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正在添加中)

那时候,正是粉碎“四人帮”以后,大家都干劲冲天。公社里忙着修水库,大队里忙着洋瓦厂。一九七七年,我们深二大队要修建一座洋瓦厂,作为社队企业,以壮大集体经济,因为大家都懂得“无工不富”这个浅显的道理。
对全大队的社员来说,这是一件兴师动众的大事。洋瓦厂的砖瓦窑用青砖累砌,在外面用泥土夯筑,像一只鸡蛋。大家都很佩服特意从嘉兴请来的砌窑师傅的本领,没有任何仪器,只凭经验和目测,就将窑壁砌得椭圆。外层累积的泥土,当时没有挖土机,都是社员们用扎箕从附近的田里挑来的。当时,姆妈经常去砖瓦窑挑土,挑一担泥土得到一根竹签,最后折算成公分,而分签的是我大哥(大伯伯的大儿子)。
当时没有压土机,泥土全靠夯锤夯实。所谓夯锤,就是一块正方形的厚石板,四周安装了四个铁环,每个铁环上各系一条粗麻绳,四个人同时拉起麻绳,夯锤离地跃起,同时放松麻绳,夯锤自然落下,从而压实泥土。夯锤夯土的关键在于步调要一致,所以必须喊劳动的号子:“杭育,杭育,杭育……”我因人太小,泥土跳不动,喜欢凑热闹拉锤夯,号子喊得比大人还要响。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09 07:54:03 +0800 CST  
砖瓦窑砌好了,正式投产。大人们忙着工作,我们小孩子忙着游戏,把它作为一个“游乐场”。
第一个好玩的地方是取土处。烧砖瓦的泥土,不是田地表层的黑土,而是深层的粘土。工人们剔除表层的浮泥,像蚂蚁搬家一样,一锄头一锄头,慢慢地把粘土挖走。天长日久,本来是平整的稻田或者突兀的高地,变成了一个池塘,我们曾经在里面捉过鱼,真有点沧海桑田的味道。这种粘土因为韧性好,不易开裂,正好适合给小孩子做泥手枪。于是,我们也去凑热闹,用小锄头挖一些粘土,捧回晒场,不断摔打,使其坚韧,然后用铅笔刀割成泥手枪,最后用碎碗片刮平、磨光。小孩子人手一把泥手枪,学着电影里的小兵张嘎,瞄准一个“坏蛋”,“嘌——嘌——嘌——”连开三枪,神气活现。
第二个好玩的地方就是和泥处。把粘土摊成一个圆饼形,先泼上适量的水,然后牵来一头水牛,让它在粘土上踩踏转圈,一圈、两圈、三圈……不知道要转上几百上千圈,直踩得脚下的粘土“熟透”为止,有点像用牲畜拉磨。我们从小只知道水牛会耕田,想不到居然会踩泥,兴味盎然,经常围着转圈的水牛傻看,待上老半天。
第三个好玩的地方是烧火处。烧火工人把整捆的松枝或者麦秆扔进砖瓦窑的炉口,燃起熊熊大火。还有一个专门的烧火师傅,根据瓦坯的干度、季节的气温和湿度以及燃柴的烈度等多种因素,判断闭窑的火候。
在烧火之前,在砖瓦窑顶部的圆形天窗上盖一块水泥板,用泥土围好,上面放水,叫做“天池”。炉火一烧,水泥板受热,“天池”里热气腾腾,小孩子纷纷上前围观,既好奇又害怕,只怕掉进天池。有一次,烧火师傅喝醉了酒,在“天池”察看的时候,不慎掉了进去,烫坏了一大片皮肤。
除了看窑顶“天池”上冒出的腾腾热气以外,我们在砖瓦窑的外面跑上跑下,比谁跑得快。这里种植了密密麻麻的白杨树,摘下叶子,扯去叶面,只剩下一条筋,在汤罐里面浸上半天一天,捞出以后,柔韧无比。小孩子就比谁的筋韧度强,就用两根筋对拉,这是当时有趣的游戏之一。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浙江萧山一带建房流行用洋瓦。盖好之后,瓦跟瓦之间互相勾连,联成一起,雨水顺着凹槽往下流,既不怕风,也不会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尤其是翻漏时很方便,因为人可以从上面踩过去,哪片瓦破了换哪片就行。后来,农村里开始建平顶的钢筋水泥房,洋瓦顿时英雄无用武之地。不知过了几年,大队里的洋瓦厂倒闭了;又过了几年,废弃的砖瓦窑也倒塌了。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09 07:55:10 +0800 CST  
到江西去打工

改革开放前,乡人纷纷去江西打工,那里幅员辽阔,土地肥沃,觅食的机会较多;改革开放后,江西人纷纷来家乡打工,作为沿海地区,工商业较发达,就业机会较多。这正因了那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到了七十年代,解放以后出生的孩子纷纷长大成人,要房子,要妻子,前提是要票子,如果光靠生产队里的分红,无疑是杯水车薪。穷则思变,于是村人想法设法地区赚钱,单身小伙去江西打工,成家男人到山里贩树,以积蓄资金,改善生活。
