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土,我的江

因为怕那个东西,我妈从小就立志要跳出农门。那时上私塾,就是背着我大表哥去的,回来路上还得捡些柴火回来,打猪草是不干的,原因同上。
外婆虽然歪(对人严格泼辣)得不得了,但是开明,儿女们书随便读,管供。她上私塾那年八岁还是十多岁,到现在都弄不伸展。而后就一边做家务一边读,一直读到二十几岁中专毕业。
那个东西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吓人。现在因为农药 化肥使用过多,看不到那么可怕的虫虫了。
特别那猪儿虫真像肥猪。最大的有脚姆指粗,半尺来长。我见过最恐怖的一次是积肥时撸黄荆叶泡粪池,收工时用粪瓜铛(粪瓢)装的。一瓜铛装满,只有十四条,挤在一起蠕动,尼玛把鸡都害怕,不敢去啄。再加上粉绿、鲜红、嫩黄、粉蓝的颜色,现在想起来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8 16:28:52 +0800 CST  
接到摆干湾子的事。运动要来,实在无法可想,老妈自己提出去外边干活,一可以挣钱,二可以躲运动。听人讲捡广子自由又挣钱,去看了一趟,觉得可以干,就定下来了。
捡广子,就是给石灰窑找矿石。老家没有石灰石矿,凯江河滩上的鹅卵石中有十分之一左右是这种矿石。不知道为毛叫广子。捡好堆好,窑上来收方算钱。
要去的地方叫草帽河与凯江交汇处(凯江每段都有名称,敢打赌那个时候好多公社干部都不知道这条河叫凯江),离家有四五公里,晚上回不来。妈妈放心不下弟弟,也最宠他,决定带他一起去。
这下我就悲剧了。那时对吃的没有要求,(能有要求吗?)老妈自带粮食上工 ,老爸哥哥要上课。煮饭吃了就把我锁在家里,心里怕得不得了,你试下在半黑暗的环境中长时间看一个图案或什么东西,就晓得那个感觉了。
龙门阵还要摆,那个味道不摆了。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8 16:33:33 +0800 CST  
这种日子过了十来天,我的胆子也练大了些,老爸也不怎么关门了,有了些自由活动空间。
天气慢慢暖和起来,每年的春耕会战开始,我被特赦出来,跟周爷爷犁地。
队上有一头黄牛一头水牛,黄牛耕的都是旱地,由周爷爷掌犁,水田犁和耙都由炳爷爷(外号炳壳子)负责。
牛肩上背的是枷担,那是个7字形的弯木,枷担两根绳子犁前面的木棒叫牛打脚,牛打脚连着犁或耙。
老爷子扛着铧犁枷担牵着牛,我提到喇叭烟袋当小跟班,上山去也。
地犁了之后,晒几天,妇女劳动力(现在我都没搞懂,他们为什么叫妇代劳力)上去把土粑打细,再耙一遍,土地整理完毕。
这边部分人分两泼,一帮从窖里把去年留的红苕母子拿出来,并(指并派摆好埋起来)在一小块施足底肥的育苗地发红苕秧,另部分人清理半山腰的沟渠。因为大队抽水的提灌站就在本队(这就是我们有电用的原因),娃娃们开始兴奋了,抽水了可以撵水头打水仗(虽然还有点冷)。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8 17:15:28 +0800 CST  
生产一忙,阶级斗争就松下来。这时“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如火如荼,我村子山高皇帝远,倒也没什么大动作。
妈妈捡几天广子石在窑上点火后也敢回来了。一窑石灰烧两天要焖几天,所以回来住,顺便把自留地的菜种了。
头场春雨下完,开始繁忙的春种。载红苕的起厢插苗,点包谷的打窝点种,泡好的粪桶把满满的茅斯粪坑都担空,扁担嘎吱嘎吱响。
这几天,村子里的社员忙忙碌碌,空气里臭气熏天,正是栽种无公害生态作物的味道。
自留地里,种下的有南瓜茄子苦瓜海椒,牛皮菜青菜莲花白,边边上点起黄豆豇豆,插几根竹子杆杆爬藤藤,浇点粪水,一家人下饭就等它了。
父亲也在忙。大队小学修好了,他这个班要并过去。他想调到公社小学,有空就去公社,一来参加革命运动,二来腐蚀党的干部拉关系去了。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6:08:21 +0800 CST  
因为地少,人均就一亩多,忙了几天也就把山上的土种完。大人小孩都松了口气,只需青壮劳力上去浇下水。
这时候来了走村串户的外省人。挑对大扁框,唱歌样的吆喝:“河南鸡光赖抱不下蛋哪”,啊哦不对,光下蛋不赖抱。大家围起来,黄色的小鸡崽挤挤攘攘,叽叽喳喳,可爱的不得了。
我们站到边上不走,老妈咬咬牙,八毛一只花四块多,买了六只,三兄弟每人两只捧回家来。找火砖把鸡圈搭好,各人仔细观察鸡屁儿(分公母,其实哪个舅子看得出来)选定分开,小朋友也开始搞资本主义了。
实践证明,老大眼光独到,他选的两只全部成活,后来都生了不少蛋。弟弟成活一只公鸡,很漂亮。我最悲吹,养活一只长大成了麻杂色的,看外形是只母鸡,就是不下蛋。尼玛莫是个鸡妖?
