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前曾经有条河

“打算?怎么打算?现在连多余的粮食都没有。再说,你也知道那几个孩子的毛病,不好说啊,我能把他们养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张傻子扭过脸去。他的悲伤和身后人们的欢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炸的张老头心里生疼,可他仍不敢说出照顾那几个傻子的话。

“傻妮呢?不给她许配个人家啊?”张老头又接着问,其实他想给阿斗和傻妮牵个线。

“傻妮还小呢,再说这个家也离不了她,虽然她也傻,可多少还能给我们做饭,她要是也出了嫁就剩下我们三个老少爷们了……”

“那你打算把她留到什么时候?”

“留到不能留为止。”

“你家大姑爷是不是经常来?”老张头试探着问。

“不怎么来,他嫌我家穷,嫌我家脏,嫌孩子们傻。”

“他今天来了吗?”老张心里满是疑惑,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吗?

“没来啊,今天我们去凉庄干活去了,雨停了,我们才回来。”

“傻妮自己在家就不怕啊?”

“一个傻姑娘,怕什么啊!”张傻子心里有的是过多的无奈啊。

“要是给傻妮找婆家,就找个离家近的,还能照顾着你们的。”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08 20:48:40 +0800 CST  
“嗯,咱们村,还有邻村的哪有那么合适又愿意娶个傻姑娘的啊?”张傻子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

“你觉得阿斗怎么样?就是腿脚不方便,但也能自理。”老张头先把丑话自己说出来了,生怕他会拿他是个残废来堵自己的话。

“阿斗啊?”张傻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思考着,老张头看他的样子觉得这个事有门,就满怀期待地等着他。

“怎么样?”老张头问。

“我还是先留着傻妮给我们做饭吧。”张傻子还捏着他的胡茬说。张老头心里失落极了,就像大人拿着好吃的逗弄孩子一般,见孩子上当了,大人赶紧把好吃的拿回去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出现了骚动,男人们起哄似的大叫着,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张傻子和张老头转过身去,看见穿着花裙子的杨林正扭扭捏捏地走过来了。

说起杨林,他可是我们村家喻户晓的人。他父母是近亲结婚,所以生下来的孩子各个都有点毛病,就像是商店进来的便宜货,各个都有瑕疵。可杨林这个孩子外形上一点毛病都没有,他的毛病在脑子,可他又不像傻妮那样是个傻子,更具体点说,他的问题在心理。他的问题在我们当今的社会真不叫毛病,可在当时那个年代,人们只把他归为傻子一类了,因为他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08 20:49:15 +0800 CST  
他对自己的头发是极其爱惜的,用他的话说,掉根头发都想去死,用现在的话说他可能患有“恋发癖”。他舍不得把头发剪掉,而是慢慢地把头发留起来,然后再把编好,垂在后背。从我记事起,他的头发就到腰部,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头发还是到那个位置,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带着假发骗了大家二十几年,可看见他发辫里的丝丝白色便觉得释然了。

他本是个带把的爷们,可他夏天总是穿着裙子,冬天穿着印有牡丹图案的红色大棉袄;耳朵上自己用针扎了两个耳洞,带着长长的耳坠;他还喜欢化妆,描眉画眼的;他嫌弃自己的胸小,会把从垃圾堆里捡来橡胶的玩具球,用菜刀把它切成两半,分别放在胸口两侧,再用女士内衣勒住。他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很精致。他喜欢往男人堆里扎,他喜欢人们冲他大声叫骂,好似这样就证明了自己是个女人,

今天他照旧打扮精致出现在了男人们面前,他听着男人们对他的大声调侃而羞涩地掩嘴傻笑。哑巴呜呜地叫着,学着他扭捏害羞的样子,逗得大家笑得更欢了。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09 07:02:30 +0800 CST  
“傻杨林,听说昨天你约会去了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色眯眯地冲着杨林喊。

“没有”他还是那么害羞。

“我们都看见了,你TMD还穿裙子呢,昨天你约的明明是个大姑娘。”身边的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他有点急了。

“还没有,就在村南的大堤上,小树林那,我们都看见你抱着人家啃了,还不承认!”这次带了荤腥,男人们笑的更欢了,那笑声仿佛要把杨林那辫子震下来一般。

“我说没有就没有!王八蛋们!”他怒了,指着眼前刚才让他害羞的男人们大骂道。男人们并没有因此而恼,反而笑声里有了浪荡的意味,类似于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

