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三 家宴（一）暂结


未完待续

章节四 重游（一）

“怎么，今天不怕回家后德善找你麻烦，自己喝上了？”
善宇走到独自拿着水杯喝酒的人旁边，敲敲结实的玻璃缸子，
“话说你是怎么想到用保温杯喝酒的，你这种小伎俩也就能骗骗德善，过几天小澈都要发现了。”
崔泽没心思跟他斗嘴，
“这是米酒，不会上瘾，哪有你说的那么凶，你喝不喝吧？”
善宇自己倒上一杯，
“米酒不醉人，醉心，可见心里有事的人才会醉。正焕下个星期回来，这次不再走了，你知道吧？”
“知道，美兰姨和叔叔岁数本来就比我们父母大，正焕也该回来。还在东龙那儿吗，星期五，我正好没有比赛。”
崔泽平淡地询问，就好像十年前大家一起商量看电影一样。
“呀！你小子跟我打什么哈哈？从上大学开始，四年，工作，两年，你和德善在一块儿，两年，现在小澈都三岁了……是，是没矛盾，但有些事你不觉得还是该彻底些吗？”善宇不理会崔泽示意他停止的眼神，
“我有的时候都佩服你们两个，明明想说话，说着说着就停了，呵。要把东龙折磨死了知道吗，还有我！”
“善宇啊，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放下的。就像现在一样。”
望向海边和小澈放风筝的德善，仿佛还带着十八岁的灵动和天真，崔泽眉目中却有淡淡的愁绪了。

“德善，小心！”
小澈一高兴扑向妈妈，撞了个满怀，崔泽紧张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海风没有把惊惶送进正在欢笑的人耳中，茫然笑着跟阿泽挥了挥手。
善宇直接把他按在湿漉漉的滩涂上，
“别德善本来没事，让你给吓着了！这事我本来不想说的，今天看你这样子还真得说。”呼了一口气，
“上次手术的时候.."
崔泽猛地一抬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善宇赶紧解释，预备还是直入主题，长话短说。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崔泽转过头来不再看善宇，只是听着，停顿成短行诗的家常话。
“你以为上了全身麻醉就没有意识了……如果病人自己的弦绷断了，自己受不了漫长的垂死的恐惧，那医生也没有办法……呀，她怕你在外面担心！德善有的时候是糊涂了点，但是她不傻，尤其是对你！”
旁人对德善心事突如其来的告知，好像一个沉沉撞在心上的钝钟，打开尘封已久的坏死零件，崔泽愣愣地保持着原来的表情，感受锈迹剥落。
原来自以为是的担心，给她带来了的压力，不能不说是多余的部分。一直看起来快乐的德善，他一直想要让她快乐的德善，还是没能做到。愧疚和辛酸没能表现在脸上，却化作了止不住的雨水，单眼默默地流下来，赶紧擦干了，又留下来。
“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就....德善还说不能让你看笑话。”
“呀！崔泽，早知道就不跟你点透了，真是，一个下围棋的心思怎么这么细腻。唉，真是，行了行了！”
崔泽不想让情绪影响到善宇，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开起玩笑，
“我是嫉妒啊，成善宇，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要了解。”
“崔喜东，我发现跟德善过久了你胡搅蛮缠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我也不掺和了。”
成善宇喝酒没那么多规矩，入喉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和宝拉有些相似，明明都是看上去什么都不想的人，却总是偷偷藏着点什么，不累吗？还有，你让德善不要总是带着小澈在宝拉面前晃悠，这可能是宝拉最羡慕德善的一件事了。”说了太多也停顿下来，安慰病人家属本来是社工的工作，成医生不由得牵连自身，
“唉，如果宝拉能明白就好了，幸福是不能被比较的，一旦比较，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这几年，看到人们临死想要活着，活着想要健康，健康想要活更久！如果能够满足于现在，珍惜现在，就会一直拥有，你懂吗？”
崔泽抬起头，依然望着跑远的三人，如洗的天空和柔和的海浪
我明白你说的，善宇。可我珍惜的就是现在，无论是你，正焕和东龙，还是德善跟小澈，还有父母，珍珠，你和宝拉姐，我都愿意永远不变。但是为什么，渐渐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美好的现在？
这些心里的话，崔泽依然没能说出口，反而微笑起来
“善宇啊，这事你一点赖不着我啊，你确实该努力了，努力吧。”
“呀，真是，你真的是我从小认识的人吗？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学点好吧，学点好！”
翘起嘴角的笑容近乎令他吓退十公分。

