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头条〗听母亲讲那“六零年”的事情

@我入地狱2013 2015-02-22 00:35:37
当年多少印第安人,被赶出家园,被迫害?多少非洲黑人被贩卖。当年他们有自己的家园有自己的故事,美好的希望。正视 历史 对的。可你的架势,是要现在的政府为从前买单?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对当前政府攻击,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当年的干部也在饿,美爹干部可是大鱼大肉。没有你美爹的封锁,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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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人被同种同族的人赶出家园?受到同种同族人的迫害了?
黑人被贩卖,马丁·路德金的演讲你听到了吗?
我讲这些,就是让现政府为从前买单了?
何谓真相?让地下的人永远闭口,你说的就是“真相”了?
开口就说别人“你美爹”,这类人的德性和嘴脸可想而知。
要补充的一点是,楼主没有工夫理会你,但肯定会继续写下自己要说的话。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00:53:14 +0800 CST  
@bzy7732 2015-02-22 13:01:55
我妈说那个时候是5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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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年是“大跃进”的开始,从大范围来看,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开始饿死人。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3:06:46 +0800 CST  
二、父亲当工人

五八年的八月十五前后(父亲对这个时间比较确定),外地来村里招工人,村里差不多有二十来个青壮劳力被招过去了。这些被招过去的壮劳力去的是不同的地方。我父亲跟几个去的是淮南的一个炼焦厂;二叔跟同去的几个去的是离凤台县不远的一个叫临淮岗的地方,他们是在那儿修闸。父亲走后,家里就剩下母亲和三位年幼的孩子。

三、半块馍的大恩

五九年秋天,生产队里的食堂的粮食供应已经非常紧张,几天拨不下来,队里的食堂有时候几天开不了“伙儿”。
饥饿已经严峻地威胁到了大家的生存。
十岁的我大哥跟着母亲去食堂打饭,我10岁的哥哥提着装水的陶罐打稀饭,因为饿得无力,走路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刚打来的半罐子稀饭全倒在了地上,我哥大哭,我娘也哭。食堂打饭的“道(音)嫂子”(她有个哑巴闺女,小名金荣。村里人称她“哑巴妮娘”,也有人称她“金荣娘”)同情我母亲,说:“成娘,你孩子多,苦得很,我多给你拿一块馍(当时一个馍分给四个人吃的)。”说着,就把半块馍塞到我母亲衣裳的前大襟里包裹起来,怕别人看见。然后小声对我母亲说:“你赶紧走吧,别让人看见了……”一边说,一边把我母亲食堂门往外推。因为这半块馍,至今只要一提起“道嫂子”,母亲心里的那种发自肺腑的巨大感激之情,仍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的样子。

四、饿死人了!
五九年的腊月初一,村东头的“老胡”两口子同一天饿死。“老胡”其实并不姓胡,他大名韩仲山,只是因为小名叫“胡闹”,长大后大家就称他“老胡”了。 “老胡”是一位会锻磨的石匠。他兄弟两个,“石磙爹”(“石磙”,大名韩士金,我记事时,是生产队长)是老二(石磙爹也是过“六零年”饿死的)。因这是我村最先出现的有人被饿死的情况。后来队里去人过他们家,把他们往外弄埋的时候,发现饿死的不止“老胡”一个人,同时饿死的还有他老婆!需要补充的是,他们两口子饿死后不久,他们的两个已经十来岁的大半人高的儿子——老大小名叫赖渣,当时十四五岁;老二小名叫赖货,十二三岁,也不久先后饿死。他们一家,成为村里最早的被全部饿死的绝户。村里最早饿死人的这个“腊月初一”的确切的日子,我母亲已经不记得,这是前年我从村里的一位名叫韩金法老人那里听讲的。韩金法老人跟被饿死的韩仲山一家都属于东队(我们在西队)的。在讲这个日期的时候,韩金法老人再三强调,因为是腊月初一,又是村里最先饿死的人,还是两口子同一天饿死,再加上他自己当时就是东队的干部,所以这个日子记得比较确切。
需要补充的一点是,佐证这件事实的韩金法老人已经在2013年去世了,他已经不能够再为我说的这件事作直接的佐证了。

五、“12天埋了13个人!”

“六零年”正月,村里饿死人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父亲是六零年正月将尽的时候,从淮南大通的焦厂请假回来的。父亲回来的时候,村里已经找不到有力气的壮劳力。饿死了人,也没有力气大的人能弄出去埋掉。他回来的12天当中,基本天天埋死人。看到村里人饿死人的情况这么严重,父亲跟母亲商议说:“我在那边厂里的时候,听说这边饿死人的情况历害,我不相信;我从家里走的时候好年好景的,不发水,也没有大旱,咋能会饿死人呢?可现在真的这样。”停了下又说:“我在家里不行啊,啥吃的都没有,我再回去,马上我也走不动了,要饿死在这里的。”临回淮南的那天早晨,父亲从村东经过,在经过一家屋子后面的时候,听到了那家人的屋子里传出来哭声。他就走过去看看,是大全(“大全”是小名,学名韩世崇,今年六十多岁,中风几年了,行走不便,口齿不清)的爷爷夜里饿死了。父亲跟另外一个人把他埋掉。这是父亲这次回来的十二天当中,埋掉的第十三个人。
父亲第一次从请假从淮南回来,似乎专为了埋村里饿死的人。

