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煌说《通鉴》

文帝自然不能容忍有第二个皇帝存在,但高后时出兵都没占到便宜,此时国家不稳,更是时机不对。但也不能让赵佗一直这么嚣张下去,否则他三天两头找事。于是,文帝先是修缮赵佗在真定的祖坟,又高官厚禄恩宠其在老家的族人。随后,文帝写了一封信,又让老朋友陆贾带给赵佗。这信里大概是说,我汉朝先前诸吕作乱,现在朕已即位,大局已定;朕知道你南越如此是事出有因(高后时期限制互市),现在也拨乱反正了;你老家的祖坟朕也帮你修了。朕的地盘已经够大,不需要你那片地,要不这样,咱们两家就恢复到高皇帝的时代。不然真打起来,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

其实吧,赵佗老于行伍,自忖要认真打起来,南越还是干不过汉朝的;现在见到文帝这封不卑不亢的信,他知道这位皇帝不是那么好对付,就准备见好就收。而且,文帝的信里已经给他找好了台阶,于是赵佗就顺坡下驴,向陆贾哭诉一番,说自己都是被高后、长沙王给逼的,现在得皇帝哀怜,老夫立刻改号,不敢再称帝。

就这样,文帝仅凭一封信,就技巧性地解除了南越的危机;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南越的问题迟早得彻底解决——不过那是留给后人的工作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18 22:10:52 +0800 CST  
一百六、文帝纳谏

人们大多时候会把高帝与武帝之间的时期笼统地说成“无为而治”,但其实,惠帝高后时期和文景之治还是有区别的。高后主政时是比较严格的“无为而治”,但这清静无为并不是万能药,否则大家一直“清静”下去,岂不美哉?回想一下,平阳懿侯曹参当丞相时,会掩盖手下人的小过失,在当时起到了稳定政局的作用,但如果一直这么整,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治大国如烹小鲜,没有什么“万金油”。我们早已见识了文帝刘恒的手腕,这个天生的政治家自然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也一直在考虑是否该改变政策,变的话又该怎么变。汉家旧臣们作为旧势力的代表,自然不愿改弦更张,所以文帝决意提拔一些新面孔。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文帝就提拔其为廷尉。吴公则向文帝推荐了之前自己治下的一位奇才——洛阳人贾谊,文帝就任其为博士(俸禄比二百石),贾谊时年二十出头。

虽然年轻,但贾谊确实博学多才,深受文帝赏识,仅一年就超迁至太中大夫(俸禄比六百石)——超不多就是一年从科员提拔成处长。贾谊所学接近儒家,就劝文帝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有人可能不明白,变变衣服的颜色,改下官名,这样不就是穷折腾吗,有什么用?其实这些都是表面举措,实际是借这些立下规矩。虽然高帝刘邦时有稷嗣君叔孙通等人定了一版礼仪制度,但那时正是汉朝的草创期,所以实际上是秦制的山寨弱化版,贾谊认为,制定新版制度的时候到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0 20:00:31 +0800 CST  
——但文帝并不这么认为。他听了贾谊的说法后,虽深有同感,但认为以当时的政局来说仍然时机未到,贾谊的意见只好被搁置。之后,文帝不再向贾谊询问国事,而是打听神仙鬼怪种种猎奇之事。博闻强记的贾谊对此倒也是说得头头是道,听得文帝一愣一愣的——然而,这不就是一说书先生的勾当吗?

这便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虽然文帝没有完全采纳贾谊的建议,但并不排斥先在某些方面小规模地实施一些改革。文帝前二年冬十一月乙亥发生日食,文帝借此下诏,鼓励天下臣民上书议论国政得失。颍阴侯骑贾山上书,建议文帝广开言路;另外指出皇帝陛下选贤工作做得不错,但这些选出来的“贤”们却没有“任能”,搞得好多人只是整天陪陛下打猎游玩,真是严重的人才闲置。对这些意见,文帝一一采纳。

