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现代】载飞扬(重修版)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微弱的雪光做背景,护兵们身影交叠杂乱无章,根本看不清哪个是日本参谋。展昭凝神等候,等这一团人作脱兔状挤上汽车,才扣动了扳机。一枪击中油箱,燃油汩汩而出,第二枪随后补上,伴着巨响,一团烈焰升起,雪地顿时被照得通亮。伪军们本就心怯,看见日本参谋的车爆炸,立刻就有不少放弃抵抗,印庆气急败坏,举枪打死两个伪军,带人冲向停在最前面装满军用物资的卡车,发动引擎,向营地外横冲直撞而去,展昭栖身高处,一枪打断轮轴,卡车左后轮崩飞,车尾直横出去,喘着粗气瘫痪在雪地上,堵住了后面车的去路。丁兆蕙跳上车顶,对着脚下的驾驶室一阵扫射,直到里面彻底没了声息。
前后不到半小时,二百伪军除了被打死的,倒有一多半主动投降,令他们恐惧的不仅是这群土匪的强悍善杀,更多的是他们觉得头顶上的暗夜里隐藏着仿佛鬼魅的射手,散而成气,聚而成形,执掌生死,取人命如同探囊。
展昭抱枪靠在缺损的钟架上,长吁口气,左胁下一片鲜润的疼痛,知道是伤口又裂开了。长时间带伤打斗劳碌,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看一眼阴云四合的夜空,紧抿的唇里牙齿无声咬合,眼底浮起一抹苦笑,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展昭缓了片刻,从钟楼上下来。丁兆蕙已经命人点起火把打扫战场,喽罗看到伪军打扮的展昭,上来就要动手捆人,正好被四处找人的丁兆蕙看到,推开喽罗上前一把抱住,高兴得连连重拍展昭肩背,等兴奋劲儿过了,才发觉展昭出乎寻常的沉默。
“展兄弟?你没事吧?”丁兆蕙把住展昭双肩,火把的亮光下,展昭脸庞苍白得透明。英武双眉微微纠起而不失宁静,一双瞳仁依然像清晨的天光般清朗,向着丁兆蕙一笑。
“无妨……有劳丁兄了。”
丁兆蕙竟然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展昭打破了尴尬,带他向白玉堂的帐篷走去。帐篷外面的七个伪军还东倒西歪地呻吟,展昭低眉看看,和他预想的一样,子弹只打穿了小腿,三八式步枪的特点就是这样,弹道直匀,在人体内不会旋转,对穿以后愈合得最迅速,只要不感染,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麻烦丁兄找人替他们包扎一下。”展昭抬眼望着丁兆蕙。丁兆蕙嘴里答应着,心里老大不乐意,展昭看出他的心思,轻声说道:“他们当伪军也多数出于无奈,良知未泯,何必赶尽杀绝。”
几个伪军听展昭这样说,立刻捂着腿连连磕头,道谢声不绝。
展昭把这里交给丁兆蕙,进了帐篷。里面点上了火把,白玉堂大大咧咧靠在床头上,另一张床上躺着面色土黄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的人。蒋平坐在那人身边,一边小心地检视伤口,一边气鼓鼓地在训白玉堂。看展昭进来,蒋平站起身满脸歉意地拱手:“哎呀展兄弟啊,我们五弟惹祸了!”
展昭向床上一看,明净双眸忽然定住,一步迈到床边,俯身唤道:“ 虎子!”
白玉堂眼神陡然静止,微扬的眉锋剔起一丝浅淡冷笑,懒洋洋开口道:“展大人,果然是你的人要杀我。”
赵虎喉咙里泛着血沫,死死攥住展昭的手,嘶声说道:“展大哥……让他们都出去……”
展昭安慰地握住赵虎的手,眼睛望向蒋平:“烦劳四当家先陪白兄出去。”
“展昭!你不相信我!”白玉堂怒喝,“他要杀我!”
展昭目光落在赵虎腹部洞开的伤口上,沉声说道:“四哥,展某冒昧叫声四哥,带他出去!”
白玉堂怔怔望向展昭,展昭根本没有看他。那熟悉的侧面落在白玉堂眼里,线条干净流利,却仿佛有股凛然不可犯的锐气从其间直逼过来,白玉堂不由得心中一阵起伏。听展昭这样说,真比昨夜被打还难过,力量击在肉上,传递的是信任;冷冷一句话,却揪痛了心肝。心中自怪,上一代的情义虽然温度犹存,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为什么会觉得相识不过数日的展昭应该相信自己?
究竟还是关心则乱么!
白玉堂咬牙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1-25 18:50:00 +0800 CST  

