧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胸前,轻轻地在她耳朵边说:“你原谅我,阿正,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没有办法,刚才说的那些话伤到你了。可我也是为了你。你要哭,就哭吧。不,你要笑,我好想好想看到你在我怀里笑一笑啊。你知道,这么久了,我不爱你,我还爱谁呢?我也喜欢小六子,我不是因为你才照顾小六子的吗?”
女人心软了下去。她想起小六子一直被秦老师照顾着,才能顺利地挨到今天。要是没有这个男人,小六子早就回到石坪沟,背着太阳过山了。
男人见女人这副样子,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让她放松下来,便暗自高兴。他捧起阿正的脸,将嘴唇贴在她唇上。阿正闭上眼睛,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原谅我,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阿正突地睁开了眼睛,将男人推开。这男人忽视了女人的心,那几句话已经深深地伤到了她心里,很难愈合了。而这个男人实在没有经验,当一个男人伤害一个女人之后,他注定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另一个方面,但凡一个男人用身份和脸面无衡量和限制一个女人,哪怕有时是多么不经意地说上那么一句,也会让一个女人极为厌恶,严重时,立即会成他身边走开。爱的本身,爱的双方,本来就不应用身份、地位和面子、财富来试探和要求对方要如何如何,甚至潜意识里也不能有一丝一毫这样的念头。那些有意无意亵渎和误解爱情的言行,时时出现在一个正在恋爱中的人身上,那他大抵是没有资格和脸面在人跟前谈论爱情和人格的。可是,人们也明白,这是一个衣冠社会,金钱财富占据主导地位的现实世界,身份地位主宰了人们的思想和情感,爱情便显得很没有力量了,将各种本来极为美妙动人的好事给冲淡了,甚至那些优美的传说,尤其是关于爱情的优美传说,都消亡了。某些在爱情的幌子下面所做的无数肮脏交易,欺骗行为,人们早已见惯,几乎麻木了。而还有将着装和外貌看着是有关爱情和婚姻价值的那类人,本身就是浅薄的,他们的感情深度大抵只能接触到生活最表层。尽管我们的秦老师当初是那么爱阿正,而且用了他极为善良的心思,带动他的双手双脚,到石坪沟去,在学校里照顾一个孤儿,但他毕竟是一个吃人间烟火的男人,贫乏的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双重桎梏,使他不得不面对和承认了现实的残忍,要做出抉择来了。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中,人们往往会因为一句话而全盘推翻一个人在另一个人或大众心目中的形象,这个男人也深知这一点,但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以为这是再正常和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这正常和自然的人事,却让多少有情意的神伤。。。。。。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7 15:23:41 +0800 CST  
阿正离开那个高个男人,回到了家中。她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那男人发生了变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得要跑到学校里去,尽管开除她能为自己找出多么充足的理由。疲惫再一次压迫着她,她感到身心都吃不消了。面前是熟悉的屋子,熟悉的东西,但它们突然显得那么的生疏、冰凉和破旧。她开始害怕出去,被人察觉出痛苦来。她将身上的漂亮衣服脱下来,小心仔细地折叠好,放到箱底。她坐在床沿上,长时间地发着愣,恍惚之中,甘四从天上下来了,一走进屋子,就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抓住她的双手,哀求她不要再跟那个姓秦的男人来往,更不能希望和他过一辈子:“婆娘啊,你恨我掐我咬我,我都认,我没本事让你给甘家生个儿子女儿,是我的错,我没本事,你咬我吧,把我咬死,让你解恨。可是,你为什么要跟那个教书的亲嘴呢?你为什么要嫌弃我?你怎么要狠心把甘家扔在一边,把我忘了?我可是你男人啊。呜——!我对不起你,没有本事,我没本事,我打自己的嘴巴。是那怪病害了我,也害了你。可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要离开我们甘家,你是个女人,你要提我守着甘家,守着我,这才是你的本分。你不知道那男人,我可是知道的,他第一次到甘家来,我在天堂里就看见了,就看穿了他,他靠不住,他是城里人,你能跟一个城里人结婚吗?你知道他们城里人是怎么想的吗?他们跟人过日子,会和我们一样吗?婆娘啊,千遍万遍我都要叫你呢,你一定要听我的,好不好?我欠你的,等你来了,一定要还给你。我再也不抛下你去打石头了,你也不用再天天辛辛苦苦地来给我送饭了,如果不那样,我也死不了。啊,婆娘,你哭了?我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就哭了呢?你是哭那个男人变心,还是在哭我呢?你是在哭我吧?你一定要哭哭我,让我心里好受一点,让我每天都切身感到我婆娘没忘记我。不过,我其实没有死,还看得见你。你也别哭了,但你实在要哭,就哭出声来吧。你别动,让我好好亲亲你,你没变老,还是那么年轻;你没变丑,还是那么好看。呜——!婆娘,我肚子疼,你帮我揉揉。我肚子饿了,你得做饭给我吃。”说着,甘四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阿正,鬼婆娘,你说话呀!”