“姨，为什么没有海的女儿？”
“嗯？”
宝拉蹲下来，用她不称为慈爱实际柔和得发光的眼神看着小澈。从下定决心后，天知道每次她看到这丫头是什么心情。
“海的女儿，那是什么，小澈告诉大姨好吗？”宝拉试图使用儿语，
“海的女儿就是美人鱼，为什么我们来到海边也没有看见？”
宝拉把孩子拉近，
“嗯，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美人鱼，海里只有海豚，也很可爱哦！大姨下周末带你去水族馆看好不好！”
她算是下血本了，周末对于成宝拉来说从来都是奢侈品。小澈的目光却渐渐暗下来，瘪瘪嘴，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睛，吓得宝拉赶紧把德善叫来。
“真的没有美人鱼吗？”小澈拼命忍着哭问。
德善擦擦孩子溢出的眼泪，
“不要哭，美人鱼在深海里，她是帮助不幸的小朋友的。澈有爸爸妈妈，还有大姨姨夫，很幸福，所以美人鱼没出现。”
孩子的笑容像被雨打湿的花见到阳光一般，又出现在粉扑扑的小脸上。
“没看出来你骗小孩子还挺厉害的。”
宝拉简直被已经三十岁的妹妹还相信童话逗笑了。
“给孩子留点幻想吧，虽然判案要讲证据，但是小澈才三岁啊，三岁！”
德善也要对已经三十二岁还不知道怎么哄孩子的姐姐无奈了。
看海的人被说到痛处，有点炸毛。
“呀，成德善，你在我面前说这些真的好吗？我又没有经验！谁像你一样啊！”
你没经验难道怪我吗，德善在心里暗暗地顶了一句，但是姐姐的心事她还是明白。
“小澈啊，先去找爸爸，妈妈有点事”，
支走孩子，德善靠近宝拉，揽过她的肩膀。
“呀，干嘛，你真是..”淡淡的红霞染上宝拉的脸庞，又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姐，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你看东龙，因为有他几个哥顶着不用着急，到现在也没结婚，其实他心里也不舒服，就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咱们已经挺好了。”
宝拉也笑了，
“德善啊，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开心了，你真是太容易满足了，不过这样也好。”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孩子，并不只是欢乐。这个孩子，阿泽一直很不安，我最近都在后悔……”谈到孩子，德善的神情无由来得带着忧虑。
“别瞎想，刚夸你就不行了。”宝拉脸色一沉，拿出惯常派头，跟自己家人直来直去毕竟是她的强项。
“我跟你说个事，上次你从进去就一点声都没有，医院里安静的吓人。好容易等到手术结束，大夫出来又说危险很大，让我们做心理准备。他实在是被打击坏了才没听清的！”
德善抽了一下鼻子，低下头不想让宝拉看见不该有的感伤，已经过去太久了。
“行了行了，我虽然没经验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哭！”搓搓妹妹的肩膀，
“说真的，那天晚上阿泽打电话问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妹没嫁错人。真的，他一直，把你放在第一位。不记得事情也好，孩子气也好，他都会是个好丈夫，相信他吧。”
德善轻抚姐姐边垂的的卷发，宝拉难得没有吓到，
“姐，善宇，也是一个好姐夫，他也是把你放在第一位，无论你强势也好，工作狂也好，他都要的是完整的你。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的眼神我多少还是能看出一点。”
“虽然说我不太信，但是听你这么说，我，我还是挺高兴的……不过，成德善啊，工作狂是什么，我这是为了大韩民国的人民正义在奋斗！”
“那孩子气是什么，阿泽大事面前都是很果断的，在你面前礼数一样也没少啊！”
“在家教小澈使筷子没教会自己忘了怎么使还是大人吗！成德善你现在跟我吼的很厉害啊！”
“呀！成宝拉，你现在可不能打我！”

远处的海潮起潮落，记录两姐妹说过的一切，却从来不告诉别人。

夜晚

孩子在海边跑了一天，很快睡了，她加了一件衣服，踱到书房门口。
借着虚掩的门，德善望着眉头紧蹙在下棋的阿泽，经常会这样，偷偷地看一看他。里面的人下棋很专注，所以她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只要紧紧看着就行。可是崔泽显然欠缺闲情逸致的成分，所以也不如诗人描述的化境那么轻松。
德善不想打扰丈夫作为专业棋手的世界，但是看他眼神不同往常，还是敲了敲门，
“喝点水吗？”
崔泽笑了，拿出保温杯晃晃，牛奶还是温的，
“你下午就弄好的，不喝水了。”
德善也笑了，确实有点太操心。慢慢走近他，蹲下来轻轻揉紧张的太阳穴，崔泽却柔和地望着她。
“闭上眼睛，放松的时候。”
德善提醒。
“躺这里”
崔泽说着把德善慢慢搀下来，让她倚在膝头。
“可以这样吗，不用继续练习？”
崔泽铺上被子，“这样也可以下棋，你也可以看我。”
小动作被发现了，德善有点害羞，可她还是静静凝望着专注于棋盘的人。夜渐深，看着这张她从小看大的脸庞，看漆黑的鬓角，挺翘的鼻梁，对称的鼻中凹陷，随着棋子的走向颤动的睫毛，紧紧抿着的薄唇，还有专注的眼神。
一局终了，收好棋盘。
德善先开口，
“躺下来头发盖不住了，不好看了。”
“脸很小，躺下来也很漂亮。”崔泽真诚地说。
成德善一反常态轻轻地笑，带着轻柔的响声，嘴角的两边就像弯弯的粉色月牙
“德善呐”
崔泽低沉的声音唤道
“嗯”德善有点朦胧了
“这次在病房里，不要顾及我”
“嗯？”
“善宇跟我说了，是我太患得患失。所以呢，进了病房，就都听医生的就好。我都相信德善，好吗？”
“嗯”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再有这种心思了，好吗？”
“嗯，可是...”
崔泽俯下身子，轻吻德善的眉心，顺着有些粗糙但是温暖的肌肤，又亲吻德善的鼻尖，人中，上唇，终于停留下来，渐渐地把手覆盖在脸颊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触碰，一点一点地诉说，你不要担心。
这个吻过于缱倦，如同山间温泉，流过面颊，唇齿，流进了心里，又顺着德善的眼角流出，化作湿润的泪，滴在他的双手上。
即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还是会因为亲吻而哭么，崔泽继续俯身，脑门紧紧贴着想要给她更多的安心，同时加深了这个吻。
德善的泪水却愈加不受控制的涌出，
“为什么，总是要在我说‘可是’以后...”睁开眼睛问
崔泽抬起头，看着湿润的眼睛，
“因为没关系”
“嗯？”
“无论可是下面是什么，都没关系，只要知道心意就好。”
他飞快地点了一下额头，德善的睫毛又盖住了双眸，可是这次没有眼泪再流了。
最后握全了她半含的手，四指微微用力，
“德善呐，我真的开心，这次没有撒谎，相信我吗？”
“恩，只要以后你不说谎话，我也不再骗你。”
成德善回握宽阔的手掌，也想让他安心
“德善呐，谢谢你”
“呵呵，说什么呢。”

