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二十七 礼物
德善在家没事收拾着化妆品盒子，
“姐，你看这个颜色怎么样？”
“应该了解你自己的气质适合什么样的...你觉得呢？”
给孩子准备明天穿的衣服的宝拉头也不抬，
德善瞥了下嘴，思绪却被一个已经用完的东西牵走了


1996 平安夜前一个星期
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和强壮，就嚣张地想要揽着肩膀，
阿泽只是轻轻地伸出手等着同意
看见关节分明的大手伸出来，德善一低头，四只手指自然地滑进去，感觉暖暖的被收紧了，抬起头冲阿泽眨眨眼睛，呵呵笑了一下。
“路上坐车难受吗？”
崔泽摇摇头，但是脑袋沉得脖子快托不住，眼睛又一直跳，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因为巷子里灯光的微弱，成德善并没有看出来，荡荡被牵着的手，接着说，
“之后没有安排的时间能多一些吗？不要往棋院跑的太多...跟善宇他们出去玩，看看外面的事情多好...”
阿泽还是晃晃头，
“棋院事情多，回家就挺好的，反正我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
“下棋重要，跟上身边人的节奏也重要啊，需要运动，知道吗？”
德善抬着头，痴痴地望着，因为穿着平底鞋所以阿泽有点高，需要微微仰着。
“会的..会看着办的”
阿泽还是惯常的摸摸头，身子也稍微低了点。
德善得到应允后，满意的靠近了一些，
“那个...朴记者说过了年她走了之后会来一个特别好看特别厉害的女孩当专访记者，棋院又要多漂亮姑娘了...还有，小女孩的眼睛看见你都要发光了…有什么稀罕的...”
德善说完也觉得，恩，阿泽好像值得这样，九段吗，也不是一两天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
“不要看..喜东东，不管什么原因不要看..."
阿泽眼前只有德善粉红色的唇线模糊地晃动。还有秋天林子里云雀呢呢喃喃细语一样的声音，是灵巧还是娇美,,,,,,好像都不是，是因为在巷子里的夜晚的缘故么,好像浸透了春雨的自然的声音。
至于声音的内容，过于疲惫的大脑自动的排斥了
“傻笑什么啊..”
等了半天也没反应，抬起头就看见阿泽迷迷糊糊还带着享受的笑容，
傻瓜啊，跟他说什么也没用，亏自己还考虑了半天
“爸爸的生日，我又回不去了，还好善英妈妈早就准备了..总是赶上比赛，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阿泽，叫妈妈了啊？”
德善调皮又柔和地抓住了阿泽话语中的变化，手指稍稍动了动，阿泽感觉到手心暖暖的，有点麻，也微微低下头，轻轻回拢交握的手指，
“恩..很久没有说过的字了，有点不习惯..但是总要有人先说..”
德善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保持微笑看着阿泽，不能让阿泽想更多，
“我慢慢来，先带着名字，虽然有点对不起阿姨，啊..又说错了..善宇也会变的，到时候爸爸一定很开心，珍珠叫的时候爸爸就很开心来着..呵呵”
“好久没有说的字，我们阿泽，怎么说的怎么好啊？呵呵，叫“妈妈”叫的比我这种人要好呢，听一次就觉得心里..做的好，真的，做得好”
虽然听着清水滑过的声音，还有内容更让人心疼，德善还是举起大拇指，开心一点更好吧，本来就难受，自己就别瞎劝了，
又走了几步，德善感觉手被握紧了一些，
“德善呐，对不起.."
“恩？怎么了？”
“要走了，还有一个小时，明天还有一场友谊赛..真的对不起。”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啊！大傻子！”
德善真的被阿泽的话吓傻了，回来有什么急事啊要这样
“啊...不是...德善呐..这次之后多待几天.......对不起，又让你白等了，想着直接说出来你更要失望了...”
“什么啊.....这么短的时间，来回路上时间都比这长了，受这个罪干什么！要是知道这么短时间还跟你说什么记者，应该睡一会儿啊！脑袋不会转弯的人！要不就在我家睡，余晖不在家...”
反应过来打了一下自己的头，
“我说什么呢，不能回家里，爸爸妈妈不知道我们的事情，阿泽啊，对不起...”
“德善呐..”
阿泽软软的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恩？”
“我们，说吧，跟爸爸...还有，恩..妈妈，说吧，我们”
突然间的跳脱话题，让德善轻微的咳嗽了一声
阿泽尽量把发沉的睫毛眨了眨，静静地等着。
“恩”
德善抬起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
怕阿泽看不见，又重复点了几下，双眼皮上下翻飞，暖暖地笑着
阿泽看见这种笑容，心里有点苦，但是压了一下，还是笑着张开双臂
德善也不羞涩，很幸福地投入了
“不怪别人，更不怪德善，现在就挺好的，咱们省了别的，下次回来就求婚，好吗？”
“呀...求婚还要预约日期啊..傻子”
德善觉得事情有点不真实了，思维跟不上了，就开始撒娇
“啊...不能说嘛..那..要弄一个惊喜吗？”
“好了好了，快点吧...别弄不相干的事情”
“会的”
“德善呐，那个..."
“恩？”德善又靠近了一点，感觉到了阿泽包里硬硬的东西，
“圣诞礼物，能提前送吗？”
还以为要说什么，德善一下子蹦开，其实是惊喜的
“可以..可以，崔大师又有国外的比赛是不是？”
“恩，不能争取..对不起”
阿泽低着头从包里取出来小小的礼盒，放在德善手心里，怕她不好意思，
“..拆嘛..想看看好不好”
德善低头一笑干净利落的撕碎了包装，放在灯光下看
“恩..不喜欢吗，我第一次买这个..没关系，德善，你想要什么，换一个...”
却听到了德善没有歌词的歌声，哼了一遍又一遍，都站起来转圈圈了，也不看他，但又很欢快
那就好，还以为又买错了
又看了看德善闪着喜悦的眼睛，阿泽才放心地靠在怀里小睡了一会