张老头和张傻子并没有参与其中,“你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成天什么也不干,光想着做女人,你看他那不成型的德行,也不知道他爸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唉!”老张头望着那边还在大骂的双方,无奈地摇着头,如果自己要是有双儿女不知道是个什么德行呢,没有孩子也有没有孩子的好处,冷清是冷清了些,可却落得清静啊,省心。

“他爸妈也拿他没办法,听说他妈想趁他睡觉把头发给他剪了,半夜就在他妈拿着剪刀进屋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过来,差点把他妈吓死过去。”张傻子看着骂完转身就走的杨林说。

“嗯,我还听说为了报复他妈,他在粥锅里撒了一包老鼠药,幸亏他爸发现的早,要不这一家子都已经归西了。”老张头踢了踢脚边的水说。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09 07:03:03 +0800 CST  
老张头突然想要是杨林真是个姑娘,把他说给阿斗会怎样,但是这个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也觉得荒诞得像炸破天的响雷。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能听见各条街上喊孩子或大人回家吃饭的声音了。大雨过后又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美好景象。庙台上的人慢慢地都散开了,张老头和张傻子道了别就往家走。他心里想着今天陈老头拜托给他的事情,想着老伴的激烈反应,心口就好像压着块石头一样。或许是因为揣着的这块石头对于他来说过于沉重,又或者是刚才傻妮他爸的神情让他分了心,在他进门口的时候,脚底一滑,身子向后倒去……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0 08:25:28 +0800 CST  
4 阿斗的婚事
那场大雨给人们造成的恐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人们就像没有记忆的傻子,就像自愈能力超强的神经。转眼间人们收了麦子,种了玉米,现在玉米窜的比人的个头还高,远远望过去满眼的绿色,逼得田间小路顿显狭窄。

自从那天张老头在门口摔了一跤后,他已经在自家的炕上躺了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他什么也干不了,里里外外全是老太婆一个人在忙。她既得照顾他的吃喝拉撒,又得忙着地里的活计,躺在炕上的老张头心里满是愧疚。收麦子和种玉米都是老陈家那三个儿子帮的忙,老太婆心里感激,可还是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漩涡里,想游出来可没那么容易,这样她又憎恶起躺在炕上的老头了。

就在大家等待玉米成熟的时候,张傻子急急忙忙跑到张老头家,刚进了门就跟个真傻子似的哭起来了,好像只要眼泪一出来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看来人是不能总跟傻子在一起,要不总得沾点傻气,因为傻子是随性而为的,而旁的人却是耳濡目染的。

“怎么了?大老爷们家的哭什么?不知道还以为家里谁死了呢。”老太婆嘴上不饶人,还往门外狠狠地吐了口吐沫,好像要把张傻子带来的霉运吐回去一般。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0 08:26:09 +0800 CST  
张老头被人家伺候了快三个月了,所以他对这话并不敢有什么反驳,就算伺候了人家三个月他也不敢对这话进行反驳,他受够了她拉长声调的哭泣声。张傻子自觉做事欠妥当,也不敢说什么,再说,就他家那几个傻子也早已经让他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张老太的这句话根本算什么。所以两个人像是串供的罪犯,对张老太的话他俩一块当了聋子。

“怎么了?”老头抬起手,算是打个招呼也算是安慰那个傻子。

张傻子看了看张老头,有斜着眼看了一眼张老太,张老太顺势白了他一眼,这让他鼓起的勇气又泄下去一半,这时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好似那两行眼泪正在给他加油鼓劲呢。

“怎么又哭上了?”老头忙安慰。

“要哭就外面哭去,别大白天的在我家恶心人啊!”老太婆厌恶透了他,一个傻子跑到家里也哭,也是倒霉到家了。她可没有那个闲心管他为什么哭,她只知道他不能在自己家里哭。

“怎么了,快说吧,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啊。”老头也着起急来。

哭声到了一个高潮然后趋于平缓,最终安静下来,三个人都有各位的等待:老太太等他说完,赶紧让他走,老头等他把话说出帮他出谋划策,而张傻子等着开口的勇气。突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屋外公鸡母鸡调情的声响,还有不知从谁家传来的狗叫声。或许是这种安静鼓励了他必须要说点什么,终于他开口了。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1 21:18:08 +0800 CST  
“傻妮有了。”说完就又想去哭了。