六、一截牛皮绠

“成娘啊,我走吧(回淮南的焦厂),再不走,我也要走不动了。”请假回来12天,天天埋饿死的人,父亲感到了严重的生命威胁,于是就跟我的母亲商量。母亲自然也是同样的感觉。当时生产队里死了头牛,母亲买来了一块牛骨头,想给父亲路上充饥。谁知道煮好后,居然让我大哥给偷吃了!娘知道后,拉过大哥就打。听到大哥凄惨的哭叫,爹说:“成(大哥小名)娘啊,别打他了,他饿得命都要没有了,还打他干啥?”
父亲需靠两只脚步行回淮南他“当工人”的地方,路上没有吃的不行。家里早已没了一粒粮食,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作为父亲路上的干粮呢?母亲最后的办法,是偷!偷什么?偷生产队废弃的油房里的比擀面杖稍粗一些的牛皮绠。为什么母亲会注意至这个东西?因为我父亲之前就是给生产队打油的“油匠”,而且这库房本来是我二爷家的房子,后被生产队用作了库房。离我母亲住的地方的隔壁,母亲出门也经常从门前经过。这段牛皮绠本来是用数根切割成的一根根的窄窄的牛皮条绞合而成,轧油的时候用来夹紧“油梁”出油的关键部件之一,但那个时候这套轧油的土设备早已没了用场。牛皮绠也不知什么时候,或者是被饥饿的老鼠咬成了几段,也可能是被不知道什么人砍成了几段。母亲觉得,也就只有那个东西煮煮能吃了,于是,趁天黑的时候,偷偷从那库房的门洞里,用小木棍儿一点一点往外划拉。费了好大事,最终成功把那段不到两尺长的牛皮绠偷了出来。母亲把这偷来的宝贝弄回家,直接放到锅里。然后把家里的一个不大的破板凳的四条腿弄掉,填到锅肚里面烧火。等煮熟后,母亲就用剪刀把那牛皮丝剪成了一个个指甲大小的丁字块儿,剪了有一碗多点儿,用小布袋装好,给父亲带着路上充饥。多亏了这两尺来长的牛皮绠,让父亲从家一路走到了淮南大通的焦厂。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17:53 +0800 CST  
七、求生之谋

食堂里开不了伙儿,家里呢?先前村里干部带着人一次次挨家搜粮,甚至老鼠洞都被翻过来,哪里还能有可吃的东西。除了土坯垒起来的床铺、一个去食堂打稀饭的瓦罐、几个破碗,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这让母亲拿什么来给她三个年幼的儿子活命?
一天,二爷的大女儿(小名“哲”)对我母亲说:“大嫂,梁庄有个妇女来问,咱这有没有愿意“讨小孩”(把自家孩子送人)的,她说她不知道,人家就走了。”梁庄是离我们村三四里远的一个村子,也许那村的境况比这边的好一些,并且那边还有我们一个亲戚、我父亲的小姑——嫁到了那里。父亲不在家,将亲生骨肉送人,母亲自己作不了主。母亲把这消息跟好姐妹说给“纪娘”。 纪娘是谁?当时应该是我母亲最好的姐妹了。父亲“当工人”走后,家里母亲带着三个孩子住的是我二爷家的灶屋。爷爷兄弟两个,我爷老大。我爷爷跟二爷的事后面会写到。灶屋对门的过道,仅隔着一道箔篱子(秫秸秆或者芦苇秆密密排列起来,中间横着用三道或者五道细细的麻绳编织而成。铺展开来可以凉晒东西,折叠起来也可以铺在床上,很多人家也展开来竖在屋子里面的横梁下,起到把房间隔开的作用),住的便是“纪(音——后同)娘”跟她的三个孩子。纪娘听闻,就就过来跟我母亲商量:“俺大嫂(我父亲兄弟两个,父亲老大,所以‘纪娘’称我母亲‘大嫂’),你小孩儿多,‘成爹’(因我大哥名字叫“进成”,本地习俗,长辈或者同辈份的便称我父亲“成爹”,称我母亲“成娘”)又不在家,总不能眼睁睁让孩子都饿死在家里啊。不如送给人家,托个活命。‘只隔千里远,不隔一块板(家里的上了一些年纪的老辈人至今称棺材叫“板”)’啊。”

尽管未经跟父亲商议,尽管有很多不舍,但除此之外,又能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无奈,母亲只好同意,将那她那时最小的儿子——年仅4岁的我的三哥铁成送人,以图保个活命。

八、“要死死一堆儿!”

可是那个时候,4岁(虚岁)的三哥太小,再加上严重的饥饿,根本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母亲也已基本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又哪里背得动三哥走那三四里远的路。好心的“纪娘”就说:“大嫂,正好我去纪舅(她弟弟)那里,他在油店桥(离我们有十来里远的一个集镇)挖谷河(那里有条不是太大的河,名叫‘谷河’),顺路,我拐个弯,跟你一替一歇背着送过去吧。”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母亲留下10岁的大哥“进成”和7岁的二哥“双成”在家,自己跟“纪娘”背着三哥“铁成”,出村往南走,去我们村西南方向的梁庄,去亲手把她只有4岁的儿子送人。每当想到此,我都不敢设想一位做母亲的心灵是什么样子的感受。两个迎风就能吹倒的女人,两个同样是三个年幼孩子的母亲,轮换着艰难地背着个亲生骨肉送人。好不容易到了梁庄村北的路口,碰巧,隔着一条沟,母亲和“纪娘”几乎同时看到对岸那个长她们一辈儿的嫁过来的“小姑”,母亲就马上打听:“小姑,听说你庄有讨小孩的,有吗?”母亲的那位“小姑”本来是去生产队的食堂打饭。她听了我母亲的来意,也许是真的本来并没有要讨小孩儿的人家,也许是那位“小姑”不愿意给自己增添麻烦,只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说有谁家要讨小孩,你去问问别的人吧。”说完,就自顾拎着饭盒走了。母亲向来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这冷冷的话就是往母亲心里泼了大盆凉水一样。她就没有再恳求那位“小姑”帮忙打听,回头对“纪娘”说:“你去纪舅那儿吧,我跟孩子回家,小孩不送人了。我回去,俺娘几个要饿死死一堆儿算了。”
这件事,在后来的若干年后我稍懂事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每年春节后去这位“姑奶”家“走亲戚”,母亲显得并不如去别的亲戚家那么热心。

九、“娘,你吃点儿吧!”