文帝每次上朝路上,只要有郎、从官上书,便立刻停车聆听;若说得有道理便采纳,即使说得不对,也并不会批评言者。文帝纳谏的积极态度也鼓舞了臣子们。有次他驾车巡视霸陵(文帝给自己定的陵地),想从一条斜坡上冲下去,同车的中郎将袁盎立刻拉住缰绳。文帝问他,堂堂将军难道还怕这个小坡?袁昂回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一出点什么事,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文帝听后就打消了飙车的念头。文帝宠幸一位慎夫人,在后宫饮宴时,慎夫人往往和窦皇后并排而坐。一次文帝带着妃子们去郎署,袁昂把慎夫人引到皇后的下位。慎夫人不高兴,不愿就坐;文帝见状,觉得袁昂不给自己面子,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没想到不依不饶的袁昂追到禁中,劝道:“尊卑有序,则上下和。皇后是妻,慎夫人是妾,妻、妾怎能同席而坐?陛下宠爱慎夫人,多赐其金帛即可,现在这样其实是在害她——陛下独不见‘人彘’乎!”文帝一听说得有理啊!于是也说给慎夫人听。慎夫人也回过味来,遂赏赐袁昂五十斤。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0 22:12:08 +0800 CST  
当然,说到纳谏,也少不了源头的贾谊。贾谊劝文帝重农,春正月丁亥,文帝就下诏开藉田,皇帝亲耕以为天下表率——这还是帝国时代的第一次“躬耕藉田”。这个仪式贯穿了整个帝制时代,现在北京的先农坛就是明清举行藉田礼的地方。据说,皇帝这块田一般一亩三分,俗语“一亩三分地”就是从这来的。明清时这一亩三分地归宛平县管,所以当时的皇帝还要向宛平县纳粮哟!当然,这藉田就是个仪式,一般皇帝就扶着犁来回走三趟就完事了,不过也有人来真的——清朝康熙帝某次就心血来潮,一个人一口气耕完了一亩地,当时引得万人围观。

之前,文帝已下诏令诸侯王除非有命,不得居于长安。三月,又下诏立赵幽王刘友少子刘辟强为河间王,朱虚侯刘章为城阳王,东牟侯刘兴居为济北王;然后立皇子刘武为代王,刘参为太原王,刘揖为梁王。此次封王的关键在于城阳与济北两国——这都是从齐国分出来的。表面上看,这是文帝在奖励刘章兄弟在吕氏之乱中立下的功劳,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削弱了齐国的力量。更妙的是,刘章兄弟当然不胜欣喜,齐王刘则(齐衰王哀王刘襄之子,其时刘襄已死)也有苦说不出——分封多能体现“兄友弟恭”啊!这一招极其高明,后来的“推恩令”源头就在这里。

其实,不论重农、纳谏,还是令诸侯之国、分封,背后都有贾谊的影子。可惜啊,贾谊还是生早了;若晚生个十几年,必能大显身手,真是生不逢时啊!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1 20:03:39 +0800 CST  
卷第十三 汉纪五 大事记

高皇后元年(前187)
十一月,甲子,以右丞相王陵为帝太傅,以左丞相曲逆侯陈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
高后吕雉追尊其父临泗侯吕公为宣王,兄周吕令武侯吕泽为悼武王。
春,正月,除三族罪、妖言令。
夏,四月,鲁元公主病逝,封公主子张偃为鲁王。
辛卯,封惠帝刘盈皇子刘山为襄城侯,刘强为淮阳王,刘不疑为恒山王;立吕泽长子郦侯吕台为吕王,割齐之济南郡为吕国。

二年(前186)
冬,十一月,吕肃王吕台病逝。
夏,五月,丙申,封楚王刘交之子刘郢客为上邳侯,齐悼惠王刘肥之子刘章为朱虚侯,入宿卫,又以吕禄之女为刘章之妻。
秋,七月,恒山哀王刘不疑病逝。癸丑,立刘山为恒山王,更名刘义。

四年(前184)
废皇帝刘恭,幽杀之。
五月,丙辰,立刘义为帝,更名刘弘。以轵侯刘朝为恒山王。
禁南越关市、铁器。

五年(前183)
春,南越王赵佗自称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败数县后撤军。
秋,八月,淮阳怀王刘强病逝,以壶关侯刘武为淮阳王。

六年(前182)
冬,十月,废吕王吕嘉。
十一月,立吕台弟吕产为吕王。
封刘章弟刘兴居为东牟侯,亦入宿卫。

七年(前181)
春,正月,软禁赵王刘友。丁丑,赵幽王刘友饿死。
二月,徙梁王刘恢为赵王,吕产为梁王。
六月,刘恢自杀。
秋,七月,丁巳,立平昌侯刘太为济川王。
割齐之琅邪郡封临光侯吕媭女婿营陵侯刘泽为琅邪王。
刘章震慑吕氏,陈平与绛侯周勃结交,反吕联盟结成。
高后欲使代王刘恒徙为赵王,被代王谢绝;以吕禄为赵王。
九月,燕灵王刘建病逝,高后使人杀其子,燕国除。