“哎哎哎，醒醒！阿泽说不定根本没想着，别到时候没有了又哭鼻子啊！”
宝拉看德善的样子，
“阿泽不会忘”
“傻丫头啊，”宝拉低下头无奈的晃啊晃，用力指指家里的老式挂钟
“知道几点了吗？十二点了十二点！我要睡了，你自己等着吧！老夫老妻了还玩这个，真的是...啊！”
“什么老夫老妻啊....我们刚三十出头，你才快四十了好吗！”
德善眼睛盯着透明落地窗落寞的路灯，小声地反驳
宝拉眉毛一挑，放下手里的衬衫，
“什么？成德善，你厉害了啊？三十四是三十出头，三十七就是快四十是吧？你考试的时候四舍五入怎么不这么好啊！”
“不提考试行不行！”
德善没有转移视线，随口应着姐姐的话，
“所以，你把我叫来就是看小昊小澈是不是？我跟善宇真是欠了你们一对败家孩子的！”
“成宝拉！你小点声！孩子们都睡了！”
还是回头跟宝拉说,
“你一个人在家干什么啊？反正善宇也值班，几个孩子不是带..."
“你能再赖皮点吗成德善！”
寂静的夜晚都压不住宝拉的怒火了，
“知道你姐夫值班就别给他找那么多事！每次阿泽出差对善宇就像临终托孤一样，小澈小昊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吗？出差三天呐，就三天，你能人间蒸发了啊？”
“成宝拉呀！”
德善音调也提起来了，
“说两句吉利的！澈她爸还在路上呢说这么吓人的话！”
“吉利是吧！”宝拉一个枕头就扔过去了，
“舌头越来越厉害了，不知轻重的丫头！”
“快去睡吧，睡着了再想姐夫也可以....凌晨约会的女大学生，被人撞见过吧，”
因为今天等待的喜悦，德善胆子也大了起来，声音小小的调笑姐姐。
可是宝拉姐心情明显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别跟妈告状，每次都是你逼我的！”
宝拉上前随手一扯就把贴在窗户的德善的发根抓牢了，
“啊！”
宝拉并没有让这声痛呼持续多久，赶着德善站起来，两姐妹很快追着打了半个屋子，
“成宝拉啊！你干什么啊！姐！”
“现在知道怎么称呼姐姐了？疯丫头！”
“孩子睡了！允正和小昊明天有运动会！”
德善赶紧也扯了一个枕头挡在面前
“我今天就是重新哄一边也要打死你！”
情急之下，退到门口的德善反手打开门跑了出去，一直跑到楼下才蹲下来喘气，
“啊..成宝拉，疯子..呼！”
不过没关系，反正就是为了家里有人，晚上好出来，初秋也不冷。
摸摸头发，搓搓手臂，又盯了一会灰蓝色的拖鞋，
“这次是什么呢？不会又是衣服吧，买好不买贵啊，从来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慢慢地在门口蹲下，
“希望这次大姐姐没有出主意...天啊，要是找别人更丢人...”
德善想起什么，“腾”的站起来，
“千万，拜托了，老公啊，别买首饰啊！千万千万！”
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
“开车多不安全...太晚了”，默默念着
虽然不知道时间，德善仰起头数着银白色的星星，越来越多了。