“纪娘”去油店桥(离我们村大约八九里地的一个小集市)了,母亲一个人背着三哥往回走。再加上本来下了雨,路上的泥巴沾鞋,行走更加困难。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轮换着背,现在回去只有母亲一个人,母亲的气力更加不济。走不多远就心慌气喘得厉害,母亲便坐下来歇一歇,走不多远再坐下来歇一歇。就这样一路往家挪。在走到梁庄村子东头地的时候,看到有人(母亲后来回忆,那人面熟,应该是素贞姨)正在地里挖白菜(冬天埋下的,当时是二月了,就挖了出来充饥)。母亲实在走不动,就把三哥从背上放下来,走过去向那人乞求:“行行好,你看,我这孩子饿得要不行了,我这有两毛钱,你那白菜找给俺点儿吧?……”那人看我母亲娘儿两个实在饿得可怜,就拣了个线锤子大小的带根子的白菜递给了母亲。母亲谢了人家,接过来白菜,递给了三哥;三哥把白菜抱在怀里,舍不得吃上一口。泥巴地,母亲本就饿得极度虚弱,背着三哥摔倒在地上,起不来。坐到地上的我的母亲跟背上的4岁的三哥说:“娘走不动了,起不来了……”尽管两个都饿得极度虚弱,尽管三哥才刚4岁的年纪,尽管回去之后的当晚就被饿死,可年幼而懂事的三哥,还是把刚刚到手的那段带根子的白菜朝母亲嘴边递边递边说:“娘,你吃!娘,你吃了才有力气走路……”
尽管已经多少年过去,可每每说到这儿,母亲都讲不下去。瞥见母亲眼眶的泪水,听到母亲哽咽的声音,看到母亲悲戚的神情,我觉得,母亲那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眼前,一定又浮现出了那几十年前的情景,又觉得那年幼的儿子正伏在她的后背,正懂事地往她的嘴边送那吃上一口就能活命的白菜,耳边也正分明地听到她儿子的懂事的声音:“娘,你吃!娘,你吃点吧,娘吃了才有力气走路……”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18:34 +0800 CST  
十、姥家求食

当母亲跌跌撞撞,一路艰辛,背着没有能够送给人家“托命”的三哥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留在家里的两个孩子——我的大哥进成、二哥双成不见了!
母亲到村口的时候,遇到奶奶,就问:“娘,你回来(奶奶前面去赶油店桥集)了啊?这两个孩子呢?”奶奶说:“半晌午的时候,去他姥娘家了。”原来,母亲背着三哥离开家后,留在家里的大哥和二哥实在饿得不行,屋子里早已经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丁点可以填肚子的东西,两个就想到了他们的姥姥家。姥姥家离此不远,出村往北一条大路直走,三里左右,西拐一点就到。因为那儿是母亲的娘家——是两个孩子姥姥、姥爷的家。显然,两个哥哥是抱着一线希望,去姥姥家找吃的去了。

晚上天快黑的时候,10岁的大哥回来了。母亲一见他就问:“成(大哥小名)啊,你回来了,双成(7岁的二哥)咋没有回来?”大哥告诉母亲,他跟弟弟两个在家实在饿得慌,就去姥姥家找吃的。到了那里,姥姥、姥爷哪里找得到哪怕一点点东西,来安慰一下他这两个饥饿待毙的小外孙(确实,就在他们过去的两天之后,姥爷去世;又不几天之后,姥姥也饿死了。——这是后话)。姥姥家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兄弟两个只好折回来。“姥爷送我俩走到大塘沿(离姥姥家很近)的时候,双成摔倒在地上,叫(“让”的意思)姥爷把他背回家了。”然后,大哥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十一、救命的豌豆头

从姥姥家出来,大哥一个人是怎么样摸回家来的呢?在大哥从姥姥家的村子出来一路向南,走到黄庄(姥姥村与我们村之间相隔的一个村子)南地的时候,再也没有力气往家走动半步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农历二月份,路边的田里,生产队种的豌豆已刚开始发芽。没有可吃的,大哥就爬到豌豆地里掐刚刚长出来的豌豆头(刚长出地面的苗苗)吃。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万一给生产队里的人看到,后果很难设想。大哥在地里揪豌豆苗吃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气力了,就又往前走一段;走不动了就再去爬到地里扯豌豆头……大哥就是这样,一路摸回家来的。

十二、二哥之死

正在母亲问大哥话的时候,姥姥那边妗子过来,说:“三姐(我母亲在娘家排行老三),‘双成’饿死了,他摔倒了,姥爷咱爹把他背回家的时候就不中了,你过去看看吧……”
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往姥姥家赶。到姥姥家的时候,姥姥在哭,二哥瘦小的身躯躺在姥爷家已经没有了呼吸。
村里人迷信,外甥死在了姥姥家,是不能由姥姥家直接送到乱葬冈扔掉的。因为有个说法,叫“外甥用姥家的草,一辈子还不了”(那个时代别说是小孩子,就是大人死了,也基本没有谁家可以弄到棺木安葬;小孩子更是一般使用一大把麦草——这边不种水稻,小麦种得普遍——之类包裹一下。就扔掉了;也有用破旧的箩筐装盛着弄到乱葬冈扔掉的),前面那个说法的意思是,死到姥姥家的外甥,如果用的是姥姥家的麦秸草裹着埋了,姥姥那边就会一辈子受穷,永远都有偿还不完的债。母亲就向人家买了捆(说是“捆”,其实就碗口粗的一大把)的麦秸草送到朱洼的姥姥家,再由姥爷找人把8岁的二哥用那捆麦秸草包裹着“埋”掉。