八年(前180)
冬,十月,辛丑,立吕台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
三月,高后遇白犬作祟,得病。
秋,七月,高后病重,令吕禄掌北军,吕产掌南军。辛巳,驾崩。
八月,丙午,齐王刘襄逼杀齐相召平,发兵讨吕。刘泽被骗至齐国,劝说刘襄后前往长安。吕产派颍阴侯灌婴迎击齐军,灌婴阴与刘襄连和。
吕禄、吕产欲作乱,犹豫不决。
九月,庚申,郦寄卖友,周勃得掌北军,军中左袒。刘章于宫中击杀吕产、吕更始。辛酉,杀吕禄、吕媭、吕通,废张偃。戊辰,徙刘太为梁王。刘襄罢兵。
诸大臣拥立代王为帝。
代王听取宋昌建议,奔赴长安。
后九月,己酉,代王至长安,即天子位,是为汉太宗孝文皇帝。刘兴居与汝阴侯滕公清宫,带出刘弘。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杀刘弘、刘太、刘武、刘朝。

太宗孝文皇帝前元年(前179)
冬,十月,庚戌,徙刘泽为燕王;封刘友子刘遂为赵王。
十一月,辛巳,徙陈平为左丞相,以周勃为右丞相,灌婴为太尉。
十二月,除收帑诸相坐律令。
春,正月,以皇子刘启为太子。
三月,立太子母窦氏为皇后。
下诏振贷鳏、寡、孤、独、穷困之人。
楚元王刘交病逝。
秋,八月,辛未,周勃辞官,陈平专为丞相。
南越再次称臣。
齐哀王刘襄病逝。
吴公推荐洛阳人贾谊,贾谊请立汉制,更秦法,文帝未暇采纳。

前二年(前178)
冬,十月,曲逆献侯陈平病逝。
下诏令诸侯之国。
十一月,乙亥,周勃复为丞相。
癸卯,日食。文帝下诏求言事。
文帝纳谏,虚怀若谷。
春,正月,丁亥,开藉田。
三月,立刘友少子刘辟强为河间王,刘章为城阳王,刘兴居为济北王;立皇子刘武为代王,刘参为太原王,刘揖为梁王。
五月,除诽谤、妖言之罪。
燕敬王刘泽病逝。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1 21:45:48 +0800 CST  
一百七、任性的淮南王

卷第十四 汉纪六 太宗孝文皇帝前三年(前177)~前十年(前170)

文帝前二年年初,曲逆献侯陈平当了不到一年的“独相”就病逝了,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而按照臣子们的资历与声望,文帝刘恒重新任命绛侯周勃为丞相。不过对这位曾经废立皇帝的高帝老臣,文帝始终存着防备之心。之前文帝命令诸侯归藩之国,有不少人不想离开京城这花花世界,磨磨蹭蹭赖着不走,文帝就趁机要求身为“绛侯”的周勃做出表率。前三年冬十二月,也只当了一年丞相的周勃免官归国,太尉灌婴接任丞相。

话说在对付汉初那一大帮子异姓诸侯时,刘姓诸侯们很是出了一把力,尤其是楚王、齐王这两家;然而在目前这个时点,异姓诸侯王只剩下向来恭顺的长沙王,可以说异姓诸侯们已经搅不起什么风浪了。这个时候,刘家自己的内部矛盾就逐渐凸显出来。在王朝前期,同姓诸侯对拱卫中央可以起到很大作用,对造反者也会形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因为只要还有一家同姓诸侯王在,忠于皇室的人就不会失去希望,而这一点则足以使造反者绝望。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政权稳固,同姓诸侯本身就可能转化成威胁中央的不稳定因素。一个很容易预见的问题,就是这些王爷们和的血缘关系显然会越来越远。

文帝现在也面临这样的局面,首先要头疼的就是他仅存的亲生弟弟——淮南王刘长。说到刘长,他和那位被撸掉王位的宣平侯张敖还有些关系。原来张敖还是赵王时,曾向高帝刘邦进贡了一位美女,而这位美女怀上了高帝的种。结果柏人之谋败露后,这位倒霉的母亲由于连坐也被逮了起来。美女的同母弟弟赵兼走了辟阳侯审食其的路子,拜托他向高后吕雉求情。不过我们知道,高后妒心奇重,一听此女有孕,坚决拒绝出手相助。结果美女受不了这待遇,想不开自杀了,留下刚生下没几个月的小孩。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4 20:59:45 +0800 CST  
孩子放在牢里也没人养,而且怎么说也是皇帝之子,没奈何的狱吏只好上交给高帝;高帝看到这个小婴儿也着实后悔,取名为“长”——大概是希望他能长命百岁——交给高后抚养。高后因为情敌已死,妒意有所减轻,就接手了这个孩子。也因为这层关系,后来高后修理高帝诸子时也放过了刘长。

