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阿泽真的没事，我也很好。嗯，谢谢。”
挂下电话，她展开新一期东亚日报①的娱乐版，轻叹。
《独家！崔泽九段与沈小英甜蜜靠肩，疑似出轨》。
德善偎开门。那人眼内布满血丝，正将棋盘上的子儿拾入草罐。
“阿泽啊……”她拥住他，鼻音分明重了些。“沈小英利用你转移丑闻，太可恶了。”
他支开窗，烟雾随之飘散。
“是同期前辈。”阿泽声音低沉，“从棋院离职后，想迅速在新社站稳脚跟，他只能动用原有的人脉。”
德善抓起包，却被眼前人止住。
“喂，你放开我！上次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阿泽只默默拾起在一旁的东亚日报，“独家”二字格外刺眼。
“同期前辈的新单位是东亚日报社？”德善停了动作。她狐疑，又有些确信。
“这件事不用你管了。”他卷起报纸塞入单肩包，走出几步，又返回。“最近别和同期前辈接触。”


目送他离开后，德善立刻从制服里摸出李浩英的名片。不久前，他刚刚说过，“有事打给我。”
FOCUS这个词，如今似救命稻草般发着神圣而温暖的光。


“喂，是李社长吗？我是前辈啊。那些照片都照吩咐塞到东亚日报编辑部的门缝里了。”他往门内瞅一眼，忽得笑起来。
“没错，他们就跟捡着宝了一样欢喜。”


【注释】
①东亚日报：韩国主流新闻媒体之一。

从开始的假期练笔，到如今我养成每日更文的习惯，不过两周的时间。《难敌》是我第一部在网络平台发表的小说，亦是十几年来我写的第一个非功利的成文作品。能得到大家的支持，让我非常惊喜，在这里真的感谢。
其实我最近也有在设想去别的平台投文，在离开1988这个本身关注度就很高的话题后，难保不会无人问津。不过即使文章只有一人孤赏，我亦会耐心斟酌每一个文字、每一处材料。因为热爱，所以心怀敬畏。
知道吧里有很多年轻人，亦有很多的学生，所以想告诉大家，在不得已的功利之后，就去追求所爱的事业吧。用一辈子去追求一个事业，不失为一种伟大的献身，但也许只有乐在其中的你知晓，这也是事业对你的献身，即使是磕碰得血肉模糊，也会让你在垂泪之际蓦得看到曙光的献身。
寒假快要过去，我可能不会定时更新，但必然会努力走这条道路，不仅是现在，更是未来。也请正是好年华的你们努力奋斗，早日找到值得毕生去爱的事业。
再次感谢，并向年轻的你与理想致敬。
元宵节快乐。

【三十二】
“抱歉啊浩英，这么忙还把你叫出来。”德善身子微欠，将咖啡推向他。“上次喝的是拿铁吧？”
面前人眼神一暗，捧起杯子。
“叫我出来是因为崔泽吧？”
她将苦涩嘴角稍扯出弧度，继而又放下。
“是啊……不过阿泽是清白的，只是被误会而已。FOCUS是一家很棒的杂志，我想……”
“你想让崔泽通过我们洗白？”
“话是这么说……”她低头，“可是我们阿泽确实没有做那种事，我保证。”
“我知道了，但我得回家拿些资料，要一起去吗？”
德善有些迟疑。
“算了，等有消息再通知你吧。”李浩英挽起外套，起身。
身后人急忙追上。
“那我陪你。”


德善捧着叠照片，手竟不住地开始抖动。
“不知道是谁拍的，也给我发来一份。”浩英吸了口烟，喷向车外。“我知道发这个会有很大的利润，但考虑到崔泽是你老公，就压了下来。”
“谢谢……”她颔首，“我觉得是沈小英找人做的。”
“聪明。”浩英伸出手，打算揉揉她的脑袋，她却捂嘴跑出车外。
他注视着她耸动的肩膀——
眼神如鹰般冷峻而锐利。