“有了?有什么了?”老头问。老太婆在旁边哼了一声,不知是他表示不屑还是表示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张傻子循声望过去,看见张老太正望着别的地方,就继续说道,“傻妮,傻妮她怀上孩子了。”真是难以启齿。

“怀上孩子了?”老头和老太婆嘴里都像塞进去了个鸡蛋,怎么也合不上,他们相互望了一眼,像是有了某种默契。

傻子眼里又涌出了眼泪,委屈地点着头。

“知道孩子是谁的吗?”老太婆顿时来了精神,这已经涉足她的领域了。

“就是不知道呢,怎么问她,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五来,”他抹了抹眼泪,像是跟自己说似的,“一个十九岁的傻丫头,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怀了孕了呢?”

“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也许是你自己弄错了呢!”老头接着问,像是在宽慰他。

“她前一阵总是恶心,我也没当回事,有的时候她胡乱吃东西,拉肚子恶心吐的以前也有,我以为这次也是这样呢,可谁知道她这一吐就是三个月,即使不吃东西也吐,我带她去00看了看,说不是吃坏了东西,像是怀了孕,这可把我吓傻了。”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了。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1 21:18:37 +0800 CST  
“你别老哭了,真让人心烦,”老太婆吼了他一句,“傻妮那例假正常来了没?”让老太婆这么一问,那两个老头子都愣住了。

“怀了孕就不来例假了,傻妮这几个月来例假了没有?要是总这么吐,例假又没来,那十有八九准时怀孕了,你就别在这哭了,趁着肚子还没起来呢,赶紧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吧,要是等着她把孩子生下来再想着嫁人,就做梦吧!”经老太婆这么一说,张傻子立刻就清醒了。

“本来就是个傻丫头,现在肚子里又种了别人的种,把她打发给谁啊?”他为难起来,就像卖水果的小贩,看着摊位上的烂酸梨,白给别人都觉得丢人一样。

“问不出谁种的种吗?”张老太问。

张傻子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你家大姑爷的?”张老太这么一问,张老头赶紧用手示意她别说了,可谁能堵了张老太的嘴?

“不可能!他好久没来了,听大姑娘说他摔了腿,现在在家躺着呢。”说着看了同样躺在床上的张老头。

“最近是没来,可下大雨那天你哥可是看见你家大姑爷追傻妮往南头跑了,难不成是他看错了不成?”张老太望着张老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问。

张傻子也望向张老头的眼睛去求证。这下他的眼睛可忙碌起来,不知道该看哪一方,所以他比起了眼睛,好似在回忆那天的情景。

“那天我出去倒…我出去看看路上的水到哪了,看见你家大姑爷追着傻妮从你家胡同里出来,朝着南头跑去了。”

“你不会看错了吧?”张傻子惊奇地问。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3 07:18:21 +0800 CST  
等张老太回来看见只有张老头自己躺在炕上,嘴上忍不住骂了几句张傻子那没良心的东西。“傻妮跑了,他们找去了。你快扶我去趟厕所, 快憋死我了。”

“怎么样?给傻妮找好婆家了吗?”

“哪有那么快,寻摸好了也得去看看人家那边同意不同意啊。目前有三家让我等信的:一个是桂枝她妈的娘家亲戚,是个独眼瞎,可人家好好干活,吃饭是不愁的;再一个是王立媳妇村的老光棍,就是年纪有点大,再一个就是个跑了媳妇的,据说是那个不行……”

“那个不行怎么说给傻妮呢?”张老头赶紧问。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傻妮嫁出去就只能这样了,万一就那个不行的同意也得让她嫁过去。”

“那不露馅了啊?”张老头害怕地说。

“那怕什么啊,那孩子就是他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们怕什么!”老太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老头有的时候还是很钦佩老太婆的,世界上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的。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3 07:19:20 +0800 CST  
那天的午后乌云盖住了蓝天和太阳,不久初秋的第一场雨就来了,它来的那么自然,顺了天时,遂了人愿。傍晚雨过天晴,金色的太阳烫开了乌云,从缝隙中露出脸来,就像把孩子留在家中独自外出的家长回来检查孩子是不是在家捣蛋了。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村庄,万物都像取得真经的唐曾师徒顿时身披金色霞光。