刘长长大后知道了这些往事,他对高后倒没太大怨恨,毕竟是这个老太太把自己拉扯大的,所以他就把母亲的死全怪到审食其头上,总是认为他当年没有尽心办事,才导致母亲自杀。现在文帝即位,刘长自恃是唯一的亲皇弟,逐渐变得肆意妄为、横行不法起来。果然,文帝对这个唯一的亲弟弟颇为优容。

这一年,刘长入朝,越发骄横,打猎时和文帝同车,还经常直呼文帝为“大兄”。刘长自己很有一把子力气,力能扛鼎,他就暗中在袖筒里揣上把铁椎,去拜会审食其;审食其没有防备,结果在见面时被刘长抽冷子一把敲死(好像多年前某个将军也是这么死的)。刘长不解气,还叫从者魏敬砍下了审食其的脑袋。刘长自忖文帝不会拿他怎么样,索性学起战国时的廉颇,跑去负荆请罪。堂堂一位王爷,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这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其实就文帝来说,审食其作为高后的亲信,死了也就死了;但他毕竟是朝廷臣子,这事的影响相当恶劣。然而,文帝最后还是顾及到兄弟之情,硬是把此事摁了下去。

——在古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毕竟只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口号而已。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5 21:54:56 +0800 CST  
此事之后,刘长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薄太后及太子刘启、诸大臣皆对其颇为忌惮。刘长回国后,出入称警跸,称制拟于天子——这已经近乎谋反,要是换成高帝,这条就够把刘长砍了,而文帝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袁盎警告文帝:“诸侯太骄,必生患。”但文帝仍然不听,或许他认为弟弟只是比较任性吧!

刘长这么搞下去,迟早要出事。不过在他之前,另一个皇亲先跳了出来。这位不是皇弟,而是皇侄——齐悼惠王刘肥之子、济北王刘兴居!不过要说起这事,那就要先从许久没有提到的匈奴说起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7 20:06:14 +0800 CST  
一百八、济北之乱

虽然前文没有提及,但其实自从白登之围后,匈奴年年都会来找事,那是雷打不动,区别只在于动静大小。文帝前三年夏五月,匈奴右贤王以河南地为据点(即秦朝蒙恬夺取之地),攻杀上郡中依附汉朝的游牧部落(即所谓“保塞蛮夷”)。此次匈奴声势不小,文帝刘恒命丞相颍阴侯灌婴率步骑八万五千至高奴迎击右贤王,长安戒严,而文帝自己进驻长安西北之甘泉宫亲自坐镇。匈奴向来是抢一波就走,这次见汉朝有备,抢得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退回塞外。

战后,文帝准备去高奴走一趟,亲自视察一下边塞;途中经过太原,这是文帝曾经的就藩之地,他便在此接见故时臣民,逗留了十几日。而此时,济北王刘兴居见文帝跑到太原,推测文帝是想亲征匈奴,觉得有机可趁,遂发兵造反!

原来,当初剿灭吕家时,汉家大臣们封官许愿,信誓旦旦保证事成之后,立城阳王刘章为赵王、刘兴居为梁王——结果文帝上台后,听说这哥俩本来想立他们大哥齐哀王刘襄为帝,心中芥蒂,就只是割了齐国的两个郡封给他们。刘兴居对此一直心怀怏怏,所以趁文帝不在中枢时造起反来。

文帝闻报,不敢怠慢,立刻命令大军撤回长安,又命棘浦侯柴武(汉初十八功侯第十三位,曾击杀韩王信)率兵十万平叛,祁侯缯贺驻军荥阳。秋七月,文帝回到长安,下诏赦免济北国之降者。八月,刘兴居兵败自杀。文帝朝的第一场叛乱,不到三个月即被平定。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7 21:52:05 +0800 CST  
不过,这场叛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刘兴居真的天真地以为,仅凭一郡之力就能搞定朝廷?——而且为什么是他刘兴居跳了出来?有一个人,诛杀诸吕时比他功劳大得多——那就是刘章!刘兴居不过有“清宫”之功,这位可是手刃梁王吕产和吕更始。要说对文帝不满,他更有资格。再加上刘章那暴脾气,怎么看都应该是他带头啊,为什么济北之乱从头到尾他一点动静也没有?