展昭上前察看赵虎伤势,却被他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手腕。赵虎定定望着展昭,濒死的眼睛里闪出泪来。
“展大哥……没用了……你听我说,黑狐说张龙已经在长春殉职……青木的独立守备大队就要开到怀德,你要赶快……”
“好,虎子,你别担心。”展昭另一只手覆上赵虎没有温度的手,按在脉搏上的指尖已经感觉不到跳动。强忍着眼中的热意说道:“没事了。交给我就好。”
赵虎却并没有松开他:“还有,党部决定铲除白锦堂,让你……立诛白玉堂……”
“我一看到你和他这个场面,就想到是这样。”展昭安慰地在赵虎手背上拍了拍,“我知道了。”
赵虎耳里听着展昭温和的语声,心中激起的却是绝望。展昭抱着这样的态度,难道能杀白玉堂么?赵虎的双眼倏地睁大,死死盯住展昭,瞳仁里迸出挣扎的火星。耳中隆隆,全是临行时庞吉科长的秘令:展昭其人可疑,只要发现他不听党部号令,立刻就地正法。
赵虎强压住上涌的鲜血,哑声说道:“我要亲眼看着你杀了他!”
展昭沉默。赵虎眼里的火星渐渐熄灭,郁结成浓重的失望。
“难道庞科长说得没错……今年在上海故意阻挠诛杀白锦堂的人真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虎子!”展昭低喝,清濯的瞳子深处现出一抹伤痛,“事实比调查科所知的复杂,白玉堂愿意合作,不能枉杀,虎子,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展大哥……”赵虎嘶声,手指在展昭手中突突颤抖,“在我死以前,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想要争取白锦堂的……共党?”
展昭握着赵虎越来越凉的手指,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调查科的怀疑,你和张龙此行除了配合我以外其实也是在甄别我。但是虎子你也要知道,无论我是什么人,尽的只是一个中国特工的责任。只要是有益国家之事,展某虽死弗避!”
展昭的面容在赵虎眼中越来越模糊,不知是泪光还是烛火,恍惚在朦胧的影像上罩了一层光环。赵虎努力聚起目光,嘴唇一开一合,却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展大哥……跟你交个实底……调查科一直查你的身份,但相关资料一直秘而不宣,因为高层有人替你说话……这次到关外行动的……还有……还有别人……展大哥,军令不是儿戏……你……保重……”
赵虎的手忽然失去力量,从展昭手中滑落。展昭低低唤他,已经没有反应。正要继续察看,陡然一道寒光掠过眼帘,赵虎滑到行军床上的手抓起刚刚拔出的匕首,欠身用尽全力向展昭刺来。展昭反手拿住赵虎手腕,夺刀在手,赵虎竟然就势扑到刀上,一口热血喷到展昭肩头,一动不动了。
展昭生生敛回猛冲上眼底的热泪,,轻轻放平赵虎,合上他大睁的双眼,拉过床上的军毯盖好。
“虎子,你放心去吧。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党部,我违反纪律应当处死,只是你没能杀得了我。”
沉默地向赵虎敬礼,随后举枪向天,连发三响。
子弹穿出帐顶,消失在不可见处。展昭抬眼望向窗外,黎明前厚重的暗色无孔不入地浸透了天地,外面的火光虽然执着地燃烧,和庞大的黑暗相比却终究单薄。
一只手撩开帐帘,火把亮光射进来,刻画出白玉堂的身形,明亮眼瞳映出展昭孤独的背影。
虽然刚刚帐篷里的谈话声音并不大,耳力极敏锐的白玉堂还是听清楚了。
白玉堂明白,展昭做出的选择意味着从此要一人奋战,不为某个组织,不为某个派系,甚至还要同时面对误解和通缉,追杀和阻挠,前进的路上会有更多的云诡波谲,而他甘愿做一个承担了家国天下的罪人。
有利国家之事,虽死弗避。
白玉堂无声地走到展昭身后,展昭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一双手从身后握住他的肩头。
“猫儿,我相信你。”白玉堂深吸口气,“如果打走了日本人以后我还能活着,我赔赵虎一条命。”
展昭回过头来,望向白玉堂。
深黑内敛和锐意飞扬的眼眸神光相对,虽然正是寒冷黑暗的黎明,却似乎拓开一片日色明灿,风云流转。
良久,展昭把手伸到肩头覆住白玉堂的手,用力握了握。
“白兄,谢谢你。”又轻声在白玉堂耳边交待了几句。白玉堂点点头,走出帐外,握住蒋平和丁兆蕙的手:“四哥,丁二哥,整理好东西准备走,派快马去怀德告诉大哥,派五十兄弟拖住日本人,其他人撤出怀德,去一百里外陷空帮控制的宁安!”
丁兆蕙眼珠转出疑虑:“展副官让卢大当家和我哥趁印庆不在拿下了怀德,就算日本人要来打,咱们也能守一阵,为什么现在要去宁安?”
“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日军具体的人数和装备。”展昭走出帐门,眼中烁动着闪闪火光,“如果日军不来,我们可以利用怀德做落脚点,但现在青木集中兵力来袭,敌我实力是否相当,丁当家心里应该有数。”
丁兆蕙闭上嘴,知道陷空帮和丁家庄现在能够调动的人马至多不过一千,而且装备大多是自己改制的,和日军硬碰确实没有好结果。
“那展副官的意思是要让出怀德?咱们……不跟日本人打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不甘心地问。
“当然不是。”展昭扬眉,“不但要打,而且要正面迎敌!”
这回连蒋平都瞪大了眼睛。展昭说道:“从怀德到宁安,一百里山路,在日军前进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弄清他们的具体情况,知己知彼,然后设伏。”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1-25 18:52:00 +0800 CST  
感谢亲们在追~~有人喜欢就最有动力了!脸红ING~~~
昨天有事耽误了进度,多多鞠躬~~
上欠结尾有一点改动,重贴一小段,然后接下来的内容有参考《东北联军斗争史》中的镜泊湖伏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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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展昭扬眉,“不但要打,而且要正面迎敌!”
这回连蒋平都瞪大了眼睛。展昭说道:“派五十人在怀德拖住日军守备队,但是目的不是守城。”
“不守城?!”丁兆蕙惊讶地发问,“那打个什么劲啊?”
“火力侦察。”展昭耐心解释,“来了多少人,用什么武器,一打全会知道。一方面弄清敌方实力,另一方面争取时间,一举两得。从怀德到宁安,一百里山路,在日军前进的过程中阵线拉长,兵力不能集中,正好设伏。”
丁兆蕙犹豫不决地看着展昭,眼神中明明写着:主意好是好,可那守怀德的五十人不是去送死嘛?
蒋平眼里却已经迸出热力来:
“大哥不在,展副官你就作主了!蒋平乐意带弟兄们去守怀德!”
展昭摇头:“四哥带白兄去宁安养伤,怀德展某来守。”
“猫儿!你不能自己带人去!”白玉堂目光挑过来,“没看见五当家在这儿呢?”
展昭走过来,握住白玉堂的手。刚刚据枪射击过的手上带着火药的气息,却是那样醇厚温热,白玉堂只觉得一股暖意直透进心里,迎上展昭温和的目光,一时竟然怔了怔。
就在这一瞬间,展昭手下用力,掣电一般把白玉堂带进臂弯,一直插在衣袋里的左手猛地伸出捂住白玉堂口鼻,氯仿的气味弥漫开来,天昏地暗。
轻轻把软在怀里的白玉堂交给蒋平,展昭抱拳道声辛苦,看看清出的道路,向军用卡车走去,登上驾驶室。喽罗们呼啦一下挤过来,纷纷要跟展昭去,丁兆蕙好容易挑了五十人,装上印庆带来的弹药,让他们上车走了。
蒋平看看剩下三辆卡车,摇摇头,四爷水下马上功夫都是好的,就是没摸过车啊!眼神向身边的炮头一扫,炮头拎枪冲伪军小队长走过去,枪口顶住后腰:“开车,去宁安!”
卡车和土匪马队在黎明的山路上快速行进,蒋平坐在车篷里,怕昏睡过去的白玉堂冷,把他用皮袄层层裹住,白玉堂的头伏在蒋平腿上,随着车身颠簸微微摇晃,只是没人看到他眯起的桃花眼缝隙间漏出的目光,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明亮。
猫儿你拿瓶氯仿就想迷倒爷?可是别忘记白爷是干什么的!
猫儿,你是在担心我撑不住么?可你那一身伤又当如何?
既然你不希望我和你一起去,那我就准备好礼物等着你!
雪花开始从沉如铁砧的浓云中纷纷落下,远远已经看到了宁安城楼。进了宁安城,才知道闵秀秀昨天午夜就到了。卢方撤出莲花山时,就想着可能会引来青木的进一步围剿,让闵秀秀直接去了宁安备战。见到白玉堂,闵秀秀自然又惊又喜,说到展昭的计划,大家不由得都捏了一把汗。大家正商量的时候,装作刚刚苏醒的白玉堂已经把地形图看了个明白,
“从怀德到宁安,有两条路。”白玉堂眉锋压低,指指地图,“近路是北墙缝,山高路窄,容易埋伏;远路是沿河大道,一边是结冰的河面,另一边都是田野,没有遮拦,但是要比北墙缝多走半天的路程。换个位置考虑,你会走哪条路?”
“两条各有利弊。”蒋平说道,“就看日本人着不着急了!”
“青木有急着追剿的理由。”白玉堂说道,“如果是我,就会选北墙缝。”
“日本人也看得出这条路险啊!”蒋平皱起眉,“要不两边都埋伏上?”
“我们人手少。如果两边设伏,很可能都落入被动。谁的命都不是白来的,不能轻易跟人硬拼。”毕竟奔波一夜,伤痛伴着低烧袭来,白玉堂抿抿干裂的嘴唇,揉揉太阳穴,“展昭不会把普通百姓扔给日本人,他一定会先把周围的人都疏散,这样日本人找个向导都难。”他把“向导”两个字说得很重。
丁兆蕙的眼睛亮了。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1-27 16:11:00 +0800 CST  