胡思乱想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昏暗之中汽车的车牌号也被并不强烈的照明灯照得清清楚楚。
阿泽没有去停车区，而是快走了几步，德善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阿泽啊！”
一兴奋有点蹦起来了
阿泽看清是妻子，赶紧加快步伐跑过去，
“十一点了！小区里有..有什么不一定的！快回家！”
会有盗窃和暴徒的....说出来又怕吓到她，只能揽过德善就往楼道里走，
“会着凉，现在不能跟以前那么不注意...我还会不回家吗？”
阿泽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转过头皱着眉
“知道了，知道了，十一点也不是很晚，我又不是未成年少女...”
阿泽又打开卧室的灯，放下手里的东西，看见德善还穿着家居服，叹了口气，盖上被子又拥住，想让她暖和一点
不自觉的更深入了

“阿泽，算了吧...姐在呢”
“为什么！”
阿泽压低声音，还是带着诧异和不满
“我在院子里的时候，家里不能没人....姐也是一个人在家，就叫过来了，要不善宇也要担心”
“可以不等啊！干嘛跑到院子里去？..不过..德善呐，不是说宝拉姐睡得很沉吗？”
“崔泽！”
“好了好了...”阿泽也无奈的笑了，
“睡吧，知道你只是开玩笑的，累成什么了，眼睛不疼吗..快睡”
“生日呢？”
听到这一声，德善拼命掩饰了一下，才继续回答，
“明天再说，这不是有礼物吗.....快闭眼睛吧，明天我可是可以睡懒觉的人，没空叫你...”
德善让睡的时候马上就睡她最开心，阿泽知道，所以没有多争辩就钻进铺好的被褥里了
微闭双眼听着
包装袋摩擦的声音
礼品盒金属扣“吧嗒”一声
短暂的静谧
果然
轻轻的傻傻的，咬着嘴唇的笑声
七种色泽的口红，静静沉睡在黑色的天鹅绒之中，
玫瑰红，珊瑚红都很诱人，不过，是不是太活泼了，呵呵
褐红、梅红、深咖，恩，还有正红，正式场合可以用的，尽管会有点，恩，深沉这个词适合成德善吗？
橘黄色
嘿嘿，还是这个颜色好看，
“漂亮！”
好像，能自己说出这句话的颜色
阿泽在黑暗之中感觉到旁边枕头轻微的压力，一个侧身就把德善抱住了
“啊..真是..又哄我..”
甜甜的声音，是真的很开心，是想听的声音，阿泽微微偏了点头，没有睁开眼睛，给了德善一个沉稳又舒适的吻
又抱紧了一点，
“没有蛋糕和蜡烛，也喜欢吗？”
德善承接着细腻的唇，因为要回答又缓慢的脱离出来，
“已经很好了..可是..啊，今天不行”
收了收悸动的心身体缩了回去，
“还要上班！好久没下十几个小时了...”
阿泽随着方向蹭了一下脖颈，
“好...那明天”



