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密码:刘邦的千年杀局——如果中国现在只配有半个丹·布朗,只能是我

佛说,一片黑暗,即是无限光明。
齐小白不曾听过这句禅语,此刻却洞明通透。
有一种势大力沉的喜悦,能干净利索地冲淡你瞻前顾后的纠结。在你被真的胜利环绕之时,根本就不存在是不是帮了谁或者是碍了谁的那点顾虑。你只是爽得一塌糊涂。
他站在风云变色的地铁站里,就好像站在宇宙的中心。
旁边是按理来说必须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的脑残粉。
只可惜董袭人已经过了一不小心就会为谁陷入痴狂的年龄段。其实她此刻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因为谁也不敢确定对方的读秒进程是不是跟大部分人一样,万一在他们刚刚意落心安的五秒钟后照片又突然更新了呢?人都说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而这时候甚至尘埃它已经告诉你确然落定了,也是定也未定。
一个五秒茫然无措地过去了,第二个五秒也提心吊胆地过去,紧接着第三个五秒也不动声色地过去……
一直到第十二个五秒接连过去后,时钟显示已经到了七点零一分,这下,应该是能苟且偷安了吧。
老蔡早已经找了个空荡无人的候车椅坐下,调整心绪。
齐小白神情自若地把手机还给董袭人,再不去看微博,那是一脸确定无疑之色。
董袭人不是不相信齐小白,可毕竟在一些面临重大事件的关头,决策者的自我意识往往会忽然强大到不食烟火的地步,尤其在某些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下,往往只有你自己才会完全相信自己,换做再亲近的人也做不到,这是人之常情。照片更新这事按理说是没那么严重的,可在那种诸多迫切情感一齐压过来的情况下,从瞬间感受上来看,跟生死关头也没什么分别了。因此,不用说是董袭人,就算是看似恨铁不成钢实际上爱徒心切的老蔡在最初的三个五秒钟里,都不敢完全信赖齐小白,他也是假装古井不波地挨过了最初煎熬的十几秒才小心释怀的。况且,董袭人这时候忽然调皮地回味,在刚才过去的一分钟里,明明看到齐小白头上也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汗水。
欣赏之情还是油然而生。
现在想想,齐小白那也颇称得上是才气逼人的犀利决断,真是有着股玉树临风的别样风采。
尤其是对陈光祖一通训诫孩子般的狂人狂语,简直是粪土当年万户侯。
而他那些口无遮拦的不敬之词还有一个理所当然的结果就是,此刻身在北大的陈光祖也觉得被呵斥得心服口服。
会议室里,那群光会吆喝不会干活的草包们一脸懵懂地看着黑云压城又看着城墙迟迟不摧,十分困惑加胆颤。
唯独陈光祖能嗅到空气里那股比毒品更加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他何尝不是在如坐针毡地盯着手腕上那块能买一辆法拉利的百达翡丽5959P上的指针移动,每过一秒,就有一秒钟的得过且过,每过一秒,就有一秒钟的海阔天空。
只是胡藏青这帮饭桶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来是没人好意思去看手机,并不知道在这空旷的一分钟里事情竟以平静无为的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二来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已经消失在主流视野中多年的老蔡会阴差阳错地参与到这场解题运动中来。胡藏青和李臣等人无不屏气凝神,就好像是在等待着一颗绝对不会发生意外的定时炸弹爆炸,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18 15:07:28 +0800 CST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陪着陈光祖干耗了五分钟,五分钟里陈光祖渐渐有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这让相当善于察言观色的副院长李臣感到了蹊跷。
“胡院长,你的表几点了。”陈光祖终于开口,言语不辨喜怒。
胡藏青立即看了眼手表,从容赴死一般答道:“应该是七点过五分了吧。”
陈光祖点了点头,像个重拾皇冠的主子,道:“照片没有更新。”
“嗯?”
所有人都一愣。然后就是迫不及待地翻看手机,刷新一遍,“四张照片”的微博里空空如也。
“应该是找对了。”陈光祖又讲了一句让他们莫名其妙的话。
这时候众人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陈光祖刚刚好像接过一个非常简短的电话,没错,铃声着实是让他们慌了一下,可那白驹过隙般的接了又挂又实在是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只当是又一次不知来自何处的慰问,毕竟今天这一天,陈光祖的电话响了何止是一次两次。
“陈总,刚才那个电话是?”胡藏青斗胆相问。
陈光祖略一过脑,如实相告:“是你派出去的那个齐老师用我助理的电话打来的。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说让我传到微博上。”
“什么照片?”
胡藏青下意识地边问边在微博里搜索“陈光祖”,李臣等人也再度低头寻找,不过不用费那么大劲,现在只要直接点开“四张照片”底下的评论,里面就是成百上千条网址链接,链接地点直通陈光祖微博首页。有相当一部分眼观六路的粉丝已经开始寻根溯源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拍得稍稍有些歪斜的“朝阳门”三个字,照片静静地躺在陈光祖的微博首页,就像是一张能暂时镇着五指山不崩塌的大明咒。
“这是地铁站名吧。”李臣抢先道。
废话,但凡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脑子快的还知道这是2号线和6号线的交汇点。
“那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胡藏青道。
没人能回答他。
陈光祖瞧着他这幅无能又无知的样子,心里生起一阵厌恶。毕竟大难不死后开始论功行赏时发现最被自己寄予厚望的一批人竟然什么力也没出,这事不能不膈应。当时已经把全部赌注都压在胡藏青这群废物身上的他已经心如死灰了,不要说是离着七点还剩下一分钟,其实早在离着七点还剩十分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刀起头落的准备。
幸亏半路杀出了个神仙来。
没错,齐小白那番在他看来绝对算是大不敬的呵斥,此时再品之下,真是宛如天籁。这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竟然会被一个臭小子骂得这么神清气爽。恨不得能再被翻来覆去骂个十几二十回才过瘾。
不过陈光祖并没对胡藏青等众表现出什么不满,毕竟现在除了7点钟停更这事一目了然之外,其它一切都还扑朔迷离,他调整了下情绪,拿起电话,回拨给了董袭人。
董袭人虽然是第一时间接了起来,但对话并未如陈光祖所料的那样,她没等陈光祖发问,就先说道:“陈总,我这里有些事还要跟齐老师商量一下,暂时什么也不能跟您说。”
陈光祖还真挺意外的,可很快就回归城府,“嗯”了一声算是认可,毫不拖泥带水地挂了电话。他兀自揣摩,以董袭人的职业素养,应该不会受到几张裸照的影响而立即有了待人态度上的转变,哪怕是他陈光祖今天已然名誉扫地形象无存了。可她在电话里会说这样的话,的确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今天意外的事还少么?既然暂时保了一命,就静观其变吧。有闲功夫还不如想想万一下一个整点到来的时候城门再次失守的话,到底该怎么向公众进行一番明摆着是信口雌黄张眼露睛的解释。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18 20:09:05 +0800 CST  
那张看起来比裸照更加不宜示人的照片,还真是引得社会各界人士兴致大增。原本一部分因不发裸照而流失了的关注者又因为悬念而回来了。从一定意义上说,这回迟迟不见更新所引发的传播效应,甚至要远远大于按时更新。起先在大家干等了一分钟不见动静的时候,都以为是“四张照片”的博主的时钟出现了问题,甚至有些颇为体贴的群众还分析他可能是尿急上厕所忘带手机了。可等到两分钟的时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并且与此同时陈光祖微博更新了一张“朝阳门”地铁站名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于是舆论阵地开始纷纷转移,大部队掉头涌入了陈光祖的主页,开始了一连串以疑问句为主要呈现方式的留言,大家拼命地拿着这张图片往‘四张照片’停止更新的原因上靠,猪都能感觉得出来,是陈光祖这一方找到答案了,但这小小一张朝阳门站名图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这跟四张照片微博要他找的“六样东西”有关系么?群众队伍中一片七嘴八舌。
朝阳门地铁站里,掌握着一切真相的三个人却跟身边所有经过的群众看起来无异,除了董袭人比那些女的要气质脱俗一点之外。
“老蔡,这题算是解了吧。”齐小白也已经在老蔡旁边坐下,翘起二郎腿道。
老蔡点头。
董袭人站在边上,等着听下一步计划。刚才她对陈光祖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老蔡授意的,只是不太确定老蔡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齐小白很能揣摩圣意,问道:“老蔡,你是不是不想让胡藏青他们知道你参与了这件事。怕他们无地自容?”
“怕他们无地自容?这帮孙子好像还没资格让我这么高风亮节。”老蔡道,“我不让董小姐跟陈光祖说,主要还是怕胡藏青他们知道了我在这里,保不齐这帮孙子会出来搅局。”
“他能那么下作?”齐小白脱口而出后又过了下脑子,妈的可不是么,胡藏青当年能把老蔡打压成那样,还有什么下作事干不出来的。
“倒不是担心他们下作,再下作能怎么样?主要是怕他败了老子的雅兴。今天这个局,他们没资格入,甚至连看都看不懂。可这背后毕竟有陈光祖许诺的一千五百万捐款啊,他们要是一直这么无动于衷,且不说陈光祖能不能履行承诺了,他们自己都会觉得受之有愧,所以,要是让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知道了咱们的解题思路,保不齐会为了有所表现而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到那时候如果要强行插手进来搅和咱们,可就他娘的癞蛤蟆爬脚背上不咬人也讨人嫌了。”老蔡当然不知道其实陈光祖又加上了一千万,而且刚才他们师徒二人已经联手帮胡藏青他们把这一千万给赚到了,当然,前提得是陈光祖说话算数。
“讨人嫌是肯定的,会咬人也说不定。”齐小白很赞同,“那么咱就先不告诉他们怎么回事了?”