十三、三哥之死

料理了二哥的后事,天都黑了。想到家里还有大哥和三哥两个孩子,母亲就急忙往家赶。才到家,母亲迎门就看到4岁的三哥铁成横着倒卧在门口。可怜的刚刚4岁的三哥,脑袋冲外,两手扒着门槛,头顶着门框,好像在努力向外爬;但已经一动不动。他脑袋侧着,脸贴地上,脸上、头发上都沾上了尘土。他——我时年4岁(虚岁)的三哥,已经没有了一点点呼吸!
第二天,娘去前院的粪池南沿的的公家麦秸垛抽一个“草个子”(麦秸捆),准备把三哥弄出去扔掉。可当母亲去麦秸垛抽麦秸捆子的时候,队里的韩寿山看到了,说:“这是公家的。”意思是公家的东西,动不得。母亲没好气地冲他:“这是你家的吗?你拿回家用去吧!”他不再讲话。母亲把一个麦秸捆抱回来,又喊来了“破帽”。“破帽”过来,把三哥草草包裹了一下,抱起来往胳肢窝下一夹,就出去了。
后来母亲去西南地乱葬冈那边,看到三哥被扔到了乱葬冈北边的水沟里。母亲说:“我上地都看到铁成在水里面斜沉着身子,闭着眼,脸上有一层水……”

三哥,不难想象,你在临死之前,是多么地盼望着我们的母亲能早早回来,能带给你哪怕一丁点儿吃的东西。可你哪里知道,就算真的等到咱们的母亲归来,她又哪里能弄到可吃的东西来给你充饥?可怜的三哥,可怜的你这仅仅4岁的孩子,临死之前,恐怕你甚至更不一定能想象得到,我们的母亲之所以没有能够赶在你走之前的一刻回来,是因为她在姥姥家,料理早你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同样因饥饿而走的二哥的后事!三哥,你更可能永远体会不会到的是,咱们的母亲是足够健康的,足够勤劳的,她也是一直足够深深疼爱你和二哥的,实在舍不得你们的啊!没有洪水的泛滥,没有不雨的干旱,她完全有足够的能力,凭着自己的那双手,至少可以让你们活命的。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看着自己还只是几岁大的儿子们,在这一天之内,先后离她而去,却一点点办法也没有!三哥,你能体会得到,这在咱们母亲的心里,会是一种怎样的悲痛吗?

母亲的刻骨铭心之痛,莫过于同一天失去自己的两个年幼的儿子——年仅7岁的我的二哥双成,年仅4岁的我的三哥铁成。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19:08 +0800 CST  
十四、二爷之死

“六零年”的时候,二奶是个有“污点”的人,她的“污点”之一,就是她偷吃了“老美”(“老美”不姓“美”,而是姓韩,他的名字叫“韩美山”,今年七十多点,健在;跟我们是稍远的宗亲)家的一只鸡。“罪证”就是人家找过来的时候,这鸡正被她二女儿小玉搂在怀里啃。二奶因为这被别人骂得没法继续待下去,就去了别村。二奶走后,家里剩下二爷跟他的三个女儿。
二爷当时至多四十岁,本来是个膀大腰圆,壮实魁梧的汉子。干活的时候力气特大,吃饭的时候饭量也惊人。一大家子(当时他跟我爷爷没有分家)吃饭的时候,他端着饭碗去“当中院”的饭场,两根筷子穿四个馍;来回两趟。碗里的不算,二爷每顿饭能吃下八个馍。
越是饭量大的人越是经不住饿。二爷已经站不起来,走不动路了。有天,二爷对我母亲说:“她大嫂(这边的一种称呼习惯。长辈称晚辈的已婚者,在自己孩子对对方的称谓前面,冠以“他”或“你”,以示礼节)啊,我这饿得不行了。你去问问纪娘,问她家的羊卖不卖;问她家的红芋叶还有没有,让她卖给我二斤吧,我的三个箱子(二奶嫁过来的时候,有两个黑漆箱子)任她拣,愿意要哪个给哪个。”
到这样的时候,谁家还会有吃的?就算有那么一星半点,又有谁家肯拿出去卖钱呢?
二爷是“六零年”年前饿死的,当时饿死人的情况已经比较严重,村里抬死人的壮劳力已经不好找。二爷年前死的,尸体停在家里足足半个月,直到年后正月半头的样子,母亲(当时爷爷已经也快要不行了,而我的父亲跟叔叔又都不在家)才找人把二爷弄出去埋掉。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19:27 +0800 CST  
十五、小琴之死