【番外4】
“德善呐，熏弦和我你喜欢哪一个？”
她替他拉上被子，“熏弦。”
他卧蚕微隆，眸内闪烁的星河似乎下一秒便要顺脸颊蜿蜒而下。
“今天你喝太多清耳酒了，早些睡吧。我不喜欢你。”她帮他掖好被角，轻柔耳语道，“我爱你啊。”
许是吃了太多五谷饭的缘故，德善有些积食了。拉开柜子，却不见药物。抬眼之间，那人捧着堆消食片，虽滑稽幼齿，却也与多年前体贴的少年重合。
“德善呐，忘了跟你说。”酒后的他将尾音拖的老长。
“我也爱你啊。”
【注释】
在朝鲜半岛，元宵节又称为正月大满月，有喝耳清酒与吃五谷饭的习俗。

【三十三】
他向晚辈浅浅鞠躬，起身。
已是四连败了啊，他用力捏压山根，从匿名信中掏出沓照片。
照片上德善与一个男子同回公寓，又在车内密谈。虽不情愿，但他还是拜托了部长调查男子的身份。
是FOCUS杂志社的社长，叫李浩英。几天前的饭桌上，德善还在眉飞色舞地谈论他。
下意识揉皱照片之后，他强迫自己恢复理智。
“我们，可是不会变的关系啊。”
阿泽重新展开照片，又拿出几天前的东亚日报。
拍摄手法、构图、角度，都极为相似。他终于呼出了久屏的气。
“部长啊，麻烦你，再帮我调查一下同期前辈的新单位吧。”


她换下鞋，抬头便见那人伫于眼前。
“德善呐，明早试试这个吧。应该能查出来了。”那人递给她个乳白的棒。
挂衣的她手一颤，大衣便落了下来。“喂，喜东东，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是我的孩子啊。”他伸手去拾衣服。“嗯？这是什么？”
德善伸头去看，是口袋中掉出的李浩英名片。
“我初中同学李浩英，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人。他跟我说有事就找他……阿泽啊你别生气，其实我今天……”
“我知道。”他一把拥住她。
松开拥抱后，她歪起脑袋。“这人也真是的……他刚说有事就找他，就接着出了你的事。”
阿泽紧紧盯着那张名片。“他还说过什么？”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啊，他以前追过我，所以开了几句玩笑，阿泽你千万别在意啊。”
追过她吗？他脑中开始运算。
“哦对了，他还说他们社有个韩国棋院的人，说不定你们认识呢。”
他有了答案。

【三十四】
“两杯拿铁。谢谢。”
阿泽向前倾身，“听德善说，你好像很喜欢拿铁。”
李浩英望向窗外，无奈苦笑。“其实都好，不过我最喜欢蓝山。”
“这样啊。”他亦望向窗外，那原是没什么景致的，转移视线只为暗笑得自然些。
“既然您亲自找我，那不如直说。崔大师想要利用敝社恢复名声，对吧？”
“拿铁两杯，请慢用。”服务生打断了那人的话头。
阿泽端起一杯来，“可贵社最在行的明明是诋毁啊。”
他说得云淡风轻，眼神却直直洞穿面前人的灵魂。
“什么……什么啊？崔大师真会说笑。我们不如来谈谈……”
“不如来谈谈如何运用同期前辈诋毁我，离间我与妻子？”
李浩英一怔，扭头看向窗外。那手上的咖啡已溅了些出来。
“那里没什么景致的，不必看了。”阿泽呷了一口，“如果喜欢德善，就不要伤害她。”
“不过，我和德善的关系是不会变的。”说罢，他便拿起单肩包，准备离开。
欲来的山雨以平静收尾，他惊讶地看向阿泽。

“你真的不想报复我？”李浩英盯着咖啡上的涟漪，瘫靠在座椅上。“论社会地位，你搞垮我是易如反掌的事。”