老蔡默认,又对董袭人道:“董小姐,陈光祖要是再打过电话来,就让小白接。”而后对齐小白嘱咐道:“你什么也甭跟他说,就按照刚才命令他那语气继续敞开了骂,争取骂得他屁也不敢放,只能乖乖听话就最好。”
董袭人听后大伤脑筋。
“这么一弄,万一事情全解决了以后陈光祖挨个发奖金就是不给我怎么办。”齐小白斜眼思量。
“那就操他祖宗十八代。”老蔡笑得无良。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19 11:07:11 +0800 CST  
“今天这一天,估计操他祖宗十八代的多了去了,还能轮上我?祖宗再多也不够啊。”齐小白笑得阴损,他转了话题问董袭人和老蔡道:“你们饿不饿?”
“饿。”老蔡直截了当。
“我也有点。”董袭人道。
“这离东直门就两站,要不咱先吃顿麻辣小龙虾去?”齐小白边说着边忍不住口齿生津。
“我看行。”老蔡率先表态。
董袭人犹豫。
齐小白知道她在顾虑什么,道:“甭担心,咱们现在已经破了题,接下来就水到渠成了。最起码前五个人不用费心思再考虑了,因为老蔡已经研究出来了。咱们要自信点,正是由于老蔡那篇提前好几年赶到的论文,让接下来的时间相当充裕,这点估计微博背后出题的人怎么也料不到。他们八成还觉得咱们正在绞尽脑汁争分夺秒地挨个往外挖呢。是吧,老蔡?”
狐假虎威。老蔡没吭声。
齐小白又道:“不过第六个人是谁,你可得好好再想想,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还有五个小时,能琢磨出来?”
老蔡缓缓道:“你知道找出前五个人,我用了多久么?”
“多久?”
“单只是最后这第五个人,我就用了足足两年。”
空气里有点尴尬的味道。
老蔡又道:“如果五个小时内能找出第六个,那你说说,为什么我这么多年来,还停留在五个上。”
学术研究非一日之功啊。齐小白已经默默做好了聆听老蔡接下来那一番可能会长达不知道多久的谆谆教诲的准备。
意外的是老蔡可能真是饿得没心情跟给他上课了,话锋一转:“不过要是到时候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备用人选,只是就怕不对。”
“谁?”齐小白抬头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老蔡道,“先找地方吃饭吧。”
齐小白如蒙大赦,道:“胡大饭馆怎么样。”
“今天是周末,胡大排队不得等两个小时?”老蔡很有经验,俨然是资深麻辣小龙虾消费者。
“没事,这点我早就料到了。咱不是有司机么。”齐小白一脸鸡鸣狗盗,转头对董袭人说,“你看能不能这样,先让蔡教授找出下一个地铁站是哪,然后让徐成带着司机去把照片拍下来,咱们三个去胡大排队,等他们回来正好开吃,怎么样?”
老蔡心道,真他妈是个两不耽误的好主意。
“如果去胡大的话,咱们可以不用排队。”董袭人道,“陈总也很喜欢吃胡大,我们在那里给他办过一张金卡,能优先入座。”
“优先入座?头回听说。有钱人果然到哪都能搞到特权。”齐小白意外道,“陈光祖喜欢吃这种下里巴人的东西倒还挺意外的,我还以为他每天得燕窝鱼翅轮番造呢,老蔡,咱这就出发?”
齐小白摩拳擦掌,吃了这么多年胡大,都不知道特权阶级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这种市井犄角旮旯了,高低得去见识见识。
老蔡道:“得等会儿,下趟地铁来了之后,上去对着图看看下一站是哪。”
齐小白考虑道:“既然还得上去,那咱们不妨就直接坐到东直门得了,反正也不远。”而后又对董袭人道:“你准备下,待会儿老蔡找到站名后,直接让徐成跟司机过去把站名拍下来。”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19 17:12:28 +0800 CST  
董袭人也够无语的,这还没征求她的同意就已经决定了?不过她虽然觉得这么做有些奇怪,但也想不出齐小白的安排有什么问题。何况也是折腾一天了,确实是饿,那就这么办吧。
开往东直门方向的列车很快进了站。
“老蔡,第二个人该是赵王如意了吧。”齐小白道。
老蔡默认,上车后从兜里掏出地图,覆盖在门旁边的地铁路线图上,意料之内地引来旁人一阵侧目。
“老家,还是封地?”齐小白又问。
“封地。”老蔡边看地图边道,“他的一生之中,辨识度最高的头衔,就是赵王。并且,我并不知道如意的老家应该算长安还是算沛县,没法说,封帝最靠谱。”
齐小白道:“那我觉得你这个有关地点的说法不够严谨,你就直接概括其为‘人物一生中辨识度最高的地点’,简称‘辨识点’,这个点说深不深,但也不太简单。”
老蔡没说什么,像是认可齐小白这种略显怪诞的总结。
“那你选的地方是邯郸还是信都?”齐小白问。
“历史上赵国的都城迁过好几次。从最早说起,韩赵魏三家分晋虽然是在公元前453年,但赵国实际上在公元前475年就已经由赵襄子立了国,当时定都晋阳,位置大致就是今天的山西太原。晋阳位于太原盆地北部,汾水西岸,而且还有太行山作为阻隔强敌的天然屏障,这些条件对于当时羽翼未丰的赵襄子来说,是块非常理想的建都之地。从历史角度看,晋阳有利于赵襄子的拓地开疆的战略。后来发展到公元前425年,赵襄子去世,赵献子继位。《史记》写过,‘献侯少即位,治中牟’,说的是赵献子将都城迁到了中牟。中牟大致就是今天的河南鹤壁往西一点,位于太行山东麓,黄河以西,这个地方形势险要,从地势上看,可谓据晋、冀之咽喉,赵献子将都城迁至此处,是为了获得向中原发展的前沿阵地。而后又过了几十年,到了公元前386年,《汉书》载“赵敬侯自中牟徙此”,说的是赵敬侯迁都到了邯郸,也就是今天的河北邯郸。邯郸位于太行山东麓、沁河的冲积扇上,用司马迁的话说,邯郸“北通燕琢,南有郑卫”,它的自然环境、交通情况以及军事地位都非常重要。赵国都城这么个迁法,是有其背后大的历史背景原因的,因为在公元前403年的时候,周威烈王宣布承认韩、赵、魏三家为诸侯。这除了官方给予了赵国地位之外,也让它不可避免地加入诸侯之间的兼并战争。这种形势的改变,要求赵国必须制订一个以参与兼并战争,逐鹿中原为主要内容的战略方针。但要实施这一方针,就需要选择一个靠近中原,便于发展且拥有一定经济物质基础和优越地理位置的城市作为都城,因此,这一系列动作过后,定都邯郸就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它既方便对内统治也能够对外扩张,适应了政治上长治久安的需要。至于后来在秦末赵偈复国时所立的信都,也就是今天的河北邢台附近,不过就只能算是个为了安身立命而找的权益之地,没有什么太值得挖掘的政治军事价值,被韩信灭掉之后也就销声匿迹了。一直到了公元319年的石勒建立后赵,才又以‘襄国’之名现于历史,所以,信都这个地方,茫茫两汉典籍当中,并没有与赵王如意相关的记载,可以忽略。”老蔡寻根溯源地讲了一大通,期间手指沉稳地在覆盖于地铁路线图之上的南北朝地图里来回指点,在齐小白和董袭人看来,似龙行虎步,高下在心。
“那就是邯郸了?”齐小白问道。
“从定都邯郸开始一直到战国结束,一个半世纪里,赵国都城再未变更,无论是从地气还是从历史底蕴来看,其它地方都不足以与之抗衡,赵王如意的封地既然在赵国,史书上虽没写他具体住在赵国的什么地方,但若不出意外的话,邯郸必是第一选择,不仅因此地王气最重,更因其顺理成章。毕竟,换个思路想想,如果不是邯郸,古往今来的史学家必能看出此中蹊跷,也就不可能不给指出来的。”老蔡道。
“而且,咱们现在是在解题,既然你都找不出不是邯郸的证据,那出题人当然也找不出来了,所以我觉得要是选的话,只能选邯郸了。”齐小白也附和道。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0 13:16:53 +0800 CST  
这话老蔡爱听。
“邯郸所对应的是哪一站?”齐小白问。
“健德门。”老蔡道。
“确定?”齐小白心说也没见你跟上回找朝阳门似的去耐心给两张地图对焦啊。
“确定。”老蔡道。
“那好,让董小姐先给徐成打电话,趁着这功夫,你把下面几个都一起找出来吧。”其小白的道。
老蔡却收回了地图,边折起来边道:“我已经都找完了,接下来咱们可以把精力都放在第六个人身上了。”
“你找完了?老蔡你能不逗我么?我们刚才可是眼睁睁看着你光顾着给我讲课了。”齐小白道。
此时地铁开到了东四十条,地铁门打开,老蔡往边上让了让,同时齐小白看到了他脸上那副再熟悉不过的自大神色,当即觉得这话又他娘问冒失了,好,接下来将看到的是老蔡装逼。
果然,老蔡一脸自傲地问他道:“你觉得我能混到当今史学界天下第一的份儿上,靠的是什么?”