在家乡,一般儿子养到十八岁,父母算是尽了养育之责。盖房子、讨老婆等人生大事,都是儿子自己的事情,要靠自己的本事去赚钱,然后请父母负责具体操办。男子十八岁以后,年年过了元宵节,就要出去打工,直到寒冬腊月才回家。周而复始,年年如此,一直到结婚,才能安居乐业。当时的打工者,也是亲带亲、邻带邻,一去就是一大帮,不是亲戚朋友,就是隔壁邻居。
打工者的首选之地,是西南边的江西。在计划经济时代,江西幅员辽阔、土地肥沃,堪称鱼米之乡,觅食的机会较多;而家乡地处山区,人多地少。浇薄的土地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外出打工。而在市场经济时代,家乡位于沿海地区,得改革开放的风气之先,尤其是临近素有世界超市之称的义乌小商品市场,工商业发达,就业机会较多;而江西地处中部地区,作为传统的农业大省,工商业欠发达,反而成为劳务输出大省。这正因了那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09 18:00:45 +0800 CST  
当年,我因为年幼无知,对于打工者的生涯,没有目睹,只是耳闻,从他们回家以后语焉不详的交谈中,得知一麟半爪。听得最多的,是把他们从家乡运到打工地的那条浙赣铁路,以及沿途火车站的站名:上饶、鹰潭、贵溪、向塘、弋阳、萍乡等一长串。成人以后,我乘火车经过江西,亲眼看到这些站名,似曾相识,分外亲切。原来,在我的少年,曾经反反复复听村里的打工者提起这些站名。
当然,跟这些站名关联的,并不是愉快的事情,而是灰色的记忆。那时的火车票虽然便宜,但对打工者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回家乘火车的车费,能省就省,能逃就逃。平时,打工者聚在一块,最喜欢吹的牛皮,就是自己如何的机灵,是怎么混进起点站的,怎么混出终点站的,一毛不拔,神气活现。相对老实一点的,在起点站买一张短途票,中途并不下车,等到快到终点站的时候,再补一张短途票,而把中间大部分里程逃掉,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站、出站。当然,列车员也不是吃干饭的瞎子和聋子,经常搞突然袭击——查票。逃票的打工者即使被查到了,只是补票而已,要罚款是难上加难,因为他们囊中羞涩,没钱。假如真的碰到身无分文的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列车员也是无可奈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铁路线上,一次又一次地上演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表面上是打工者个人的诚信问题,实际上是社会上普遍的贫困问题。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善良淳朴的人们逼良为娼,想出了种种逃票的歪点子,从中透露出民生的艰困。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09 18:01:31 +0800 CST  
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村里人到江西去打工,卖的是力气,干的是重活,有的到煤矿挖煤,有的到林场伐木,有的到工地挖土。譬如去工地挖土,打工者用的是原始的运输工具双轮车,一车要拉一千五百斤泥土,可见劳动强度。一无专业技能,二无防范措施,因此打工者的伤亡事故屡屡发生。我的一位堂兄曾与人结伴去江西伐木,几个伙伴一起把一颗大树锯断了,轰然倒下,砸中其中的一个,当场毙命。
辛辛苦苦打了一年工,节衣缩食,年底结算,运气好的略有结余,也不过几十元最多百来元钱,运气差的,颗粒无收,混个肚皮。临近年关,要回家过年,有的打工者没有盘缠,只得向同伴借,借不到的话,只好把铺盖卖了,作为路费。我的一位邻居兴冲冲到了江西,因为思念朝夕相处的妻子和呱呱坠地的女儿,还没有开工就要回家,只得把铺盖卖了做盘缠。
除了西南边的江西,另一个打工者的“淘金地”是南边的福建。福建境内崇山峻岭,尤其是闽北山区,生活格外贫困。当时,有的娘亲吓唬年幼的女儿:“再不听话,把你货(即“卖”)到福建去。”这绝非危言耸听,我的一位表伯父,因为生活所迫,就把年幼的女儿卖到福建。
我从同村的打工者口中听到的两个火车站名,是福建的光泽和邵武,位于闽北的山区,山高林密,人迹稀少。去福建的打工者更加辛苦,一天到晚翻山越岭采草药,采来的草药卖给当地的供销社。据姆妈说,我的一位堂伯父当时常年在福建采草药,一半靠力气,一半靠运气,因为赚不到钱,连续几年都不回家,留下妻子儿女一大帮,日子过得比人家更苦。