章节五 留念


1999
成德善在家哼着野菊花的民谣大扫除，不怎么在调上也掩饰不了内心的喜悦，况且这个乐队的东西真唱准了也是轻快不起来的。公司给的假期很长，她正好可以准备考试来应对假期之后的跟不上节奏。刚刚收拾完厨房的少妇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可是摘窗帘的时候却犯了难。
德善看看家里，小澈安静地盘着腿在拼图，阿泽已经下了一会儿，估计到了攻坚期，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大体估计了一下高度，又晃了晃椅子验证稳定，想着只要轻轻一拨就好也没什么危险性，便爬上了椅子，一个个的把钩子取下来。
崔泽在工作，偶然望了一眼，只有小澈一个人在玩，好奇另一个人的行踪，走出去一看。
“德善！你干什么呢！”
两步跨过去抱住德善的小腿，直接举着坐到毯子上
“你真要吓死我呀！”
“没干什么呀”德善才被他吓了一跳。
最后一个钩子没拿下来，窗帘半死不活的耷拉下来
“你在这等着我，好好坐着！”
爬上椅子，想把钩子摘下来，窗帘架子正好是拐弯的，钩子别住了，他心里本来就有气，一使劲
“哗啦”
“噔”
窗帘整个被扯了下来，飘飘扬扬盖在了德善和小澈身上，妞从窗帘底下钻出来，看见歪倒的椅子和摔倒的崔泽。
“没事吧？”
崔泽掀起盖在头顶的流苏，成德善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德善，你不要生气，你看，如果刚才是你摔下来了怎么办？”
德善又吸了一口气，没发火
“我天天做这些，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都不做，我才能安心。”
“那好，昨天说好的让社长他们来家里吃饭，我本来是准备好好做几个菜的，你去！你要是今天能弄熟一锅饭，我就什么也不做！”
崔泽站起来，走向了厨房，他选择了从小认识的那个。
“阿泽!用电饭煲，别用...”
德善突然反应过来
“嘭！”
“烫着了吗？”她赶紧上前，人倒是没事，衬衫黑了。
“没关系的，你赶紧下棋去吧，去吧，换枕头旁边那件。恩，去吧。”
“德善呐，我...”
“我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去！”




“成德善我真是服了你了！呀，当初脑子坏了吧！你选老公的时候傻了吗，就算你一直都傻这个事情不能聪明一点吗！就算当时傻了，他进厨房你不该拦着吗！呀喺！你们家这个老式饭锅赶紧扔掉吧扔掉吧！一点火烧的整个房顶都是黑烟！结婚时妈不是给你预备电动的了吗？真是，我成宝拉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情！”
搭了个梯子吊在天花板底下的宝拉一边费劲的擦烟迹，一边向后拨拉挡眼的头发，反而蹭了一脸灰
“老式烧起来饭更软，他本来肠胃就不好！”
德善在底下洗昨天弄脏的衬衫，得空跟姐姐搭话。成宝拉，她还不知道，雷声大雨点小，让她嚎几嗓子总比她不干了好。
“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让他碰啊！你干嘛去了！”宝拉对淡定的回复很不满意。
“昨天实在不让我进厨房，一个没看住就动厨房明火了，我都不知道还有六个月怎么办。”继续认真得搓衬衣领子，想扔了又觉得糟蹋。
宝拉蹭瓷砖的手腕慢了下来，甜蜜的抱怨戳中了她的心，
“我和善宇都是轮流做家务，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一天，让阿泽把我家房梁也熏黑了都行！”说着鼓足干劲开始刷瓷砖。
“姐，你就别纠结了，姐夫会努力的，会努力的，啊！”
德善不免开始嘲笑孩子气的姐姐。
宝拉一听简直一股邪火上来，拿起用剩的卫生纸团往下砸，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俩一个又一个的，妈能催那么紧！阿泽这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跟善宇说什么了，从海边回来就一直折腾我！你们两个真是，我还给你们刷房梁！”
“成宝拉！我刚擦的地！你留神点别摔下来！”