真他娘是脸不红心不跳啊。齐小白心道你这话要是让社会科学院那帮八九十岁的老头子听见不得大嘴巴子抽你么,毕竟学问这东西在业内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一般来说学术成就高低那只能是放在历史层面去看的东西,现实当中论资排辈的话,只要你没获啥萨顿或者班克洛夫特之类的巨奖,还是讲究个谁活得长谁岁数大谁是泰斗,是,今天你老蔡的学术成就确实是有种举世无双的气势,但以你区区五六十岁的年纪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进行自我承认,放到潜规则无处不在的圈子里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怪不得当年胡藏青说把你弄下去就把你弄下去了呢,你这么狂,上头当然没人愿意保你啊。
可齐小白还是小心翼翼地得配合着问道:“靠的是什么?”
“智商。”老蔡大言不惭。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
老蔡哼哼一笑,道:“你们别以为研究学术靠的是努力,不错,努力固然重要,可努力却往往只能让普通人成为人才,但却很难让人才成为天才。爱迪生说的那句话其实一直以来都被一群笨蛋给理解偏了,‘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相信你应该听过后半句,‘百分之一的天分更重要’,那才是此言的真谛,只可惜好多人即便听到了后半句也仍然不愿意承认,因为他们始终觉得自己通过努力可以成为大师。真是放他妈屁了,如果努力就能成为大师,还要脑子干什么,去牵几头拉磨的畜生来当教授得了呗。你记住了,顶级的大师,必是智商加努力共同作用的结果,从古至今,概莫能外。所以中国人一直就有这么个说法,听着很没道理,实际一语中的——你命有八两,再怎么折腾也到不了一斤的。人首先得学会认命,才能真正悟透努力的意义,否则都是瞎努力。这么说吧,小白,我倒不是说你有多笨,我就是给你一辈子的时间,练死你,你是百米能跑进十秒,还是就敢说你能通篇背下《史记》?”
“老蔡,你这话,挺耐人寻味。”齐小白承认道:“没错,我确实不可能把《史记》背下来,两辈子都够呛。这点我信,有些事看起来是能够通过日积月累的努力来完成的,实际上那只是假象,归根到底,还是得有那份天才。那你能给我讲讲具体到地图这事上,你的高智商是怎么体现的么?”
老蔡回答道:“找朝阳门的时候,我没把两张地图都印在脑子里,那是因为我着急。但这次,我要是还没印在脑子里,就是愧对那份自大了。这么说吧,现在在不看地图的情况下,不要说是健德门,全北京所有的地铁站名我都能给你对应上城市名你信不信?”
“老蔡,你就是天神下凡啊。”齐小白由衷感叹。
董袭人被老蔡一番高论所惊艳,打开手机,安排徐成去健德门。
“走,吃龙虾去。”朝阳门站一到,老蔡五指一挥,大师风范。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1 13:22:54 +0800 CST  
东直门里一年四季都张灯结彩,五光十色。对于很多人来说,进京之前是三里屯酒吧艳名在外,进京之后才知道东直门内大街卧虎藏龙。这是全帝都最张牙舞爪的胡吃海喝之地,历史不长,名声却响。从最早的某家火锅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宣告北京新餐饮时代到来,冲天香阵便开始透入满城,这条路渐渐声名鹊起,随后真正统治京城百余年的爆肚、卤煮、羊蝎子便理所当然地杀将而入,三分天下。但与此同时群众基础强大的川渝势力也不甘落后,馋嘴哇、重庆烤鱼轮番走俏,各据一方。二十几年间全国各地五花八门的美食大军几乎都曾来过路过风骚过,城头王旗变换,几易其主,但终究都只是诸侯之命,坐不住江山。直到近些年来,发迹于湖南的麻辣小龙虾忽然北上,以鲜香滑嫩满嘴油的霸道口味强势崛起,肉肥汁浓,斩世间美食如草芥,令无数百姓为之疯狂为之垂涎三尺,才最终给这条乱了多年的大街定了主调,一家独大。吃麻辣小龙虾已经成了北京人隔三差五不能忘的请客习惯。
三人出了地铁站后直奔胡大饭馆,七点十五,整条街上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成百上千盏灯笼回望绣成堆。热门饭店门口全是坐在凳子上排队的,少的像小渔山之类只有十几个人,多的如胡大,已经是几十号人挤满了店门。齐小白印象中好像无论哪次来吃都赶不上正点,等半个小时算是少的了。这回却有了种王侯气焰,在董袭人跟服务员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三个人长驱直入,畅通无阻,竟然还坐进了大包间。入座后齐小白心道看样子这顿饭势必是要从陈光祖的金卡里扣钱了,索性就来回大的,笑问董袭人能要十五块一只的吗,董袭人却报以诚挚的回应道咱们可以吃三十块一只的。齐小白一听都惊掉了眼珠子问还有三十块一只的,我怎么没听过?不过随即又懂了这也他妈是沾了陈大老板的光,还是那句话,特权无孔不入啊。一旁坐定的老蔡还是很淡然的,他忆往追昔道三十块一只的小龙虾,我还在北大的时候也是陪着贵宾吃过一回的。齐小白不淡定了,敢情就老子没见过世面。
董袭人先要了五十只,点了些杂七杂八的配菜。齐小白很没出息地心算道乖乖这已经是将近两千块了,够土豪。可老蔡却很不知廉耻地问道有酒么?董袭人当即会意,问老蔡喝什么,老蔡倒也不挑,说来瓶白的,酱香。董袭人合上菜单的同时对服务员道:“先拿一瓶茅台。”
服务员领命而去,齐小白终于忍不住问董袭人:“咱目前的标准,你能做主?”
董袭人笑道:“放心吧,能。蔡教授跟你算是有恩于陈总,如果他亲自来请,标准只能比这还要高。”
齐小白欣然受命:“再高就不用了,这样就挺好。不愧是张口就能捐一千五百万的大财主。”
菜上来后,齐小白仔细观察了下初次见面的三十元龙虾,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个头比十五块的整整大了半号,最关键的是服务员介绍说每只都是纯野生的,今夜饕餮有罪啊。刚端进屋的时候那股浓香就惹得他哈喇子直掉,剥开壳后一口咬下去,肉质饱满弹性十足,那满口的红油白肉就是他妈的好到不能再好的人间珍馐。
齐小白边吃边看了看表,七点三十五,健德门在三环外,这个点又必堵无疑,徐成和司机肯定不能在八点之前走个来回,估计只能传图片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道:“老蔡,我想起个事来,咱们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来回折腾啊,地铁站名哪一站都有,如果只是拍站名的话,还用挨个去找?随便找个地铁站就能凑齐了吧。”
老蔡正小口嘬着茅台,一般人吃小龙虾都喝啤酒,解辣,可老蔡偏偏喜欢喝白的,好像辣上加辣才过瘾似的,舒服地品了半晌,回答他道:“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都不用跑,你手机不是能上网么,直接从网上下载个图片不就得了。但我总觉得太简单的事,终归不保险,况且对方是不是在地铁站里安排了人还不一定呢,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之前,最好是老老实实下蛮力,反正也有时间,不如就挨个跑跑吧。”而后又画风一变没良心道,“又不是老夫亲自跑,怕他娘甚。”
齐小白点头,心道反正也不是我跑,更不怕他娘甚了。他问道:“那瞅着这点空,你给咱讲讲下面几个人是怎么找的呗。”
董袭人也想听,点头响应。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1 20:51:05 +0800 CST  
老蔡这回可能是吃着东西嘴软,没再拿腔拿调,说道:“其实,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的先后顺序我有点拿不准。”
齐小白和董袭人都是一愣,齐小白问道:“老蔡,这么不严谨可不像你啊。怎么,难道第二个人还有可能不是赵王如意?”
老蔡点了点头。
董袭人也问道:“那是谁?”
老蔡又喝了口酒,道,“实话跟你们说,今天的题目,跟我的论文,并不是完全吻合的,在我论文里,赵王如意并非这几个人里的一环。”
这话从老蔡嘴里说出来是一点郑重感都没有。可齐小白和董袭人乍听之下再一琢磨,都觉得脊背发凉,这可有些全盘被颠覆的意味啊。
“你不是吧,老蔡,那咱还让司机开车去健德门干啥?”齐小白吃小龙虾的动作都停了,有点难以接受,同时也思考道,“不过,下一个人是赵王如意不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么,能有什么幺蛾子?”
“我说过他们让我们找的不是赵王如意了么?”老蔡反问一句,然后慢悠悠解释道,“从咱们的分析来看,对方的意思是让我们找到跟宝藏相关的人,可我那篇论文跟这题目的区别就在于,我找的是‘知道宝藏在哪’的人。这两个题目看似方向相同,实际上一个给的范围较宽松,一个则要求严格,这么说吧,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太看得起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所谓‘跟宝藏相关的人’,仅仅是我那个‘知道宝藏在哪’的人研究过程中捎带脚就得解决的问题罢了。”
“老蔡,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这点细微差别,这么看来,你确实是技高一筹。”齐小白道,“不过,对方只是给了几个提示,并没明确说究竟想要什么,万一他们也是让咱们找‘知道宝藏在哪’的人呢?”
“‘知道宝藏在哪’的人,很确切地说,我只找了四个,‘跟宝藏相关的人’,我目前发现了五个,而且还有另外的一个替补,而对方说的是让我们找六个,这么看来,后者跟他的要求比较符合,如果是前者,那我跟他差距也太大了,这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么,就是自信让我断定他是想让我们找‘跟宝藏相关的人’,而非‘知道宝藏在哪’的人。”老蔡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齐小白和董袭人都听得懂。
“也就是说,在你的论文里,是没有赵王如意的,而在咱们今天要解的题目里,是有赵王如意的,综上所述,赵王如意只一个是‘跟宝藏相关的人’,但是,并不知道宝藏在哪?”齐小白问道。
“没错。”老蔡重复道:“赵王如意不知道宝藏在哪。”
“那谁知道?”