改革开放以后,家乡出门打工的人少了,做手艺的人多了,有木匠、泥水匠、补鞋匠等,不再局限于江西和福建,足迹遍布全国各地。当然,跟纯粹卖力气的民工相比,他们都有一技之长,境况自然改善了。更为有利的是,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看到同一种商品在不同地区的差价,从中发现了商机,找到了致富门路:把家乡廉价的服装和小商品贩卖到外地,比做手艺赚钱更快、更多,于是纷纷弃工从商。他们“走千山万水,说千言万语,吃千辛万苦,想千方百计”,搞活流通,促进经济,从中也赚到了自己创业路上的“第一桶金”,成为浙商的雏形,也成为创富的英雄。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09 18:02:17 +0800 CST  
单身的小伙子出门去江西打工。成家立业以后,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不再外出打工了,平时参加生产队劳动,农闲时搞一点副业,以改善生活。贩树就是其中的副业之一,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干这个营生。
家乡的地形分成两大部分,东南部是盆地,俗称山外,西北部是山地,俗称山里,一座大山横亘其间,分出两个世界。山里山外人员和商品的交流,要翻山越岭,即使修了公路,也是盘山而建,险象环生。山外人建房屋、打家具都要消耗大量的木材,需要从山里贩运,贩树(即“贩木材”)行业应运而生。
当时贩树的主要运输工具是独轮的手推车,一者适合在崎岖的山路上推行,二者装载量不大,适合小商贩的小本生意。前一天,村里的小商贩推着一辆空空的独轮车,往山里去,带上两条云片糕,作为干粮;第二天,村里的小商贩推着满满一车木头,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从山里回来。据说,小商贩一路进得山去,一路收购木材,近的要走二三十里山路,远的要走五六十里山路,一个来回,路程还要翻倍。
从山里贩来的木材,运到集市上销售。在赶集的前一天,为了卖一个好价钱,小商贩预先要对木材进行一番“梳妆打扮”。尤其是比较弯曲的木材,要找一个平整的侧面,进行砍削,找到一个好的卖点。最有意思的是椽子,大小不一,粗细不均,不太好看。为此,有人将四脚长凳倒过来,在两条凳脚之间放上比较粗大的椽子,用藤条捆扎牢固,然后将弯曲的或者细小的椽子塞进中间,忽悠买主。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09 18:03:05 +0800 CST  
一头愿卖,一头愿买,小商贩连接生产和消费两端,对搞活木材流通、满足市场需求,功不可没。但是,那时政策不允许贩运木材,把它当作投机倒把进行查处。在连接山里、山外的盘山公路上,森工站设置了检查站,汽车或者拖拉机运载的木头,如果没有有关部门的证明,要被拦下,轻则罚款,重则没收。
小商贩的独轮车,适合在山路上推行,可以避开设在盘山公路上的检查站。每个小商贩贩运的木材量不大,天长日久,积少成多,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后来,森工站的工作人员改变在盘山公路上守株待兔的办法,主动出击,往往在晚间到一些小商贩经常路过的山坳里突查。一个要追,一个要逃,于是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过,这场“游戏”很不公平。作为强势的一方,森工站工作人员带着手电筒徒手追赶;作为弱势的一方,小商贩要么推着一车木材,要么扛着一根木材,在崎岖的山路上,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地逃跑,万一跌落山沟,那就万劫不返了。小商贩拼着老命,也要保住这点血本,艰难险阻都已置之度外了。
贩树的利润,当然比种田可观得多,但这是百分之百的辛苦钱。村里有人从年轻时候开始,长年累月贩树,平时失饥伤饱,提心吊胆,年过四十,落下一身伤病,无钱医治,一时想不开,就喝下农药,告别人间。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09 18:03:54 +0800 CST  
短命的沼气池

变废为宝的沼气池,诚然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把好事办好,还要因地制宜,科学论证,先试验,后推广。凭着一股为民办好事的热情,匆忙之中在盆地地区推广沼气池,成了无米之炊,结果一阵风上马,一阵风下马,房前屋后到处留下废弃的沼气池。