在这般美好中,从村南大堤上走出两个人来。在河边镀金光的人们亲眼看着那两个人从金光中慢慢放大。四处猎奇的哑巴在河边用手舀水冲洗着腿上的泥,一边还指着两人的方向比比划划。能看明白的人说,他的意思是说那两个人下雨的时候就在那边拉拉扯扯。人们问那是谁,他又开始惟妙惟肖地表演开了,人们瞬间明白那两个人是陈阿斗和张傻妮。他们两个怎么跑到一起去了,还在雨中拉拉扯扯?人们开始展开了想象力。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5 13:31:20 +0800 CST  
“他们俩好上了吗?”

“残废配傻子,也是个绝配!”人们哈哈地笑起来了。

“谁的媒人,知道吗?”

“不知道,据说谁给阿斗说媒谁倒霉。”

“那这桩婚事是谁说的,难不成阿斗看上了这个傻子,还是傻子主动找上了阿斗,感觉哪个都不可能。”

“是啊,上午张老太婆还找我给傻妮说人家呢,我刚送出去信,傻妮就来这一出,这不是耍人玩吗?我赶紧去找张老太婆去。”说话的人王立他媳妇,说完她已经扭着硕大的屁股朝北走去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分站在马路的两侧,看着阿斗和傻妮慢慢走近:一个每走一步胳膊和腿都要打几个弯,一个低眉顺眼动作僵直。仿佛一切都住了声,只有他们两个踩踏雨水和稀泥的声音。这就如同一场无声电影,他们走过,人们看着。阿斗拐进了自家的家,他爸在自家的门槛上坐着抽烟。傻妮仍然低眉顺眼地往前走,她需要独自走过两条街才能到自己的家,不知道傻子是不是明白什么叫 “举步维艰”,什么叫“硬着头皮”。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5 13:31:47 +0800 CST  
没过多久,村里的人陆续收到了信:阿斗要结婚了,新娘就是傻妮!对于这件事,村里炸开了锅,有的认为是“门当户对”,有的人说这是玩笑开大了,更有人说这是我们村 “自产自销”……虽然傻妮连羊有几条腿都说不上来,但并不妨碍她给别人当媳妇,所以村里的那几个老光棍们还是很羡慕的。

结婚的那天,老陈头在家门口支起了一口大锅,炖了一锅杂烩菜,那香味传遍了整个村子,馋的人们直流口水。就靠着这锅杂烩菜,阿斗把傻妮娶进了门。结婚那天,傻妮穿着一身红,头发上还卡着漂亮的发卡,嘴唇涂的鲜红,大多时候她是斜靠在炕上不动的,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羞涩,阿斗他妈里里外外地伺候着她。

那天来的人特别多,不知是因为那锅菜的香味还是因为大家都好奇残废娶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一群小孩排的特别整齐隔着玻璃朝里看新娘子是个什么样子。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6 07:19:18 +0800 CST  
人们都好奇到底那个午后的下雨天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们两个突然就结婚了呢?而且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傻妮肚子里是怀着娃嫁给阿斗的,而且人们普遍认为傻妮肚里的娃绝对不是阿斗的,可他怎么就接受了呢,阿斗的爸妈就没有反驳,说坚决不同意?还真的就是人穷志短,他阿斗就是想老婆了?

因为给傻妮说媒的事,王立的老婆和张太婆大闹了一番,王立的老婆说她们村的那个老光棍都已经同意了,都打算来送彩礼了,这可倒好,傻妮嫁人了,这让她以后怎么回娘家啊,她那么要脸面的人这以后脸往哪放啊。

张老太婆说她纯属是放屁,刚给她说了这件事就下起雨来了,你怎么有时间出门去送信,你就是诚心来吵架。还说,你还知道要脸,要脸的话就不会和王三眉来眼去了,就不会扭着个大屁股四条街转来转去的。这话说的王立他老婆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黑,两个人差点没打起来。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6 07:19:44 +0800 CST  
张老太受了气当然得找人撒气。王立他老婆前脚走,她后脚就去了傻妮家,指着傻妮她爸的鼻子就是一通臭骂,骂他是个傻缺,骂他没有信用,骂他嘴里没有实话。张傻子被人骂惯了,张老太气得不行,可他还是个平常样,这样张老太更生气了,把他家刚做好的晚饭直接扣到了地上扭头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骂,以后再去她家棒折了他的腿。