阿泽停了动作。
“拥有令人尊敬的地位，不是为了搞垮谁的。”他缓缓转身，“但如果有人利用这点……”
李浩英起身，深鞠一躬。语未断，意明了，话便无需再说下去。
这战争，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望向办公室中最靠里的桌子。“前辈，你来一下。”
那人便堆着笑跑来，接过那纸。
是解聘书。
“社长……为什么啊？”他的笑僵在脸上，眼角的皱纹像是风干后的龟裂。“我可以帮你击垮崔泽那小子。您要是喜欢他老婆，我还可以……”
“不可以。”李浩英按压指节，发出破碎般的响声。“因为你已被解聘了。”
前辈不可置信地一遍遍检查那纸黑字，“可是……”
他抬眼，却撞上李浩英冰凉的眼睛。
与那日崔泽的眼神如出一辙。

【三十五】
“喜东东！”她将手背于身后，蹩脚地装成肃穆的模样。
那人欢喜地跑来，“有什么高兴的事？”
“喂”，她清清嗓，“没看到我很严肃吗？怎么就擅自认为是高兴的事。”
“你开心的时候，会叫我喜东东。”说罢，他也严肃起来。
她取出份杂志，“FOCUS为你正名了，高兴吗？”
阿泽凝着眼前遏制不住兴奋的人儿。眼中所漾，皆为爱意。
“高兴。”他抚上她头顶的发，不住摩挲。
“还有啊……”她一歪脑袋，从他的手下脱离。“你给孩子取名了没有？”
那人怔住许久。虽早已猜出几分，但从她的口内证实，却别有一番惊喜与感动。


“一会儿你转身说停的时候，我手落到哪就取哪个字，明白了吗？”
那人点头，“知道了。”
透过反光的玻璃，他只见德善将头垂至书面，指尖挨个点过《诗经》①中的字句段篇。
“阿泽你快喊停，我指到喜欢的字了。”
“啊……停。”
他凑过去细看，是“召南②”二字。
“好听。”阿泽抬眼，与那人相视而笑。


目送德善离开后，他迅速将书内所夹的纸片丢掉。

“喜东东啊……”她猛然推门，却见他举止诡谲。“喂，这是什么？”
夺来那物，其上所书只有二字——
洵伊③。
“是这些天我准备的名字”，他开了口，“可你取的更好听。”
她眸内盛了层雾，“喂……”
眼看那人就要落泪，他立即将她拥入怀中。“德善呐，不要难过。”
“明明你也准备了很久……”怀中人哽咽起来。
掌灯阅书千遍，所取之字，总不及你意愿所向。

“你取的更好听。”


【注释】
①《诗经》在韩国的【研究】历史：“朝鮮學者的《詩經》研究在朝鮮時期的經學中佔有重要地位。隨著朝鮮社會經濟、思想的變革，對《詩經》的理解逐漸走出朱熹《詩集傳》的框架，趨於多樣化。不僅出現運用大量的文獻與西方科學文化知識而治《詩》的學者，深化了對《詩經》的文字、訓詁研究，還出現闡發先秦引《詩》用《詩》之義以強調《詩經》經世致用功能的學者。”——《韓國朝鮮時期詩經學研究》
②召南：《诗经》十五国风之一，为先秦时代华夏族民歌，共十四篇，召南指召公统治的南方地域 。无实际意义，但定夺以此为名，只为表示阿泽对德善的宠溺与迁就。
③洵伊：出自《诗·郑风·溱洧》的“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那段翻译如下：溱河，洧河，春来绿波清澈。男男，女女，游人越来越多。姑娘说：“去看看？”小伙说：“已去过。”“请你再去陪陪我！”洧河那边，真宽敞，真快活。少男，少女，互相调笑戏谑，送一支芍药订约。
1）最后几集中，娃娃鱼邀看《阿甘正传》，德善说“已去过”，听罢，阿泽亦说“已去过”。
2）“洵”在文中意为“确实”，“伊”有“那人，你，她”的意思。
兜兜转转绕几载，我心中的那人，确实还是你啊。