自从村里通了电,照明用上了电灯,可当时没有电饭煲和电炒锅,烧饭做菜依然用柴火,还是不方便。
七十年代末,村人突然听说有一种清洁能源——沼气,既可以照明,又可以烧饭,而其原料就是野外随处都有的青草,可以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电力需要花钱,而沼气不要花钱,这是它的魅力所在。村人为之欢欣鼓舞,于是在短短的几个月里,村前屋后一下子冒出了许多沼气池。
沼气池是一个圆柱体,大约两米直径,三四米深,用来积聚发酵沼气的有机物。圆柱体的一侧有一个与之相连的斜向圆洞,像与喷壶相连的喷壶嘴,新的草料从这里源源不断地塞进沼气池,在沼气池里腐烂发酵,源源不断地产生沼气。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0 13:33:43 +0800 CST  
想当年,修建沼气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江南水乡,泥土挖到半米,就遇到地下水。越挖越深,地下水越涌越多,汩汩滔滔,舀不胜舀,抽不胜抽。尤其是在做池底的时候,地下水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要用300号和400号的普通水泥及时封堵,使其凝固,事后还要防止渗漏,可麻烦了。沼气池的池壁,使用预先用钢筋水泥浇好的圆筒,从下往上垒起来,还算便当。好在这一切由技术娴熟的师傅坐镇指导,麻烦归麻烦,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当时,建一个沼气池需要的材料费,要二三十元钱,以购买力而言,或许相当于现在的两三千元钱吧。师傅的工钱由政府补贴,所有的帮工非亲即故,亲帮亲,邻帮邻,只管饭菜,不要工钱。
沼气池修好以后,因青草等有机物腐烂发酵产生的沼气,通过塑料皮管输送到室内,既可以做饭,也可以点灯。用沼气做饭烧菜,要配一个专用的沼气灶,跟现在的煤气灶相仿佛,转动阀门,“咔嚓”一声,沼气就从气孔里流出来,然后用火柴点燃。
最有意思的是沼气灯,灯外面套着一个纱罩,打开沼气的开关,将灯点燃,让纱罩全部着火燃红后,慢慢地升高或后移喷嘴,或开大风门,以调节空气的进风量,使沼气、空气配合适当,猛烈燃烧。在高温下,纱罩会自然收缩,最后“啪”的一声响,发出白光,即成沼气灯。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0 13:34:41 +0800 CST  
我在大伯伯家里看到连接沼气池的压力表,上面刻着度数,表示压力的大小。今天做了饭、烧了菜、点了灯,沼气消耗了,皮管内的压力变小了,度数就低了;过了一个晚上,新产生的沼气又补充进来,皮管内的压力又变大了,度数就高了。看起来,沼气真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洁能源。
正像自来水不是自己流来的,沼气也不是自己产生的,需要源源不断地补充原料。沼气池里的原料,底料是猪圈里的栏肥,数量有限,一年不过添加一次两次,更多的是依靠草料。可惜老家地处盆地的边缘,地势相对平坦,田间的草料有限。当时生产队里养了几头牛,几乎把路边的青草啃光了,哪里还有更多的青草去“喂” 沼气池这个大肚子的“无底洞”呢?总不能天天跑上三五里地,到山上去割草吧!就这样,割草成了一件不胜其烦的事情。“三天新鲜,四天厌倦”,渐渐地,主人懒得天天去割青草了。没有草料来发酵,沼气池就成了无米之炊、无源之水。
就这样,沼气池在家乡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流行了一年半载,等这股新鲜劲过去之后,纷纷偃旗息鼓,就像夜空中一颗一闪而过的流星,只留下一点遗憾。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0 13:35:32 +0800 CST  
亲上加亲六代亲

亲上加亲,这是几千年来形成的婚姻习俗。近亲结婚隐藏着极大的生育风险,夫妻频频生下痴呆儿,不利于人类的繁衍。好在如今科学战胜愚昧,近亲结婚终于成为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亲戚,又叫姻亲。女儿出嫁,儿子娶妻,才有亲戚。寻踪溯源,亲戚只有姑表、姨表两条线,其他亲戚关系都是这两条线的延伸。