张傻子也很无辜,大儿子说傻妮跑了,他们爷三个到处找她,也没找着,连中午饭都没吃,晚饭刚做好,还没来得及吃就被骂了一顿,连晚饭都给扣了。等傻妮回来,她一直重复“嫁阿斗,嫁阿斗”,张傻子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气得张傻子找了跟木棍就往傻妮身上打,傻妮扭动着四处乱跑躲闪着,嘴里还说“嫁阿斗,嫁阿斗”。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7 07:34:03 +0800 CST  
5 外面的世界
经历过那年的人们到现在还记得陈家炖菜的味道,而那种鲜香以后无论在哪里也再没闻到过,有的人说那是大烟草的味道,有人说村前的那条臭河除去上层的臭剩下的精华应该就是这个味道,还有人说是霉运散尽好运降临的味道。对那个味道,人们的评论不一而足,每过几天就会生出新的看法来,但是越来越多的人认为那个味道是否极泰来的前兆了,因为自从陈阿斗娶了傻妮,不仅是陈家的日子越过越轻松,而整个村子也好似像从严冬走向了春天,人们整天笑呵呵的,好似刚吃了几勺白糖,也像心仪的物件就在不远的地方招摆着。

对于陈阿斗娶傻妮这件事,在起初就是人们饭后的笑资,可是笑着笑着就发现这个事变了味,越来越觉得傻妮应该是个旺夫的人,有几家穷得快吃不上饭、穿不上衣的人到都在后悔地只拧自己的大腿,好像娶了傻妮天上就会掉下馅饼和体面的衣服来。人们好像忘了傻妮其实就是个傻子,一个连羊有几条腿都不知道的傻子,一个怀着别人的种嫁人的傻子。

陈家父母就好像不知道傻妮怀了孕一般,不过阿斗她妈再也不跟村里的妇女们闲聊了,到不是因为她怕别人笑话她什么,而是实在是太忙了。收完了玉米之后,阿斗家并没有像往年一样赶紧种上了麦子,而是都种上了白菜、黄瓜、豆角之类的蔬菜,阿斗她妈成天在地里忙着,菜长好了,阿斗他爸和那两个弟弟就起个大早,走一个多小时的路赶到城里去卖,有时天黑才能回来。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7 07:34:43 +0800 CST  
到过城里的人眼界就打开了,街上穿着漂亮裙子的女人在两个弟弟的梦中晃来晃去。有时他们也带些新奇的玩意回家:样式漂亮,颜色鲜艳的衣服,从来没有见过的吃的,其中就有那种装在小袋子里,形状卷曲的面条,而且更新奇的是,这个面条不下水就能吃。陈阿斗他妈刚吃第一口的时候差点把她的门牙铬下来,嚼在嘴里味道怪怪的,他妈一口吐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的鸡鸭拍着翅膀抢着来尝鲜,吃完还不忘冲着天嘎嘎大叫,好似很满意的样子。

这个小村庄就像深埋土里的知了,被固封了很久,现在被雷雨叫醒了,正在努力冲破头顶那层地皮,渴望展翅飞翔,高歌枝头。首先做到的当然是陈阿斗家。

天气变冷的时候,陈阿斗他爸就骑回来了一辆崭新的黑底红花的三轮车。这件事迅速盖过了陈家炖菜的味道,成了人们谈论的又一话题。人们都说阿斗他爸真能干,不过人们也开始琢磨,他这样的本事在年轻的时候怎么不见施展呢?只有陈家明白,家里之所以能吃饱饭,买上新车都是因为阿斗。他就像一个能掐会算的半仙一般,他的每一个想法最后证明都是正确的,不管是吃河里的泥鳅,开垦河边的荒地,还是少种粮食多种菜,所以现在陈家上下对阿斗都很尊敬,所以他决定娶傻妮的时候,全家上下竟然连一个说不的都没有,他这么做肯定是对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穷时连个亲戚都没有,有钱时人人和你是朋友。自从买了三轮车,阿斗家简直就是门庭若市。尤其是到了冬天,人们都闲了下来都愿意往阿斗家坐坐。一般人们看到的就是阿斗他妈和挺着大肚子的傻妮。傻妮似乎比以前安静了许多,如果她不说话,不干事就那么坐着,谁也不会想到她是个傻子。可陈家娶个媳妇也不是摆着看的,不是让她来白吃饭的,是得干活的。刚开始的时候,陈阿斗他妈还有耐心指点傻妮干着干那,可再有耐心的人也受不了缺半个脑子的傻子,所以傻妮过门没多久,村南头的街坊邻居便开始听见阿斗他妈扯着嗓子喊傻妮做这做那,再倒后来变成了气急败坏地咒骂。不过阿斗他妈有一点好,就是自己再生气也就停留在咒骂上,从来没跟傻妮动过手,所以村里的人说傻妮还是碰上了好人家,虽说阿斗是个残废。