“六零年”的时候,二爷跟二奶一共生养了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名叫“哲”(音)当时十二三岁,二女儿叫“玉”,当时十来岁,三女儿名叫“琴”,当时七八岁。最小的是个男孩,名叫“常”,五六岁。二爷饿死了,二奶去了土楼。年龄最小的“常”被前面提到过的梁庄的那位姑奶抱去,家里只剩下三姐妹。三姐妹共睡一张床。寒冷的严冬,比严冬更可怕的饥饿,让这三个无依的小女孩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恐怖。一天,姊妹三个当中的大姐——哲对我母亲说:“大嫂,你找人把小琴弄出去吧。她身子凉得很,暖不热啊。”
母亲去“当中院”喊来了“破帽”(又别号“秃子”,大名韩士荣,我叫大叔的),他跟我家是族亲。他过来,把二爷屋子里的个床上的破箔抽出来放到地方,拿铲子一剁两段,然后铺展开。再去被窝里把早已经冰凉僵硬的小琴拉出来。往外拉的时候,小琴光着屁股,身上一根线都没有。“破帽”叔把她放到铺开的半截箔上卷打卷打,扛起来就走。小琴还还差点从卷着的箔筒中突撸下来,只是半截光腿棍儿在外面晃悠着。
就这样,小琴,二爷的三女儿,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六零年”的新正,在她的父亲埋掉之后的大约十天左右时间,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时候饿死的,临死前作过怎么样的挣扎,有过怎么样的哀啼,她对这个世界还有没有话要说,有着怎么样的话说,现在都已永远地无从知道了。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0:21 +0800 CST  
十六、爷爷之死

爷爷和二爷当时都是四十来岁,正是壮劳力。越是壮劳力,似乎越是不禁饿。二爷是六零年腊月间饿死的,当时爷爷面临的情况可想而知了。
年后的大正月,有天,母亲去前院拎着罐子提水,看到爷爷正从西院的油坊扶着一条檩,往牛屋(二爷家的屋子,被生产队用作喂牲口的屋子了)这边沿(方言,缓慢挪动的意思)。母亲见了就问:“爹,俺娘(我奶奶)呢?”“你娘不在家,去油店桥你大姨家了。”爷爷停了下,说:“成娘啊,你给我熬点菜吃吧,我饿得不行了。”其实,爷爷自己也知道,我母亲去哪里可以弄到“菜”熬给他吃呢?
母亲转身要过去给他烧水的时候,爷爷又把我母亲叫住:“成娘,你给我把‘盖的’(方言,被子)铺好。”母亲给爷爷把被子铺到已经被生产队用作喂牛的地方的屋子里。当时给村里喂牛的“老藤(发四声音,呆傻的意思)爹”不满,对我娘说:“你让你爹睡这儿,我咋喂牛啊?”我娘说:“这本来就是俺家的房子,生产队喂牛占的,你不让俺爹睡这屋,让他睡哪儿啊?”母亲在地上铺了层麦草,给爷爷把被子铺上。爷爷又要了床身上盖的被子,然后又给爷爷送来了他要的一个便罐子。爷爷被安顿好躺下,对我母亲说:“成娘,你去熬菜吧。”停了下,又特意叮嘱:“过会儿你可要来呀!”
等我母亲出来,看到奶奶已经在熬菜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些胡萝卜缨子。
“俺娘,你回来了呀?俺爹刚才让我给他熬菜吃。”母亲跟奶奶打招呼。奶奶说:“公家的牛死了一个,你去看看。”
母亲再回身到牛屋,还没有进来,就看到仰躺在牛屋当门草铺上的爷爷,仿佛僵直的死鱼,大张着嘴巴,一动一动地。我娘一看,吓坏了,赶快冲爷爷喊:“俺爹,你咋了?”爷爷吐着微弱的气息:“成娘……我不沾(方言,不中、不行的意思)了……”母亲又冲另一屋正在熬菜的奶奶喊:“俺娘,你快过来看看,俺爹他不行了!”奶奶过来,把煮的胡萝卜缨子往爷爷嘴里面送,但爷爷大张着的嘴巴渐渐一动也不动了。往他大张着的嘴巴里面倒热水,也已经一点不往下咽了……
后来母亲多次感慨:人死怎么这么快呢?刚还扶着檩能走、能说话,我就到那边烧口水,再过来的时候,说不行就不行了……
奶奶三寸小脚,再加上饥饿,根本挪不动爷爷。母亲从旁屋抱来一副箔,摊开;跟奶奶一起,把已经不行了的爷爷连身下的被子一起,往秫秸箔上拉。爷爷死时一身黑棉衣,身子底下铺一床破被子。
因为找不到人埋,爷爷的尸体停在秫秸箔上几天都没有弄出去。生产队长韩勤山和“麻子”(大名韩位山。只是因为他小时候出过天花,满脸麻子,故名)找上门,对我母亲说:“成娘,你爹都死三四天了,你就不埋了吗?”
娘:“成爹(我父亲)跟成叔都不在家(当时我父亲跟二叔都在外面“当工人”),家里没人,谁有力气把他给弄埋了呢?”
队长:“你不找人埋,回头队里给你找人埋,你还得管吃。”
娘:“家里啥都没有,人都饿死了,拿啥管吃啊?”
队长:“你家里不是有树轱辘子吗?就不能给公家弄去烧锅吗?那东西给公家里,队里找人把你爹埋了。”
跟二爷一样,爷爷也是用箔卷着埋掉的。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0:52 +0800 CST  
十七、“纪娘”跟白森森的手指骨