蓦地,站起来的男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白面书生:“阿正,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我没叫你来,你就不能来。你回去吧,这儿的人看见了要笑话我的,我有身份,教书也教得好,学校领导器重我,同事欣赏我,学生喜欢我,爱我,连他们的父母都一个劲地赞美我,我不能因为你而断送了我的前程。你真不该来,今后也不要再来了。阿正,是我糊涂,考虑不周,是我连累了你,我对不起你,当然,一有空,我还会去看你的。但你不能再来了,你该走了,有人已经在笑话和鄙视我了。阿正,怎么?你哭了?哎呀,你可别哭啊,光哭有什么用?人家听见了,还会取笑你了。阿正,别只顾坐在床上了,这床单多干净,多昂贵呀,是为。。。。。。准备的。阿正,对不起。你别哭了,我喜欢了,这是真话,我从没对撒过谎,但你确实该走了,领导等会儿还要见我,说不定我会晋升职位呢。以后你不要再到学校里来了。你瞧你这身衣服,颜色太深,样式过时了,怎么还能穿呢?要是在县城里,那些女人肯定会笑死你,嘲笑你是土,村姑。阿正,听话,你回去吧,记住,做好一点的衣服来穿吧,面子和衣服都重要。怎么,你还在哭?阿正,我爱你,亲我一下,好吗?我会经常去看你的,你等着我。。。。。。阿正,这地方,学校。。。。。。唉,这些人。。。。。。我的前程,还有。。。。。。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我喜欢你。。。。。。你别来了。”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7 15:24:01 +0800 CST  
说着,男人就跪下去了,不停地向阿正解释,求情。恍惚中,跪着的男人在阿正眼里立即变成了黄老二:“阿正!你听我说,你男人甘四早就在地下烂掉了,喂蛆虫去了,你还念叨他干什么?你老爷子也死了,骨头怕也快烂了,你还指望什么呢?那个姓秦的,我没看错,你是指望不上的,那可是你在攀他呀。阿正,我能养活你,让你过舒心日子,谁也不敢欺负你,我有拳头呢,谁要是欺负你,我就一拳头砸烂他脑壳。什么?你不喜欢我,不爱我?怎么到现今,你都还看不上我?他妈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想一想,是谁救了你的命?是谁跟着你甘家老东西,赔上一条命?是谁在你家没有男人的时候,天天过来给你挑水,还要忍受你他妈的白眼?你忘了?你咋能忘呢?我黄老二说什么也是一个长着大鸡巴的男人,哪点比不上你那个死鬼甘四?我没有他长得好看,确实,可我比他有一把力气,老子一根鸡巴毛都可以抽翻他,一根指头戳翻他,他能比吗?甘四那死东西就不说了,骂死人缺德。那那个姓秦的呢?他算什么东西?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你长的是什么眼睛?连耗子都看清楚了,看穿了,可你连他皮毛都没看过去。你为什么要摇头?你心肠为什么这么硬?阿正,那手伸过来,我拉着你到我家去,哪个敢嘲笑,我就操他娘的祖宗十八代。要不,我搬到你们甘家去住也行,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依你。阿正,你倒是说说话呀,你。。。。。。你哭什么?老哭能当饭吃吗?哭出来,别人就稀罕你了?我呸!阿正,唉,唉,你老是这么哭死哭活的,让被人怎么活?我说不了好听的话,你掂量电量我这脾气就行了。阿正,我不服,我哪一点不配你?什么?没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没这个意思,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你说话呀!”