去阿斗家的人都抱着各自不同的目的,但绝对没有哪一个是单纯地想去找阿斗他妈或是他那个傻媳妇闲聊的,也不是去看她们两个的荒诞剧。人们或直接或间接地问他家那四个男人最近在干什么?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8 20:54:04 +0800 CST  
陈家对门住的是王三。王三这个是嗜酒好赌,是个不务正业的主,成天跟谁都嬉皮笑脸,遇到性格泼辣的小媳妇还会上去捏人家一把,然后享受被小媳妇打骂的快乐。王三模样好看,身材也好,可他却空有了个好破囊。因为嗜酒好赌,成天不回家,媳妇便跟着来村里磨菜刀的跑了。他爹妈走的早,三个姐姐把他拉扯大,三个姐姐用结婚的彩礼钱给他娶了媳妇,自此便像健忘的母鸡一般让曾经在自己翅膀下躲避风雨的小鸡自生自灭去了。

王三也没有安家立业的本事,种地更是不愿意付出辛苦,所以天天想着赢钱。如果运气好赢了钱,他便买了酒,喝得人事不省,在家里躺上一两天,醒了接着喝,然后接着睡,没酒喝了就接着去赌;运气不好的话他就跑去三个姐姐家蹭吃蹭喝还要钱,到后来三个姐姐谁也不给他开门,他就到各家蹭,他那张脸还真没白长,反正不管他运气好与坏,这些年他既没喝酒喝死,也没饿死。

下大雨的那年春天,他一直在输,输的连自家的房契都压上了,实在没的可压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跟他说,离村子十里地的村子里阴历三月二十八是个庙会,期间会请五十里外山上的老和尚来念经,王三你为什么不去那求个转运福去呢?到时候逢赌必赢,岂不美哉?

其实说这话的人就是跟他开个玩笑,成心逗逗他,庙会是有的,可并没有什么会念经的老和尚。不过说着无心,听着有意,王三还真把这句话当了真。人要是穷到他这样的地步,跟他说吃大粪能赢钱,保准他也信。人在无望的时候,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可能就是根救命稻草。

等到三月二十八这天,他两条腿支撑着前胸贴后背的肚皮就直奔了庙会。来杨村庙里烧香的人每年都特别多,有来许愿的,有来还愿的,还有的就是来图热闹的。人们用自己后背蹭着别人的前胸,自己的前胸又贴着别人的后背,沿着人们用肉身填充满的河流,再越过大面积黑色的圆点点,你才可以有幸看到各位菩萨或娘娘的容颜。

每座庙宇门口的长方形大鼎里,络绎不绝的善男信女们争相上香,一簇簇的香卯足了劲飘着红光,腾空而起的烟雾缭绕着,熏的王三睁不开眼。他朝那些冲着庙宇里的神像虔诚跪拜的人打听那个会念经的老和尚在哪里,可他脸上的流气和别人脸上的虔诚对比太明显,一般没有人搭理他而是给他一记白眼。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19 22:31:56 +0800 CST  
他围着几座庙宇在人群中来来挤了几十次,看见漂亮的小媳妇王三也没有心情挤上去用胳膊蹭她的胸了,路打听了上百次,可就是找不到那个会念经的老和尚。燃烧的香发出的热和光再加上饥饿,王三有点晕头转向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戴着破旧帽子,下巴上留着胡子的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24 14:59:54 +0800 CST  
王三本能地转过脸来, 最先注意到的是他那双细小而狭长的眼睛和向下耷拉的八字眉。那人五十多岁,和身边拥来挤去的庄稼汉不一样,虽然上了年纪,可他的皮肤白皙,拍打王三肩膀的手也是苍白而修长。王三虽然不务正业可脑袋又不是不好用,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自己两位姐姐口中常叨叨让自己成为的那种“过日子的人”:他要么是有钱人,不过看着穿戴又不像,难道是和自己一样的“浪荡公子”?