好容易糊弄走了成宝拉，小澈睡眼惺忪地凑到身边。
“妈妈，刚才大姨说爸傻，爸爸这是傻吗？”
德善一下子懵住了，缓了会儿，还是决定在女儿面前维护阿泽的形象，边擦掉睡出来的口水边说，
“爸爸这不是傻，爸爸下围棋多厉害！怎么会傻呢!爸爸这是，嗯，嗯，‘大智若愚’，对。”
“什么是大智如愚？”还是不明白。
成德善觉得让女儿彻底理解有一定难度，所以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解释
“就是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但是实际很厉害，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崔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排骨店掌柜早早地封了店，准备好烧酒，点上汤炉子刚滚过一边，大忙人先到了，
“成大医生，今天怎么有空呢，宝拉姐放你出来了么？计划表不是满满当当的吗，嗯？救死扶伤的人民公仆。”
东龙上推眼镜斜着眼笑道，善宇本来就累得不行，抬脚就冲他一个飞腿，娃娃鱼灵活地躲开，白色抹布随着他的身姿飘扬
崔泽抱着小澈第二个到的，
“你怎么还把孩子抱来了，一会咱们喝起来怎么管孩子，傻呀你！”
东龙现在逮住机会就要嘲讽这种拖家带口的人，崔泽当没听见给小澈换鞋。
“爸爸不是傻，是大智若愚。”小澈直接从大人身上蹦下来，鞋带还半散。
东龙笑了，
“什么?大智若愚？行啊，喜东东，挺会维护自己形象啊？”蹲下点点小姑娘的下颌，“澈啊，告诉叔叔，啥叫大智若愚？”
“我没跟孩子说过。”崔泽有点懵。
“我妈说爸爸只是看起来呆呆的，实际很厉害。”小澈老实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
这是和善宇叠加在一起的笑声，崔泽也露了一口大白牙。
“善宇啊，你说德善跟阿泽呆时间长了，是不是也眼光不好了？”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
“她今天去联系幼儿园了，晚一点到，孩子一会就放在里屋睡，挺暖和的。咱们今天也不能太晚，和孩子都要早点睡。”
“呦呦呦，崔大师，”接受暴击的东龙准备反击了
“你看你给孩子系的鞋带，真不是傻瓜吗，啊，傻瓜！”
“唰！”
卷帘门被打开的声音，穿制服的终于到了。崔澈甜甜地喊了声“叔！”，金正焕一下把她举起来，托着小胳肢窝颠了两下，跟崔泽说，
“我去年回来刚学说话，长这么快！”
“金中尉太精神了，小澈一下子就记住了”崔泽亦笑着回。
“哈，我没听错吗？这是喜东东说的话吗?你们到底对这孩子做了什么？”正焕哑然失笑。
“孩子？是我们听错了嘛？他早就三十岁，并且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德善又有好消息了，这个速度还用我们教吗？”成善宇直言道出最大的喜讯。
“哦，是吗，崔大师还是很快啊。”
正焕低下头，系好小姑娘红色布鞋的带子，掩藏了表情。
“谢谢，正焕。”
没变的大概只剩崔泽温吞的嗓音了。

“孩子们，我回来了！”
包的严严实实的成德善喘口气，结下围巾和手套搭在门口，便冲着伙伴们挥手！
“她上次这样挥手我们说什么来着？一二三！成秀妍！”
在东龙的带动下，大家一起踩起了拍子。
“崔喜东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啊！”抱怨中有一点撒娇，
“哦，狗正八，听说你回来就是上校军衔了，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我很是担心呢！”顽皮的笑容一如往昔。
正焕也情不自禁跟着她笑起来，
“比不上你呀，听说你又要做妈妈了！还能飞上蓝天吗？哦？”
“呵”
德善只是羞涩笑笑，开始寻摸勺子，小丫头上了火炕就犯困，再不喂粥迷糊着了。
“这还是成德善吗，不要跟我打一架吗？”正焕夸张的嘲笑，心里却感动于变化。不是分别的久，而是一年对于三十岁左右忙于生计的人来说实在不短。
“温柔点了，你觉得呢？”东龙开口了
四个自男孩子长大的男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崔泽说了一声，“嗯，一直很温柔。”
“怎么拉链又没拉好？”德善弯下身子从下往上看着阿泽，他本来不想这样的，轻拉德善的手，“不冷，屋子里不冷”，才感觉不对，
“手冰凉，从外面没缓过来吗，那个粉手套呢？”
崔泽发现他自己好像又踩雷区了，放下拉着德善的手，包裹着插进大衣兜里给她取暖，没再说话。
气氛瞬间降下来
“我去一下卫生间”
中尉走时带了凳子把，趔趄一下才离开好不容易凑起来的小饭桌。
“呀，真是…又是这样，故意的掩饰反而会带来不可言说的复杂，这我以为你当年就懂了。直说啊直说！该怎样就怎样！既然你能时时刻刻表白你就不要掩饰啊！”
柳东龙抓了一把头发，把他自己的中分弄乱了
“东龙啊，正焕是一个豁达的人，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亲近。”德善解释。
“那好，一会儿正八回来，该怎样就怎样，谈到你们那场该死的初恋一个细节也没别放过，听见没有！”
“去侧室等妈妈吧。”
成德善虽然仍旧称不上复杂，却不再懵懂和犹豫，她看一眼阿泽，两人对视了一下算作交流。
抵着墙壁的正焕此时也想抽一根烟放松心情，可惜空军怎能吸烟呢？金正焕不禁在内心嘲笑自己一瞬，原来真的，人生的所有，都是注定的选择。
如果没能及时作正确的分辨，那么所有的既定事实就会帮你做选择。既然做了军人，忧愁的时候就没有吞云吐雾的权利;既然当初已经犹豫，现在就没有忧愁的权利。这种在二十四岁就已经明白的道理，三十岁怎么还会不舒服呢？
那份青涩的爱，原以为可以让岁月来稀释，没想到，有些东西是越来越深的。
“呼”，
他调整了呼吸，好了，现在最精神的正焕叔叔要回归了。
“我回来了，兄弟们。哎呀，成德善现在是女人了！”
大家一起笑起来。很快酒至三巡。当事人无意客套，而是酒店老板实在对这推迟过久的碰杯不熟练。
“聊自己的初恋吧，小伙子们，当着德善，让她看看我们的真面目！哈哈哈哈！”东龙最终先起头进正题。
“我，是德善。”
“呀，你小子又当众这样！”成善宇喝了一口酒等下文。
“可是恰巧正焕也是。”姐夫直接咽下，没敢出声，
“有时候我也会谴责自己，正八是不是已经放下了，是不是只有我自己还局限在过去的事情里，我对自己太不自信，太不是男人了...”
“我没有放下”
娃娃鱼的眼镜落到了鼻尖，本来就紧张的善宇赶紧着，
“阿泽啊，正八是开玩笑的，他原来就这样来着，是吧，德善，哈哈，哈。”他自己都笑不下去了。
“啊，吓到你们了吗？终于报仇了啊！呀，崔泽，你现在知道那天我听到你说什么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女人是什么感觉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狗正八你耍猴呢！”
“真是，你小子怎么一点没变呢！”
崔泽也微笑着，尽管他刚才下意识地挡了一下，德善也拍拍手背安抚他，继续听正焕说，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瞎想，如果德善嫁给我会是什么样子，呵呵” 狗焕标志性的笑容出现，伙伴们却都明白，遗憾的苦涩可以用笑掩藏。
“嫁给你，嫁给你一定会鸡飞狗跳，每天被你损，和你对骂，说不定整个胡同都出来看热闹了！”说完这一句，成德善忍不住抽泣了一下。
“对啊，嫁给我一定是这样的。阿泽你听到了没有，你媳妇自己说的！你们夫妻俩真是，唉，我可是大哥呀大哥，能不能给点面子！”
正焕不再说笑，而是认真得说
“听我妈说起这位女士多孝顺的时候，真的，真的羡慕。军队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哈哈。可是呢，是嫁人之后，她才这样，疯劲儿少了点，温柔勉强算吧。我想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不行啊。”
崔泽把酒杯倒满，端正的举起来，
“谢谢你，正焕呐，我也觉得这件事还是要我来做。”