小时候,因为亲上加亲的缘故,我不太搞得清亲戚之间的关系。就拿舅舅来说吧,结婚以后,见了他的丈人叫“表叔”,见了他的丈母娘叫“小姑”,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后来,姆妈告诉我两家的亲缘关系:“我的姑婆嫁给了黄宅夜渔市村的一户黄姓人家,生下一个儿子,比我爹爹小,我们叫表叔;后来,我的小姑嫁给表叔,表哥表妹做夫妻,我们还是叫小姑;再后来,表叔和小姑生下一个表妹,长大以后嫁给我的弟弟,也是表哥表妹做夫妻,我们还是叫表叔和小姑。”
原来如此!第一代、第二代嫁过去,第三代嫁过来,三代血缘,亲上加亲。本来都是亲戚,相互之间知根知底,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内部组合,所以表哥、表妹结婚的现象屡见不鲜。亲上加亲,成为家乡的一种婚姻风俗,一直延续到我的童年。
舅舅与舅母两家的三重亲缘,还不算多,我们王家与上祝村的叶家甚至有六重亲缘,“真是一部十七史,不知从何说起”。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1 11:58:23 +0800 CST  
清朝末年,上祝村的一户叶姓人家,薄有田产,膝下却没有一男半女。于是,从兄弟家过继了一个侄儿,作为儿子,还想再领养一个女儿,儿女齐全。恰在那时,后郎村的一户张姓人家,正在为家里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发愁,又添了一个孙女,三个都是“赔钱货”,如何嫁得起!经人牵线搭桥,后郎村的张家将这个三个月大的孙女,送给上祝村的叶家做养女。
到了民国初年,等叶家这个过继的儿子长大以后,娶了我们王家的一个女儿,就是我的大姑婆。这是王、叶两家的第一重亲缘。
大姑婆为了照顾贫穷的娘家,将三弟叫到夫家,帮他们放牛,既能减少一个“食口”,还有一点收入。后来,叶家领养的女儿长大了,就许配给放牛娃弟弟,这就是我的爷爷嬷嬷。这是第二重亲缘。
到了第二代,大爷爷的大女儿长大了,嫁给大姑婆的大儿子做媳妇,表哥表妹做夫妻。这是第三重亲缘。作为交换,大姑婆的小女儿嫁给我大爷爷的大儿子,也是表哥表妹做夫妻。这是第四重亲缘。
大约是大姑婆特别恋家的缘故,又从娘家娶了一个远房侄女,做另一个儿子的媳妇,姑侄关系变成了婆媳关系。这是第五重亲缘。
到了第三代,大姑婆的大女儿许配到山雅畈村黄家之后,生了两个外孙女。大外孙女长大以后,许配给三弟的长子,表舅舅、表外甥女做夫妻,便是我的大伯伯和大伯母。这是第六重亲缘。
在民国的近四十年时间里,王、叶两家你嫁我娶,你娶我嫁,亲上加亲,层层叠叠,居然缔结了六重亲缘。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1 11:59:10 +0800 CST  
还有一种亲上加亲的现象,是姐妹俩先后嫁兄弟俩的。我的二爷爷和小爷爷是亲兄弟,二嬷嬷和小嬷嬷是亲姐妹,小爷爷和小嬷嬷的婚姻,就是二爷爷和二嬷嬷撮合的。
小时候,我亲眼看过相互换亲。黄宅公社有一个叫做小毛师的篾匠,常年在我村做生活,一来二往,混得熟了,热心人便主动给他家里的一双儿女牵线搭桥。正好我的堂伯伯也有一双儿女,年纪般配。双方大人同意了,还要征求儿女本人的意见,两对兄妹便在公社里相亲,俗称“看人”,一见钟情,定了终身,结为连理。
在我的少年时代,小姑姑老是念叨着娘家的亲人,依然热衷于亲上加亲。她主动找大伯母商量,想把大表姐许配给大哥。大哥不乐意,小姑姑的主意落空了。等大哥订婚的时候,小姑姑又来找大伯母,想把大表姐许配给小哥,提议兄弟俩的订婚仪式一起办。小哥也不乐意,小姑姑的主意又落空了。
遗传科学表明,血亲过近的亲属间通婚,容易把双方生理上的缺陷传给后代,影响家庭幸福,影响民族健康。有一年,我跟姆妈去邻村的碾米机房碾米,看到一对中年夫妻,人家在背后对他们窃窃私语,原来丈夫是嫡亲小舅舅,妻子是嫡亲大外甥女,家中养了一窝痴呆儿,不胜其苦,真是前世不修,今世作孽。
为了优生优育,一九八○年新修订的《婚姻法》规定,除了禁止直系血亲结婚以外,又明确禁止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通婚,从法律上彻底杜绝了近亲结婚现象。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1 11:59:55 +0800 CST  
@行者逍遥松 201楼
大作,一个时代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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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鼓励和鞭策!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2 07:57:00 +0800 CST  