从这天开始,懒觉也不睡了,早早起来,直奔鸡窝,带我们的乖鸡鸡(不许乱想!)锻炼身体,顺带满足自己的爱心好奇心。
老大的小白活了三年之久,贡献无数无公害鸡蛋,养的像狗一样听话,只要老大开口,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后来二叔结婚时,被老爸半夜拖出来宰了炖了。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6:17:53 +0800 CST  
那天我哥早晨起床,按惯例唤鸡起舞,殊不知小白已经被炖了两小时了。
老大哭倒在地,呼天抢地,眼看鸡已成汤,无可奈何花落去,留段回忆心中存。老母鸡炖了整整一天还未耙烂,是真资格的老母鸡,差点把周爷爷的牙齿啃掉,这是后话。
山上的土里忙完,开始撒小秧子(育秧苗)。水田犁完耙平,静静躺在山间,像一面面镜子,映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队上的耙只有一架,长方形,三尺宽七尺长一个木头框,下面小刀状钉齿密布,用来平整田地,疏松土质。由牛拉行,站在上面如坐车一样,那是小孩危险的最爱。
秧盆,家家必备之物。平时切菜切猪草,剁青海椒搓衣服等等之类,都在里面完成。上台面的只有栽秧的时候,这是秧盆的由来。
栽秧时,秧盆装秧苗,有时还装个娃娃在旁边,女人们一人管两米左右宽,倒退着插,苗完有男人挑来补充。动作慢的很容易被别人超过,搞不好围到了出都出不来,所以插秧的女人必须手脚麻利。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6:24:11 +0800 CST  
等秧栽完,田里秧苗整整齐齐,手艺不好的插浅了秧苗便会漂起来,轮到补秧高手何哑巴闪亮登场。
何哑巴家住在公社场镇上,身强力壮,饭量奇大。跟人打赌最高纪录曾经一口气吃下两斤挂面,(想想都害怕,煮出来尼玛大半盆得嘛)只要点豆油海椒,吃完屁事没有,惊呆了一面坡的大男人。
何哑巴手头极准,把秧苗根团个泥球,二三十米丢出去,肯定补在原位,分毫不差。
这时候人不能下田,秧苗根没扎好,人下去一薅,立马漂起一片。
男女老少几十个,这半天就站在田埂上跟着哑巴移动,看他表演绝技。每年只有这半天,比看坝坝电影还稀奇。
本来秧一栽,该清闲下了,放假是没有的。大队干部还是很了解农民的苦衷,便安排学习、活动。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6:27:24 +0800 CST  
农村人绝大多数都没文化,所谓学习就是找队上的两个高小生读语录。男人吃叶子烟,女人要么扎鞋底要么拿个纺锤纺线,娃娃到处乱串,管他念啥子。
一念起码五六天,男劳力每天十个工分,妇女八分,倒也好混。
语录念完,要来逗硬的了。每队都有地主,其实都是小地主,大的早在五几年就被敲了砂罐(枪毙)了,虽然他们平时都很乖,不敢乱说乱动,这几天也要拉出来应景。
假装五花大绑(很松),弄个高帽子,写上姓名,站在板凳上开批斗会。
乡里乡亲,一般都不敢得罪伤了,除非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混。
大家轮流发言,每年讲的都差球不多。这个讲解放前老父亲死的惨,钱遭地主老财剥削了,没钱医病,那个讲过地主家门口遭他的恶狗咬了,也不听地主儿子解释说那条狗是尼玛条黄眼狗,连主人家都咬了好几回。
有事说事,没事编事,务必都要控诉一番,喊口号喊到声音嘶哑,才过得了关。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7:05:11 +0800 CST  
控诉完,队长周爷爷宣布散会,老地主把绳子一垮就喊他儿子:“你狗日的跑快些回去关鸡,这几天都舍(丢)了尼玛两个了”。