德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丈夫接二连三的告白而羞涩，还是因为老朋友的敞开心扉而伤怀，亦或是因为那段回不去的往昔而感动？重重情感让她握紧阿泽的手。
“呀，你们几个，就没人关心我吗？我也是单身！哦！我的初恋在哪？连成德善都不能是我的初恋！还好，我们是朋友啊，朋友！”
为了终止莎士比亚的悲剧吟哦，成善宇及时扶住了不干他事也能喝多的那个人。


看着远处，东倒西歪的善宇和东龙，怀抱睡熟小澈的阿泽，金正焕压低大盖帽。他没必要再去找那个人。早说开了的话再喝着酒说一次，对他们这些人的情分更不算什么。
其实，到底是还念旧时光，还是怀念心底的那个人，谁能分清楚呢！因为那个人已经永远成为了过去，所以那段旧时光才那样美好吧。可是这种话才是应该永远放在心里不说的，也绝对说不出口的。每一次在部队宽阔的停机坪上一个人行走的时候，到底是想起五个小伙伴一起玩木马、打架、吃面，看电影的场景多一些，还是少女爽朗的笑声与懵懂的表情多一些，他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一次做出的选择，没有犹豫。

章节五 留念 暂结


未完待续

留言
摘自静夜星辰，感谢这位朋友的支持！
五人帮的聚集地从阿泽房间变成东龙的店,友情依然不变 ,
看到德善同94年聚会时那句:"孩子们,我回来了"
小伙伴们同94年喊:"成秀妍"的调侃,有点泪目了呢!
94年大家看似欢乐其实各怀心事,除了东龙之外(娃娃鱼,米亚内)
如今一个个携家带眷,都有了自己的幸褔,(这次不只娃娃鱼了,狗焕同样米亚内),
娃娃鱼生意兴隆,白色抹布已经和他熟到可以随他身姿飘扬啦!
正焕升成金上校, 能在朋友面前把初恋的遗憾摊开来说,代表他真的已经释怀了吧!
有种看着他们长大的感觉呢!
小澈怎么还是那么可爱~
从爸爸身上蹦下来用新学会的成语"大智若愚"反驳嘲笑爸爸的叔叔
脆生生地和正焕叔叔打招呼.....我也想帮小澈系小红布鞋鞋带阿阿阿
其实帮小澈系鞋带这里不仅让我感慨阿泽成为爸爸后,总算对生活技能多点关注了,
更我想起89年正焕也帮阿泽系鞋带,自从大三角僵持之后,阿泽就不再让他帮忙了......
这桥段是不是也暗示他们的关系破冰之后又回温了呢


其实正焕听到德善喜讯时掩藏表情,还是让我有些不安,
听到粉红手套借口去洗手间,以及“我没有放下”这句似真似假的玩笑话,
更是让我心疼他又过了6年还是没有走出来...
他其实也明白德善和阿泽如今过得很很幸福,也知道这两人也为了彼此改善了不少缺点,
"嫁给你一定会鸡飞狗跳，每天被你损，和你对骂，说不定整个双门洞都要闹翻了"
正焕故意将话题引导到这里调侃自己,也是想藉由"不合适"这个现实,
告诉自己来勇敢面对初恋的遗憾吧! 唯有真正的释然才能走向下一段恋情,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这次做出的选择，没有犹豫。"
他这次回来选择说开尴尬且苦涩的心情, 追念那旧时光,真的很勇敢,
楼主,如果可以的话,比起东龙,余晖(娃娃鱼,再次米亚内)
请先安排这孩子享受恋爱的美好吧! 我想他已经能够及时把握住timing了。


p.s.东龙和善宇真的好可怜,每次都被小伙伴吓到不敢说话(尤其可怜的东龙还多被善宇吓到)
第一次,阿泽说他喜欢德善,是对女人的喜欢
第二次,正焕拿着军官戒指在餐厅对德善告白
第三次,阿泽和正焕的尴尬气氛,东龙和善宇还得试着开解误会...
同情这2个怕说错话的局外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欢迎朋友们在章节间隔疯狂留言啊！刚刚就弄误会了@Mss疯狂人
以后楼主尽量一次发一章，中间大家就可以尽情讨论啦