大爷爷和小姑婆

人生的不幸,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大爷爷和小姑婆这对百余年出生的同胞兄妹,一辈子勤劳节俭,却历经家庭的变故和社会的动荡,是一个世纪以来苦难国人的一个缩影。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爷爷在十四岁那年临危受命,稚嫩的肩膀毅然担负起一个大家庭的千斤重担,实是情势所迫,事出有因。这不由勾起了我的一段家族痛史。
我的太太公(即“高祖”)王有泮娶妻郑氏,生了大太公(即“伯曾祖”)王可托和太公(即“曾祖”)王可鉴。大约是一八六一年前后,一度占领金华的太平军(俗称“长毛”)已被清兵打得溃不成军,纪律涣散,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老百姓深受荼毒。在兵荒马乱中,太太公不幸被“长毛”所杀,留下了孤儿寡母三个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太太娘(即“高祖母”)郑氏惨遭丧夫之痛,看着两个年幼的儿子,痛不欲生,终日啼哭。这时,在一旁的小叔子发话了:“你再哭也没有用,有泮(太太公的名字)活不转来了。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我们两家并作一家,你给我做小(老婆),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另一条是你改嫁,你的儿子由我来抚养。”
太太娘不甘忍受做小老婆的屈辱,在与丈夫死别以后,又与儿子生离,改嫁到十里外的泉塘沿口村。从此,两个年幼的孤儿跟随叔叔一起生活。后来,孤儿之一的太公王可鉴长大成人,生了四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大儿子就是大爷爷,三儿子就是我爷爷,小女儿就是小姑婆。
一九O八年,太公王可鉴因病去世,留下孤儿寡母一大群,除了稍大的三个姑婆以外,大爷爷才十四岁,二爷爷和爷爷这对双胞胎才十二岁,小爷爷才十岁,小姑婆才八岁。就这样,我家连续两代都是孤儿寡母,太太公死于战乱,太公死于疾病。命运的无情,让十四岁的大爷爷早早地当了家,成了一家之主。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2 08:34:23 +0800 CST  
说是十四岁,十足才十三周岁。要是今天这个年纪的独生子女,还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毛头”。太太(即“曾祖母”)是个小脚女人,不能下田,当不了家。大爷爷是家里的长子,长子如父,他不当家谁当家?
别看大爷爷年纪小,可自幼早慧,刻苦耐劳,也算是一个年轻的“老把式”了。当年太公上山砍柴,大爷爷也囔着要跟去,居然砍了小小的两把,挑回家来,那年他才七岁,相当于如今幼儿园大班的孩子。看着太公下田犁地,大爷爷也囔着要耕田,居然耕得像模像样,那年他也才九岁,相当于如今的小学一年级的孩子。
大爷爷一生勤劳,却屡遭不幸,少年丧父,中年丧妻,独自把四个儿女拉扯大,很不容易。据说,当年大嬷嬷在世的时候,大爷爷把银元给她用。过了几天,大嬷嬷把银元如数奉还,因为她智商低,不认识钱。勤劳能干的大爷爷,少了一个聪惠的内当家。
当我记事的时候,大爷爷已经是年近八旬的驼背老人了,岁月的沧桑在他的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当时,他的牙齿都掉光了,一天三餐吃稀饭。整粒米烧的稀饭,不容易煮烂,也浪费柴火,所以事先把大米捣成碎米。他每天都驼着背,来到我家,把一小碗米倒进木臼里,然后慢慢地捣碎。
当时,大爷爷还参加生产队的田间劳动。按村里的规矩,老人家都是五分工,相当于壮劳动力的一半。他挣的工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他一辈子都在积蓄,晚年除参加生产队劳动以外,还四处寻找荒地,或者是溪滩上,或者是道路旁,或者是坟地边,能够开垦的,都要开垦,种上棉花,收获以后卖给供销社,成为主要的副业。