96年的冬天，德善只知道那首歌叫《口红》，偶尔在东京街头听到的，旋律太美了
那个时候，因为政治问题，没有人敢唱日文歌，德善也不知道怎么那天就瞎哼哼起来了
后来慢慢放开了，
再到后来甚至可以在网络上直接听，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曲子。
其实不是很配那天的心情，也不是很配今天，但是却很感谢中岛小姐，写了这么一首《口红》


我变得比较会开口说话了
即使对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我变得比较会开口说话了
每擦一次口红就改变一些
当初为了追他跟到这个地方时
口红还只有一支淡淡的樱花色
为了追那个人不断的认错人
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哭泣
每擦一次口红就改变一些
我变得比较会装笑脸了
即使对不熟悉的陌生人
我变得比较会装笑脸了
每擦一次口红就改变一些
候鸟未必一出生就想远飞
一出生就知道要张开羽翼
好像自己老记着口红而忘了镜子这淡樱色
对自己带的奇怪颜色只能摇头苦笑
我变得比较会装笑脸了
每擦一次口红就改变一些

章节二十八 放心
“德善呐，阿泽怎么还是这么忙？虽说是年终岁末时候，可是阿泽不是说了要把步伐放下来了吗，这么没白天没黑夜的，下棋的时候不会脑袋疼么？”
听到善英声音，她停下擦桌子的抹布，
“啊…阿泽在外面好像不光是下棋…妈，我知道的也不清楚，会让他注意的，让他多回家。”
善英妈妈咬咬舌头，又拨了两瓣蒜，
“哎呦，养这些孩子干什么呢，回家就睡觉！回家就睡觉，主要是善宇！怪不得珍珠不那么黏他哥，白大褂都要长他身上了！“
“妈，咱家的小公主也是三天两头的不着家啊！善宇都多大岁数的人了，珍珠还能跟小时候一样吗？”
德善让孩子气的婆婆逗笑了。
崔父仿佛早已习惯了柔柔软软的唠叨，年轻人不再看的晚报挡住了他的脸，仿佛没听见老伴和媳妇的话
“那宝拉呢，宝拉，妈不说别的，她自己就不累吗？家里法院两头跑，跟踩上了小昊玩的滑板似的…”
德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飞速赶来的成宝拉，忍了半天才没笑的收不住，
“姐多能干啊，就我总在家闲的没事干…妈，您是嫌我在家时间长了吗？”
“你这个鬼丫头…就会踩妈妈的话”
善英妈妈作势就要抄起一棵大葱打德善，
“好了好了，妈，我错了，会跟阿泽说的。”
“哎呦，爸爸妈妈要说点什么还要德善传哦，我们阿泽剩的时间都跟老婆玩了吧？”
德善尽管经常听善英妈妈的调侃，还是羞得不知道该看哪儿，不禁把头偏向崔父的一侧
“唉，老婆，不要说这样的话，阿泽忙自己的事就好"
崔父竟然放下了报纸，
“德善呐，不要听你妈说的，也不要跟阿泽说啊…”
“爸…”
德善收起笑容，轻轻叫了一声。

为了这一声“爸”，不知道让成东日念叨过多少次，
“丫头，你那么就不能跟叫凤凰堂似的叫我一声？啊？死丫头，在那边叫是把嘴唇削薄了吗？叫的那么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爹呢！”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德善一般都是连着喊上好多声平息自己爸爸的怒火
“你自己听听，这一样吗？？老婆，你听听，这简直就是家里养的小猫咪和野耗子的区别！”
“父亲大人…行了吧，爸”
“真是……真是被二丫头给气死，啊，不光是你，你大姐也是，还父亲大人，连爸也不会叫了是不是！”
到这个份儿上就老实听着吧