卢方徐庆和丁兆兰等人按展昭的计划疏散了百姓领人撤回时,发现白玉堂已经在北墙缝布置好埋伏。不由得挑起大指暗赞,五弟竟然和展副官想得一样,只是展副官守着怀德这座空城,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本来是死都不肯把他留下,轮番上阵想要说服他,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谁知回来后面对的五弟并不比展副官省油,竟然要亲自带头去北墙缝打伏击!千劝万劝还是没有用,气得不行想干脆打昏又担心下手重了伤上加伤,只得多派人手保护,任他去了,心中却自悔为什么死抱规矩非得过什么堂。
东北的雪并不柔美,狂风卷着雪粒从四面八方扑来迷住视野,呼出的气转眼就在皮帽沿上结成霜。北墙缝山高崖陡,巨石林立,白玉堂已经带人在坡上埋伏了到了傍晚,仍然不见日军的踪影。想起来时四位哥哥都极力反对,说自己任性,白玉堂心头泛起一丝无奈。这些土匪本领参差不齐,缺少统一训练,稍有疏忽就可能被日军反扑。自己在日本陆大士官系留学三年,淞沪会战中上过战场,如果不是为了不给白家惹麻烦,早已留在蔡廷锴身边。
猫儿,要是你回来以后发现陷空帮被日本人吃了,我拿什么脸见你?
然而更令他心急的是去打探的人带来的消息:日军的守备大队已经占了怀德,正冒雪赶路,但到了北墙缝脚下的山洼就停下不走了。中途还遇到了展昭派回来报信的人,守备大队600人,枪炮弹药若干,用东洋马拉着,估计是不了解山路路况,不敢走卡车。
“展昭呢?”白玉堂在呼啸的风雪里大声问。展昭派回来的人摇头表示自己先走的,不知道。还是这边派去探消息的人大声答道:“没啦!”
“什么?”一阵白毛风迎面呛来,白玉堂只觉得从内到外都冷透了。
“日本人拿山炮轰城门,轰破以后就都没影啦!”
白玉堂纠起双眉,握起一把冰冷的白雪,传递到手心的却是灼热的疼痛。
那只死猫!
定下心神,向旁边的丁兆蕙点点头。丁兆蕙会意,放下步枪下山去了。
独立守备大队的队长桥本健三原本是铁路守备队长,临时接到通知来剿匪,人生地不熟,知道印庆被土匪干掉的事以后,以为怀德城里有多少土匪,于是按兵城外,直到搬来五门山炮才敢攻城。结果城上抵抗的土匪只放了稀稀拉拉的几枪,倒是身后不知有多少土匪端着冲锋枪在漫天风雪中一路扫射一路包抄过来。等到弄清楚不过是几十头背着装满鞭炮的铁桶快速惊跑的驴子加上十几个散兵游勇时,日军队伍已经开始混乱,桥本从来没见过这样不按章程出牌的打法,不过也悟明白了这帮乌合之众是在一通乱打,手忙脚乱地重整队伍,这时土匪们却骤然里应外合,手雷歪把子齐上,把队形几乎打散。而且居然夹杂着职业军人极有准头的长线狙击。桥本弄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队伍,硬着头皮仗着人多的狠劲终于轰开城门,土匪们竟然一下子全不见踪影,怀德不过是座空城。然而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向长春军部汇报完毕,得到的回应是简绝的四个字:继续剿匪。
顶风冒雪拖着山炮走吧!苦不堪言,只好“吚呀——苦哇——”地唱军歌鼓舞士气。天擦黑时才走到湖边的山洼,遇到岔路不知道怎么走,刚刚安营扎寨,还没等做上饭,就有人往营地里打冷枪扔手雷,茫茫山野风雪迷眼,哪里去找人,扰得桥本一行无法休息,疲惫不堪。派人出去搜索,真在山脚下抓住一个。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1-27 16:13:00 +0800 CST  

抓住的是个猎户,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拿着杆装砂子儿的猎枪,后腰挂两只山鸡,前大襟连油带血,锃光黑亮的,怎看怎老实。一问,原来是看山林的草民一个,皇军给钱之后,小伙子眉开眼笑愿意给带路:
“太君们上宁安县吆?要走沿河大路啊?过河绕远可还得一天多!走北墙缝那是大大的快啊!下边是大湖,冻得镜子似的,太君们愿意打鱼的话……”
去去去,少废话,带路的干活!要不是皇军实在不认得路,跟跳蚤似的土匪磨叽不起,早把你一枪崩了!
小伙子点头哈腰地收了皇军给的现大洋,一块块吹过,愉快地在耳边听响,笑脸向周围扬了一圈,迈步就往北墙缝带人。
远处的雪坡后,展昭放下望远镜,向左右低声说道:“撤。”
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们都悄悄消失在茫茫雪幕里,展昭收起枪,唇角翘了翘。
“丁二当家装得……还真挺像的。”

丁兆蕙已经离开三个小时,夜幕下的雪地现出隐隐白光。北墙缝坡上一片寂静,风雪打透了白玉堂的皮袄,浑身的伤痛开始变得麻木。心头却仿佛有一把火在刺眼地燃烧,雪亮目光穿过北风怒号的冬夜,几乎要把黑暗穿出洞来。
忽然,在北墙缝入口处,看到了一行黑影。白玉堂眼角腾起杀气,向身后的人低声说:“全体准备!”
只等日军全部进入北墙缝,上菜的时候就到了!
“五当家……俺入帮不长时间,怕投不准……”一个中年土匪在白玉堂身后小声说。
白玉堂回头一笑,牙齿放光:“会扔东西不?不用你瞄准,有劲往下砸手榴弹就行!”手伸到嘴边,一声尖利呼哨划破雪幕。
桥本带人摸进北墙缝,忽然听见坡上呼哨此起彼伏,随后冰雹似的手榴弹在队伍中间炸开了花。人喊马嘶的惨景,犹如十八层地狱翻上人间。想要就地找掩体,然而山路左面是悬崖,右面是寒光闪闪的冰湖,摔下去就嘭的一声当场毙命。日军尽管训练有素,奈何不是金刚不坏之躯,一时间极其被动。
五里山路,处处血肉横飞。
白玉堂的一双眼睛不停寻找着。爆炸的闪光,炸飞的尸体,逃窜的日军,一片混乱之中仍然哪里都没有展昭。
突然有人来报,北墙缝一处地势较低的地方有一个分队出了差错,被日军撕开一个口子,白玉堂目蕴冷光思索一霎,说道:“全体撤离。”
“五当家!咱们打得正好,再打会也不迟!”运送弹药的炮头刚好来到这里,在白玉堂耳边大声喊,“三爷和丁二爷都在东边打着呢!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小鬼子!”
白玉堂目露凶光,回手一枪抵住炮头前额:“老子说撤!留下十个人跟着我掩护!”
炮头知趣地退下,白玉堂一声呼哨响彻雪空。四面八方传来回应。
不出白玉堂所料,日军果然已经通过破口潮涌而出,准备绕到陷空帮后面攻击。只要日军上来,无论是近身肉搏还是远距对射,陷空帮都不是对手!白玉堂领人在破口周围牵制日军行动,但毕竟人少,土匪的实战经验不足,有死有伤,只剩下白玉堂和两个喽罗。
猫……你苦心经营起陷空帮的人心,不能让你白白费力!
爷的事,就交给你了!
白玉堂让喽罗继续流动投弹,自己找了个制高点,据枪瞄准。
枪口吐出火蛇,百发百中。但是随即也引来日军更猛烈的还击,白玉堂换了几个位置,左臂血透衣袖,已经用不上力。看一眼陷空帮撤离的方向,喘息着,身体靠上冰冷的山石,把枪固定住。
能再拖十分钟也好!日军毕竟死伤惨重,也无心恋战。
然而只要一开枪,这个位置就会暴露,自己还能不能有体力再换个位置都是问题。
听听周围,已经没有了爆破声。估计那两个兄弟已经不在了。
白玉堂看看天色,桃花眼中涨起杀气,瞄准最前面的日军士兵扣动了扳机。一梭子弹过去,又有三个人倒在雪地上。
对方狙击手立即确定了白玉堂的位置,一排子弹劈头打来。白玉堂咬牙低头侧身,子弹擦着肩膀飞过,一道鲜血飞溅出来却没有知觉。想要移动,才觉得浑身脱力。
又一排子弹,把山石打得冒起火星。
一只手猛地把白玉堂搂住,就地滚出几米开外,感觉到熟悉的心跳和温度,白玉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单手揽枪,另一只手就势抱住了来人。
“猫儿!”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1-27 16:14:00 +0800 CST  