章节六 困局

日子平静地过着，没什么异样。排骨店还是一家家的开，主任医师很快会落实，成宝拉家庭工作两手抓的准备足够充分，军衔进阶的同时也让美兰把催娶的唠叨收了回去。
成德善却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家庭微微起了变化。崔泽最近总是工作到很晚，甚至有的时候她熬不住先睡，半夜醒来他还在下棋。
看着万家灯火都已经熄了，只有自己的丈夫还在点着一盏小台灯，皱着眉头忙乎，德善心里也像昏黄的灯光一样灰蒙蒙的了。
甚至有些日子收拾屋子，窗台的凹槽里的烟头久违的堆成小山，德善只能把它们扫出来，扔在最外面的垃圾桶里，当做没发生过。
工作日滚休息日，转眼便又是工作日，不会动的石佛移驾院里的一天，成德善突然接到善英的电话，
“德善呐，阿泽最近总是没精打采的，问他什么他都说没事，今天早上的报纸又说输了。你帮爸爸妈妈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果然，还是出问题了。听着老两口关心到有些担心的语气，觉得还是先什么都不要说，
“没有，妈，您跟爸说他跟平常一样，阿泽不是那么经不住事的人。”
“那妈就放心了，过两天你们来，啊。”
“嗯，您们别惦记了。”
放下电话，轻吁一口气，脑子乱了。
等等，报纸！
抓起一件大衣飞奔到楼下取出今天的报纸，崔泽又占了四分之一的版面
新闻标题是：崔泽九段接连比赛失误，是否实力大幅度下降？
副标题：围棋天才的瓶颈
会生气不会嘲讽人的989只能把积攒的报纸存放角落，她有点希望宝拉出现，“加上是否两个字真算他们的职业道德！这废纸你以后少看！”，姐看到了大概会这么说吧。
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多一场不过是锦上添花，烈焰烹油。但是只有两次的失败，连起来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吗？
以往看到“围棋天才”这个称呼的时候，也很为阿泽高兴，毕竟天才这两个字不是谁都当得起。可是只有真正生活在一起之后，才略略了解轻飘飘的文字能够带来的压力。

崔泽是一个胜负欲很强的人，尤其是在他醉心的围棋领域。一旦接连输棋，社长部长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对自己的棋路乃至能力产生怀疑，但他又一定不会放弃，通过增加练习量和实践把自己越逼越紧。
成德善每次在看崔父收集的捷报，都有一点担心，如果有一天换了别人怎么办。阿泽不是一个在意虚名浮利的人，但是社会的舆论难免无形。所以甚至想着，那些媒体不要来关注就好了，哪怕没有人再盛赞，让他安安静静地下棋。
这算是，德善结婚以来最大的愿望。
再等等，两连败的话，岂不是上周那场比赛就输了，可是问他他根本没说！她本来就特别能睡，也乐得借口多赖会床，有时甚至到中午，家里又没人，整个人都很懈怠，更别提拿早上的报纸了。反正报纸也是事后诸葛，直接问阿泽就好了。
能直接问的人不说，可以借助电话，移动电话现在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对，我是德善，没事，能有什么事，给您打个招呼呗他最近一直这样吗？在棋院下棋就不太顺利啊。哦，没事，他在家里没事，您知道，自控能力阿泽挺强的。谢谢社长您的关心了，真的很感谢，下礼拜一定来家里吃饭啊！”
放下电话，成德善觉得自己难道真的傻三年？还是最近太不关注阿泽了……
想着回来怎么跟他谈这件事，谈？难道让阿泽解释对手哪里比他强？练习为什么不对路子？质疑与丈夫谈论的必要性，慢慢地在家里踱步，越走越不对劲，除了熟悉的恶心感之外，还有说不出的烦躁。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还能这么难受，活力对成德善来说实在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该死，真是要命了。”
自己都不知道在骂谁，平常好好地没事，一到关键时刻到先不争气。成德善现在特别想发火，可是家里除了小澈一个人都没有，只能自己跟自己怄气。

当晚

“澈他爸，你今天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把饭盛好，当做平常的问。对面人眼睛都没有离开谱子，德善守着豆腐汤等了好一会，
“阿泽”
“恩？德善你叫我？”
“哦，没事，先吃饭吗？”
“你先吃。”
成德善咬着筷子一粒一粒地拨拉，“妈妈，好好吃饭”认认真真吃饭的孩子看不下去了。她咬了一下嘴唇，开始正常吃饭。
又过了一会，
“阿泽呀，最近真的没出什么事？”
“没有，能有什么事？你先吃，我马上就好”
“阿泽....”
“德善呐，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听到这句话，这一天的担心和烦闷一下起来了。
“你告诉我什么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嗓门抬高，眼泪却留下来了。
崔泽有点愣住了，小澈更是吓得不敢说话。突然，好像冷水浇下来一样，德善又清醒了，抹抹眼角，
“你们先吃。”
就快步走到里屋。崔泽见状不好，安抚了一下小澈，赶紧跟上去。