对沉默寡言的公公，德善的确是要收敛一点。
小时候，独自一人打开阿泽家的门，叫“大叔”的时候，就不是在众人面前那么咋呼
跟叔叔面对面吃饭的时候，从心里感受到阿泽家的寂静和孤独
就只能
“阿泽吃了吗？”
“又晚回来了吗？”
叔叔都是笑着，或者是担心的点点头，摇摇头，
让德善不好意思拒绝叫阿泽吃饭的请求，尽管真的不敢惊动他
叔叔就会浅浅的笑一笑
后来是跟阿泽学的，轻轻地叫“爸”，学着阿泽轻起轻落的声音

“过了这阵子，他就没事了，说要带您和妈出去玩呢”
“唉，不用，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年轻人嘛，和朋友多聚聚才好，我们也不愿意去外面”
德善一低头，瞥见桌子上和自己家里大致相似的时间表，记录着阿泽每个月的重大赛事和工作计划



三小时后
“善宇啊，那个时候你奶奶说的我不信，现在妈妈信了，妈妈可能真的是个克夫的女人…”
善英妈妈捂着脸靠在宝拉怀里，
“妈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您不想爸爸伤心吧，照片里的爸爸会伤心的，躺在里面的爸爸听了一定会更伤心的，相信我，相信当医生的儿子，行吗？妈妈.....”
“妈..”
阿泽蹲在善英脚边，
“爸爸的病早就是这样，要不是您照顾会更严重，我们怕您担心才没提，快别这么说了…”
然后起身，像善宇一样把善英揽在怀里，因为知道，他的动作比善宇有用。
“阿泽…孩子…怎么办,你爸爸到底该怎么办啊？呜……”
人的承受能力，无论是内心还是身体，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老化了。善宇父亲去世的时候，善英妈妈抱着一岁的珍珠都没在葬礼上哭这么多。
四十五岁三剑客之一去世的时候，崔泽爸爸都能和剩下的那个人喝着酒把逝去的人送走。
因为那个时候，孩子还是孩子。走的人走了，自己的眼泪跟自己承担的相比太不值钱了。
可是现在，孩子也还是孩子，却只是在自己的眼中，崔父和善英妈妈看着高高大大的两个儿子出家门的时候，眼眶不自觉的就会模糊，内心不自觉地就会松弛了。
所以崔武成才会听到另一位老友去世的瞬间，静静地什么都不说，身体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涛汹涌吧。
压抑了一辈子，沉默了一辈子的人，在体会了平稳的幸福之后，反而对灾祸的抵抗能力下降了。

出了手术室，才是压路机式的节奏，钥匙扣一般大的小事，无形地轰轰隆隆地开过来，需要人负荷着心碎和失去的压力去处理
善宇去安排进一步的治疗计划，宝拉在安慰和陪伴善英妈妈，回家收拾整理带到医院的东西
崔泽，当然了，他要做的是任何人也不能替代的，在各种淡黄色浅蓝色的手续单子签上和崔武成拥有相同姓氏的名字
决定善宇和追踪原来病情的医生研讨出来的治疗方案，
还有接下来一段陪护时间的工作安排
去做一切的一切事情之前，崔泽靠着墙的一侧，轻轻地走到守在门外的妻子旁边，隔着监护室并不那么透亮的玻璃。
爸，您说您不会做让儿子为难的事，父亲的承诺应该是君子之诺永不改变的，爸爸说的话没有不是真的。
那您知不知道最让儿子为难的事是
是
是
是快速地走在街上的时候，
缓缓地落下棋子的时候，
听一群西装笔挺的陌生人轮番说话的时候，
接到一个电话，好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声音
“崔泽九段，你家里刚才打电话……”
“崔泽，你先稳一下情绪，去医院吧，咱们常去的那一家，爸...”
这个来自地狱的声音说，
你不要执着了，
你随时可能变成一个孤儿，
到岁数了
你已经享受了足够的幸福却没有付出同等的努力珍惜