——因为他想造反也没机会了。城阳景王刘章,已于本年四月病逝……

话说文帝登基后不久,数位诸侯王纷纷病死——

前元年春三月,楚元王刘交薨。

秋,齐哀王刘襄薨。

前二年秋九月,燕敬王刘泽薨。

然后就是前三年夏四月,城阳景王刘章薨。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8 19:47:38 +0800 CST  
这几位中刘交是文帝的叔叔,是个老人;刘泽也是文帝叔叔辈的,大概四十多岁;而刘襄、刘章是文帝的侄子,当时都才二十多。“巧合”的是,这几位或者资历老,或者功劳大,对于想巩固皇权的文帝来说都是“硬茬”,结果都很合时宜地病死了。而刘章死后一个多月,刘兴居就掀起这场有勇无谋的叛乱,其中感觉似乎有什么猫腻。如果阴谋论一下,说这些王爷都是“被病死”的,刘兴居感觉下一个要轮到自己,遂于绝望中造反,也不是说不过去。

不过,这些纯粹都是脑洞,并没有任何证据。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这几位真是凑巧接连病死,而刘兴居也确实是脑抽犯浑——因为若把事情都归于阴谋论,看似合情合理(而且这样解释也很有趣不是吗?),但其实这些“阴谋”真要实施起来,变数太多,几乎不可能成功。阴谋论者总觉得世上不应该有那么多巧合,所以事情的背后就应该有人一直在暗中操纵;但想想吧,在现实中,父母想彻底控制子女、夫妻想完全操纵伴侣,都是很难做到的,更何况要操纵成千上万人?毕竟,人是会思考、有感情的生物,那些一味自负地把人当作棋子的人,最终无一例外都会遭到这些棋子的反噬。所以很多时候,其实“巧合”才往往是事情的真相。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28 22:08:47 +0800 CST  
一百九、守法不阿张释之

文帝刘恒一直在发掘能助其治国的新人,前面提到的贾谊与袁盎就是两个典型。贾谊胸中有丘壑,所说皆是王霸之术;袁盎主张则偏于儒家,尤其看重礼仪制度,两人都受到文帝重视。后来,袁盎又向文帝推荐了一个人——南阳张释之。

张释之本是区区一介骑郎,十年不曾升迁,搞得张释之心灰意冷,决定辞职回乡;袁盎知道这个人有才,将其推荐给文帝。文帝召见张释之,询问治国之策,张释之就从上古说起,滔滔不绝。文帝听得不耐烦,打断道:“你说得都太虚,讲点接地气的。”张释之就立刻说起秦亡的教训,文帝一看这人还有点水平,就命其为谒者仆射。

——按《汉书》的解释,谒者掌宾赞受事,类似于皇帝的秘书,而谒者仆射就是谒者们的头。《汉官仪》中说,仆射本是秦官,是主射的武官,在此时已经引申为“主管”的意思了。

成了文帝的秘书后,张释之自然得以经常跟着文帝。一日,文帝带着他们视察虎圈,随口问上林尉上林中豢养禽兽多少?上林尉显然没料到皇帝会问这样的问题,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这时上林尉手下的虎圈啬夫代上司回答,文帝见此人说话还挺明白,有意考校一下,遂越问越细,而这位啬夫竟应答如流。文帝就对张释之说:“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这里的“无赖”是指无才,赖就是才,这亦是无赖一词最初的意思)”让张释之拟诏命虎圈啬夫为上林尉。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30 19:57:25 +0800 CST  
然而,张释之对文帝的命令不以为然,他问文帝,觉得绛侯周勃、东阳侯张相如是怎样的人?文帝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出这两个人,回答说这两人自然是贤明长者啊!张释之就等着这句呢,他说:“陛下说周、张两位是贤明长者,这两位都是敏于行而讷于言,哪像这啬夫喋喋利口!当年秦朝任刀笔之吏,以亟疾苛察为高,徒有口舌之利,而无作为之实,世人不闻其过,结果天下于不知不觉中土崩瓦解。现在陛下因这啬夫巧言令色就越级提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恐怕从此天下吏民都争口辩而不务实际啊!”文帝闻言深受触动,回宫后将张释之擢为公车令,张释之从此由秘书调为具有实务的官员。