“猫儿!”
白玉堂分明感觉到了展昭肩膀被他抱住之后一抖,手指触到一片粘热,一定是刚刚保护他的时候中了流弹。还没来得及问一声,眼角扫到火光迎面扑来,日军使用了接连掷出重磅雷弹的掷弹筒!
怀中展昭的健韧身躯猛地一挺,白玉堂几乎能感觉到绑在一起的手雷顺着那身体中流动的强大力量出手飞去。与此同时,白玉堂猛地放开步枪,伸开臂膀抱住展昭向坡下滚去,两边几乎同时轰然巨响,爆炸的灼热气浪把白玉堂的额角重重撞到山石上,接二连三的撞击毫无规律地来临,天旋地转。仿佛有树枝冰块碴碴枒枒地从头上脸上身上划过去,白玉堂只是本能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用他所余的全部力气。
当撞击停下时,周围已经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白玉堂眨眨眼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心里疑惑,莫非眼睛被火药烧坏了?
额角有什么不断地向下流淌,从热到凉,却无知无觉。唯一真实的触感是猫还在自己怀里,一只手紧紧抱着自己肩背,另一只手却仍然死死抓着枪,毫无余地的僵硬惊得白玉堂内心一震,那不是展昭清醒时的力度。
猫儿昏过去了?
白玉堂不由得又抱紧了些,耳边听到远远的还击声重又响起,间隔着卢方熟悉的呼哨声。心稍稍有了底,卢大哥一定带人从另一个方向抄了过来,能够在惊弓之鸟似的日军队伍中造成混乱,陷空帮大概能够顺利撤离了。
稳稳心神,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才发现自己和展昭掉进了一个直上直下的石窟,伸脚去探探周围,还好是实的。这才顾得上低头看看胸前的展昭,俯下脸唤道:
“猫儿……”
“猫儿?”
“猫儿!”
没有回应。
白玉堂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展昭的手掰开,脱了皮袄铺在地上,把他放上去。摸摸四周,积存着不少从上面掉下的枯枝。拢起一把扎起来,划根火柴点着,插在石缝里,黄晕的光充满了石洞,燃烧的暖意却立刻被寒冷的石头吸得一点不剩。就着火把的亮光看看展昭,展昭半边脸都是血,身上的伪军军服血迹斑驳看不出本色,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肩膀上一大片暗红,中心兀自汩汩,边缘却已经结成层层血冰。白玉堂急忙解下绑腿来给展昭勒住肩膀,撕块衣襟给展昭把头部被撞的伤口裹住,在展昭耳边反复呼唤。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1-29 12:05:00 +0800 CST  

终于,展昭睫毛动了动,挣扎着想要睁开。白玉堂稍微放了点心,解开展昭上衣检查枪伤,心里吃惊,子弹卡在左肩骨缝里没有穿出去,时间长了不要说这条胳臂,连性命都可能会保不住。
身上有临出发时闵秀秀给的烧刀子酒,本来是用来御寒的,可是在上面时心里惦记着展昭,竟然一口也没喝。倒出来擦干净匕首,把展昭搬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伸手去摸展昭口袋,氯仿瓶子还在。拿出来刚要拧开,展昭的手动了一下,抬起,按住他的手。
“白兄……我没事。”修长手指捏住瓶口,“用了这个,也许我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白玉堂定定望着火光映照下展昭温润坚定的黑色眼睛,点了点头,把展昭的手拉过来,环到自己腰间。
“猫儿,痛就掐我。”
展昭浅色的唇角泛起迁就的笑意,就像不得不体贴一个真心实意的孩子对自己的关切。
剔出子弹,白玉堂满手血渍满头热汗。展昭的手却一直稳定地贴在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与其说是他在帮展昭治伤,倒不如说更像是展昭在宽慰他。
可是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展昭额前的黑发明明已经被冷汗打湿。看着展昭发白的嘴唇,白玉堂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面前这个青年,硝烟血污都掩不住他的清爽之气,可是明明离他这么近,却仿佛永远无法走到他的世界之中。
他不会痛吗?他不会冷吗?他总能用微笑和安慰来面对别人,而他的寒冷寂寞与惨烈伤痕,却如同天上明月的另一面,永远,永远也不给人看到。
“白兄可放心了?”展昭的声音忽然温和地响在耳边。白玉堂放下子弹,展昭已经坐起身,右手拿过白玉堂的酒瓶,对着血肉绽开的伤口洒上去。白玉堂心头一紧,连忙用内衣把展昭肩膀裹好,打了个结,挂在展昭颈上。
头上的枪声渐渐远去。白玉堂接续了火把,看着展昭。
“猫儿,等日本人走远了,咱们再想办法。”
展昭点头,白玉堂指指皮袄,“那个,白爷不想冻死……也不想让你冻死……”
“果然天冷,把白兄的伶牙俐齿都冻得不灵活了。”展昭笑容中带着虚弱,却仍然暖意融融,披上半边皮袄,把尚好的右手伸向白玉堂。白玉堂似乎犹豫一下,挤了过来,试探着拥住了展昭。
展昭坚韧温暖的身躯他并不是第一次拥抱,但是为什么这次竟然会心跳到迟疑?
猫儿,这个答案我多希望你也能理解……
小心翼翼地环住展昭肩颈,把他的头靠向自己,白玉堂浑身都有些紧张,随时准备着被推开,然而并没有遇到阻力,甚至能感觉到展昭拥着自己的手也紧了紧。
于是白玉堂那真想真想真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默默地在齿间咬碎,在舌下含化,无声地吞了回去。
不要说这种形势下提这个不合时宜……就是明月当空把酒言欢之时,也许一句话也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因为展昭带人及时赶到破口处拖延和扰乱日军,加上卢方的援兵赶到,日军腹背受敌,想要追击已经无心无力。陷空帮返回打扫战场时,听到山背后的通天窟里响起枪声,在那里找到了展昭和白玉堂。
北墙缝伏击战后,拉回十几匹被炸死的东洋马,除了被日军集中烧掉的枪支,还找到了两千支新步枪。清点尸体,日军减员四分之一,陷空帮义勇军这边损失的只有跟随白玉堂掩护的十个人中的七个。
大捷。
临时营地里,白玉堂坐在临时盘起的热铺上撕着烧鸡,一条条摆在火盆旁的铝饭盒盖上,火盆的架子上热着小米粥。展昭重新处理伤口以后有点发烧,白玉堂以救猫恩人为名,威风八面地把他关在自己窝棚里不准出门,乐得看他半踡在厚厚的皮袄下安静睡觉的样子。
都弄好以后,白玉堂悄悄离开窝棚来找卢方。
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已经来报,日本人从北墙缝冲出去以后,稀里糊涂地绕到石嘴扎了营。
“石嘴到宁安也是两条路。”卢方指着地图:“一条是判官鞭,另一条是刀背子……”
“判官鞭的地势非常像北墙缝,而刀背子是一条平坦大道。”白玉堂笑:“桥本在北墙缝吃了亏,肯定会走不好设伏的刀背子。只是大哥,我想知道刀背子道两边是农田,还是草甸?”
“是小树丛和草甸。”卢方回答,“但是也藏不住这么多埋伏的人啊。”
白玉堂不答,脸上绽开神彩飞扬的笑。

长春军部,智化放下电话,眉间闪过冷峻神色。
莲花镇废弃民房发生爆炸。现场找到炸飞了的发报机零件。
守候在发报机前的人离开超过三天,设定的定时炸弹就会炸毁发报机,这是一条铁律。
赵虎一定已经不在人间。
御猫,成了断线的风筝。
所有的中统特工一旦断线,就会被质疑是否忠诚。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1-29 12:06:00 +0800 CST  