【番外5】
“这小子明星病也太严重了。”娃娃鱼瞥了一眼BB机上的时间，“等他来，歌谣祭都结束了。”
正焕放下交叉互抱的手，“怎么，德善不来吗？”
“嗯，德善又怀孕了。”善宇摸摸耳垂，笑道，“我们崔师傅太能干了。”
三人正扭笑着，阿泽便远远地搀着德善走来。
“她又崴到脚了吗？”娃娃鱼停了动作。
“没，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比较保险。”


正焕扭过头，“我觉得这首还不错……德善又怎么了？”
阿泽正捂着德善的耳朵。
“声音太大，我怕吓着孩子。”
“这可是歌谣祭啊歌谣祭，捂住她耳朵那来的意义是什么？”
望向她抑着怒火的眸，阿泽松开了食指——
仅给她留一缝的声音。

【三十六·情人节特辑】
窗外烟火璀璨如昼。她甚喜，刚欲唤他同看，才方觉那人不在身边。
已是五连败了。他顺正单肩包的带，轻叹。时隔多年再次低迷，胜负欲虽在，但人已不是彼时的少年了。阿泽拉上空无一人的棋室的灯，黑暗里，却满是戏谑的意味。
夜空里绽了些烟花。他微搔面颊，思量半刻，才知今日是仅余几小时的情人节了。
沿途的花店仍未打烊，他敲门进去，店员无不意外。
“崔大师？情人节又来买花吗？”
上一次来买花，已是多年前了，那日沿途的男女与烟花和今晚无不重合。街边伴侣往来熙攘，她不在身边，却驻他心内脑海，挥之不去，他亦不忍挥散。
“嗯，来买花。”
年少的他捧着束未开的花在她家门口踱回几度。那人不在，他却仍想赠她玫瑰。烟火盛而一人享，未免也太过孤独。
纵使这份孤独伴着朦胧缱绻的她，夜夜皆入梦中来。
“德善呐，我回来了。”他端着花茎，笑着呈给她。
“我以为你在棋院睡着了呢，正想去找你。”她接过花，将它们插入瓶中。“其实输了也没关系，你没必要每次都赢。”
阿泽凝向插入瓶中的花，暗自呢喃。“这样，它们就能活很久吧？”
那少年双手抱膝，略显呆滞地望向那枯萎的花。不过几夜功夫，花瓣末梢已析了些水，尾端黑化。他莫名觉得那花像他，等不到那人来，便萎靡至此，毫无生气。
“是啊。”她帮他放好外套，眼角带笑。
“我输了，真的没关系吗？”时隔多年，他再次问。
她吻上他额角。终日疲乏，那里时而疼痛如崩裂。
“阿泽啊，”她对上他眼眸。“你无须一直赢的。”
他再无法抑制，连带着许多年的委屈与孤独，齐齐拥向她。
旁人看来，他是珍贵而冷漠的石佛，是文物，是丝毫不可出错的精密仪器。但于她而言，他却是普通的血肉躯，普通、幼齿，却足够珍贵。
她紧紧双臂，加深了这个拥抱——文物又如何，他在身边，便足以令她欢欣狂喜。

和文物好好抱拥，仍难敌心底细雪汹涌。

今天作者稍晚些更，大家久等了。

【三十八】
望着地上一爬一蹒跚的稚子，他作饮水态，却不知何时杯已空。
“喂”，善宇眼下隆起两垄浅浅的卧蚕，“你杯子空了。”
他幡然，搔搔侧脸，半天才无奈笑道，“看着仁苏和熏弦，会不自觉失神。”
“以这样的注意力，那些人怎么会败给你啊。”娃娃鱼拼接好最后一块积木，抬头鄙夷。“真是的。”
“成家小美眉煮的茶和特制饮品来了！”
“这种重活，”他迅速起身，接过茶盘。“以后不要做。”
盘内两杯大麦茶，一杯牛奶咖啡。
“特制的吗？”才目送德善出门，娃娃鱼便夺来牛奶咖啡，就着上涌的蒸汽饮下。
“唔——”东龙仰天，半天才讲出话来。“以前觉得没有人比善英阿姨更不善于做料理，现在我想立刻向她道歉。”
善宇轻拂腿上的尘，撑起身子来。
“阿泽啊，是你办他，还是我办？”
他亦撑起身，将仁苏与熏弦抱起，远离沙场。
“一起吧。”