公车令掌殿司马门,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接触的都是高层人士,想当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日,太子刘启与梁王刘武兄弟俩同车入朝,经过司马门时没按规矩下车。结果张释之立刻把兄弟俩拦了下来,并弹劾他们“不下公门,不敬”!这事使得满朝侧目,连薄太后都听说了,找来儿子询问。文帝赶忙向母亲认错,说自己没把儿子们教育好。薄太后也是位有主见的长辈,说这次确实是儿孙们的不是,于是特意下诏赦免孙子们的不敬之罪,刘启兄弟才被张释之放入殿中。经此一事,文帝越发觉得张释之此人不简单,遂提拔为中大夫,不久后又升为中郎将。

后来,文帝又视察霸陵,对随从群臣感慨,若以北山石为椁,以纻絮填充其间空隙,则陵墓牢固,无人可盗。群臣唯唯答应,又是张释之怼了回去,说道,只要墓里面有财宝,怎么防都是徒劳的;反之,若里面没什么东西,就是不用棺椁,又何愁会有人盗墓呢?文帝听后若有所思,后来,文帝临终时,遗诏特意提到必须薄葬——不过晋朝时有人盗发霸陵,还是发现了大量陪葬品,当然,这很可能不是文帝假惺惺作秀,而是他儿子没听老子的话。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31 20:40:50 +0800 CST  
这次后,文帝又擢升张释之为廷尉,也就是最高法院的法官。一日,文帝路过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蹿了出来,惊了文帝的车马;卫士们把此人抓了起来,文帝就交给廷尉治罪。张释之最后定罪——罚金,文帝听了脸就黑了,怒道:“此人惊动吾马,幸亏此马向来驯顺;万一当时不是这匹马,此人不就伤到了当今天子,怎么能就罚金了事!”张释之又不动声色地怼了回去:“法者,天下公共也。法律规定如此,若随意加刑,就是失信于民。再说陛下当时处死此人也就罢了,既然交给我,廷尉,天下之平也,哪怕一次量刑失准,天下吏民也将无所措其手足!”文帝又被怼得哑口无言,良久后不得不承认,“廷尉当是也。”

后来又有人盗走高庙(高帝刘邦之庙)坐前玉环,文帝又交给廷尉治罪。这次张释之定罪——斩首弃市。文帝这次气得青筋暴起,这小贼敢偷先帝的祭祀之物,是为大逆不道,交给你是让你将其族灭的,现在只杀他一人,太便宜这小子了!但张释之又面无表情地怼了回去(为什么要说“又”……):“法如是,足也。再说刑罚是有轻有重的,如果盗宗庙器物就要族灭,若有愚民取长陵一抔土(指盗墓),陛下又何以加之!”文帝无奈,只好禀告薄太后,这次老太太还是拍板,张廷尉说得对!

由这些事看来,张释之应是法家之流——或者说,是法学家。秦国一直行法家之策,但后来的君主尝到法治的甜头后,越来越把“法”当作工具,结果出现不少喜欢钻法律条文空子的“治狱之吏”。这些人逢迎上意,只要是上头想处理的人,就想方设法罗织罪名,这其实已经违背了“法贵公平”的精神。而张释之反对提拔啬夫,就是为了重新建立公平公正的法治思想。再看后面的事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问罪只以事实结果为准,刑罚与罪名要对应,提出了这些即使在现在都是非常先进的法制理念,张释之可谓思想前卫。

而且也可以看到,文帝经常被张释之怼得不要不要的,也没把他怎么样,这在汉朝历代皇帝中着实少见,后人经常夸文帝“宽厚仁德”,确实不是谀辞啊!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5-31 22:19:31 +0800 CST  
一百一十、文帝开放铸币

上一回说到,被臣子怼得哑口无言,已经成为了文帝刘恒的日常。话说文帝前四年冬十二月,颍阴懿侯灌婴薨,春正月,御史大夫阳武人张苍接任丞相;御史大夫空缺,文帝想到了河东守季布(大家对这哥们还有印象吗?),就把他叫回来准备当御史大夫。结果有人在文帝面前说季布好酒难近,文帝有点犹豫,把季布在朝中留了一个月,最终还是决定让他回去。结果季布临走前对文帝说:“臣待罪河东,无功而被陛下召入朝中,这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吹嘘我;结果臣来了,没有任何任命又被遣回去,这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诋毁我。夫陛下以一人之誉而召臣,以一人之毁而去臣,若让有识之人听到,恐怕就会以此窥见陛下的深浅啊!”文帝被季布讥得面红耳赤,半晌才憋出一句:“河东是股肱之地,所以我才特意见见你而已。”