往屋子里面一望，崔泽停住，轻抿了下嘴唇。
德善蜷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在哭。他走过去，慢慢地把她搂在怀里，让她下巴靠着自己的肩膀。
“德善呐，现在我看不见你，不用担心哭起来不好看，哭吧。”
“对不起，阿泽，真的，对不起...”
一听劝慰声音，德善的委屈一下子全出来了，
“本来是你不遇到了不好的事情...还要...我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回事...就是脾气特别...恩...特别不好。你都...这么累..累..了，我还...还跟你耍脾气，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越来越大。
崔泽一只手抱紧，一只手抚摸她的后背，
“没关系，没关系的，德善，真的没关系。”
哭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阿泽，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德善眼泪又冒出来了，
“你抽烟不要避着我了，压力太大的话，抽也没关系。但是不要太多，行吗？”
崔泽听了带着颤音的祈求，心里好像被对手踩住了关键命门那种感觉一样，无力又心痛，也把下巴深埋在德善后背，
“我不告诉你，就是怕这样。”
德善感受着喉结有力的滑动，收收眼泪，等着他继续说，
“最近在尝试旁的棋路，说是全新，就是把一些新的想法用到原有的原则之中，这种转变很困难，所以输一两场比赛也是有可能的，没关系的。毕竟已经三十岁了，距离那年岁的春兰杯已经过了十多年，也许像有些人说的，也该轮到我输了。”
德善抬起头，握紧双手，想说不是这样，崔泽抢了话。
“真的没关系，早该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还不如直接告诉你，”
德善心里一酸，
“你说了不再撒谎，”
“可是最近这个小家伙总是让你不安宁，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她像喝了葡萄酒，又心酸又感动，有点迷糊
“听大婶们的谈话就知道了，她们说起自己脾气阴阳不定，身体也不舒服，想着你怀小澈的时候那么顺利，这次说不定就要多受罪。”
崔泽亲吻德善的额头，
“睡一会儿吧，别担心了。无论是孩子，碗筷，还有我，都不要担心了。”
想起红萝卜一样的眼睛，德善拉住他，
“一起吧。”
崔泽笑了，
“恩，一起睡，我今天去哄小澈，赔罪，行吗？”
德善带着眼泪冲他点头微笑，抬手把鼻涕抹了。

章节七 死别
前面曾经说过，当事人也许不愿回忆。尽管任何一个人的一生细碎都能写成一本很好的小说，但回忆往事的痛苦却不一而足。这种高昂的成本也许就是很多有故事的人拒绝往回看的原因。
有遗憾的，说出来也挽救不能，就算只是一个微小的悔恨，也令人如踏轮小鼠般无休止沉沦；当下幸福的，途中更加难得完满，庙台高筑，故友交心，种种美好被剥离的伤疤并不容易痊愈。人都有那么几次，陷入至关重要的人或事物将要离开的无限恐惧，单单回想时的心悸都会令其奔涌热泪








“还在路上吗，你快一点!这里情况非常不好，关键是爸和阿泽，真是，唉，以前一向挺镇定的，现在这个情形……虽说没出声，可是我怕德善再不出来他就要疯了！我现在心里真的慌得不行！”
“好好好，我已经在路上跑了。稳一稳！你先照看长辈吧。”
成宝拉作为小辈里面岁数最大的，侧面看着在医院长椅上强忍颤抖的妹夫，主心骨直打晃。平常都是成医生主持大局，她只在背后指点应该怎么做外带着嘲笑他几句。崔泽人虽不怎么说话，可是他的气场明显已经不受控制了，成宝拉记得他是个爱哭的孩子。
再这样下去，闸口一开，几个妈妈非要跟着大哭起来。真是，这大姐当的。她完全丧失了一字一句判定他人生死的勇气，谁来告诉她，从来就是没心没肺的成德善为什么也有被命运审判的一天。

宝拉虽然心慌，但还是帮助父亲安抚默默流泪的母亲，母亲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趴在另一个女儿的怀里，听她说一遍一遍重复“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对这个一向沉默的妹夫，她简直毫无办法。他有条不率地做着各种工作，交订金，签手术协议，安慰岳父，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等结果。可是愈来愈多的冷汗提醒她，如果再没人来安抚一下一直在安抚别人的妹夫，他离崩溃并不远。
“医生啊，医生，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姐姐一直很健康的啊”成余晖一把上去抓住医生的袖子。
“不要这样。”
崔泽赶紧让余晖松开手，
“让医生把话说完，时间紧。我们现在到底该做些什么，为什么突然…突然会出现危险的情况。”
本能告诉他必须先把事情解决，短暂的词语重复避免情绪化夸大。
“原因无法明确，，我们也不能随便告诉您病人一定没事，风险太大。我们会尽一切权利，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强，家属能做只有等待。”
终于找到一个能正常说话的人，主刀说得很僵硬。避重就轻非他本意，但具体的病理结构跟外行解释完,人也就完了。
崔泽不知道是怎么把“感谢您”的敬语后缀说完整的。但是送走医生的那一刻，他近乎罪恶地想要逃离无法控制的空间，他现在是不是应该揉揉太阳穴？是不是应该流下一些眼泪？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崔泽好像看见母亲临走之前留恋的眼神和苍白的脸颊。他颤栗着掏出一根烟，又按了回去，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阿泽！”
是德善的声音，德善的影子，德善的脸。不对不对，德善在病房里面，不对不对，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低着头，好多个德善向他走来，童年的，两个辫子的，穿传统衣服的；刷碗的德善，做饭的德善；笑着有小酒窝的德善，生气无可奈何的德善。
每一个都真实，又很虚幻，都在叫着
“阿泽”
“阿泽，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呢，不能再喝粥了，天天喝粥没维生素……什么，还是想喝啊，那今天一定要把拌菜吃掉一半可以吗？真乖，吃完这一顿晚上就不来烦你了。”
德善，我不烦你，而是，喜欢和期待你推开书房门的每一次。
“阿泽，你看你看，这次我竟然飞了美国。一整个太平洋唉！”边说边往外掏礼物“这个这个，带蕾丝的公主裙留给我们珍珠当圣诞礼物，妈给穿的太素啦。”
德善穿得好看，眼光也好，比我好太多，没有你，我没法选礼物，没法穿衣服。
“阿泽……我错了,我再也不糟蹋自己的头发。知道了，知道了,染发剂有伤害……呀，崔喜东，你想怎样啊，得寸进尺是不是，六年不换发型我同事都有视觉疲劳了!你再撅嘴，再耍脾气，真是我最近给你好脸色了是不是？”
用什么代价才能让德善好好地站在面前骂一骂我呢?
“崔泽，我再严肃的跟你说一次，你要烟还是要我。”
要你，当然要你，可是曾经没有你的时候，没有烟，又怎么能够控制想你。
”阿泽！“
传来的却是善宇的声音。
“善宇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是我太贪心了吗，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怎么会，这样呢。”
听着崔泽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和忍耐的声音，成善宇深吸了一口气。
“崔泽，我现在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告诉你。这种事情，是有很大危险，但是，作为你和德善的朋友，德善这么善良，她以前身体也都很好，你怎么能比她先放弃呢？原来你不是说，在你们没有公开的时候德善就相信你吗，你呢，你不能相信她吗？现在不算万事大吉，但还没到控制不了的程度，你不要胡思乱想！”
崔泽深深地把头埋在手里，慢慢地把眼睛闭上再睁开，
“听你的。”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就像在比赛现场门口等他一样。虽然也在候机室等过她几次，可能还是要凭这次全补上。
“下围棋，怎么能下十三个小时呢？”
这也是崔泽现在想的，手术，怎么能有这么长时间，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不吃饭不喝水，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不跟他说话呢？
漫长的时间里，手术室外面没有一点声音，德善叫他的声音挥之不去，溺水般的绝望能够产生快感，可每一次又提醒他自己，这不是！人在手术室里面。
除了成东日不肯回去之外，其他的长辈崔泽已经让宝拉姐送回家，只剩不同年龄的男人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相对无言。