他家也住在乡场上,高帽子规定不准取,要戴起慢慢走回去。顺便说明:地主我们叫杨爷爷,他儿子我们叫叔叔。
这十来天过了,就迎来一个比过节还热闹的日子。为了检阅这段时间思想教育成果,大队召开忆苦思甜大会。
这天全大队男女老少集中到大队所在的丁家坝,先听各级领导讲话,再请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做忆苦思甜报告,又把地富反坏右分子站成一排批斗,喊完口号就开吃忆苦饭。
忆苦饭由红苕野菜豆渣麦麸皮,搞成园子蒸好,咸甜味随便吃尽饱。
现在这东西必定是养生佳肴,拿出来起码卖一二十块一坨。
上午忆完苦,下午思甜。喇叭放着欢快的歌,(上午的音乐是白毛女一类悲伤的调调),期待一年的思甜晚饭在歌颂了党和毛主席后开吃。
人均一两五猪肉,加各种蔬菜,大黄桶煮面皮块块烩面随便吃。
不知道这个程序的中午吃多了,后悔到不得了,打娃娃出气,弄得叽哇乱叫。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7:12:34 +0800 CST  
轰轰烈烈的全民学习批判告一段落,终于清静下来,人和牛都该歇口气了。
地里包谷苗苗才长起五寸长,不要人管,红苕秧也才生出根来,地里没多少活干,热闹就转移到乡场上。
那时大点的场镇五天赶一场,农民们把自己养的鸡鸭鹅悄悄背到场上,几百上千人挤挤攘攘,说短论长,卖的卖几个油盐钱,买的买几样新鲜货。买卖都很迅速。
十一二点市管会或者革委会的人来了,到处巡视,看有无不顺眼的坏人。
大家纷纷走避。收了东西事小,他们心情不好给你戴个投机倒把的帽子,绑起来开你娃娃的现场批斗会,看哪个怕哪个?
老爸脑洞又开,叫老妈开始养架子猪。
这是穷人没钱才这样养猪。买小猪来养,买进十五元左右,养到猪骨架发育完全,只等催肥时就卖,可以卖七八十来块(自己催肥养不起)。
老妈天不亮就去赶鬼场(买卖大点的动物是百分百的资本主义尾巴,只能半夜交易),观察猪嘴长短,买了两只小猪(传说猪嘴太长挑嘴,短了胃口不好)。
才当了一个月空军司令(养鸡)又兼了个陆军司令(养猪)。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7:18:47 +0800 CST  
这时候破四旧已经差不多了,那些都是城里红卫兵来干的事。庙里的菩萨已经打完,到处把旧东西看得见的都弄得干干净净。
红卫兵在串联,各派斗得不亦乐乎,忙着参加夺权斗争。
本地的炮兵团保皇派以及其他红卫兵组织已经准备武斗了。
乡下人一般不参加,无神拜了,要求开始拜人。每家每户必须做个红书台,堂屋正中请来主席像或塑像挂或放好,下供语录一本,选集四册。
每天吃饭前在红书台前请示、睡觉前汇报那是必须的,如若不然,被人看见一检举,全家都要收牵连。
祖国大地到处刷标语写语录,红彤彤一片。
跳忠字舞开始流行起来,知识青年红卫兵走乡串村,包教包学。动作十分简单,边唱边跳。
在农村必须简单,不然教死你。歌曲只有一首,叫《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动作只有两个,捧心献主席和宝书贴心冲向前,手脚跟节奏,那是专为农民打造的吉尼斯最多人跳的舞蹈。
年轻人也还罢了,可怜那些尖脚老太太(干湾子还有五六个),看官怎么想象,那就是怎么跳的。
开头参加的人还多,不来一律扣两分工分。每天早上那是个七腔八调,群那个乱舞(大不敬啊大不敬),大家忍住笑,坚持了几天,后来实在臊不起那个皮了,也就不了了之,开大会时表演下算球了。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7:46:44 +0800 CST  
革命抓了,生产也就那样,地下的资本主义也还在搞。
真心说那时农村没有单位那么复杂,不用勾心斗角,基本没有互相揭发的事。所以我们那时有粮吃,每星期还有张肉票,买半斤肉打个牙祭,算是极其幸运。