说到这河东,大概就是现在山西这片,对旁边的长安来说确实是“股肱之地”。而咱们的老朋友绛侯周勃,其封地绛县就在这里。周勃自从在丞相任上被文帝赶回封地后,一直惶恐不安,深怕文帝像自己老爹一样来玩兔死狗烹,所以每次河东守(估计就是季布)、尉搞例行巡视到绛县时,他都如临大敌,自己全付披挂,家丁们也是刀出鞘箭上弦。

想周勃戎马一生,没想到在这和平时期遇到威胁时反而惊惶失措。他的这些举动,在有心人口里自然会解读出不同的涵义。果然,有人就告他这是要谋反,文帝就把此案交付廷尉审理。廷尉不就是张释之吗?他也不含糊,直接把周勃先抓到牢里。牢里的狱吏哪管你什么来头,对周勃那是各种欺辱——他们倒也不会真的动手揍人,但狱卒想整人那多的是手段,把你关小黑屋你就受不了了。周勃那也是曾叱咤风云的人物,哪受过这种待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无奈之下,周勃只好拿出千金贿赂狱吏,狱吏就暗示他——找公主帮忙!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6-02 20:09:20 +0800 CST  
这公主自然是文帝之女,嫁给了周勃的太子周胜之(此时王与侯的继承者都称为太子),让她作保应该有分量。加之薄太后也是个重情谊的人,对儿子举动颇为不满,认为这就是在卸磨杀驴。一次文帝来请安,老太太气得把冒絮甩儿子脸上,说绛侯当时手握兵权都没有造反,现在在一座小县城里就反了?文帝这个时候也拿到了周勃自辩的证词,看这架势也不可能砍了周勃了,于是顺坡下驴,最终放掉了周勃,恢复其爵位。周勃出狱后才长出一口气,叹道:“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狱吏之贵”一词遂成为一个典故。

周勃还算幸运,遇到的是性格宽厚的文帝,虽受了牢狱之苦,但还算善终;他的一个著名的儿子经历与乃父简直如出一辙,但结局就没有父亲幸运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6-04 19:39:08 +0800 CST  
在这个时间段,还发生了一件经济史——或者更准确地说,货币史——上的一件大事:开放铸钱。钱这玩意至晚在商朝时就已经出现,到了战国年代,虽然各国货币形式不一,但基本都以铜钱为主,辅以金银。秦朝统一天下后,货币也统一为“孔方兄”,一钱重半两,称作“秦半两”。高帝刘邦嫌秦钱太重难用,改铸一株钱(二十四铢为一两),民间称为“榆荚钱”,结果造成物价腾贵,一石米至万钱。为了改变这一情况,文帝于前五年夏四月更造四铢钱,并且允许民间自行铸钱——当然,钱币标准由官方制定。

贾谊对此提出异议,他说铜钱这玩意掺假很容易,又不容易看出来,然而获利却甚大。现在允许百姓私铸,虽然对掺假有严刑峻法,但利润太过丰厚,必然会有大批人铤而走险——这不是诱使人犯法吗?再说大家见有利可图都跑去铸钱,就没人种田了,所以应该收回铸币权。另一个叫贾山的也反对,他的理由是不能将国家的财政大权交到小民手中。虽然这些话都有一定道理,但文帝最终还是没听。

不久,在帝国就出现了由铸钱起家的大富豪——太中大夫邓通受文帝宠幸(有种说法他就是个男宠),文帝赐给他蜀郡严道的铜山,邓通一夜暴富;吴王刘濞国境内有豫章铜山,他又有东海盐场之利,吴国得以不收赋税而府库充实。当是时,吴、邓钱遍布天下。

货币学是一门复杂的学问,文帝之时的开放铸币到底是对是错,两千多年来人们也一直争论不休。拜宋朝发达的商品经济所赐,司马光等学者对货币有一定认识,但并不能完全摸清规律——毕竟宋朝时就发生过铜价贵而铜钱贱的奇怪现象,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本人对这方面更是一窍不通,所以也只能把这段历史写出来而已,由各位读者自行琢磨吧。

说到贾谊,文帝本来想大用,结果遭受旧势力的激烈反对,最后只好打发去当长沙王太傅,离开了中央。这倒霉孩子,真是生不逢时啊!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6-05 19:45:41 +0800 CST  
一百一十一、The Brutal King of Huainan