“纪娘”是我母亲最好的姐妹。父亲“当工人”走后,家里母亲带着三个孩子住的是我二爷家的灶屋。爷爷兄弟两个,我爷老大。我爷爷跟二爷的事后面会写到。灶屋对门的过道,仅隔着一道箔篱子(秫秸秆或者芦苇秆密密排列起来,中间横着用三道或者五道细细的麻绳编织而成。铺展开来可以凉晒东西,折叠起来也可以铺在床上,很多人家也展开来竖在屋子里面的横梁下,起到把房间隔开的作用),住的便是“纪(音——后同)娘”跟她的三个孩子。“纪娘”的丈夫小名叫“狼”,大名叫韩士龙,跟我们是同宗族的近亲。“狼”当时跟我二叔、韩忠山他们一起出去当工人,去的是离凤台县不远临淮岗,到那里去修闸。“纪娘”比我母亲小不了几岁,喊我母亲“嫂子”。她带的三个孩子,年龄跟我那时的三个哥哥差不多大小。老大名叫“纪”,是个女孩,当时不到十岁;老二也是个女儿,名叫“凤仙”,几岁的样子;最小的是个男孩,叫“凤林”。母亲印象比较深的,是“纪娘”跟她的大女儿小纪,两个死到了一张床上。丈夫“狼”不在家,没有人把她娘儿两个的尸体弄出去埋掉。到后来有人过来把她俩的尸体往外弄的时候,小纪的两只手的指头上的肉都被老鼠啃光了,剩下白森森的骨头。“纪娘”的二女儿凤仙、小儿子“凤林”什么时候饿死的,情形怎么样,因为他两个死的时候还都比较小,母亲已不大记得清楚他们两个死的时候的年龄了。
“六零年”过后,他们一家当时除了在外“当工人”的“狼”没有饿死之外,他们家再没有别的人了。因为“狼”后来再没有娶人,七几年我上小学的时候,他还常来我家。后来生病死掉。到此,他们一家算是“绝户”了。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1:00 +0800 CST  
十八、前婶婶之死

之所以称“前婶婶”,是“六零年”的时候,二叔“当工人”,去了离凤台不远的临淮冈修闸,幸运地捡了条活命;“六零年”之后,又娶了我现在的婶婶。“前婶婶”是我村东南大约三里地的朱老庄的“赖孩姐”(她有个弟弟小名赖孩,故称)。她嫁给我二叔只生下一个男孩,名叫“麦场”,当时很小。这位“前婶婶”当时饿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一二岁。
二叔在临淮岗那边听说家里饿死人的情况严重,就请假回来。他到家的时候,“前婶婶”跟她的儿子麦场已经都饿死了,只是这位“前婶婶”因为家里没有人,还没有弄出去埋掉。恰好我的父亲也请假回来。后来,就由我父亲和二叔,再另外找了别的几个人帮忙,把这位饿死的婶婶用秫秆捆子包裹着,抬到村前的“东南地”埋掉。父亲记得很清楚,就是埋在了从田间斜跨东南的一条大路的东面,离路不太远的地方。
后来因为上地的人看到,埋她的地方明显只剩下了一个洼坑。家人断定,她一定是给人扒走吃掉了。不然,谁家会稀罕一个死人!究竟是谁扒去的,已经根本无从知道了。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2:04 +0800 CST  
十九、“故事”妹妹之死
“故事”大名韩士运,年龄跟我大哥略小,“六零年”的时候,也就十岁上下。他有个妹妹,当时才几岁,但已经说话很清楚,能够到处乱跑了。因为死的时候不大,再加上毕竟五十多年过去了,问了几个人,都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故事”爹娘几年前也先后去世。“故事”健在,可惜他那个时候还小,不单不记得自己妹妹的名字,就连妹妹饿死的情形,他也没有啥印象了。
“故事”妹妹之死,我的母亲也没有亲眼见到,但母亲却对他妹妹之死印象尤深。其原因,可能是出于为人母的本能,更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同样因为饥饿而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年幼的骨肉。
“故事娘”跟我母亲都是“六零年”的幸存者,她生前曾经跟我的母亲讲过一次借粮的经历。
“故事”爹(大名韩运山,兄弟排名老二,人称“二先生”,已逝多年)饿得不行,“故事”娘就去跟她妯娌大嫂“老闫”(大名闫守德,给人“接生”的“先生”。她的老公叫韩坤山,是位教书的先生,排行老大,人称“大先生”,已逝)借吃的。见了“老闫”,“故事”娘称她大嫂,说:“大嫂,听魏西营(当时外村过来的一位先生)说,你家有豆子(黄豆),借给我点儿吧,‘故事’爹快不行了,站不起来了,两条腿胖(浮肿)得走不动路了……”如此大饥饿之下,就算再亲的亲属,借粮的结果都可想而知。
有关“故事”妹妹之死,母亲记得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有天晚上,她从“故事”家屋子旁边走过,听到院子里小女孩的哭嚎。细听,是在哭喊着哀求:“俺娘,你不要我了吗?……俺娘,你咋不给我吃的呀?……俺娘,你不要我了吗?……”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弱。半夜的时候,就听不到叫声了。
没到天亮,她家再次传出了凄惨的哭声,不过已经不是小女孩的哭喊,取而代之的,便是她家大人的哭声……
我不敢设想,当时身处其境的一家人是怎样的一个场面,各自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俺娘,你不要我了吗?”天下所以做母亲的女人们,做父亲的男人们,设想一下,设想假如真的是自己来面对这一切,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面对一个年仅几岁的只剩一把瘦骨的孩子,面对早已流干了泪水的绝望的一双眼睛,面对她早已哭不出声来绝望求助的喉咙,面对孩子声息越来越弱,身子越来越凉……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的幼小的生命之火一点点熄灭,而家长却什么都做不了。看到过太多的动物世界中,飞禽走兽们尚且为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侵害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今天,作为人类,他们居然如此。是他们不知道求助自己的孩子吗?可为什么他们却不去求助呢?我们能够责备他们吗?
不!不是他们不知道去求助自己的孩子,实在因为他们连根本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天下所有的母亲们,天下所有的家长们,你的感受是怎样的呢?事实上,太多太多的事情,我都不惮去设想,唯独此,我不敢去设想,我也无法回答那种内心的感受,究竟是什么样子。谁能告诉我?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2:24 +0800 CST  
二十、守安妹妹之死