不然凭我妈妈的家庭出身,早已打翻在地,再踏上万把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了。
春深了,包谷长成一人多深,割得像比剃头还整齐的柴山(每家在山上都分了一条,约二十米宽,从山头到山脚,只能割草不能砍树)也长得绿油油的,虫虫也肥了,鸟儿到处乱飞,娃娃们开始上山下河。
我们被老妈从小灌输洗脑,各种肉虫被描绘得惟妙惟肖,可怕得不要不要的,整的我们几兄弟头发都乍起来了。
蓖麻长豁啦子,红苕黄荆长猪儿虫,路边黄荆叶也不敢碰。还好其他有骨头有硬壳,有翅膀有长脚有夹夹的都不怕。
蝗虫在我们那里叫灶鸡鸡。包谷地里两头尖的叫钎担鸡(钎担:两头尖的一种工具,用来挑柴或大捆秸秆所用),玩不得吃不得,放过。
最好的是油灶鸡,有大人手指粗,肚子里一包蛋,放在灶灰里焙熟,好香。
螳螂蛋下在柏树根部,叫猴儿包,也是最香的,但它的皮太韧,刀都割不动,最是好吃不好打整。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7:52:00 +0800 CST  
老爸已经活动回了公社学校,老大在村小读书。老师动不动停课闹革命,每天书包只装一本语录,语文算术统统不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空就带我们漫山遍野跑,一边扯猪草,一边逮灶鸡鸡,扣猴儿包。
出村过马路(现在的县道),有个泉眼,形成一个小水塘。不知为毛大人都不让我们到这里玩,说是五婆婆洗澡的地方。
后来一想也是,半夜三更云遮着月亮的,一个老女人在水塘边,舀起水哗哗地冲她的长头发,情景是有点恐怖,好怕怕。
这水四季长流,形成条小水沟。水沟里石头下,又有我们最喜欢的东西-螃蟹。长了一年,有我们拳头大小,烧起来又是一个味道。指甲大的小螃蟹,烧都省了,直接活吃,淡淡的有点盐味,这才是河鲜。
还有跟大人的。薅秧(除稗草)时,经常能捉到黄鳝。摔死后尾巴塞进嘴巴里,成个圈圈扭起来,扯匹南瓜叶包起来,埋在灶灰里,晚饭后拿出来要把小伙伴逗得来口水长淌。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19 17:54:15 +0800 CST  
摆了这几天,还应该摆一下那个时候的收入和物价。拿工资的和农民有多大差别。先说物价,城镇人口成人国家供应粮食25斤,小孩14斤到十九斤,8岁后每年月供应量月增加一斤,粗细粮各半。
米(细粮)每斤一毛四分二,挂面算粗粮(搞不懂吧?我也不懂)二毛一,包谷一斤二两折算细粮一斤,八分八一斤。猪肉每月每人半斤(有段时间降到二两五),每斤七角一分。香油四两,价格大约一块左右。(这个已经忘记了)
需要凭票购买的豆腐粉条清油香烟火柴香烟白酒布料等等。农民只有火柴票布票,一年领一次票证,掉了自己背时,真正遗失不补。
不要票证的自由市场米四毛一斤,包谷二毛五,红苕八分,青菜白菜四到五分,牛皮菜二分钱一斤。最夸张是猪肉,二块二一斤。
当时三台农村的劳动工分日值(按十分工分算)最低的有八分,最高的两毛多三毛。一年下来一算账(分粮食等要算钱的),大多数农户都要欠队上一笔钱,少则几十,多则一百多,称为超支户。家里男劳力多的,年终结算有余的,可以领几十块现金过年,称为收支户。
老爸因为是中专毕业生,算老教师,每月二十八元大洋,老妈打衣服,一月平均二十来元,在农村那是最好好过的人家了,还比城里人多块自留地。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0 13:17:29 +0800 CST  
农民平时买盐巴买清油买火柴,只有在鸡屁股和自留地里想法。
买不起油的,有国民创造的红锅菜(锅烧红直接炒)。
想吃肉,要不然买高价,要不然自己养猪。