“周昌。”老蔡闷了口酒,说道。
这个名字对于董袭人来说非常陌生,齐小白倒是多多少少听过点,他催促老蔡:“说说。”
老蔡道:“那可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意是怎么死的?”
齐小白道:“鸩杀。”
“谁鸩杀的?”老蔡问。
“吕后。”齐小白道。
老蔡点点头:“能讲出那一段典故么?”
齐小白道:“印象中这段在《史记》里有,你先给背一下?”
老蔡将手头刚吃完的小龙虾丢在一边,又拿起一只,边剥边道:“你要是能蒙对是在哪一篇里,我就可以背一下。”
这种对话方式让董袭人产生了一种时间的确很充裕的错觉。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2 10:55:59 +0800 CST  
齐小白脱口而出:“《吕太后本纪》。”
言毕神色颇为自得。
“有能耐说出第几。”老蔡紧逼不舍。
齐小白脸不红心不跳:“第八。”
老蔡把剥完了的小龙虾填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一会儿,道:“《史记·吕太后本纪第九》。你蒙错了。”
齐小白窘而溃败。
老蔡故作遗憾仰天长叹道:“就差了一个数啊。”
董袭人大概能听得懂俩人说的是什么,好像是《史记》中每个章节的题目,不都标注着“列传第几”或者“世家第几”么,这里面应该没什么太大玄机吧,蔡教授也真够无聊的。
老蔡大概是玩够了,才正经讲道:“孝惠元年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闻其独居,使人持冘饮之。犁明,孝惠还,赵王已死。——这是《史记》里对这事的讲解。另外,我再送你一段,在另一史学大家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卷十二》里,也有基本相同的记载,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使人持鸩饮之。犁明,帝还,赵王已死。”
“老蔡,你什么时候开始背《资治通鉴》了?”齐小白佩服道。
“没那工夫,只是在写论文的时候顺手记下了这一段而已。”老蔡道。
齐小白虚惊一场,笑道:“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爱上背书以后就走火入魔了。”
老蔡没搭话。
实在是忍不了他俩这磨蹭劲儿的董袭人道:“你们能给我讲讲么?”
老蔡给了齐小白一个指示,这种打杂的活明显是要他干,齐小白当然也乐意向大众普及一下历史文化知识,道:“之前咱们聊过,赵王如意的母亲戚夫人是被吕后给切成了人彘,这个由于太残酷,很多人都知道。可有件事大家可能不知道,吕后在对戚夫人下此毒手之前,是先把赵王如意给害了的。对了,老蔡,刘如意被封为赵王,是哪一年?”
“高祖七年,封如意为代王。高祖九年,又封如意为赵王。”老蔡答道。
齐小白道:“没错,高祖封如意为赵王之后,没过多久如意就去了封地赵国,但是从法理上讲,戚夫人是不可能也跟着去的,因为她的第一身份并不是赵王如意的母亲,而是汉高祖刘邦的女人。所以,戚夫人是要一直呆在长安城的。公元前195年,刘邦病故,由于汉惠帝刘盈生性软弱,这时候,实际掌握了朝廷大权的,自然是众所周知的吕后。吕后得势之初干的头几件事里,肯定不能少了收拾戚夫人。刘邦宠爱戚夫人多年,吕后那股压抑了许久的妒火这下可是能肆意地烧起来了,她当即下令把戚夫人囚禁起来,并将其头发剃光,穿上囚服,在后宫舂米。说起来吕后这厮真是够雷厉风行的,一点迂回策略也懒得讲。”
“那这时候赵王如意在干什么?”董袭人问。
“没干什么,估计是天塌了之后在封地上等着被清洗吧,也可能是在找宝藏。”齐小白道。
“戚夫人的处境,他知道么?”董袭人问。
齐小白道:“最早么,这事还真不好说,戚夫人在舂米的时候,还写了首诗,就叫《舂歌》,一直流传至今,我还记得是这么写的,‘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诗歌的大意你应该懂吧,就是说儿子在当赵王,母亲却在做奴隶,母亲生活悲惨,离着儿子又太远,谁能去告诉儿子一下”。我翻译得有些粗糙,你将就着理解。”
董袭人叹息:“这的确很凄凉。”
“不光是凄凉,这首诗还充分体现了戚夫人之蠢,你体会下,这诗里明显带着一种想让儿子给自己撑腰的怨气,按理说她应该知道自己当时的处境,在吕后的强压之下,反抗是没有意义的。戚夫人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当奴隶,以待良机。但此诗一出,很快就传到了吕后那里,这必然会刺激到吕后的神经,这明摆着是想要你儿子来救你啊,你儿子救你的方式当然就是造我的反啊,所以你想吕后听了能不急么?假如说之前吕后可能没想对他们母子斩尽杀绝,那么这首诗必然是瞬间坚定了吕后的决心,没错,她联想到如意差点当了太子这事,理论方面有足够的发挥空间,而且多年经营背后势必有一批‘换太子党’的支持,这要是做好了舆论工作同时拉拢了地方势力,一旦如意起兵夺位,必成心腹大患,所以,这时候必须加快迫害进程,免得夜长梦多。吕后当即做出了个决定,把赵王如意招来长安,以便痛下杀手。”齐小白道。
“那赵王如意去长安了么?”董袭人问。
“去倒是去了,只是杀他的过程,没有吕后想的那么顺利,因为在这时候,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齐小白道。
“谁?”
“汉惠帝刘盈。”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3 12:21:19 +0800 CST  
董袭人刚要往下问,手机响了,是徐成。徐成汇报说,他和司机已经到了健德门地铁站,把照片拍了下来。董袭人没挂电话,将消息告诉老蔡,老蔡想了想,吩咐说把照片发给陈光祖,然后让他俩先过来吃饭。董袭人本想问问老蔡用不用顺便把下一个站名也给拍了,但看老蔡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也就闭口不提,且先耐心等待。
就在董袭人挂掉电话不到一分钟,陈光祖的微博就迫不及待地更新了,看样子他现在真的是枕戈待旦怕死得很啊,一接到照片连口大气都没敢喘就火急火燎地传了上去,生怕对方万一手表不准跑快了十五分钟可就全完了。
齐小白边看着手机屏幕上熠熠生辉的“健德门”三个大字边构思着陈光祖此时此刻那副如蒙大赦的死德性,定然是他娘的感激涕零得想做牛做马了。不过与此同时网上那群市井小民也躁动了起来,他们显然是看懂了这张新图片所传达出来的信息,知道又是要让观众跟秘密暂时绝缘了,按照游戏规则,原本热切期盼的八点钟壁垒被摧毁了。于是乎陈光祖微博下面骂声四起,主要的攻击点并不是他干的那些龌龊事,而是他竟能神通广大地破解谜题。
齐小白看看时间,七点四十五,还有十五分钟,但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他看着那些怨气深重的评论,有种感觉慢慢地爬上了心头,妈的,这事就这么结束了?陈光祖就这么解脱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心里还真感觉挺空落落的呢。
老蔡拿过齐小白的手机看了两眼,又还给了他,笑道:“陈光祖这家伙倒是挺听话,说不让他问,到现在也一个字不问。我还以为得费点口舌教育教育呢。”
齐小白抓了只小龙虾剥开,没心没肺道:“也不知道他们吃饭了没有。”
董袭人道:“估计没这心思。”
“饿两顿也好,古人言‘饿治百病’,不吃晚饭能养生。”齐小白满嘴流油道。
“古人还言‘过饱伤人’呢。”老蔡反讽道。
董袭人也笑了笑,问道:“齐老师,继续讲?汉惠帝刘盈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小白点点头,道:“刚才老蔡背的就是这件事,其实说来也简单,汉惠帝刘盈跟赵王如意是一个爹生的亲兄弟,手足之情还是有的,这事可能在古时候那些有性格有手腕的皇帝那里,并不算什么,可你别忘了,刘盈是因为什么才促使刘邦有了换太子的想法,就是性格懦弱啊,或者说咱就抱着夸他的心态去看,用个好的词,叫‘温良’,这种人办事可能没魄力也没能力,但却往往都会有一个特点,就是心软,心软之人,多半心善,也重感情,尤其是这种具有血缘关系的感情。况且,汉惠帝又不是晋惠帝,刘盈的智力是没问题的,那么吕后把如意给召到长安这事,他联系前因后果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母亲这是要杀掉弟弟啊,所以么,他为了保护如意,很少见地利用了一下自己那仅存在名义上的权威,把赵王如意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以防被吕后杀害。那时候可真是食而共桌卧而同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盈有断袖之癖呢,当然,他这绝对是为了保护弟弟,可谓尽心尽力。”
董袭人听得认真。
齐小白继续道:“只可惜,要不说这个故事真的是很有教育意义,人啊,是不应该睡懒觉的。在孝惠元年的十二月,冬天,刘盈早早起了床,想出去练射箭,本想叫着如意一起,但如意睡得正香,刘盈看了看,可能是觉得这时候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没多想,让他睡会儿吧,年轻人,觉多。于是他就自己出去了,再于是啊,就坏事了,吕后就抓住这么点稍纵即逝的机会,当即派人带着毒药去找了如意。史书上倒是没记载这期间的具体毒杀过程,反正当刘盈回来的时候,床上的如意已是一睡不起,长眠于此了。说起来吕后为了杀如意也真是够上心的,这么点空档就能让她抓住,严盯死守到这个程度,如意也算是该死得心服口服。”
“可吕后杀死如意这事,又是为了刘盈,这也够悖论的。”董袭人道。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3 19:47:10 +0800 CST  
齐小白点头:“吕后虽狠,但她的决断力和执行力,确实具有‘人主’之风。如意因为睡懒觉害死了自己,而刘盈也为此后悔不迭,心痛得要死,隋文帝杨坚曾慨叹自己身为皇帝却连自己喜欢的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时候,汉惠帝刘盈早他几百年就发出了相似的慨叹,‘我身为一国之君,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保护不了,我还有什么用?’隋文帝是一代人杰,有政治抱负去弥补心里的这一遗憾,不至于郁郁寡欢。可刘盈不一样,刘盈懦弱啊,吕氏专权,他基本上没什么别的事情能去填补这一心里空缺了,所以从那以后,刘盈就感觉世界一片黯淡,就得了病,从此不问朝政,没多久也就抑郁而终了。”
董袭人听到这里深觉可惜。
已经吃得有些浑然忘我的老蔡开了口,纠正道:“刘盈虽权弱,但是并非你说的那么不堪,实际上,他可以算是个好皇帝。他在位期间实施仁政,减轻赋税,与民生息,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汉初经济的发展,而且在思想文化方面也较为开放,这些都对后来西汉的‘文景之治’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
“蔡老师,你这段是高三历史课本里写的吧。”齐小白打趣道。
老蔡不予争辩,仰脖喝茅台。
齐小白回味了会儿自己所讲的故事,才想起来刚刚要讨论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他讲的这一大通,仅仅是回答了老蔡所提出的“赵王如意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而已。
“老蔡,我觉得王如意之死这事其实没必要讲这么半天吧,有意义么?”齐小白道。
老蔡道:“按我原计划是有意义的,但我没想到你竟然避开了所有我想让你讲的重点,我也是挺感慨的,你命怎么这么好,放战场上把你丢进雷区的话,你保证一颗地雷也踩不到。”
这话让齐小白一头冷,的确,我原本真没觉得把这故事讲出来是什么能令人起敬的本事,无功到没什么,可也不至于有过吧,老子有那么逊么?