前面说到偷公家的东西很危险,一旦被发现,后果之严重,恐怕你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哪怕你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在铁面无私、慷慨正义的村干部们的眼里,怎么容得下半粒砂子!
村里守安(守安的爹饿死了,守安娘带着守安跟他的妹妹两个孩子)的一个姐姐,名叫“英头儿”(音),当时也就十一二岁(不是很确切,也许还要小)的样子。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仅仅因为“偷”吃了生产队里的几个胡萝卜头儿,被人发现了,队里的干部就把她的两根头发辫子绑到树上来惩罚。连一个人敢上前给这个为了活命而偷了几个胡萝卜头的“小贼”解下来的也没有。
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仅仅十来岁的小女孩,仅仅因为偷吃了生产队里的几个胡萝卜头,成为了“罪恶滔天”的“小贼”,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是以示众的耻辱方式!一直到饿死,小女孩的两根小辫子还被人紧紧地绑在树上。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2:50 +0800 CST  
二十一、村里专职送葬夫——破帽

先说个东西——箔。这个字现在不大好认,更别说对这个物件的认识了。其实我们这边农村里尽管绝大部分人虽然不认识这个字,但是,基本上人人能说出这个物件是什么。箔,全称是“箔篱子”,多由秫秸秆或者芦苇秆截成同样长短,一根挨都会一根密密排列起来;中间横着用三道或者五道细细的麻绳编织而成。铺展开来可以凉晒粮食或者衣物,折叠起来可以铺在床板上,也有不少人家将它展开来,竖在屋子里面的横梁下面,起到把房间隔开的作用。可 “六零年”期间,这个东西被派的最大的用场全不在这些方面,而是用作埋葬那些饿死的人们的最为常用的葬具。
“破帽”有一个同样为人熟知的名号:秃子。他本名韩士荣,近门的族叔。今年八十三岁,体健,说话语速很快,眼睛已有混浊,但思维清晰,记忆确切,只是耳背得很严重,非得拿出吵架的声腔跟他说话,他才能听得到。当时村子里的壮劳力大都去外地“当工人”了,他没去,是村里的壮劳力。村里死了人,大部分都是经他的手弄出去埋掉的。我问过他,到底“送走”了多少人,他说:“经我手埋的人太多了,你要问我到底埋了多少人,我哪里记得清啊!”
所以,差不多可以这样说:“六零年”,我的“破帽”叔就是村里的一位专职送葬夫。
“破帽”为那么多人送葬,自然也为他的爹送葬。
“破帽”爹,大名韩重山。因为他认识字,教过书,大家都称他为“先生”。“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但饥饿不分好人坏人。他饿死的时候也是用箔篱子卷着埋的。家人准备把“先生”埋西南地。过南面村口那座桥的时候,因为桥太破烂,上面只横着根独木头。几个送葬人没有办法直接抬着过那座只剩下独木的“桥”,只好把裹着“先生”尸体的箔篱子横放着,从那段“桥”上滑过。因为实在不方便用劲儿,从独木桥上往对岸滑的时候,“先生”的尸体差点从箔筒子里滑脱。等到了对岸,大家再把重新抬起来的时候,“先生”的两只脚露在外面: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光着脚。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3:09 +0800 CST  
二十三、“人吃人”之一:“人肉好吃得很啊!”

真正的饥饿之下,有时候人会变得不可思议。
“人吃人”大家只是听说,但并不一定真的经历。我的母亲倒是有过一次经历,只是没有最终真的吃上而已。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为了方便,这里不能不说说村里一个名叫王世法的人。建“人民公社”的时候,我们村以韩姓为主,由三个小队合成。我们是西队的,前面说到的韩金法是东队的,这中队主要是姓王的。这姓王的说是一个“队”(就是一个生产小组),其实本来是一大家。他们本来不属我们村,而是在离我们三四里远的王庄。“土改”之到到我们村做佃户,“土改”之后就落户到我们村。当时合队的时候,他们是“中队”,八十来口人。他们这个队在“六零年”饿死得比较严重。王世法一家便是这个队当中人口最多的。他只有一个儿子,大家都称“外爹”(大名叫王成新)。可到“外爹”两口子却生了9个孩子,8个儿子,一个女儿。因为他们家给长孙取名字叫“外儿”,村里人称王世法的儿子跟儿媳两口子,一个是“外爹”,另一个是“外娘”。“六零年”的时候他们家饿死人比较严重,全家只剩下“外儿”娘(2006年的时候去世)跟他的两个儿子——“外儿”跟“万句”,除了“外爹”被“法办”了之外,其余的全都饿死了。现在我们村一个姓王的也没有了。因为在“六零年”之后,他们家的这两根苗苗就回他们王庄的老家去了。现在“外儿”跟“万句”兄弟两个都在离我们村三四里的王庄。“外儿”七十来岁,“万句”跟我大哥年龄相仿,六十五六的样子。
“外爹”一家住“当中院”,是跟我们家只隔一道沟的邻居。
外爹(大名王成新)本是个吃“天灾”(生下来就不吃肉、不杀生)的人。 有天,“外儿”娘偷偷跟我母亲说:“成娘,‘外儿’爹从南李庄(我们村西南,离我们村二里左右的不太大的一个村子)大洼子里背回来一个人。‘外儿’爹把它弄弄……人肉好吃得很啊!你咋不也去弄啊?”
“外儿”爹,一个本来“吃天灾”的人,居然吃起了人肉!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4:14 +0800 CST  
二十四、“人吃人”之二:希望在乱葬冈
恐怖的饥饿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 母亲胆小,可有求生的本能。于是,一天晚上,母亲就跟“纪娘” 说了。“纪娘”一下子变得非常勇敢起来:“俺大嫂,你害怕,你别弄。你只管把刀磨快,我弄,我煮。到时候我煮熟了,我喊你过来,你只管吃就行了。”母亲虽然胆小,但终究抵不过饥饿,现在又得到鼓励,便答应了一起弄人肉来煮吃。
我们村子的前面横着一条东西向的小河沟,顺着河沟往西半里地左右,沟的南岸就是乱葬冈,附近村子里有小孩子死了,多扔到那里去。
三个孩子的母亲的女人,为了吃到人肉,居然决意要偷偷弄个死人回家来煮着吃!现在,两个女人正实施她们的吃人肉的行动计划。因为胆小,母亲走沟北;“纪娘”着个荆条编的箩筐,带上我母亲磨过的快刀,她胆大,走沟南。行动的目的地:村子西南的乱葬冈,希望全在那儿呢!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4:47 +0800 CST  
二十五、“人吃人”之三:“大嫂,是静贞啊!”