这男人又站起来了,变成了那个白面书生:“阿正,我开看你来了,你过得还好吗?那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爱你,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了了。我爱你,我爱你的一切的一切,你要相信我。我问你,你爱我吗?既然你爱我,那你怎么这么长的时间都还在生我的气?阿正,说话!我就要吻你的手心,吻你的脚了。你答应我,答应我,你一定要原谅我,你真的能原谅我吗?阿正,我吻你的手指头了。抬起头来,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看看我,即使一眼,也好啊。我不再离开你了,永远也不离开你,半步也不行,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我们不管他们,我们其实也管不了那么多,那是一些什么人呀!我只喜欢你,除了你,其他女人我一个都看不上,她们太平凡,对于我来说,太次要了。阿正,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实心话,我爱你,爱你呀!”听着听着,阿正仿佛喝了烧酒似的,要醉了,在醉醺醺中,倒在酒缸里。她赶到整个身子都在发烧,但心却是冷冰冰的,但随着男人的语言,她的心像酒精,被人用火柴一点,轰地一声,迅速燃烧起来。她挣扎着,还没有来得及从酒缸里出来,这男人接着又说开了,“行行好,阿正,你得原谅我。我再次问你,你爱我吗?我要回答你,我爱你。我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说真的,你真不应该到学校里,那不是你这种呆的地方,没多大的意思。哦,不,不,阿正,我悔恨过去,真的很悔恨,因为我本不应该认识你的。我现在心情糟糕透了,脑子里乱透了,我们还能相爱吗?我怎么回答你呢?是的,我开始后悔了,尽管我爱你。阿正,我帮你那么多,即使那天我伤害了你,但我们也两讫了,谁都不欠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是的,你该走了,我也该走了。不瞒你,我的心里想的还是,我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让人戳我的脊梁骨,还说我找了一个没有文化的女人,尽管现在这个现实里,读书人不一定都是文化人。阿正,你走吧,我们今生今世还是不见面的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但尽管你走了,我也要走了,但我依旧爱你。”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7 15:24:19 +0800 CST  
@会飞的鱼cM 2018-01-19 04:47:22
怎么不更新了
-----------------------------
即将更新,感谢支持,问好!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9 14:11:33 +0800 CST  
男人又一次跪下去了,一会儿是甘四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一会儿是黄老二怒气冲冲的样子和两眼杀气,一会儿是秦老师高高的个子和始终滔滔不绝的嘴巴,如此反复,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转眼间又变成了厉鬼,在她面前龇牙咧嘴地跳来跳去,间或哈哈大笑,间或嚎啕大哭,间或捶胸跺脚,间或哀怨叹息。。。。。。三个男人都跪在她面前,一齐向她倾诉着心事。突然,三个男人变成了三股青眼,倏忽变飞升出去,不见了,在她面前,只是一堆颜色不一的衣服和裤子。正在惊疑之中,她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时,她面前立即便出现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每具尸体的手中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就在她为他们手中的刀子而惊吓得浑身发抖的时候,鲜血从三个死鬼的身上喷洒出来,喷到了她身上。她慌乱中站了起来,惊得惨叫一声,但环顾开去,屋中空空,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阿正咚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阿正病了,三天后才下床来。
这天,阿正正在自留地里割猪草,一抬头看见黄老二的娘。
黄老二的娘问阿正:“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走亲戚了?”
阿正道:“没走亲戚,就呆在家里。”
黄老二的娘仔细地看了看阿正,道:“哎呀,你脸色好难看,满脸教皇,气色很差。你是不是生病了?吃药了吗?”
“恩,刚刚好。”阿正把一捆猪草塞进背篼里去。
老女人似乎心中有数,没多说什么就往自家走去。待阿正收割好猪草,正要回去时,老女人一手提了一只鸡,一手用手帕装了一些鸡蛋,走过来,喊道:“阿正啊,快走啊!”
阿正背上一背篼猪草,吃力地走过去。半路上,她停了下来,肩上的重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看见老女人手中的东西,惊讶地问:“大妈,你这是干什么?”