老蔡又呷了口酒,语气阴阳:“不过你的讲述也给了我一点启发。”
“什么启发?”齐小白眼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小火苗,自己可能还是有点用的。
“原来历史就是这样给篡改了的。”老蔡道。
齐小白一听就知道又掉坑里了,小火苗熄灭。
老蔡看了看董袭人,道:“姑娘,你听听对不对。一般人印象中的‘篡改历史’,关键之处是‘改’,但实际上,从小白的这通讲述里,我发现,篡改历史的最精妙之处,应该在于‘隐瞒’。这么说吧,假如外敌入侵,甲乙双方去联合抗击,抗击完毕后,甲方和乙方各治一处,二者对于那段抗击的历史,都没有否认甲乙双方都在抗击的事实,但甲方这边,一年到头只宣传甲方在抗敌过程中打过的仗,不怎么提及乙方。乙方那边呢,也一样,只宣传自己这方打过的仗,不提甲方。久而久之,对于后世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来说,也就知道只有一方奋力抗过敌了。而如果你反过头来找甲乙双方说你们篡改历史,那甲乙双方都会问你,证据何在?我们从来没有明确说过对方不曾抗击外敌啊,那时候你还真无语。可再过一百年两百年,我们在甲方的统治区里,也就只知道甲方抗击过外敌了,而在乙方那边,情况也差不多。于是乎你就发现,历史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变了样子,但谁也没去改动它。并且双方说的那些各自打过的著名战役,还都是史实。所以说啊,隐瞒二字,才是篡改之精髓所在。”
董袭人当然都听懂了老蔡的故事,掩口而笑:“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有一回跟一个日本同学聊起了中国的抗日战争,发现她对此几乎一无所知,她当时告诉我,在日本的教科书里对于那八年战争,只有一句话,‘1937年到1945年,日本和中国发生战争,日本败,中国胜。’按常理来说,这并不算是篡改历史,因为它一个字也没说错。可您这通分析让我明白了,其实,那就是篡改历史。”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4 10:56:40 +0800 CST  
老蔡点头,来了兴致,道:“王阳明在中国历史上绝对算是排在前五名的思想家,可你知道么,在中国当下的历史课本里,对他的描述,只有一小段而已。”
“这个,我不太明白。”董袭人道。
老蔡老练一笑:“其实你不必太明白。”
这种事齐小白当然明白,却也不便明说,他郁闷自嘲道:“老蔡,我随便讲了个故事竟能引起你这么深刻的思考,我怎么还真就有了种死得其所的感觉。这至于让你扯这么远么!”
老蔡悟透天机,洋洒自得,滋溜一口小酒下肚,拍案赞道:“当浮一大白。”
“行了,别扯淡了,咱该往下进行了吧。”齐小白道。
老蔡没说话,像是在回味茅台的柔劲。
这时候有人敲门,董袭人让进来,是徐成和司机。
斩获颇丰的老蔡热情招呼俩人坐下,吩咐开吃,说待会儿可能还得出去跑。徐成也不客气,坐下就要了瓶啤酒,司机四十岁上下,举止稳重,叫温建方,董袭人给大家相互介绍了之后,也没多余的话,大家闷声吃饭。
老蔡问齐小白几点了,齐小白看看表:“还有五分钟。”
“网上没动静?”老蔡又问。
齐小白边打开手机边道:“早乱了套了,群众意见很大啊。”
老蔡又问徐成:“你们陈总没给你打电话?”
由于董袭人方才告诉他蔡教授是来帮忙的,徐成也心里有了数,估计刚才七点钟微博停更这事就是这老头子的功劳,态度上很恭敬,老实回答道:“没有。董姐是第一秘书,有事都会先找她。”
老蔡点头,若有所思。
“老蔡,咱们现在是在干嘛,专心吃饭?”齐小白问。
“等着吧,先看看这轮蒙的对不对。”老蔡道。
正剥着小龙虾的徐成一听“蒙”这个字,一头冷汗,敢情您是在赌啊?
时间走得不急不躁。
这回好像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八点将近,早没了七点到来前几分钟那种济济一堂倒计时的盛景,网上是一片灰心丧气的唾骂。
倒数三分钟时,零零星星的不死心者们在瞎躁动。
两分钟时观望者众,倒是渐渐有了点人气,可大部分的留言都在陈光祖微博下方,估计要是有可能的话,他们都想把健德门这一站从地球上抹掉。
一分钟时,有些盼着能有奇迹发生的人竟还忆往追昔地开始倒计时,但响应者寥寥无几。他们奢望地期盼着陈光祖这回答错了。
只可惜毫无悬念。
八点整,“四张照片”微博没有更新。
无趣的死寂再次笼罩了互联网的夜空。
这回根本就不用等待接下来的煎熬几十秒,最起码老蔡是一望便知,秒针一过,再无疑惑。
正在其余人都还在出于惯性盯着手机的时候,老蔡放下了酒杯,问道:“小白,想听另一个‘如意之死’的版本么?”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4 14:27:25 +0800 CST  
夜色中的北大会议室里一派祥和,陈光祖暂且恢复了往日之威,满嘴喷香地吃着多年不见的煎饼果子。在苦熬了两个整点后,他渐渐感到局势已从被动阶段转入相持阶段,精神得到短暂放松之时记起了肚子还饿着,竟还有了三分选餐的雅兴,忆苦思甜地让秘书出去找地方买了十几套煎饼果子给大伙儿分了,就着矿泉水,吃得是吧唧如雷。
胡藏青却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危机虽暂时缓解,可毕竟不是在座诸位的功劳,尽管陈光祖说是齐小白打的电话,但事情终归还是没弄明白,对于这份不知出处的荣耀,北大还真不敢冒领。他越想越觉不妙,按齐小白的学术水平看,不过是个刚毕业没几年在学院打酱油的小讲师,怎么就神通广大地让微博停止更新了呢?他不由自主地就联系到了一个人:蔡骏。
没错,这小子一定是把这事告诉了那个姓蔡名骏的老家伙,方使事情得到了突破。不过这么一来,问题可就有点复杂了,蔡骏跟在座这套历史学院班子算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他不好好在北大附中安享晚年,却以德报怨般地搀和进来,莫非是想借机搞点什么幺蛾子?胡藏青眉头紧锁,现在面临的,可不仅仅是陈光祖这尊大财神的安危问题了。
陈光祖一连吃了两套煎饼果子,方才水足饭饱,复归肥头大耳,而且智力似乎也有所回升。他的眼神不再虚浮,他清楚地明白自己那些不齿于人的把柄依然攥在他人手里,不管接下来答得有多对,只要对方忽然脑子短路来个不守信用,一股脑把照片全放出来,刀俎鱼肉,你答得再准确也还是只有被玩死的份儿。
真是场极无规则保障的残酷游戏。
“陈总,要不咱们打个电话问问齐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胡藏青试探道。
陈光祖大手一摆:“先听他们的,咱们静观其变。”
俨然一副用人不疑的明君派头。
胡藏青无奈,暗暗给李臣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出去找地方悄悄给齐小白打个电话。鬼精的李臣其实在一个小时前就琢磨出味儿来了,要说齐小白能解出来,他打死都不信,肯定有奇兵,而齐小白是老蔡门徒,这事全院都知道,奇兵除了老蔡还能有第二个人么。他接到了胡藏青的指示后,故作淡定地坐了会儿,草草吃完了煎饼果子,然后很自然地站了起来,意思是想出去解个手。
却没想到看似漫不经心的陈光祖瞧了一眼后,对身旁的秘书道:“小栾,陪李院长去个洗手间。”粗中有细的明察,比眼前这桌知识分子老道十倍不止。
李臣心里顿了一下,动作上却一点都没有迟疑。友善地冲着姓栾的秘书笑了笑,一前一后向外走去。留在座位上不尴不尬的胡藏青此刻不得不记起了陈光祖那个身家地位本该具有的心智水平,不错,这土豪当然不会猜出此刻出现了什么样的猫腻,但那种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习惯性操持着的机警,确实让人佩服。不过同时又有个看起来更魔高一丈的问题,能把陈光祖这样的老狐狸玩得束手无策的人,得是何方神圣?