农民的猪养大了送到屠宰场,必须交一半(按国家牌价)给国家,剩下的一半和下水猪头自己才能自己做主。私自屠宰的,被抓到了的后果很严重,马上成为反面典型,要扁要园,那就由不得你了。
大人日子十分难过,就这种日子,据他们讲已经比三年困难时期好了太多。
去年有段时间逛网,看见网民互骂,有人说搞水稻的袁隆平造谣,说三年自然灾害饿死很多人是编的。
我估计讲这话的都是七零后八零后,根本没听过历史(这是书本上没有的)。
我有个表哥那时在另外一个区搞农村医疗,经他手抬出来的饿殍(死人)不下一二百个。
不摆那些沉重的,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何况我们还是儿童。每天包谷地肯定要去,抓几个油灶鸡,运气好有一两个螃蟹,埋在灶灰里,再找发泄极其旺盛的精力的游戏
。过家家接婆娘(娶媳妇),煮假饭带娃娃玩了一遍(队上跟我差不多大小的娃娃男女都有好几个个),猪草也扯了,开始其它带学习性质的游戏。
这些游戏完全自创,原生态无毒无害。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0 13:26:00 +0800 CST  
那时城里娃娃有铁皮汽车坦克,乡下很罕见,全队也只有我家几兄弟玩过。寿命都不会长,最多十天就要拆零。有用的只有里面那个飞轮,可以当牛儿(陀螺)转。
这些难不倒思想天马行空的小伙伴们。
抓绿豆虫要在晚上,趁它撞电灯泡时晕头转向便落入我手成为拉车的奴隶。
推屎爬(蜣螂)要找有牛粪的地方(牛粪大多被捡去积肥了,不好找),看见有打洞刨出来的土,定有一只,要用水灌,憋不住自然就爬出来了。
在野外没有盆盆罐罐,装水的只有我们的肚子了。轮流屙泡尿,洞浅的三个人就灌出来了,洞深的就难说了。
记得最恼火的一回,四五个男娃娃中午就把肚子喝饱,把女的赶走不准看,轮流上阵,一下午人均两泡,才灌出来一个特大推屎爬。尼玛经常尿涨的遭不住,想屙的时候紧都不来,恼火求得很。
推屎爬力气大,角上套根线,绑个火柴盒,用泥巴捏几个奇形怪状的小人装进去,开始比赛。
娃娃们分成两拨,哪派的拉的多,便可以得意好几天,输了的,赶快再去找,捉一只来复仇。
绿豆虫上不了台面,只能自己一个人玩,能拉动一个空盒就算好的了。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0 13:30:04 +0800 CST  
天渐渐开始热起来,洋咪咪(蜻蜓)多了起来。
我们那里大点的蜻蜓叫洋咪咪,小而很细的那种才叫丁丁猫。
逮洋咪咪动作要慢而轻,从后面悄悄接近,下手要快而准,两指弯曲轻夹它的尾巴,太重则会夹爆。
逮到了若没时间,在它屁股上插片草叶,看它在天上痛苦地飞(阿弥陀佛)。有时间时,就把它大卸八块,放在路边,等蚂蚁侦察兵来发现。
花上一个下午来观察蚂蚁侦察兵从发现有肉到回家跳舞通知,大队人马出洞抬东西,再到看它们分工合作,观察苦力和监工、趴在肉上等别个抬着自己还大吃大喝的地主等等。运气好还可以看到两窝蚂蚁抢肉大战,打一下午仗死伤遍地,一帮娃娃大呼小叫,加油助威,都不想回家。敢保证这样玩比人们现在花时间培养娃娃的生物兴趣和专注力的效果好几倍。
那时治安极好,拐卖儿童是没听说过的。出门要到革委会开介绍信,人贩子根本没有生存机会。
遇上蚂蚁打架,基本上回去都要天黑。进门轻则一顿臭骂,重的,嘿嘿 小心沟子(屁股)又要炒篾片(竹条)。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0 16:51:26 +0800 CST  
春耕春种后的这段时间农活不多,手上攒了点钱的便打起修房子的主意。
有能力的一般都是有手艺的。光凭干农活根本攒不起那么多钱,这要好几百才敢动念头。有手艺的都要好几年才凑的够。
最麻烦的是瓦,必须提前准备。在自留地或荒地上挖开熟土,露出下面的胶泥,挖松后用水调和,一家人要下去踩炼两三天。要省事事,就请小朋友上,诱以水果糖炒花生之类。但往往事倍功半,小孩贪玩。本来可以用牛踩,但是这都是老皇历,队上就两头牛,宝贝的不得了,谁敢去牵?叫小孩必须看紧点,不然东西一吃人就不见了。