前几回提到,淮南王刘长仗着是文帝刘恒的亲弟弟,各种横行不法,而文帝果然也惯着他,因此刘长越发膨胀,在国内自定法令,赶走朝廷派遣的官员,刑赏由己,且屡次对朝廷出言不逊。文帝这好脾气最后也受不了了,以自己老舅薄昭的名义写了封信申斥了他一通,让刘长好好吸取周朝时的管、蔡,高帝刘邦时的代顷王刘喜(合阳侯),以及济北王刘兴居的教训。

这几位都是天子的兄弟,也都丢掉了诸侯之位甚至性命,文帝提起他们,可谓煞费苦心,我愚蠢的弟弟啊,你可长点心吧!

然而,刘长早就被惯成了熊孩子,他才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看来老哥当了皇帝果然容不下自己,那就先下手为强!于是刘长就与大夫但、士伍开章、棘蒲侯柴武太子柴奇等七十人密谋,以四十乘战车于谷口造反(此地在长安北)。同时他派人分头联络闽越、匈奴,约定一起起事。

这个计划看似儿戏,但其实还是有点水平的。按一乘战车配三十人来算,那就是一千二百人,正面战场对攻虽然够呛,但若是突然发难,搞一次斩首行动来说倒是足够了。而且刘长也不含糊,还知道联络胡、越这两家外敌。若突袭文帝成功,打掉帝国中枢,外面又有外敌骚扰,国家不稳,说不定还真叫刘长得了手。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6-05 21:49:35 +0800 CST  
但这个计划最终胎死腹中——因为泄密了。文帝知道了刘长的计划后极度恼火,因为他发现此计划确实有成功的可能。文帝为人宽厚不假,重视亲情也不假,但前提是不能威胁他的皇权,刘长这次触到了哥哥的逆鳞!所以文帝毫不犹豫把刘长逮了起来。丞相张苍、行御史大夫事典客冯敬,与宗正、廷尉会审刘长后给出意见:此谋反大罪,当弃市!文帝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给这没出息的弟弟留条小命,废为庶民,流放蜀郡严道邛邮;而那些同谋就没那么好运了,统统死刑!

但这事还没完,文帝下令把刘长关到囚车里发配邛邮,还煞有介事地贴了封条。旁边的袁盎对文帝说:“淮南王这事吧,以前老纵容他的陛下不能说就没责任。现在陛下如此折辱他,淮南王这个人性子刚烈,我怕他受不了;万一路上出点事,陛下不就有杀弟之名了吗?”文帝还在气头上,说无妨,我就是让他吃点苦头,好好反省反省,等他悔过了再赦免他。袁盎闻言虽觉不妥,但毕竟还是没影的事,遂没有坚持。

结果不幸让袁盎言中,因为有皇帝的封条,刘长发配路上的各县长官不敢开封,结果刘长愣是一路被关在黑乎乎的车里,连放点风都不行。刘长这熊孩子本来就觉得是自己委屈,这下更受不了,结果绝食而死——更惨的是,因为不敢开车门,大家都不知道这位王爷已经嗝屁,直到到了雍县,县令觉得不对劲打开看,才发现刘长已死多时,赶紧上报朝廷。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6-06 21:22:13 +0800 CST  
文帝闻报后大哭,赶紧叫来袁盎,说当初没听你的话,结果逼死了弟弟,这可如何是好?袁盎心说我当初提醒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于是袁盎就说:“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文帝听了一愣,为这破事就砍了丞相、御史不值当啊,于是就把矛头指向刘长发配路上各县那些没有开封的人,大家统统弃市——这些人也是倒霉催的。

文帝这事干得不太地道,有人说他虚伪,甚至有阴谋论者说他是故意纵容刘长的——君不闻“郑伯克段于鄢”乎?不过我觉得吧,他要真是一开始就想弄死刘长,也太拐弯抹角了,再说万一刘长真的坚持到邛邮都没死,那不就失败了?再看他处死那些县令,这不欲盖弥彰吗?明显就是他无处发泄,另外也是推卸责任,以求得心里安慰罢了——不愿承认是自己的错误,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因为文帝是能够生杀予夺的皇帝,所以这推卸责任也是推得惊天动地。

最终,文帝以列侯标准葬刘长于雍,置守冢三十户,数年后被谥为“淮南厉王”——也算名实相副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7-06-07 20:02:58 +0800 CST  

楼主:剑魔烨煌

字数:694684

发表时间:2016-10-10 03: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04 21:4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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