“四张照片”微博沉默地待在互联网上,不辨生死。它的粉丝依然在持续疯长,从那些与陈光祖意愿完全相反的留言中可以看出,关于这事已经形成了旗帜鲜明的两个阵营,一个当然是以陈光祖为首的直接利益相关者,加起来撑死能有两位数,没谁敢用大号出来抛头露面。另一个就是全国上下乃至世界各地的围观群众了,那一颗颗迫切想要深挖此事的猥琐之心,骚动欲出,憋闷不已。
好奇心前人人奋勇,看起来,唯一算是比较中立的也只有此刻正边吃着小龙虾边给大伙儿讲课的蔡骏老教授了。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5 10:51:24 +0800 CST  
八点十分,酒过三巡。老蔡并没有因为旁人火烧眉毛而自乱了阵脚,举杯拾箸侃侃而谈,看起来完全已置陈光祖生死于度外,却又似乎已将胜负大局尽控掌中。
“周昌此人,在历史上名气不大,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却是刘邦一朝中为数不多的直言敢谏之臣,威望不低。班固曾赞其‘勋乃永存’,近代蔡东藩也曾称其为‘汉之良臣’,在史学家笔下,称得上是个流芳之士。”老蔡说完这段看了一眼齐小白。
齐小白心虚道:“我其实是知道这个人的。”
“你从哪知道的?”
“《汉书》。”齐小白道。
老蔡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一个字也没提?我明明是先说了周昌的名字才让你讲的故事。”
“因为……我感觉这故事里好像没周昌什么事啊,以为是下一段里你要讲呢。”齐小白无奈道,这话说得真是自己打脸,用脑子想想也是啊,老蔡在让他讲如意之死的时候先说了周昌的名字,难道只是随便提提么?
老蔡都懒得跟他争,转过头来问众人:“期期艾艾这个词,你们知道吧。”
董袭人点了点头,徐成也回应道:“意思是形容人结巴,说话不利索。”
“那你知道为什么叫‘期期艾艾’么?”老蔡又问。
徐成不假思索道:“‘期期……艾艾,应该就是形容结巴说话时的拟声词吧。”
老蔡微微摇头:“其实这说的是两个人。后面那个,你们应该听过,是三国时期的邓艾。”
司机温建方抢话道:“邓艾我知道,文武全才,率领曹军杀进成都灭了蜀国的就是他,蔡教授,说起来献丑了,我一辈子就爱看个三国。”
老蔡点点头:“那你应该知道邓艾口吃吧。”
“知道,电视剧里演的也是,邓艾说话不怎么利索。”温建方道。
“在《世说新语》里,邓艾口吃这件事还是个典故,大意就是说,邓艾每次提到自己的时候,按照古人的习惯,总会自称‘艾’,但由于他口吃,所以难免‘艾、艾’连呼,有一回,司马昭就戏谑地问他,你总是‘艾、艾’的,究竟有几个你啊?邓艾答得也很有趣,说古诗里讲的‘凤兮凤兮’,也不过是指的一只凤凰而已。他借此将自己比作凤凰,足见机智,此事被后世传为佳话,同时‘艾艾’一词,也续上了之前流传了几百年的‘期期’,结为成语。而‘期期’这个词么,正是出自于咱们要聊的这个人——周昌。”老蔡道。
“蔡教授,您接着讲。”温凤城显然听得很有兴趣。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5 14:41:13 +0800 CST  
“周昌也是个结巴。周昌留下的这个典故,虽然不如邓艾那般充满睿智,但对于咱们今天要研究的问题,却是相当重要。”老蔡说到这里,端起杯子呷了口酒,继续讲道,“这事就发生在刘邦跟群臣商量废太子的时候。刘邦当年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对众人讲出自己要换太子这个想法的时候,几乎是遭到了群臣的集体反对,当时就引发了一场廷争,其中言辞最激烈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叔孙通,他说毫不客气地对刘邦说,‘太子天下本。本一揺天下振动。奈何以天下为戏!’,而排在叔孙通之后的,就是周昌,《史记》中对于周昌着墨并不多,《汉书•张周赵任申屠传》里曾记载说,周昌盛怒之下对刘邦说,‘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实际上在这几句话里,‘期’字只该用一次,周昌却由于口吃没来得及分开,连续用了两次。这件事本来挺严肃的,却因为周昌的发言搞得滑稽了不少,刘邦忍俊不禁,被逗得大笑,于是乎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就随之打破,众大臣也跟着一起笑,化解了尴尬,刘邦算是借坡下驴,转移了话题,因此,废太子这事没有当场定下来,而是被搁置在了一边。”
“于是从那以后,周昌的‘期期’就代指结巴了,直到邓艾的‘艾艾’找上门来?”温建方笑道。
老蔡点头。
“这周昌敢这么跟刘邦说话,也的确够胆量。”徐成感叹。
董袭人隐隐有些担心再这么一讲一感叹下去会迟迟进不了正题,催问道:“蔡教授,那这跟宝藏的关系在哪?”
老蔡淡定道:“姑娘,你一定想不到,周昌当初拼命地阻止如意当太子,刘邦后来却恰恰是将如意的安危大事托付给了周昌。”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6 13:00:20 +0800 CST  
“刘邦能把如意托付给周昌,估计是看上了周昌的正直。”司机温建方道。
“是有这么一部分原因。”老蔡道。
齐小白道:“尽管如此,可这里面仍然有相当大的赌博成分。老蔡,我虽才疏学浅,却也多多少少记得周昌,在我印象里,总共有两条信息,第一,周昌也是沛县人,和樊哙、萧何他们一样,属于最早跟着刘邦造反的兄弟。第二,吕后与周昌并无嫌隙,并且,由于周昌为了不让刘邦换太子而据理力争这件事,吕后对他十分感激,关系比之前更好了。所以我觉得周昌怎么说都该算是吕后那边的人,刘邦仅凭他为人正直就将如意托付给他,从政治圈里那种非黑即白杀伐无情的基本游戏规则看,还是很冒险的。”
老蔡道:“你说的有道理,并且在很多时候,你的这个顾虑,往往成真。一个人的品格在具体的政治风云中往往是靠不住的,不应该把它当成任何理想化的保障。因为政治是件集体度极高的事,在政治当中,除了领袖之外,其余的个人意志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并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喜好、性格等因素,而想当然地忽略了他的政治派别。从这点上看,你说的对。但是,有一个问题又是确实存在的,那就是政治虽强,却还有一种东西比他它更强——历史。”
“历史?”众人不解。
“历史这个东西,有一件几乎能让世间所有看似无懈可击的理论都尴尬遇冷的本事,那就是‘例外’。正如那句俗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错,时间长了,再确定的事情,也会有一个两个例外,概率再小的事,在历史的长河中,也逐渐会形成规模。比如说敢跟皇帝打架的魏征,能一分钱不贪的海瑞,以及为人正直就是不站队伍的周昌,这类看起来并不符合政治圈基本精神的例外,按当时人的习惯去看,可能一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稀少得很,但眼光若放到漫漫的历史长河里,那可真是一抓一大把。”老蔡道。
齐小白觉得这个观点太绝对了,明捧暗讽道:“老蔡,我就佩服你这偏激劲儿。那你跟我说说咱们目前拥有的这些已经确定无疑的科学理论中哪些有例外呗?”
“你抬杠是吧?”老蔡连想都没想直接回敬道:“在牛顿之前,上帝是对的,在爱因斯坦之后,牛顿有了错。你此刻之所以觉得一加一等于二没有错,只是因为你所见到的历史还远远不够长,等再过个十亿八亿年,人类发展到能接触到十维空间的时候,可能当前的整个数学和物理学的基础理论都会被完全推翻,哪怕是所谓的真理,在时间的无限推进之下,也未必都能颠扑不破。”
董袭人和徐成都受过高等教育,大致能理解得了老蔡这番高见,默默点头。唯独司机温建方听得云里雾里,心想蔡教授这到底说了些什么啊,三纸无驴的。
“你这不是更抬杠么。”齐小白道。
“是你非得跟我抬的。”老蔡淡定地接着讲,“所以,刘邦这回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他确实有着非同寻常的帝王智慧,且不管最终结局,仅从对周昌此人的使用上,他是赌赢了。”
齐小白问道:“你是不是需要给大家背一段?”
老蔡摇头:“我背了你们也听不懂,索性就直接讲吧。其实你们从常理分析一下,刘邦如果想找人保护如意,该找什么样的人?”
司机温建方抢话道:“当然是跟如意站在一头的。”
老蔡露出副“你果然答错了”的笑容,先反问道:“咱们正在讨论的是什么事?”