海边夕阳斜坠，潮汐推搡着滩涂散沙离去又归来。身边人将咖啡与牛奶掺半汇入彼此的杯。他抿一口，又吐出些来——
并非全然因烫。
“哎哟。”她忙拭他大衣处的污渍。这空气分明是冷而咸的，他却分明嗅到丝丝暖而甜的味道。
浴在晚风中莞尔，他呷着下一口。远处的海平线定是怎样看也扯不直的——
许是心尖人在侧，仅以余光斜睨都不足吧。


德善收起茶杯，紧盯地上黏腻的渍迹。
“今天的牛奶咖啡好喝吗？”
“好喝。”阿泽顺其目光所去，不动声色地补充。“娃娃鱼抢着喝，被烫了。”
折回取围巾的娃娃鱼听闻屋内人细语，用力叩门。“开门啊，我的围巾落在某个只会下围棋和讨老婆欢心的家伙家里了，他老婆煮的牛奶咖啡真的……”
门开了条缝，掷出围巾后被迅速带上。
“真的怎么样？”她歪头。
“真的好喝。”
阿泽目光坚定如磐石。

【三十九】
粗略地捋着围巾末端的毛穗儿，娃娃鱼边走边嘟囔着，无意间竟与眼前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他慌忙扶住那人，“哎？你是……”
她客套地笑笑，“你是崔大师小时候的伙伴吧？我是他粉丝团的朴记者，叫我智允就好。”
“啊！你就是去凤凰堂采访吉东叔的朴记着吧，还是这么漂亮啊。”他愣愣地看着她，吞了口唾液。“怎么？又要去采访我们崔师傅吗？”
“也不全对”，朴智允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这次采访崔夫人要更多些。”
“这样啊……那我带你去吧。”他把围巾往脖子上一套，匆匆打了个简单的结，未等她回应便快步上楼。毕竟是记者的行当，她总是阅人无数的。见眼前人虽热情得拙，但也不妨这朵暖意忽得在心尖儿绽开。她收了笑，也跟上去。


“阿泽啊，你放松，放松就行。朴记者人很好的，是吧，嘿嘿。”娃娃鱼语毕，肩仍一耸一耸地偷笑。
德善做了个举拳的假动作，眸内万箭齐发，有射穿见色忘友者之势。
“那么，我就开始了。”智允掏出记录本，“崔大师如今有了儿子，眼下第二个孩子也快出生了。请问你对他们有什么要求吗？也要下围棋像您这样厉害吗？”
阿泽静得像棵植物，神色中却透出些紧张的凝重感。正待开口，熏弦咿咿呀呀的奶音响起，引得大家往那看去。
他迅速往熏弦处瞥了一眼。依然是静如处子的模样，却不再紧张了。
“没有要求，健康长大就好。”
“喔，是这样啊。”朴记者草草写着，“那么孩子的胎梦呢？可以透露一下吗？”
“唔……”他以食指抠抠侧脸，来回瞟着德善的肢体语言。“蛇……”
朴记者转过身，只见德善卖力地比划，不禁失笑。
“本来这个问题就是给崔夫人准备的。崔大师和崔爸爸一样，都记不住这些小事儿。”
德善扯了扯因隆起的腹而上移的衣摆，正襟危坐起来。
“生熏弦以前，梦见双门洞时期，我正要打开锅盖给家人盛饭。这时，地上突然钻出一条巨蟒，钻进了锅里。我大吃一惊，赶紧盖上锅盖，倒退了几步，就从睡梦中惊醒了。①”
“啊，那是个不错的梦呢。”智允不住赞叹，“可以披露一下第二个的孩子的性别吗？”
阿泽本已神游八荒以外，欲睡未睡之时，闻此问题又忽得来了兴致。
“可能会是个女儿，我心里一直希望有个女儿，所以非常高兴。②”
家中另三人乍见他受访时说了这样多的话，竟齐齐失神了。阿泽顾盼于三人眸间，惟恐他们不懂，便又补充。
“是女儿，我很高兴。”