俗话说“养子防老,积谷防饥”,大爷爷把子女们都拉扯大了,自己也老了,却不要他们赡养一分钱。因为他的勤劳肯干,生活节俭,进多出少,积少成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点像葛朗台,所以腰包里的钱永远也用不完。
我八岁那年的夏天,像牛一样耕耘了一辈子的大爷爷病倒了。在病榻上,捱了一段炎热的时光,他像一盏耗尽了油的灯,走了。他留给子女们的是几百元钱,这在七十年代中期的乡村,是一个天文数字。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2 08:35:10 +0800 CST  
与大爷爷一样,一辈子历经劫难、饱经风霜的,还有他的小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婆。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大爷爷油尽灯枯,得以善终,而小姑婆却是愤而绝食,含恨而死。
记得儿时最开心的是春节去小姑婆家拜年。小姑婆家在西南面的前陈公社钟村大队,离家有十里路,算是我最远的亲戚了。每年去她家拜年,一路的风光,都让我这个从不出远门的“洞里狗”大开眼界。
当时,小姑婆已经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婆,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皱纹,粗糙得像松树皮。小姑婆年纪虽老,人还不服老,那双先裹后放的小脚像萝卜棰(清洗萝卜的一种木制工具,纺锤形),走起路来“噔噔噔”地像一阵风,不输年轻人,身子骨非常硬朗,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若洪钟,没有半点衰老的疲态。看得出,小姑婆跟大爷爷一样,在艰难困苦中,早已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
据爹说,小姑婆苦哈哈地过了一辈子。年轻时嫁了一个泥水匠,丈夫半路撒手人寰,留下两男一女,小姑婆又当妈又当爹,一个人独自把他们拉扯大。一般的女人生育以后,坐月子时,不能吹风,否则会终身落下头痛病。而小姑婆生育的第二天,便自己下床,用一块围裙将孩子裹好,扎在背上,拿起一把竹耙,外出筢垃圾,作为柴火烧,没有休息,没人服侍,更不用说吃补品了。而她一辈子无病无痛,老了身子骨依然很硬朗。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2 08:35:57 +0800 CST  
拜见了小姑婆后,我跟着爹来到大表伯伯家吃中饭。大表伯伯患有黄疸肝炎,脸部浮肿,面色蜡黄,平时不能干重活,只有半歇半作。看到我们,他一脸微笑,慢条斯理地说:“亮(爹的名字),我想造两间新屋,你来做木工。”爹为了不扫他的兴,随口应承。因为大表伯伯夫妻俩都有肝病,无钱医治,只得熬着,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已是不易,哪有余钱造房子?或许只是他自我安慰的美梦吧!
此后,我年年跟着爹去小姑婆家拜年。过了几年,大表伯伯夫妻先后因肝病去世。再过了几年,他的儿子、我的表兄弟海江长大成人,娶了妻子,生了女儿。第二年,海江也跟大表伯伯一样,因肝炎不治身亡。
人生的三大不幸,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小姑婆不幸都碰到了。她八岁的时候,父亲死了;二十多岁的时候,丈夫死了;七十多岁的时候,儿子死了;八十多岁的时候,孙子也死了。在她的晚年,丧了儿子丧孙子,这是不幸中的更不幸。她一生中最亲近的四个男人,没有一个能够安享天年。按乡下的迷信说法,是她的命太硬,不仅克夫,连儿子和孙子都被她克死了。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都死了。”到了耄耋之年的小姑婆,在送走长孙以后,失去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根支柱,心灰意冷,决然绝食。一个礼拜以后,一辈子劳作不息、无病无痛的小姑婆,带着伤心,带着悲痛,带着绝望,结束了多灾多难的一生,离开了这个灰暗冰冷的世界。
(《最喜小儿无赖—一位六O后的成长史》一书即将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敬请期待)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2 08:36:49 +0800 CST  
送嬷嬷灵魂“上路”