“如意之死啊。”温建方道。
董袭人纠正道:“是宝藏的知情人。”
“好,那我问你,如果宝藏的知情人是站在如意那头的,会有什么后果?”老蔡又问。
温建方一时口讷。
想想也是啊,道理很简单,赵王如意既然没当上太子,只要刘邦一死,吕后想杀的当然不会只有赵王如意,就连当初站在如意阵营里的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遭殃。如果这个知道宝藏在哪的人是‘换太子派’,那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届时他就算不为了如意而为了自己保命,也会立即跟如意以宝藏为后盾起兵造反啊。这么一来,势必天下大乱,绝对不是刘邦想看到的。因为无论如何,从刘邦的角度去考虑,他首先都是想要自己的江山万世太平。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6 14:05:28 +0800 CST  
“那么,就是站在吕后那一头的?”温建方话一出口立即就知道更错了,刘邦会把给如意留宝藏的事告诉吕后阵营里的人么?荒唐。
齐小白道:“老蔡,你这两个问题一问,倒是让我们一目了然了,想来想去,也只有找个中立的人了。但是政治圈的斗争环境里,并没有哪个人是可以被定义为绝对中立的。因此,就得退而求其次,择最‘正直’者而用之了。”
老蔡笑道:“思来想去,此人非周昌莫属。其实啊,刘邦不是不知道政治斗争会忽略个人意志的问题,而是因为他为了留下这批宝藏,不得不赌一把。不光如此,周昌除了正直,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如你刚才所说,吕后跟他的关系很好。具体到史书上的看法,好到了‘敬重’的程度,且不止是吕后,据《汉书》载,满朝文武,对周昌无不敬重有加。”
董袭人问了个比较有趣的问题:“蔡教授,如意应该不敬重周昌吧。不只是不敬重,而且还应该有一些仇视,毕竟周昌在阻碍他当太子这事上发挥的作用可不小。”
老蔡点头:“这是必然的,所以,周昌虽然性格正直忠君爱国,但也不傻,他知道倘若自己跟在如意身边,且还是以主仆的关系,日子过得一定不会太舒服。更何况那时候周昌已官居御史大夫,刘邦让他去担任赵国相,这实际上是降了他的职位。”
“周昌就痛快地去了?”徐成问道。
齐小白道:“当然没有,老蔡,我记得他是哭了吧。”
老蔡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丈夫有泪不轻弹的惋惜还是对政治扼杀个人意志的无奈,讲道:“周昌是极不情愿的,《史记》里用了一个‘泣’字,表述其悲。他问刘邦,‘臣初起从陛下,陛下独奈何中道而弃之诸侯乎?’,小白,懂什么意思么?”
这要是再不懂,齐小白就一头撞死得了,他答道:“就是周昌问刘邦,我从一开始就跟着你混,你为啥半路把我抛弃给了诸侯王呢?。”
老蔡仍然不太喜欢齐小白的解释路子,但这回也没工夫计较,道:“刘邦听了这话之后,也承认这是对周昌的‘左迁’,也就是降职,但同时也跟周昌讲明白了,他私下非常担忧赵王如意的安危,再三考虑,保护如意这事,别人谁也不行,只有你周昌的人品最为可靠,你是非去不可了。”
“周昌没再为自己争取一下?”齐小白问。
老蔡道:“《史记》里用短短一言结束了这场君臣对话,‘于是徙御史大夫周昌为赵相’,干净利落,很符合太史公文风。”
“这就结束了?周昌就直接去了?”齐小白问。
老蔡点了点头。
齐小白想了想,沉声道:“老蔡,你先等等,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问你。”
老蔡看看他,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没应声。
齐小白看着他,欲言又止,看起来有点犹豫。
老蔡笑了笑。
董袭人他们看不明白这师徒两人玩的哑谜,只觉莫名其妙。
沉默了半天,齐小白终究是没说。
司机温建方急了,刚想催促,老蔡却忽慢吞吞开了口:“小白,你是想问我,从哪知道宝藏的事,是吧。”
齐小白点头,他倒真没想到老蔡会说得这么痛快。实际上,他关心的正是这个问题,因为虽然从老蔡对《鸿鹄歌》的解读中,好像确然是存在‘刘邦留下了点东西’这么一回事,但实际上,如果回顾一下老蔡在这几个小时里讲的这些史书中的故事,跳脱出来看,并没有一个字是明确记载了有宝藏这件事的,到目前为止,从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这些都只是老蔡的个人解读罢了,那更像是猜测。先前他只是隐隐有感,一直未说,但此刻具体到周昌这里,既然《史记》上用一句话结束了刘邦和周昌的对谈,那么齐小白不得不把这个疑问明确提出来了,所以,老蔡,你肯定不是从《史记》上看出宝藏这事的。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26 17:24:58 +0800 CST  
但董袭人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关于怎么知道有宝藏的事,蔡教授在最初解读《鸿鹄歌》的时候不是讲得很明白了么?
实际上董袭人的想法也正是齐小白刚才犹豫着要不要把问题问出来的原因。不错,老蔡用一种近乎障眼法的解读方式让董袭人他们先习惯了“宝藏存在”这个前提,但正如齐小白所感觉到的那样,对于宝藏之事的真实与否,老蔡一直都在引经据典,看似言之凿凿,却根本就没有道出那个最单刀直入的真相。凭他的了解,老蔡又不是一个喜好浮言虚论的人,今天这种“确有此事”的状态也绝不是装出来的,也就是说,除了说给董袭人他们听的那些“障眼史料”之外,这老头子手中绝对是掌握了十分确切的证据的,可他到现在都没说,是不是有什么不便示人的秘密在里面?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齐小白才没立即问出心中的疑惑,可他还真没想到老蔡竟不打自招了。
“能说?”齐小白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老蔡看看他,扫了一眼桌上其余三个人,就在齐小白以为老蔡要和盘托出的时候,忽然没了笑容,道:“废话,当然不能说。”
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深深地打击了齐小白。
董袭人抿嘴而笑。徐成和温建方倒是终于懂了两人的对话,被秘密勾得颇为心痒。
老蔡喝了口酒,谆谆教诲道:“小白啊,今天咱们的目的是救陈光祖,不是找宝藏,所以有的闲事,即便你感觉到了,最好也别去管。毕竟么,不管我愿不愿意证明宝藏的存在确有其事,最起码今天设局的人,以及今天咱们进的这个局,就是以‘宝藏存在’为前提的,这个确然无疑。你就当作这是一场考试,考题本身合不合逻辑,先不要去管,重要的是按照它给的既定条件,把题先解出来。”说到这里,老蔡顿了顿,又神秘地加了一句,“或许解出来之后,你的疑惑也就随之而解了。”
齐小白默默受教。
司机温建方这时候驴唇不对马嘴地类比道:“没错,小时候经常有那种一个管子排水一个管子进水的古怪数学题,要我说,出题的人脑子绝对有病,但咱们做题的时候却管不了那么多,答对再说。”
老蔡笑道:“温师傅思维挺开阔的。”
董袭人道:“蔡教授说的对,纠结背景或者环境本身正确与否不重要,这就好比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基本理念在对方眼里可能都是不正确的,我们这些老百姓要做的,并不是去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在这两种社会制度下生存的时候,按照它们各自的生存规则,首先去活好。”
“姑娘,你这个拔得可真高。”老蔡道。
董袭人不过是想以这个颇为有力的类比打断这场没必要的争论罢了,目前解题才是最重要的事。
齐小白明白董袭人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赘问了一句:“老蔡,能简单透露点你是从哪知道的么?也好让我乖乖听话。”
老蔡玩味地看着齐小白,高高在上道:“不是所有你知道的书,你都会去读。这个,你承认吧。”
齐小白点头,同时略感惭愧,像《史记》,他活生生地知道了二十多年,到现在都没读完,《汉书》亦然。至于什么《汉纪》、《申鉴》之类的冷门著作,更是只知其名未见其文。
“而且,更惨的是,不是所有的书,都能被你知道。”老蔡缓缓而言,一语定音。
孤陋寡闻,还有什么好说的。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30 11:00:20 +0800 CST  
齐小白哭笑不得,欲辩无言。
董袭人怕他难堪,把话题往外引:“蔡教授,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先去把下一站的照片拍下来?”
老蔡这回没吭声。
徐成和温建方摆出一副随时待命的架势,您老一言既出,我们立即杀奔而去。
董袭人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齐小白仍旧堕落在被老蔡深深打击了的迷途之中,已无暇关顾旁事,一个堂堂博士后,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读书少,还挺梦幻的。不过有关宝藏的出处是哪好歹算是有了眉目,没错,就是某本书了,某本看起来背负着某些惊人历史秘密的隐世之书!老蔡,当着外人我就不难为你了,等腾出空来不问得你一泻千里我齐小白就枉为你座下首席高徒。
老蔡慢吞吞地嚼着小龙虾,镇定自若。
董袭人算不上是个刻薄的女子,所以她在窥探到了一些尴尬待证的问题后,有些无所适从。
老蔡把嘴里那只小龙虾连毛不剩地吃完之后,终于开了口,他冲董袭人道:“姑娘,你猜到我的意思了,是吧。”
徐成和温建方听了这话有点卡壳。
正忙着自我惭愧的齐小白感觉气氛诡异,拨冗偷闲看老蔡。
董袭人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老蔡稍停了会儿,忽然问司机温建方道:“温师傅,你说实话,你对今天这几张照片好不好奇?”
温建方不明就里,看了看徐成,又看了看董袭人,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斟酌着说道:“我对这件事真的是一点不了解。”
“你不用怕,我不是想套你的话。”老蔡笑了笑,也没再追问,他知道,温建方的警惕之心已起,这种大佬的司机在关键时候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多问无益,不要为难人了。他转而问齐小白道,“小白,你呢?”
“废话,我当然好奇。”齐小白毫不掩饰。
老蔡笑得古怪。
齐小白看着他,眼前一亮,嘴角露出邪恶笑容:“老蔡,你不会是想与人民为伍了吧?”