“朴记者……智允，今天收获还不小吧？”娃娃鱼一边下楼，一边与智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嗯，都是独家。”
他帮她拉开沉重的单元门。“以后采访阿泽找我就行，有发小在旁边，他也不好意思太明星病。”
她点点头，抱着双臂，上下摩擦。首尔虽入了三月，夜里不免还是冷的。
“这时候要是喝碗热乎乎的排骨汤就好了，对吧？”
“嗯，是啊。”她眺望远处霓虹闪烁的CBD，暗暗笑着。搭讪她的男人总约她去高级西餐厅喝上一杯蓝山——
在这种夜里，区区杯咖啡是暖不了身子的。眼前的男子却实诚得有些可爱——
起码排骨汤可以暖人身心，是毋庸置疑的。
“真巧啊，我恰好有家排骨汤店。”那人转头，笑道。


【注释】
①“我正要打开锅盖给家人盛饭。这时，地上突然钻出一条巨蟒，钻进了锅里。我大吃一惊，赶紧盖上锅盖，倒退了几步，就从睡梦中惊醒了。”：出自李昌镐母亲描述胎梦的报道，暗示熏弦接班阿泽。
②“有可能会是个女儿，我心里一直希望有个女儿，所以非常高兴。”：出自李昌镐受访时的报道，被问到胎儿的性别时，他如是说。

今晚大概会更吧。

【四十】
“一想真是好多年过去了啊，还是在原单位工作吗？”娃娃鱼将盛好的排骨汤端至智允面前。
早已打烊的店里唯二人对坐，就着外面细微而凛冽的风打量汤水盘旋的氤氲。灯火黯淡扑朔，却也不失温暖。
吹几度匙里的汤，她哧溜着抿向渐凉的暖意。
“嗯~真是美味啊。”智允睁开眼，靠向后面的垫。“早就不了，现在是在FOCUS。”
“啊……我知道我知道，”娃娃鱼朝着空气点点手指，“我们阿泽就是你们社帮忙正名的呢！你肯定也出了不少力吧。”
“不”，她放下汤匙，“其实我也是看了新一期的杂志才知道的。社长好像和崔夫人是旧相识，这次派我来，也是想让我看看她的近况。”

“德善呐……”他迟疑好久，才开了口。
她将客人用过的纸杯丢向垃圾桶。纸杯击中桶沿儿，微弹一下落入桶内。
“嗯？怎么啦？”
“今天朴记者除了官方问题还问了你很多，”他试探着说下去，“比如说吃得如何睡得怎样。”
“嗯，对啊。”她眼内无丝毫波澜。若说有不同，应是添了些困惑。
“她社长是李浩英。”
德善终于明白了。那日从板桥回来，他别扭许久是为了浩英，今日吞吐犹豫，怕也是醋了的缘故。虽暗暗鄙夷外人前的石佛心眼这般小，她总是还要显得大度包容
。例如厚起脸皮讨好，例如也吃吃他的醋。
“喜东东啊”，她偎上去，尽量地贴近他，“只是初中同学而已，他这辈子都够不上我们阿泽的段位。倒是你啊……”
她顿顿，看他泛起爱意的眼眸又添些狐疑，故意委屈道：“倒是你太优秀，身边也不乏那些……”
他将她拦腰抱起，因顾及着德善隆起的腹又将她轻放在床边，他蹲在她面前，捧着双青葱似的手，哑声道——
“但我只能看到你一个。”