在乡村流传千年的丧葬习俗,繁文缛节,禁忌多多,折射出古人重鬼神的生死观。痛失亲人,家属理应以悲痛为主,而不是讲排场、比阔气、争面子。移风易俗,应该从提倡重养轻葬做起。

我读小学三年级那年,嬷嬷用她那双“三寸金莲”,走完了八十年的人生旅程,安详地合上了眼睛,仿佛是睡着了,没有呻吟,没有痛苦。
家里的大人,赶忙将嬷嬷生前床上垫的稻草、草席等遗物,全部搬到台门口,架在柴火堆上焚烧,加上烧纸和锡箔,上面还有一双草鞋,俗称烧“无常草鞋”。按乡间的说法,阴间的城隍老爷和判官掌握着生死簿,上面详详细细地记载了每个人的阳寿。阳寿一到,便差遣解差无常持牌传拘灵魂。所以,人死以后,就要将亡魂和无常送走,烧的烧纸和锡箔,给无常用,烧的草鞋,给无常穿,免得亡魂在途中受到无常的勒索和虐待。这时,我们子孙四代反穿衣服,作为临时的孝服,每人手持三支清香,一齐跪在台门口,嚎啕大哭,送嬷嬷的灵魂上路。
按家乡的丧俗,在老人临终之时,子孙必须侍立左右,直至断气,俗称“送终”。家里生了儿子,有了后代,便松了一口气,欣慰地说:“这下好了,将来有人‘送终’了!”似乎生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送终”。
送走嬷嬷的灵魂,还要给她的遗体“穿衣裳”。当时,我看门口的天井里,放了一条四尺凳,大伯伯站在上面,嘴里咬着一只筷子。边上一个人正在给他套衣服,一件一件又一件,从夏天的汗衫,到春秋的夹衣,到冬天的棉袄,从贴身的内衣,到出面的外套,一年四季里里外外的衣服层层叠叠地套在他身上。只见套寿衣的人将大伯伯身上的所有衣服一齐脱下,手持没有秤锤的秤杆,假装称重,口呼:“千斤万斤,黄金万两!”让逝者穿这么多、这么重、这么值钱的衣服,以示子女的一片孝心。这时,听到楼上有人呼应:“千斤担由你挑去,万两黄金留给子孙。”大伯伯闻言,将嘴里的筷子折断,将四尺凳踢翻。
“穿衣裳”作为丧俗的一道环节,有迷信的成分,也有科学的道理。老人死后,身体僵硬,如果将一年四季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去,不仅麻烦,还有可能将手臂折断。请长子作为模特,先一件一件套在他的身上,再一起脱下来,一次性套在死者的身上,就方便多了。至于孝子为什么要站在四尺凳上?是免得把逝者的寿衣弄脏,为什么嘴里要咬一只筷子,是不让孝子说话。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3 07:48:47 +0800 CST  
给嬷嬷的遗体穿好衣服以后,将其移到门板上,抬到堂楼,放进预先安排的棺材里,俗称“进棺”。在棺材的底部摊放木炭,放进稻草,垫好被褥,放好枕头、脚踏,盖上寿被,在嘴里放一点银子,俗称“含口银”,再放进石灰包,然后盖棺。木炭和石灰包可以吸附潮气,保持干燥。此时,棺材还留一条缝,希望奇迹发生,死者还能起死还阳。
但这样的程序也有例外的。一种是死在外面的,算“孤魂野鬼”,另一种是未满三十六岁,算“麻痘鬼”,死后都不能进堂楼,只能在村旁搭一个临时的棚子,上面用地垫覆盖,作为临时的停灵之所。
接下来是给嬷嬷布置灵堂。在堂楼里悬挂白色的孝帐,里面是棺材,外面是拜堂,摆设一张香几、一张漆桌和两把椅子,扎上白色的桌围椅披,香几上摆放遗像,漆桌上摆放香碗。堂楼的横梁上贴上白色的横批“当大事”,两边柱子贴上白色的挽联“日落西山不再回,水流东海知难返”,意谓人生的生老病死,就像日落西山、水流东海等自然现象一样,属于无法抗拒的规律。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们家属在灵堂里接受嬷嬷生前亲朋好友的祭奠。我们直系亲属要通宵守灵,俗称“守夜”。从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几位姑姑都要啼哭一次,好让嬷嬷知道时间的流逝。当年我还是十来岁的小孩,从来没有熬过夜,到了后半夜,瞌睡懵懂,老是问姆妈,快天亮没有。姆妈叫我跑到村东头,看看东方的启明星亮了没有,要是亮了,离天亮就不远了。
楼主 王向阳196862  发布于 2012-11-13 07:49:43 +0800 CST  

楼主:王向阳196862

字数:179835

发表时间:2012-10-23 02: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0-23 19:11:1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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