胶泥好了,请瓦匠带瓦桶(瓦的成型工具)瓦刀切弓(切泥皮用,以钢丝为刃)转台(跟制陶转台类似)忙几天,弄一坝坝泥桶子摞起来晾起阴干。
这几天,小孩们躲猫猫有地方,玩泥巴有地方,天天把一身弄得乌七八糟,头上都是泥。晚上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顿骂。
玩泥巴数我家老大水平高,他做的汽车,又大又结实(泥巴揉的时间长),卖相也好,玻璃大灯车门一应俱全。最大的一辆弟弟站上去都不坏。
关键是他耐心好,这辆车做好后,藏在屋后的草堆中慢慢阴干。第二年大年初一拿出来,被弟弟跟了两天才成交。可怜我弟弟从此好多年的压岁钱便没有了支配权。
其他小伙伴就没有那个水平,只有搓点弹珠,还搞得不圆不扁的。至于汽车坦克,略成型便拿出来显摆,要阴干,那是万万等不了的。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0 17:01:16 +0800 CST  
到了泥桶阴干(不能暴晒,否则要开裂),把它拍开(桶中有三条槽,拍开一个桶三匹瓦)开始往窑里码好,并留足烟道空隙,这叫装窑。小孩也把自己准备的宝贝混在里面一同烧制。装好后,上用稀泥封严只留通烟口,放火炮祭拜后(为防革委会干涉,仪式很短)点火烧窑。
烧两天,要慢慢冷却五六天才开窑取瓦。窑开了,每个娃娃都装了一裤包的弹珠,弹珠珠游戏有了基础。
现在一看,什么高尔夫球,台球,都是我们玩剩下的。开始约十米远划两条线,从一条开始,弹出自己的大宝贝母球,不许过线,离线近的开球,这叫‘称先后)。目标是五六米远划的框里放的瓦球(每人都放几个),打出框外就归你所有。母球停框,罚从称线又来,打出的战利品放回。有出框的可连打,很像斯诺克的规则,打的过程又像高尔夫,地面不平,要计算路线。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0 17:27:59 +0800 CST  
那个母子(母球)是每个娃娃的宝贝,恨不得晚上抱到怀里睡。最好看的是花玻璃蛋花磁蛋,最可恨的是钢珠
,把玻璃蛋磁蛋打得遍体鳞伤,如果钢珠大了,恭喜你要被孤立了。不跟你玩!

小孩忙着玩,大人开始提心吊胆了。阶级斗争进入新阶段,文斗正向武斗发展。这时本地激进的八二六占了上风,邻近中江的继光兵团打算武力夺权。
继光兵团由战斗英雄黄继光的妈邓妈妈领导(妈哟,一个小脚老太太),听说歪得不得了,毛主席都接见过,有枪有手榴弹,动不动就要杀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夹起屁股,比五类分子还乖,哄小娃娃睡觉把她搬出来都有用。
老爸老妈又遭吓了一跳,赶快到大队革委会开了个介绍信,必须让老妈出去避风头,因为老爸单位运动多了起来,怕顾不了家,这次必须远点。
老妈又带着弟弟(这次带他还有个作用是遇见什么事好打掩护。先已经教好,遇到有人查就大哭),去了什邡的红白场(512地震后经常上新闻的那个地方),还是捡广子石。
那边有老爸的一个姨妈,有住处,也好照应。
楼主 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发布于 2016-07-21 15:01:14 +0800 CST  

楼主:乱摆农门阵的二爷

字数:82309

发表时间:2016-07-15 00: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9-03 00:00:00 +0800 CST

评论数:192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