和卢方商量完以后,白玉堂草草包扎了一下肩膀上被枪弹擦过的地方,记挂着展昭,顺手拿个空铁皮水壶就往回走。
雪还在不断落着,碎玉纷纷,如同剪碎银河。白玉堂呼吸一口清新寒冷的空气,仰起头看向漫漫雪空。
猫儿……
和你在一起,纵然前路凶险,也有趣得多了。
白玉堂的小窝棚是护林人住过的,为了防风保暖,有一半挖在地下,柴门狭窄低矮,白玉堂穿着臃肿的皮袄,出去时已经不容易,弯腰进来更觉费事,脚向下一伸,后背本来正痛的伤处被门框刮中,疼得一咬牙。以他的脾气,真想脱口骂句好的,但一想铺上躺着的猫,还是把要骂的话吞了回去。定睛一看,那只猫可不是正睁着乌润的眼睛在枕上看着自己呢。
从通天窟出来以后,白玉堂面对展昭的眼睛时,就会有莫名的感觉,仿佛展昭的目光有质感,有温度,如果再加上些许笑意,在白玉堂看来就简直像是煦暖阳光下的潭水,清朗明亮的波纹直拂人心。
惹出多少心痒,也只能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展昭还是展昭,只是自己变了,这份心思,竟是不能和人说的。
白玉堂换上一副笑脸,问几句吃没吃饭之类的话,把手里拎着装满净雪的水壶挂到火上。展昭已经坐起身,唤了一声白兄。
白玉堂答应一声,自顾靠向火堆,把火拨旺:“猫儿,我刚刚去见大哥,下一仗到刀背子埋伏,你伤得不是地方,就别去了,大嫂明天就来接你回宁安。”
知道展昭会不放心,于是白玉堂大致把想法说了一遍,果然看到了展昭赞许的微笑。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白兄了。”
白玉堂笑了笑,继续烤着火。
忽然又听到展昭说:“白兄过来一下。”白玉堂呵呵冰冷的手指,抬眼看到展昭漾起关切之意的黑烁眼瞳,于是笑眯眯地说道:“我说猫儿,你明明比爷还大一岁,张口闭口白兄,可是把爷叫老了。再说,你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多可笑。”
“可笑?”展昭不解地看着白玉堂。白玉堂挑亮灯火,清清嗓子:“我给你学样看看啊。”
于是挺胸抬头,敛容正色,向展昭抱拳拱手道:“展兄!”
白玉堂动作做得足够有模有样,展兄二字说得字正腔圆,神情动作的细节都无可挑剔,但整体来看,那一本正经的脸庞明明哪里也没有笑,可又明明是连鼻梁都在笑。展昭被他猫儿长猫儿短叫了若干天,忽然听他一声展兄出口,再看他这装模作样的架势,笑意就满满地从眸子里溢了出来,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笑,心房就仿佛被什么既暖又软地撞了一下。
展昭微笑说道:“既然不喜欢展某叫白兄,那莫非要叫五弟?”
“展大人又不是陷空帮的当家!”白玉堂轻笑。
“那索性就叫白玉堂。”展昭干脆地说,“白玉堂,你过来。”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03 20:51:00 +0800 CST  

这回白玉堂倒没说什么,拍拍身上的灰,坐了过来。心里想着和展昭开几句玩笑,赶快就着火堆把自己身上从外边的带来的寒气散了,省得离近了冰得猫儿枪伤疼。正惦记着展昭是不是还在发烧,却听见展昭说道:“脱了衣服我看看。”
白玉堂知道展昭只是想看看自己伤势,但是眼底却有种热辣辣的感觉,连忙背过脸去把上衣脱了,露出身上已经揉搓得不像样子的纱布,展昭一层层解下来,白玉堂感到展昭微凉的手指按上自己肩背,就顺势伏到热乎乎的铺上。
这些天来白玉堂不但没有机会将养身体,而且一直在拼命。强健的脊背和宽挺的双肩上,虽然钉伤大多结了痂,但在驻防大队留下的鞭痕和烙伤却绽的绽扯的扯,过堂时留下的杖印覆盖在上面,裂开的皮肉并没有愈合的迹象,原来的青肿淤血已经变得乌紫。
白玉堂感觉到展昭的目光笼罩在自己赤裸的背上,熟悉的手指移上自己被流弹擦伤的臂膊。
“胳臂那里没事,大哥帮我上药了。”
白玉堂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眼角余光看展昭要去倒热水,知道他左肩中枪不方便,连忙爬起来抢了水盆。
“你看看碍不碍事就行,这些小事我找个兄弟来帮着做就好。”
展昭并不和他抢,等他把盆放下趴好,单手熟练地拧了纱布,交给白玉堂拿着,另一手拿了药倒在他手中的纱布上,再接过纱布替他搌去伤处的血渍。展昭的手指准确轻稳,经过最深的伤口时也只掠起一点微痛,药涂在身上,清凉四溢。
白玉堂把脸压在粗布枕套上,眼中映着跳动的灯光。二十四年的漫长期待,月影华灯里的难忘一暼,风雪硝烟里的相识相知,层层叠加,在白玉堂心中蔓延开莫名的火焰,烧得胸腔发紧,只有展昭的手指碰触到自己时,才会带来一丝舒适,然而那手指一旦离开,火焰就腾腾燃起,反反复复,几乎烤干了他的呼吸。
平生第一次,强烈地渴望着和一个人真真切切地一起活,或是一起死。
展昭静静看着白玉堂,温润的黑眸中似乎有浅淡涟漪环环扩散开去。处在这样的位置,无论是自己还是白玉堂都懂得不能轻易信人,然而几番出生入死下来,白玉堂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一份真,越来越张扬率性自然,就像阳光空气和透明的风。
然而自己却必须离开了。不知道明天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再见。
窝棚里生着火,外面铺天盖地的北风似乎被隔绝在极远极远处,呼啸之声传进耳鼓,有些不真实。
当展昭又一次到白玉堂手中来拿纱布的时候,后者一把抓住了那只带给他清凉的手,紧紧抓着,像是握着自己的心。
“猫儿……”白玉堂抓着展昭的手从铺上起身,望着他热亮的双眸,展昭想要抽回手,却被白玉堂用力拉近,臂膀让开展昭中枪的左肩,从胁下环住后背,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唇。
既有怕遇到拒绝的担心,又有坚决到近于凶残的执念,迅疾果敢到舍不得呼吸。
然而竟然没有感觉到展昭的反抗。
迎着对方清新的气息,唇上传来宁静的温凉触感纾解了白玉堂胸中的火焰,不知吻了多久,当白玉堂终于平静到能够正常呼吸时,才意识到展昭正深深地望着他,熟悉的黑瞳深得有如渊潭,足以把他的一切狂热吸得无影无踪。明明人在自己身边,却有种说不清的疏离,让人无法走近,又无法退远,一颗心悬在云淡风轻的半空中,分明天高地阔,却依旧无处安放。
白玉堂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放开展昭,低声说道:
“谢谢你。”
展昭伸手把白玉堂送回枕上,一手拿起纱布,轻声说道:
“如果你要找我,就填首《浪淘沙》登在报纸上。”
白玉堂一惊,睁大眼睛:“猫儿!你不去宁安?”
回应他的是展昭笃定的目光。
“你留在陷空帮牵制日军兵力,我要去长春接线。”
白玉堂想要说话,肩上被展昭宽慰一握。
“相信我。打完这仗在长春见面。玉堂。”
玉堂……
白玉堂心中一阵狂喜,反手握住展昭的手,点了点头。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03 20:51:00 +0800 CST  