“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这些啦,拿去补补身子,身子骨才是真的。看你那样子,一个人过日子,多不容易,又生了病,应该吃点好东西。这些东西实在拿不出手,你拿着,哎呀,还跟我客气什么!拿着吧。”老女人热情地说。
“这,不,不行。。。。。。”
“唉,你就别犟了。你病刚刚好,身子骨都还是软的,怎么就出来干活了?瞧你累成这个样子,看着就心疼。把背篼放下来,歇口气再走。”老女人见阿正满头大汗,又说,“你真是不要命了,你看你看,都喘不过气来了,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哟。你不要逞强了,把背篼放下来,叫人帮你背回去。”
但阿正还是继续往前走。黄母生怕她见外,不收她的东西,便追上来,说:“也好,也好,你手上没空,那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说着,就走到阿正前面去了。
“大妈,你。。。。。。”阿正停下来,喘了口气,盯着她手中的东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老二的娘说:“还跟我犟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好得不得了的东西,补补身子,这点东西大妈还是拿得出手的。”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9 21:32:25 +0800 CST  
阿正心里有所顾忌,几天前的事情业已使她改变了很多看法,连性格似乎也变了不少。她业已明白眼前这个老女人的心思,便默然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拼命忍住眼泪。她把背篼从身上放下,放在地上。她一手扶着背篼,一边看了看山里,一时间感到自己的未来是如何折腾也不可知晓了。
“傻闺女,哪有这样折腾自己的?听大妈一句话,还是只有身子骨是自己的。身子骨吃不小了,人可是要吃好东西,才能补回来的。你这样累过来累过去的,不吃点补补身子的好东西,怎么行?”黄母将手上东西放好,帮着阿正收拾东西,一边用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唠叨劲头说道,“你这是什么活法哟,说来也是没办法呀。男人死得早,可就苦了咱们做女人的人了。”她跟着阿正走到甘家,进了厨房,见到灶上灶下以片零乱,就话中有话地说,“这种日子,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过得下来哟!听大妈的话,赶紧找一个当家的。。。。。。唉,女人家家的,总不能一个人就这么瞎着过一辈子。”虽然这么唠叨着,但她的眼睛却望着别处,话是有心要阿正听到,要她好好思量。她看见阿正正在修理坏了锄头,便又说:“哎呀,这修理锄头,哪是咱们女人干的哟!”
阿正听得这一席话,明白她的心思,却不搭话,只是回一个浅浅的微笑。
黄母告辞出来,一边走一边抑制不住心酸,便落下泪水来,一边径直嘀咕道:“没男人的妇道人家,怎能活一辈子人哟?这是哪门子孽哟!”阿正听到了,泪水也涌了出来,便起身回到自个屋中,哭了很久。
此后的一点时间里,阿正都处于顾虑重重之中。黄老二和秦老师两个男人,她都反复经过比较,觉得两个人各有所长,她可是一下子无法做出明断,做出适当的选择,然后和那个被选中的人活一辈子。直到小六子周末回来,告诉了她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她才迅速地选择了黄老二。这段日子,包括甘死的四,起起落落,折磨着她,她也开始想想这些人事背后的东西,但想来想去,依旧糊涂,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长了几个心,究竟应该将它们交给哪几个男人。等她终于明白自己始终就一颗心的时候,想到那个惨死的甘四,她想死的心也有了,甚至就要采取行动,只是她迅速清醒过来,没有放任自己做傻事。她实在不甘心寡下去,老是躲在死人甘四的阴影里。每当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远没老去,仍旧细嫩的皮肤,好看的身材时,她就想,我还是能再活一回的,找个好男人,也不枉自己到世上来这一趟。死的,已经死了,自己哭瞎了眼睛,还是活不回来了。因此,她咬着牙齿发誓,还是要活下去,活得像一个真正的女人。自从在学校里受辱之后,更加坚定了她这个想法,我就是要活给你看,活出样子来,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即使把嘴巴说烂,舌头说得掉在地上。
小六子将书包一把撂在桌子上,吹着口哨,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仰脖就咕咕咕地喝了一大气。
那时,阿正正在院子里困柴,见小六子这般兴奋,便心生疑惑,同时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便忍不住问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小六子将木头做的瓢啪地扔在水缸里,闪着神采奕奕,却又极为复杂的目光,看了看阿正,眉头紧接着皱了一下。他假装咳嗽了一下,为的是说话时不那么着急。他说:“嫂子,说出来你可别给吓着了。最近秦老师没来过咱们家吧。你知道不,他离婚了。”
阿正一惊,手中的绳子一松,一大捆柴就散落开去:“你说什么?秦老师离婚?他离什么婚呀?他他,他跟谁离婚?”
小六子站在台阶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晃动着身子,说:“跟二年级一个刚刚调来的英语老师离的婚。那女老师也是城里人,跟秦老师一样。听人说他们只相处了一个月就结婚了,再相处半个月,就告吹了。”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8-01-19 21:32:44 +0800 CST  

楼主:罗锡文

字数:151200

发表时间:2017-11-21 08:19:5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2-10 20:56:12 +0800 CST

评论数:22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