崔泽的情感支配着掩藏在浅灰色西服下的通红色的手，想要透过玻璃板，轻轻地覆盖父亲头上包扎着白色纱布的伤口
可是理智又告诉他这样做无济于事，父亲看见反而会更难过。
德善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没有忍住，一起身轻握了阿泽紧张的泛白关节，停止了这只手的颤动。
“阿泽...”
不能说什么，只能轻轻地叫他，
阿泽转过头，干干净净的眼角中流露的哀切和茫然把德善吓了一跳。
“这个...机器..我没戴过，动过手术戴，很痛苦吧，正峰哥一戴阿姨就要哭的...”
原来阿泽是怕那个呼吸机，德善稍稍放了点心，
“...不会...不会...是无创的，有善宇呢，他都知道....我戴得时候一点感觉也没有，都忘了，真的....”
却被猛地拉进怀里，
隔着放不下其他人的微小的距离，用尽的全力又给了一次冲击。成德善只能用了力气挣脱弯折在腰间的手腕，双手交叠在阿泽背后，慢慢地抚摸他，
“没事的，没事了...”
阿泽却没有放开她，俯下身子，颧骨依在德善的额头
质地挺括的西装和空乘服看起来可以给人合理的工作定位，却不适合两个肌肤冰冷的人互相温暖
从未感受过阿泽这样的拥抱，这样想要拥有却又怕失去的小小孔隙,让德善心也跟着更加酸楚，不断小声重复着，
“过去了，都过去了，会好的....”
长长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远处不断地传来呼叫不同病人号码的机器声音，相互依靠着在隔离房外的阿泽和德善没什么和其他病人家属不一样的地方，在不断消逝又到来的来来往往的灵魂之中，在生与死，泪与笑只有一层薄薄的隔膜的地方
过了五分钟，阿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轻轻松开了德善，拉着她的手到一旁坐下
“现在真的可以了，没事了”
在德善说出更多的慌乱的安慰之前，阿泽用平常的声调先强调
其实德善更想安慰的是，
这是我们预测不了的事，这是我们不能控制的事,不怪你
可是这些在阿泽眼里都是借口而已，阿泽最怕的就是不能预测和不能控制
更怕的事就是错过家里的每一个电话

还是刚结婚的时候，德善去菜市场这儿看看那儿转转的，买了很多东西，恰好阿泽把车开走了，就打电话让他来接
那天德善心情很不错，看着一个个滑滑的小平菇都觉得可爱的不行，想着晚上回家两个人什么事都没有，莫名的就很开心
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阿泽都没有接，也没有在意，发了一条“阿泽，快点过来，菜市场”，又去别的地方转了
终于接到阿泽电话的时候，就是他胸腔起伏的声音了
不同于演唱会门口不明情况的怦然，德善觉得，自己这次做错了
因为车上深深的划伤和冲撞的痕迹
“有什么担心的？”
那时候还不懂阿泽的心，很自然就问出这种话了
阿泽也没多说什么，接过买的东西就开车，还是紧紧地抿着嘴角。
回到家里，才跟德善仔仔细细说了 ，崔泽六段“飞机失事”事件
“不只是担心你，更怕你得不到回应担心我，多想了一些”
这样的话自然不是阿泽说的，可是德善从那辆旧车能看见


不敢不接电话，那次之后。
自己以为相安无事的生活，隔着遥远的距离，竟然会让父亲哭泣和失控
“阿泽，对你爸爸来说，你就是全部啊！”
是爸爸的全部，以前知道，但是没有这么具体，没有这么真切，但是自己这种早该觉醒的意识，这种没能表达的太好的感情，肯定成为了父亲的余悸
不是跟国家政要那样人物，更不是什么明星
可是崔泽不能每时每刻陪在离不开他的人身边
距离就是这样一种会产生误会，带来遗憾的东西，心贴的不够紧的时候才会产生美
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下棋
开会，听起来只是坐着的事情，回家之后都要德善好好按按后背才能参加下一场，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
跟棋术没什么关系的会，只是需要崔国手出席的会，阿泽都是坐的直直的，认真地给每一位前辈后辈鼓掌。
这世界上没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没什么是本来应该得到的啊，崔泽下棋，只是整个链条中的一环，棋院和同僚们的工作也是自己的工作，才能让这条锁链延续下去，运行下去
崔泽不是生下来就是九段的，他知道除了下棋之外的事情还有很多
虽然他做不到，不能和人很好的交流，但要尽力去配合着
要得到一些，同等的甚至更多的付出才行，爸爸，您用一生告诉的事情，不会忘
可是，为了这句话，放弃陪伴您的时间，或者让一些本不应该发生的“巧合”发生，真是，真是，太对不起了