展昭收回手时,发现手心里多了一枚闪亮的钥匙。再低眉看看把头埋在枕里的白玉堂,眼中笑意明亮:
“果然被你掏去藏了,真不枉白老鼠这名号。”
“什么白老鼠,爷是响当当的锦毛鼠!”白玉堂侧脸甩过一记眼风。
“锦毛鼠莫非不是鼠?”
白玉堂切齿笑道:“是鼠!没错!猫儿你有本事,来吃爷试试!”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太妥当,眼角余光向后扫过去,灯火照耀下包裹猫儿头部的白纱布间露出的耳根好像透出一抹绯红,心里不由得又喜又忧,喜的是展昭对自己终究还是有心,前路茫茫,命运叵测,随时可能陷入绝地,连性命尚且不惜,能有这份情意真是弥足奢侈;忧的是想起北墙缝伏击战中几经艰难,险险被生死隔断了一世的缘份。
怀中的是一只搏击长空血写生平的战鹰,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未曾死别,却要生离。
焉知生离,不是死别?
白玉堂胸中突然猛抽——纵然知此时一寸山河一寸血,终不愿今生一寸相思一寸灰!
“猫儿……”白玉堂忽然欠身,再次伸开臂膀把展昭抱住,向铺上倒下去。
展昭胸中一阵火热,他懂得白玉堂的一片心意,然而自己却不能像白玉堂一样随心而为。且不论这段情感世俗见容与否,那样一个灿烂剔透率性飞扬的人,和一个中统特工混在一起,本身就是莫大的危险。
更何况,他的名字叫白玉堂。
世人很可能下一个早上就会在报纸上看到白锦堂的死讯,而自己刚刚抗拒的诛杀白玉堂的秘令,随时会像一个重磅炸弹,把自己和他都炸得粉碎。
白玉堂的臂膀越是强健火热,展昭越是觉得寒意从骨髓里一点点蔓延开来,把一双黑眸洗得像冬日无风天空般明净,辽远得令人无法目测距离。
这眼神让白玉堂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敛回火辣辣的目光,把头埋到展昭胸前,贪婪而无奈地蹭了蹭,低哑地说道:“猫儿,我这样抱一会……就好。”
他忽然感觉到一只颀长有力的手抚上自己后颈,耳贴在展昭心口,听到熟悉的清朗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震颤着鼓膜:
“国难当头,与玉堂驰骋战场同心御敌是人生大幸。展某命长,岂在朝暮?”
白玉堂只觉得一股激流从不知是酸是甜的心底直冲到眼底,顺着眼角溢出,是热的。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07 10:30:00 +0800 CST  

雪后的长春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连街卖着冻得透亮的挂霜灯笼柿子、白砂糖红豆馅的黄米面粘豆包、凉甜乌褐一裹水的冻秋梨、肉质细白鲜香有咬劲的查干湖头网大鱼……虽然不及往年繁华,也颇有一番热闹景象。伪满政府为了营造祥和气氛,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黄昏时分,地处日侨聚居地的玉林旅社里住进一个年轻人,要了一间二楼的临街客房。店伙看他虽然穿得朴素不张扬,却举止从容,进退有度,毫无寒伧之气,再看住店登记册上他手签的“日向昭”三字笔力健挺,锋芒扑人,加上该给的小费绝不吝啬,本来对日本人就心怀畏惧的店伙自然对他奉承有加。只是心里嘀咕:这个小日本子礼帽檐压得那么低,几乎要把眼睛挡住,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莫非得了什么病?可别死在店里说不清楚,急忙私下里去报备。
去过了警署,一块大洋的小费还是有力地驱使着店伙快步向报社跑去,手里捏着这位颇为风雅的客人刚刚填完要送去发表的《雨霖铃》。
掌灯时分,东条智化接了两个电话,迅速换了便装,带人开车直奔玉林旅馆。心中犹疑,他来得竟然这么快?来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在旅馆周围布控之后,智化领着两个亲随径直上了二楼。示意敲门。
门过了一会才缓缓打开,熟悉的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智化,温润的黑眼睛里升起如风笑意,竟然衬得头上包裹的白色纱布也不那么刺眼了。
智化放下心来,摘下礼帽行礼,俊秀上扬的眼角挑起微笑。
“日向君!到了长春也不先打个招呼,要不是旅店报备,还见不到你呢。”
展昭微笑还礼,眼角向后面的两个日本侍从淡然一扫。智化哈哈一笑,让随从到楼下车里等着,自己进了房间,把门关上。房间里弥漫着药气,智化一眼看见床旁的小几上摆着纱布伤药剪镊等物,不由得望向展昭。展昭指指肩膀,笑道:“你来得真快,我还没弄好。”随后坐下解开衣服,肩上枪伤只处理了一半,匆忙垫上的厚厚的纱布已经透出血来。
智化没吭声,目光扫向门后,猛然一停,走过去伸手扳开一块壁板。
下面什么也没有。
走回展昭身边,略一打量,伸手握上他右面前臂,衣袖下是温暖有弹性的肌肉,向上摸索,还是一无所获。
“你找这个?”展昭问道,
智化抬起眼,额角隐隐一凉,太阳穴被展昭左手握枪抵住。看智化面带惊诧,展昭又脚尖轻挑,撬起床边一块地板,下面赫然一排手雷。
“看来你虽然受伤了,也还用不着人保护。”智化淡淡说道,直起身,让开展昭的枪口,“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白来。”
“我证件齐全,包括持枪证,不怕突击查验。”展昭收枪,“只是没想到东条君这么快就亲自找来。”
“我要抢在你自投罗网前找到你。”
智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展昭面前。展昭拆开一看,眼中凝重之色如水沉下。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07 10:32:00 +0800 CST  

正是他送到报社去的《雨霖铃》,署名长亭晚。
展昭顿时明白自己已经暴露。
自己和智化并不是一路人,只不过在危急形势下上级同意暂时合作。《雨霖铃》是长春中统特工的联络暗号,身为中共特工的智化不应该知道!
“你一定在想,我是从哪里获悉。”
“我不好奇。”展昭平静地抬眼看着智化,“你能知道我们的暗号,说明高层出了问题。”
“高层之间从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样问题一直都存在,区别只是有没有浮出水面。”
“你是要救我?”
“这首词只要登在报纸上,你立刻会看到来取你命的南京军法处便衣。”
“我不能中途放弃。”展昭扣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赵虎的线断了,我要申请继续完成任务。请你给我提供电台,我要直接和高层对话。”
“我拒绝。”智化施施然坐下,“我是和你的组织合作,不是和你。我不能为了一颗弃子违反纪律。”
展昭澄明的眸子看了看智化,泛起微笑:“你急着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你拒绝继续合作?”
“我的线没有断。”智化望着展昭,“我希望你能为我们工作——你说过,你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尽一个中国特工的职责。”
“连这句话也有人报告给东条君了。”展昭冷冷说道,“原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
“策反你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之一。”智化缓缓坐在桌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考虑给庞吉施加压力,让他收回对你的处决令。”
展昭按按跳痛的太阳穴,浅色唇角勾起冷笑,语速并不快,但字字有力:
“智化你听着,对于高层中的某些人而言,我杀你和杀白玉堂有同等价值。如果我想把你当敌人,现在你要考虑的最重要问题就不是拿处决令来威胁我,而是你自己怎样从我手里全身而退。”
智化握拳,手心里冷汗涔涔,沉默地听展昭继续说下去:
“但是现在日本人酝酿阴谋,我无暇顾及自己人之间的界限问题。既然我的上级不容许我解释,你能来通知我一声也算是尽了在日本同窗七年的情分。我必须完成这次任务,你若愿提供援手,我求之不得,你若不愿,请你至少不要从中阻挠。”
智化苦笑。
“我继续帮你,以我个人的名义。明天我派车接你去陆军医院,你看到我的手令,跟着去就是。”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握住把手,低声说:“如果我认为违反纪律是对的,我和你一样,不怕惩罚与死。”
展昭沉默一霎,忽然问道:“你父亲还好吗?”
“他?”智化无声地笑了笑,“三个月前就死了,诊断书上写着呼吸系统衰竭……其实如果我不拔掉氧气管,他还可以再多活几年。”
展昭没有再说话,智化走出去,门无声地关上了。
展昭心中叹息,智化心中的恨意,不但没有随着他生父的死而消失,反而因为复杂的罪恶感而加重。他不能不为这个本不应该来到世上的孩子而深深悲哀。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07 10:32:00 +0800 CST  