章节七 死别 结束


未完待续




预告 章节八 生离

“撕啦”一声，推拉门划破了走廊中的寂静。拖着病人帽子，唰白脸的德善一打眼认不出，因为有那么一种人是从小就没生过什么大病的。成父和余晖却一人抓住了一只露在外面的手，任何样子的亲人呢他们都该见一见。
“善宇啊，你把爸送回去吧，然后你给各家传个信，你和姐的工作一天不能停。”
“行不行啊，留你一个人。”
“快去吧，爸妈在家肯定没睡，你快点去。”
太安静的病房，太干净的病床，太没有生气的德善。崔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结束了。轻轻地，他触摸妻子的头发，眼睛，嘴巴，脖颈，温暖她的手。直到他听见喃喃的一句，
“阿泽，我不死……不留你，一个人”
崔泽的眼泪终于扑簌簌的落下来，又赶紧抹去。微笑着对德善说，
“恩，我早就知道，我们德善，也是一个乖孩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完全放下心来。过分亲昵的儿语捂心的作用只有听的人知道。




半夜被痛醒的成德善迎面赶上丈夫直勾勾的目光差点被吓死，
“怎么不睡一会？”她软软的问，总算尘埃落定，有什么事不能推明天。
“一会就睡，哪不舒服？”来来回回的紧张感让崔泽自己给自己急出一身冷汗。
“阿泽啊，我没事儿。”
“什么没事..."
德善轻握了一下阿泽的手，实在没力气再说话了，突然惦记起最重要的一件事，赶紧打断他，
“阿泽，我真的没事。孩子呢，男孩女孩？”
“啊，这个..."崔泽抓抓头
“老婆，我也没听清楚，那个...”
成德善偏头闭上了眼睛，自己大半年一直担心的事情这位老先生竟然没，听，清，楚！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你睡吧，别担心了。”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都生下来竟然连这都不知道！”眼看挣扎着要起来，崔泽赶紧扶她躺下，
“好好好，我现在打个电话问善宇，现在值班护士估计也不知道哪个是咱们的孩子。”
一听还有被认错的可能性，成德善差点背过气去。


接电话的是宝拉。
“怎么了，是德善又有事吗？”
成宝拉迷迷糊糊想着在医院的妹妹和明日开庭，没一件让人沉眠。
“一切正常，不过麻醉好像下去了。姐，女孩吗？好像...是吧？”
“啥？医生说的时候你没听到吗，全家都在！”
“女孩，六斤的女孩”善宇把电话抢过来，“
妈还说长得跟德善小时候一样傻呢！呵！”
“呀，成善宇，你这是妒忌。”
崔泽把电话撂了。
“女孩，漂亮的女孩，跟德善一样漂亮的女孩”
“真的吗？女孩，你喜欢女孩吗？”
“都喜欢。”平安就是最好，再问几次也是都喜欢。


1997年医院记事 完

章节八生离


2000年

崔泽陷入迷雾之中已经几个小时，不知道是棋局太过焦灼还是怎样，一种怪异的味道萦绕，明明书房的门关的好好的，却挡不住那股暧昧。不明的气息吸引着崔大师离开棋盘，打开书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幅图景：
崔澈不厌其烦地把积木垒高又推到，寻找着让积木堆起来最对称的堆法，小脑袋随着积木转圈圈。成德善对着一个绿色的大铝盆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她穿上了她最破的，最旧的一件蓝底黄色碎花居家服，坐姿也不是很好看。发型，恩，几乎没有发型了，缠头发的黑色布带已经基本脱落，但显然，她对摆弄铝盆里的东西说不出的娴熟。
然而在崔泽看来，这却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画面。不，他太怕这只是个一个画面，就像深夜出现的梦影，母亲做着家务，发间有点粉白，好漂亮，小男孩趴在桌子底下捡玻璃球，丝丝缕缕，很快就会虚化，所以他及时打破了这个静止又让人害怕的画面。


“德善呐，你在干什么，怎么味道怪怪的？”
“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我声音太大。哎呀，我这个样子，唉..你快进去吧，这挺脏的。”
放下盖子，德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不好意思什么，就是今天这个衣服实在太旧了，要不是干这个活她也不穿。
“没事，不精致也很漂亮。”崔泽笑笑，妻子的心思怎么就不随着年龄变化呢，
“不过德善啊，你不要这么坐着，太不舒服，这是什么这么腥...”
掀了铝盆上的盖子，倏地脚触地向后一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