善宇在跟着同事进观察室之前，匆匆冲德善点了一下头。
德善明白，这位从小到大的朋友的意思，
“这里交给我，传达噩耗的地狱使者，就你去当吧，我当了两次，再做崔大师会再也不想听到成善宇的声音了”

“您就让他出来一下，很重要的事”
“不是不帮您，会议还有二十分钟就结束。您瞅一眼现在台子上说话的人什么分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进去啊…”
的确是，门口的人肯定不会认识自己，按流程应该给刘科长打电话。可他人在外地不说，一层层的通知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成德善只能故技重施，一下一下的蹦。
万幸，阿泽一下子就看到了，在如同丧葬一般的会场之中，搜索到不敢相信的身影。
跑到后门的德善一把握住手，
“脑出血，出血量很大，跟我走。”
想了半天还是把最坏的情况全告给他。
还好阿泽没有辜负德善给予他承担压力的信任，只是在德善手里握了一下拳，就重新抓紧德善的指尖，面色都怎么变
等着他的还有很多
早已等候在外面跟他说具体情况的善宇，哭成一团的善英和珍珠，意识不清的爸爸。没时间震惊，没时间追究。



崔泽处理完医院的程序，家里的事也跟善宇商量的差不多了，棋院的电话也就到了
爸爸，您是很爱运动又能力很强的人，家里的奖杯除了我的，最开始都是您运动比赛的
可是我总是坐着，要不就是在睡觉，成长的过程中一点也没能让您感受到和儿子一起玩的快乐
这方面，真的不如善宇，真的，跟谁家的儿子比都做的不够
没能做一个随时给父亲带来活力和欢笑的儿子
可是，可是，您不是说要教小昊的吗，足球，您不是说我的技术还不足以教小昊，要您亲自来教，那怎么能...
爸爸，醒过来，好吗？从来不拒绝我的任何请求的父亲，您就慢慢地恢复，恢复成大婶们说像“熊”一样的一家之主可以吗，儿子走之前恳求您。

在隔离室前面站了半个小时，还是要离开，因为是比赛，爸爸也是很惦记这次结果的
就算是开会，答应人家的事也要做到
“刚跟成宝拉换了班，你走之后我也要回家收拾收拾，成宝拉哪有时间在这待着……”
“你有时间吗？都年末了“
德善掏出通信录给阿泽看，
“我给那些小姑娘和大婶顶了那么多次的班，到时候该还给我了，连上年假和以前攒的人情，半个月没问题，上学的时候也学过护理课…”
阿泽没说什么，把德善敞着怀的双排扣系好，出来的太急，秋衣外面套了件工作服，看的他心里难受
“为什么刚才就能直接进会场？胆子那么小
“呀 ，喜东东，我的胆子小？没发现你的足球踢得跟马拉多纳差不多……”
“别蹦了……我又不是孩子还要哄。”
跑了一天又站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自己又要离开，又都留她一个人，
“我可是很会交际的好吗……”，
德善还是尽量轻松地说着，又顿了顿，
“不过，怕你后悔，阿泽……我也犹豫了，但是不立刻说，将来你一定会把自己压抑死的”
“那以后也要这样做”
阿泽远远地望到棋院来接的车牌，站定了跟德善说，
“如果家里任何人有事，孩子有事，还有你，尤其是你，都要没有顾虑的立刻告诉我，知道了吗？不想让我后悔的话……答应了…我再走”
德善愣了一会儿，整整乱蓬蓬的发髻，
“一定…快走吧。”
阿泽点点头，走了几步，
在后面看着他，想回去的时候
看见阿泽回过头，带着倦意，昂扬着，抿嘴笑了一下。
德善也笑着跟他挥挥手
就好像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互相都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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