第二天上午,智化再次来到玉林客栈,一个人敲响了展昭的门。他甚至产生一个荒诞的念头,希望展昭已经悄然离开,御猫已成弃子,以他的生存能力,完全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安静地活下去。
然而间隔五长三短的叩门声之后,门意料之中地开了,智化走进去,把门关上。
“我真希望你走了。”智化叹气,眼中透露出极其少见的一丝悲哀。
“在我个人有幸得到和你的合作机会之后?”展昭微笑,“我一度以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特工,在看到你这样的眼神以前。”
智化不语,向展昭伸手,展昭把一口皮箱推到他面前:“和御猫相关的东西都在这里。除了我以外,任何人打开都会被炸死——没有人会找到我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智化的手触到皮箱拎柄,又收了回来。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病房和主治医生。你想要的东西三天前从军部转移到陆军医院,这是军事绝密,具体存放地点我不知道。货物还会存放一周。我不会提供任何援助。如果你行动失败,我会第一个杀你灭口。”
展昭略微点一下头,表示听清。
智化却仍然没有接皮箱,眼睛死死盯着他:“所以我建议你放弃。”
展昭不再看他,自顾穿起大衣,智化一步跨到他面前,压低嗓音厉声道:“我当初接到的命令只是向你传递情报,你的死活并不是我的责任范围。我只是想知道,你把陷空帮控制在手里的目的,就是最终一个人铤而走险,拿这么多人的血铺一条绝路?”
“我不拿任何人的性命开玩笑。”展昭眼中忽然显现出端肃之色,“特工不应该好奇,尤其是你这样的位置。”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10 16:09:00 +0800 CST  

智化一言不发地拎起皮箱,转身出去。
一个小时以后,展昭身上从内到外没有任何武器,走向外面的吉普车。在车门处略停了停,仰头看看天空。难得响晴,湛蓝的天上悬着光芒四射的太阳,晃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太阳是真实存在的,光芒万丈,虽然在仿佛能够割肉剔骨的飕飕冷风中聚不起热量,却能够唤起人心中对春天的憧憬,让人生出信心,来度过死寂的寒冬。
车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紧,阳光和寒风都隔了在外界。车窗外像是放映着无声电影,繁华和贫苦交替流动,最终在一座灰色建筑的大门前停住。
到了。
从现在起,他只是日向昭。
陆军医院专供高级军人及家眷使用,也有个别特殊病房用来医治重要犯人。外面戒备森严,与其说是医院,倒更像是军营或监狱。
送他来的人特意交代,日向昭是东条参谋少年时代的同学,三个月前去世的东条中将生前对他非常喜爱,鼓励他参加圣战,只是刚到关东就遇到土匪,多亏他身手好,才从虎口里逃出生路。
既然有这些关系保驾,医院里的人就都在日向昭面前存了份特别的小心,虽然女护士们看到他以后两眼放光,也仍然不敢轻易打扰。
可是这位特殊的病人却并没有架子,住进来五天,极其配合治疗,对医生护士态度和蔼,从不添麻烦。肩上的枪伤因为一直缺少彻底治疗,已经开始有发炎的迹象,深入清创之后的剧痛期里,他竟然也连止痛药都不曾要过一粒。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10 16:12:00 +0800 CST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10 16:35:00 +0800 CST  

旁边的中国医护人员闷得肺腑如同油煎,恨不得用目光把日本军医和这“帝国之花”日向昭的后背烧出几个窟窿。军医眼高于顶,从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能感受到这些的,只有对环境极其敏锐的日向昭。
然而日向昭只是安静地躺在检查台上听着,面无表情,从不答言。
有胆大的日籍护士按捺不住对这个光荣负伤的英俊青年的敬慕,查房时悄悄问他,他也只是温和地看她一眼,礼貌地说道:“日向昭非常惭愧,身上这些伤痕,没有一道是在圣战中为大日本帝国所受。承蒙众位关照,待出院后建立功勋,再来报答。”
午后的阳光照到床头,展昭披着病号服,靠在叠起的枕头上望着窗外杨树灰色的枝桠出神。
自己每天夜间潜进值班室,换上医生白衣四处探寻,每隔一小时有护士查房,能够利用的时间支离破碎。有一次在回来的路上伤痛发作,险险惊动巡夜的警卫,回到病房时,已经冷汗掺着热汗湿透了衣衫。
只剩一个地方还没有查了。
停尸间。

司令部里,青木拍案而起。
“独立守备大队在刀背子被人烧得落花流水,剩下的人第二天又在叉垭口中了埋伏!逃出去一百多人,在宁安城下打个转就要回长春?内阁批准给水部从事研究,现在连必需品都运不出去,内阁的人一向喜欢对关东军部指手划脚,现在,他们又有话说了!”牙齿微磨,“陷空帮的乌合之众,却能打出正规军人的水准,谁在指挥?是那个从东北军出来的展昭?还是,白玉堂?”
智化站得笔直,一言不发。
电话铃忽然响起,青木接起电话,简短应答几句,神色渐渐变得深不可测。放下听筒,目光落在智化身上,虽然仍带着怒意,却硬翻出一丝笑来。
“邀请白锦堂先生的信函,你立刻发出去。”
智化立正领命。
青木叹口气,说道:“最后一次和他在东京相见,还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物是人非了。”
怅惘的眼神,望向窗外的落日,再转回来时,已是寒冷扑人。
“在机场准备狙击手。不能有任何闪失。”

城中最大的赌场是龙升会的产业。每到夜晚,这里灯红酒绿,异样热闹。既有商贾,又有浪人。消息四通八达,关系错综繁复,日本军方也奈何不得。掌管这里的江宁前些天丢了白玉堂,险险把整个龙升会翻了过来。得到白锦堂悬赏十万大洋买白玉堂命的消息,江宁心里立刻有了数,抛出大网,只要发现了惦记赏金的人,重者做掉,轻者警告。拔掉了给日本人通风报信的线人以后,明察暗访,终于知道了白玉堂领着陷空帮在找日本人麻烦。江宁嘴上不说,心里既担心又得意,天天盼着白玉堂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面前。
白玉堂平安与否,没有人敢确定,但是长春城内外突然开始不太平了。
出城巡查的日本宪兵忽然频繁地被攻击,把守车站的日伪军睡到半夜就被一阵铁桶爆竹声惊醒,有胆大的出来看,立刻挨上迎头一枪。城里的妓院烟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人命血案,被杀的都是日伪汉奸等人。只有江宁的赌场生意兴隆,在里面呆着肯定安全,但是出来就概不负责,大家只好连日在这销金窟里送钱,江宁着实大赚了一把。
一时之间宪兵队保密局**署疲于奔命,这还没算在外奔波劳碌,和土匪们日夜周旋的守备大队的皇军们。
绝不和你硬碰,打不死你,骚扰死你。
江宁听着每天报告给她的消息,字句之间几乎能看到她那干儿子白玉堂狡黠明亮的眼神。
肯定是那小兔崽子干的!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10 16:36:00 +0800 CST  