纪娘一个人登上了乱葬冈。不用太费事,便发现了一个:“嫂子,有一个!”“纪娘”迫不及待地把这发现死人的“喜讯”告诉我的母亲。那孩子的尸首是装在一个芦苇编织的烂席篓子(以芦苇的茎为材料,用打苇席的方法编织而成的篓子,石磙大小,上面敞口,可以盛放衣服、棉花、吃食等杂物)里。当“纪娘”把那里面的尸体从里面拉出来,翻过身子一看,认得!太熟悉了,能不熟悉吗?就是夜间,也认得出,是“秃子” (“秃子”,本名韩士荣,远门族叔。八十三岁,体健,但已耳背得严重。当时村子里的壮劳力大都去外地“当工人”了,他没去,算是村里的壮劳力。村里死了人,大都他弄出去的。到底“送走”了多少人,他“自己都说不清”了。)天待黑的时候抱过去扔掉的。
随即“纪娘”就把她的新发现告诉了我的母亲:“大嫂,是静贞啊!”
“静贞”是谁?是我爷爷的堂兄弟韩荣山(又名韩跃武)的第二个女儿!韩荣山饿死的时候三十来岁。有三个孩子。老大是女孩,叫素贞(今健在,嫁到离我们村三里的张寨),当时10岁左右;老二也是女孩,叫静贞,七八岁的样子——就是母亲跟“纪娘”遇到的这个;最小的是个男孩,名叫凤林,四五岁。这最小的一个饿死在家还没有弄出去,素贞娘就离开家,去了土楼(出村往东南,约五里左右的一个村子,今在)。他们一家除了素皮娘跟素贞,其余的一个活下来的也没有了。
一听是“静贞”,母亲本就不足的勇气一下子全泄了:“啊!走,回去!这么亲,跟一家人一样,咋忍心吃得下!”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25:11 +0800 CST  
一、上面的东西大致重新整理了下,部分是重复的,看官请无视。
二、后面的有的需要再核实,然后陆续发上来。不能保证事事件件千真万确,但相信楼主一定尽己所能地做到确凿无误。
三、欢迎大家对此帖批瑕指误,见仁见智,理性探讨;但不欢迎无视帖子内容,上来就拼祖宗八代,恶毒谩骂,人身攻击。既显人格丑陋,又惹众人鄙视。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16:36:03 +0800 CST  
@klssykc 2015-02-22 18:41:31
楼主: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时间:2015-02-22 16:36:03
一、上面的东西大致重新整理了下,部分是重复的,看官请无视。
二、后面的有的需要再核实,然后陆续发上来。不能保证事事件件千真万确,但相信楼主一定尽己所能地做到确凿无误。
三、欢迎大家对此帖批瑕指误,见仁见智,理性探讨;但不欢迎无视帖子内容,上来就拼祖宗八代,恶毒谩骂,人身攻击。既显人格丑陋,又惹众人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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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楼上的关注!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20:03:32 +0800 CST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107楼 2015-02-19 21:00 @城北的 2015-02-18 22:56:48   如实叙述,是中国人的良心。   -----------------------------   是的,为了还在跳动的火热的“良心”! -----------------------------
@73587 2015-02-22 18:06:06
可是反观我们现在的四周,许多人的良心却让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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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应该没有那么悲观,相信人心总还是热的!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20:04:44 +0800 CST  
@有责2012 2015-02-22 20:53:53
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上的挫折和失败是任何执政人物都很难避免的,毛主席也是一样。阳关大道是从荆棘和悬崖上慢慢开辟出来的,没有以前的艰难探索就没有今天的繁华。要向前看,总是纠缠在过去的阴影中于事无补。
人间自古无直路,诸君切勿怨先贤;
改革开放各尽力,振兴中华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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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的高见宏论实难苟同!新的东西不完美,需要完善,这是自然。但古今中外,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什么制度,是以祭出如此之多的百姓的性命为代价,从而建设成为“伟大制度”的?再看看。。五七年反右,五八年大跃进,五九六零不说了,三反五反,然后就是六六到七六。。。。
楼主 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发布于 2015-02-22 21:30:11 +0800 CST  

楼主:牛妞妞扭扭妞妞牛

字数:256554

发表时间:2015-02-19 06: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9-05 15:42:20 +0800 CST

评论数:3117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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