“拍我干嘛啊?”虽然嘴上横,可王三心里没底,怕是哪辈子遗留下来的债主。

那人满脸写着笑,眼睛更是看不见了,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左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走了大概五十步远,他们停下来,王三发现他们来到了某个庙宇后面,周围都是返了青,借着春风努力生长的麦子,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和前面的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可烧香的味道这里仍然很浓。

王三刚要说话,只听见对方问:“请问你是不是在找一位会念经的和尚?”

那个小眼睛的人这么问,王三倒没觉得吃惊,不敢说整个庙会上的人,那至少也得半个庙会的人都知道自己在找会念经的老和尚,这点脑子他还是有的,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王三决定先顺着他往下说。如果他说自己就是那个会念经的老和尚,王三必须在他脸上吐上三大口吐沫,才能解恨。人生就是这么不寻常,就在王三想听下文的时候,他的命运就在发生着变化,连带着陈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找了大半天了。”王三下意识地摸了摸干瘪瘪的肚子说。他斜着眼睛看着对方,好像在说“看你怎么答”。

老人笑笑说:“你别误会,我可不是那位会念经的和尚,再者说,和尚一般都会念经,你这么问到要被别人笑话了。”

“难怪不管男女都给我白眼吃。”王三摸着自己的下巴恍然大悟到,“是不是今天根本就没什么和尚来这里念经?”他早就有了被耍的感觉,现在问问只是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

“据我所知今年没有,明年有没有就不知道了。”老人还是笑着,或许他没笑,王三只是觉得他在笑。

“你找我就是要说我找错人了吗?”王三开始纳闷了:这人不是受了菩萨的点化成了大善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型的人,想从自己身上占便宜那他可找错了人,最近从自己身上逮到的跳蚤都挤不出血来了。

“当然不是。”

“那你想怎样?我可是一分钱没有,只有烂命一条。”王三满脸的不在乎。

“你真是误会了。实话跟你说吧,我想帮助你。”老人努力睁大了眼,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的王三。

“帮我?我可没什么能回报你的。”王三差点被他的话笑死。

“眼下你是一无所有,可日后定会飞黄腾达,到时候再回报也不迟。”

老人说得那么认真,王三都要相信自己现在就是有钱人,可是饥饿的肚子提醒他还是别做白日梦了。“你这老头真是闲的难受,你要是这么灵,自己干嘛还戴顶破帽子,在这庙上讨生活,干嘛不自己帮帮自己?”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此乃天际,我要帮了自己定会遭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这句话挽留住了王三,老人拉过王三的左手,看了一眼,问:“你是阴历七月上旬生人?”

王三点点头。

“父母双亡?”老人追问,小眼睛放着光。

“嗯。”

“无儿无女?”

“是,是。”王三连连点头,心里直问你怎么知道。

老头又眯上了眼睛,眼角的皱纹就像白蛆缩起了身子,“果然没有看错。”说着老人从深蓝色的裤兜里拿出一张折好的黄色纸条,塞到了王三手里,继续说“你的财运在你家的西方,可看你这倒霉样,应该是西边有人挡了你的财运,你回家把这个埋在自家门口的西南方向,坑要挖的深,挖到你挖不动为止,切记:在夜里十二点讲它埋下,如果被人看见,无论那人跟你说什么也不要搭话,否则你会当场毙命!”

老人说得玄乎,王三听得心惊肉跳,要不是老人双手包着自己的左手,王三真想把手心里软绵绵的纸条赶紧扔了。就在这个档口,不知从哪钻出来一只肥硕的大老鼠,灰色的毛已经发白,想必年龄不小了,它拖着细长的尾巴,刺溜跑到了王三的脚边,吓得他连连跳起,等他平静下来的时候,身边既没有那位老人,脚下也没有那只老鼠,只有被吓出来的一身汗,和手里折得方正的黄色纸条。
楼主 纷纷2017  发布于 2017-07-24 18:37:45 +0800 CST  

楼主:纷纷2017

字数:48553

发表时间:2017-06-22 21:13:07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11 22:20: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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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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