陆军医院单人病房的窗外冬阳灿烂,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同。展昭心中却布满冰排,条条缝隙中带冰碴的寒水上下翻卷,时宽时窄,时明时暗。
今天是住进来的第五个晚上。时间已经紧到用呼吸来计算。
门被敲响,一个护士来收体温表。展昭道了谢,她却没走,从小推车最下层拿出一叠书报放到床头桌上,对展昭嫣然一笑:
“日向先生可能会觉得闷,医生说这几天您伤势好转,可以适当读读书报消遣了。”
展昭向她笑笑,点头谢过,护士离开,回手轻轻关门,展昭目光在门上停留片刻,向那叠书报扫去。
护士值班室订的报纸他利用各种机会全部悄悄看过,都是些粉饰贴金的消息。也有几条是写某某赌场某某妓馆发生命案,却是轻描淡写,生怕扰了纸糊的太平。
尽管如此,仍然拿起那叠报纸慢慢翻看,有一篇捧京剧坤角的文章被画了圈,文后还登载着她成名唱段的曲谱。
展昭眸光顿时一凝。
乐谱可以用来加密摩尔斯码!
报纸下面还有一本日文的《平家物语》,就是对应的代码本了。
展昭按捺住心绪,逐字翻译,全是乱码,连不成任何完整的意思。苦思冥想,一行行研究下去,到最后一行,终于对上三个字,心中骤然卷起千尺惊涛。
——浪淘沙!
这个刁钻的白玉堂,用什么法子把手伸到了这里?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鼠呵……然而,真的是他?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10 16:37:00 +0800 CST  
泪眼望楼上各位亲,多多随夫挈雏在外旅行,衣食住行各种无规律……爪机回复苦逼……握拳,俺请几天假……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15 13:07:00 +0800 CST  

展昭心中一动,从尾到头反读曲谱,仍然是乱码,译到最后,又是三个字:
别梁锽。
展昭眼瞳掠起明亮的浅笑。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自己用过的拆字码上。这人还真是玲珑心肝,不怕麻烦。特地挑了这首诗来拆,也见得这人的苦心了。
……梁生倜傥心不羁,途穷气盖长安儿。回头转眄似雕鹗,有志飞鸣人岂知……
……抗辞请刃诛部曲,作色论兵犯二帅。一言不合龙额侯,击剑拂衣从此弃……
再译,只有简单几句话:你动与不动,我都会动。若你需要配合,把时间写在《平家物语》上给送书来的护士。另:和你见面的那天,我要生日礼物,猫儿。
展昭轻轻放下报纸,明澈如深潭的眼眸中有什么轻轻一旋,扩散成了浅浅笑意。连传递消息都不忘记在嘴上占个便宜,好吧,我相信是你。
不过,我现在只是展昭,你却不再仅仅是白玉堂。

郊外陷空帮的秘密营地里,徐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卢方韩彰和蒋平各带一路人在长春城内外搞破坏,弄得日伪警宪顾此失彼,却留下徐庆天天面对着被闵秀秀押着养伤拘束得火星乱迸的白玉堂。而且昨天负责围攻火车站的韩彰那边传来消息,需要更多的枪支弹药,这可比弄钱难得多了。
白玉堂在一边笑,虽然人呆着没动,众多耳目早已洒满了全城。
“三哥,你去说服大嫂放我出去,龙升会今天晚上有批军火要过手!”
江宁忽然接到消息,龙升会准备卖到黑市的一批军火竟然在半路被连人带货扣了,这么多年来敢动龙升会生意的人,她还没有见过,就连日本人也忌惮着龙升会的黑道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正准备查个水落石出,胆大包天的劫匪居然派人送信,要和她见面。
江宁又怒又疑,带人如约到了劫匪指定的郊区客栈。里外套院灯火通明,伙计点头哈腰地过来招呼。江宁早已看到院内外身穿黑衣的精壮打手森森而立,长春地盘上这种做派的人倒是眼生。刚要进门,两边伸出十几管枪,黑洞洞地抵住门口。
江宁身后的人立刻端枪,江宁一手挡住,仰面笑道:“生意谈得也多,倒没见过这么张扬的东家。明光烛照的,是怕日本人看不见?”
“正是怕他们看不见!”声音传来,砸在江宁耳鼓,竟是如闻惊雷。向里看去,一身灿白昂然走出,摘下礼帽,露出熟悉的弯弯笑眼,连牙齿都是白亮亮的在笑。
“娘!”
江宁眼神一亮,脸上却冷若冰霜,一言不发往里就走。白玉堂碰了个钉子,却不尴尬,风度翩翩地把江宁让到厅堂。
屏退了从人,江宁这才上前抓住白玉堂上下打量,一把搂住,喜极而泣。耳边只听见那无法无天押人扣货的的混帐干儿子软语哄自己道:“娘啊,儿子回来可不是为了招娘哭的。”
“是为了抢你娘的军火!”江宁推开白玉堂,朗朗一笑,“儿子!扣下的东西就送给你,买家那边,娘去摆平!”
白玉堂眼露黠光,手指轻挠江宁肩膀,凑近耳边说道:“娘……儿子还有事相求……帮我绑一个人。”
江宁一把打开白玉堂的手,佯怒道:“你手眼通天,还要我老婆子帮你擒拿哪路神仙?”
白玉堂敛容正色说道:“英国领事馆驻长春大使。”
门忽然被急急敲响,白玉堂霍然起身开门,来人把一个黑色布包塞进白玉堂手里悄悄退走,白玉堂打开布包,果然是那本《平家物语》,迅速翻找,竟然各页上都有标记!一堆眼花缭乱的记号并没有吸引白玉堂的目光,翻到第48页,目光停了一下,又向后翻到205页,看了一眼合上书。
两页上做的标记相同,都是用铅笔画上的名字:源义经。
白玉堂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楚的欣慰,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和他的生日,能记得这两个日期的人只能是展昭。
但是,他估计展昭动手的时间最多是平清盛,没想到是源义经!如果是平清盛,他还有一天时间准备,然而源义经……
今天,竟然是今天!
这猫绝对是故意的!
回头向江宁恳切说道:“娘,这事儿子就交给您了!现在我得带人走,娘您保重!”
白玉堂带人纵马奔出很远,还能听到身后客栈方向传来的枪声。心想徐三哥和江宁干娘还真舍得子弹来做样子,想必明天报纸上又会出现“龙升会大义灭亲平匪患,满洲国指日可望安民心”一类的大标题了。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21 11:53:00 +0800 CST  
入夜的陆军医院寒气森森,住院部的大部分楼层都黑郁郁的,走廊的灯光隐约从楼梯窗里透出,昏黄模糊得像是些濒死的眼。
一周以来,医院八点以后就谢绝任何探视,连守门人保管的钥匙也要锁进保险柜,保险柜需要密码开锁,密码只有保卫处长知道,而且天天变更。
听得查房护士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展昭迅速闪出门来,潜进换衣间,手指微动,指间立起一枚调整过角度的曲别针,看看每个衣柜门上镶嵌的照片,白天就已经找好了与自己体貌大致相似的一个医生,打开他上锁的衣柜。片刻后,一个脸戴口罩,胸别签牌的医生拉开值班室的门,施施然走了出来。
白天去换药时特意在楼窗里看过停尸房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冷库,控制温度的机房在旁边的一个小间。内外把守森严,四角有岗楼,哨兵日夜不断按小时轮值。这批血清数量不少,因为陷空帮的插手导致无法立即运出,长时间存放需要零下70摄氏度的低温。如果实在没有条件,至少也要零下20摄氏度,但保存时间将会大大减短。停尸房确实是最适合的地方。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02-21 11:53:00 +0800 CST  

楼主:几多次枉痴心

字数:103345

发表时间:2012-01-07 16: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07 09:38: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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