徐成和温建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董袭人却一听便确认了方才心中所想。
果然,老蔡没有否认。
“我就说么,你是老同志,有觉悟,有政治操守,最终还是站在人民群众这边的 ,不过这会不会对陈光祖太过残忍了?”齐小白毫不忌讳地笑道,他知道,既然老蔡有了这种表示,那多半是下定主意了,哪怕现在周围全是陈光祖的人,也改变不了的。怪不得刚刚不让徐成他们直接去找下一站呢,原来这盘棋已经下半天了。
“齐老师,与人民为伍是什么意思?”徐成问道。
齐小白道:“就是说啊,不想帮你们陈总了。”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30 11:31:28 +0800 CST  
什么?!徐成和温建方俩人嘴巴子都惊掉了,这是闹的哪一出?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蔡教授参与进此事的来龙去脉,一齐看向董袭人,眼神急切询问。
董袭人问道:“蔡教授,您是从一开始就打定这个主意了吧。”
她这句话并无丝毫尖酸之气,只是下意识地想问问究竟,但在吃人嘴短的老蔡听来却还真似带着挖苦,他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
齐小白暗笑这老头子也真是的,人家好酒好菜招待着你,没想到你早有二心,要是应付着吃两口也算是良心未泯,可你这右手举杯左手剥肉的,一点没落下,酒足饭饱了冷不丁地跟人说不帮了。老蔡啊老蔡,不是素来德高望重,还真来不了这么厚颜无耻。
董袭人挺为难的。
“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地道。”齐小白故意泼冷水道。
“是。”老蔡答得直截了当。
气氛发僵。
徐成默默地换了副面孔,决定作壁上观,把责任全推董袭人身上,既然这老头子是你找来的,大老板怪罪下来,跟我可没关系,不光如此,如果有必须要腹黑,见缝插针地打个小报告也不是不行的。至于温建方,更是见风使舵地迅速回归了司机的本分,不多一句嘴,从现在开始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我就只是个开车的。
空气瞬间变了味。
董袭人感觉得出来,蔡教授的主意很坚定,她再急也没用,问道:“蔡教授,您能说说为什么这么做吗?”
老蔡听她这语气绝不是想针锋相对,心道这姑娘还是不错的,心态端庄气度可嘉,遂很卖面子地解释道:“跟你们说吧,在小白所谓的与人民为敌还是与人民为伍这个话题上,我一开始倒真没在意,人民的本质就是群无耻的白痴罢了,为了满足自己那点私欲总是极尽可能地去推动不良事态的发展,从来不计后果,很多灾难就是从一点小火苗开始被一波又一波加入进来跟着煽动的群众给闹大了的,在恶果来临之前他们永远刹不住车。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因为这是历史的惯性导致的。但究其根本,罪魁祸首还是在无知的人民。说实话,人类发展至今,几乎所有大规模的灾难都是人民群众为满足自己那些所谓的利益而去肆意推动的结果,要不是隔三差五就有几个政治大师出来把这帮笨蛋摁住,扭转局势,带领智者集团连哄带骗地把人民群众的意志加以良性引导,世界早就灭亡了。就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来。你们千万别以为孟子的‘人性本善’是多么可信,那是孟子为了儒学的地位而刻意鼓吹的,那不是真理,那是政治手段。人性脱胎于兽性,兽性是天然的、无思想的,本无善恶概念,但人性跟兽性毕竟有所区分,确切来说,从人性的角度去看兽性,兽性就是恶的,那么与之刻意对立而树立起来的人性大旗当然就是善的,但问题就出现在‘本’这个字上,我们刻意向善的人性究竟是不是人的本性?我觉得不是,它只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是我们所想要达到的一种结果。它并不是我们的‘本’。我们的‘本’,其实仍然是兽性,也就是我们最初的那个状态,兽性本无善恶,但与我们的理想化状态——人性,一比较,它就是恶的了,地球作为一个生态圈已经存在了几十亿年,人类脱离兽性不过才几万年,这个时间短得不值一提,确切来说,在由兽性向人性的转变上,我们仍然处在进化的过程中,这么点时间里,我们是脱离不了兽性的,因此,从人类目前发展的阶段来看,兽性仍然是人性之本。也就是说,不能任由那些进化不完全的广大人民群众去施放自己的本能,去任性而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民主不是什么好事,从古希腊伯罗奔尼撒战争开始,民主的丑恶面目就已经很明显地公之于众了。你们可能不知道,1787年美国立宪的时候,那55位代表所遵循的一条重要原则,就是避免这个国家被民主绑架。所以你看看吧,在今天的美国,说是民主社会,但其实人民群众除了像被哄的孩子一样地去选总统,没有掌握到任何实际的大权,这个国家基本上仍然是少数精英在说了算。没错,这才是对的,占人口大多数的人民根本就什么也不懂,他们在胡作非为后总是能以‘大多数’这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理由来让自己显得名正言顺,要是论大多数,老鼠才他妈是大多数,动物才是大多数,兽性才是这个星球上的大多数,你们这点人类算个屁,何况你们的大多数跟那些畜生的大多数是不是跟本就是一回事,还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呢。因此,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做的事是不是符合了那些愚蠢的网民的意愿。”
一人大言不惭之后,全桌醍醐灌顶。
四个人从老蔡这段铺展开来的过激观点中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幸亏这不是老蔡第一次阐述他的精英理论了,齐小白和董袭人虽觉得他把道理表达得太肆无忌惮,倒还都能适应。但徐成和温建方却真心是跟不上节奏,徐成心底虽然确实存在着点“往来无白丁”的人生追求,可终究是不敢给拔得这么离谱,乍闻高见,怯于认领。温建方则完全就是愤愤不平了,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就是老蔡口中所说的广大人民群众中的一员,这老教授怎么能这么侮辱人民群众呢,他是怎么熬过文革的?
“老蔡,你这个是不是太上纲上线了?”齐小白道,“而且,我感觉有点跑题啊,你说的这段不明摆着是想证明你不屑与广大人民群众为伍么?”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仅仅是想说,我懒得搭理广大人民群众罢了,为敌为伍根本就无需挂心。”老蔡话锋一转,“重要的是,我想看到什么。其实啊,刚才第一张照片,一男两女极尽淫乱之事,对于陈光祖本人来说可能是一下跌进地狱去了,但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无非也就是看个普通热闹,一笑而过罢了,顶多是多笑两天,没什么可深琢磨的东西,一龙二凤而已,都好理解,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点花花肠子?”
齐小白听着这句“一龙二凤而已”,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老蔡,似有惊觉,心里顿感慌乱,浮想联翩。
老蔡接着道:“你甭多想,今天这事,我之所以能带你们走到这一步,一方面是因为确实对这题目感兴趣,另一方面则是根本没把陈光祖这点破事放在心上,它勾不起我的兴趣,我看不看照片都无所谓。小白,你现在还体会不了,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见多识广了,你会觉得,那些色情、暴力等流于表面的东西,慢慢就引不起什么窥探欲了,真正能让你感到有兴趣关注的,得往更深一层里走了,比如阴谋、规律、缘由这些有探索价值的事。对于第二张照片,可能很多人还是抱着色情的态度去看的,我却有种感觉,出题人是不会这么幼稚的,这么大的局,无论是从格局还是从手段上看,绝对不是个孩子布下的,相应的,布局之人的趣味肯定早就脱离了狗仔队那种只想造点新闻出来哗众取宠的水平,想通这一点后,我越来越断定,第二张照片的主题不会再是色情,而将是比第一张照片的出现更让人意想不到的秘密,甚至把我这个老头子的好奇心也勾起来了,说实话,我想看看。”
人啊,还是败在了好奇心上,最可悲的还是失败是你的,好奇心却是别人的。齐小白现在真替陈光祖慨叹。
全桌人无可适从。
董袭人道:“蔡教授,我相信您不会是解不出题来了吧。”
这是迄今为止董袭人唯一一句替陈光祖争取局势的话,谁都听得出来。
老蔡又恬不知耻地抿了口酒,道:“姑娘,我知道这么办让你很为难。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一来是为了能继续解题,跟对方这位出题高手玩下去,二来么,则是给陈光祖留点机会,让他自己也有点时间想想辙。”
“还有折中的办法?”齐小白凑热闹道。
老蔡点头:“接下来,咱们隔一个小时,说一个答案。”
大家一愣,都听得明白。
老蔡继续道:“九点钟这个坎,陈光祖是够呛能顺利过去了,反正我是不打算说答案了,我想看看这第二张照片的第二部分内容到底是什么。至于接下来的十点钟么,我会把答案说出来,如果没错,照片会停止更新。但是到了下一个小时,十一点钟,我会再次停止说答案,照片会更新,等到十二点钟……”
“行了老蔡,不用啰嗦解释了,我们都懂。”齐小白打断他道,“你这招还真挺折中的,一方面能把题给解了,一方面还能继续看照片。只是我算了算啊,按你这个排法,接下来的照片还有八部分,可人物只剩下了四个,等到你按照计划把答案全说完的时候,照片却不能全更新出来,我们还是看不完全部。”
“小白,看来你这是落井下石啊,你还嫌陈光祖不够惨?”老蔡笑道,“我也不是没注意过这个问题,本来我还琢磨着要不要每间隔两个小时才说一次答案,这么一来这节奏倒是很吻合,等我说完答案的时候,四张照片正好全被更新出来了,什么也没耽误,真是皆大欢喜。但想想又于心不忍,好歹是吃了陈光祖一顿这么贵的小龙虾,做得不能太过啊,就一个小时吧。”
楼主 谪狂  发布于 2017-10-30 17:15:58 +0800 CST  

楼主:谪狂

字数:236781

发表时间:2017-09-03 07:24:0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16 15:53:5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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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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