好久不见啊。最近在准备本专业的期中考试，所以有段时间没上了。总觉得多扩展一下知识面也不错，故自学了一下别的专业，所以这段时间同时在准备两个专业的考试，好在结束了……嗯，高中老师骗人，上大学不轻松，上重点更不轻松，但总觉得很充实。请各位学弟学妹好好学习，拼他一把，大学不轻松，但一定精彩。

【番外6】
待熏弦过第三次生日时，已临时受了些教育——大都是德善拿着张世界地图念地名，他也只不做声地看着罢了。德善之所以突击早教，是为了反驳娃娃鱼那句“熏弦的IQ会不会随特工队”的玩笑话。她驳回得理直气壮，却也隐隐担忧。熏弦尚还年幼，但已沉稳起来。他时而会坐于盘龙棋墩前，盯着父亲手执之子，半晌无话。她不晓得他是像她学生年代那样闲散得放空，还是像阿泽少年时代那样睿智得孤独。
“特工队，这几日的突击有成果没？”
“有肯定有吧……”她骚骚脑袋窘道，“熏弦生日宴的例汤端来了吗？”
娃娃鱼将汤水呈上，应道，“注意点，比平常的满……”
话未断，两碗汤皆应声洒出。阿泽熏弦目目相对，又将眼光齐齐射向德善。
她叹了声，熟练地绕到后厨取来抹布，拭干阿泽的桌面。熏弦眼看着汤水将要由桌滴至衣上，又无人来擦，尴尬得很。像是思量了半刻，他用指尖蘸了些汤水，圈成两个不规则的图案。
“喂！崔熏弦！”
他像是料到母亲会发火似的，慢悠悠指着图案道——
“妈妈呐，这是澳大利亚和俄罗斯的轮廓啊。”

【四十一】
“社长找我，有事吗？”
他拉开老板椅，往前瞟了眼。“我才出国考察几个月，你就把任务都忘了？”
所谓任务，不过是借着采访崔泽之名看成德善。他去中日市场调研，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探望，便将这委托给还信得过的朴智允。
“没有忘，德善她很好。”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补了句：“崔大师夫妇都很好。”
他垂下眼。“她……也快生产了吧？”
“是，近期就是了。”
他关上才敞开的台式电脑，将椅子推进桌洞。
“走。”浩英敲了下她的头，“跟我去买点小孩子的东西。”
以往他也是待她不同的。她很清楚他有求于她的暧昧是公式化的，与其用躲来增加自作多情的分量，倒不如坦然承接，故她不曾躲过。今日她下意识地想躲，倒不是厌恶李浩英，只是完全不想被人误解，至于是谁，她不甚明白。
“喂？”他看着仍杵在原地的她，不解道：“你不去吗？”
她方缓过神来，“啊，当然去。”


“啊……真浪费啊你们。熏弦的衣服让老二穿不就行了，非得出来买。”娃娃鱼看着手表嘟哝道。早与智允约好共进晚餐，虽天色还早，他已怕迟了。
“有钱人家是不懂穷人的生活的。之前我一直穿成宝拉的衣服，到了高中才开始买自己的……总之我不能让我们家老二受气。”
见她想起往事有些愠色，阿泽便开始替她抚背顺气。娃娃鱼不便端详，只得把目光放远，漫无目的地四下看着。
婴儿区，一对情侣模样的人闯入视线。

【四十二】
“买完东西，就去吃饭吧？”他一路上都在悔自己的莽撞。数月的焦虑牵挂，寥寥一句“她很好”便带过了，他总要寻一个机会仔细问一问的。饭桌对于还未成为情侣的人说，是个交换信息的好机会，纵使他没有将她发展成情人的想法，但她仿佛并不排斥。
“不了社长，今晚我还有……”
“智允？”东龙也不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如何，只晓得声音是微颤的。
听闻身后有动静，崔氏夫妇转过头。那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着各自的慌张。
“社长让我一起来选婴儿用品”，她竭力稳住呼吸。“送给崔大师的孩子。”
“让您费心了。”阿泽微微点头，再抬首，向李浩英射出的已不是刚刚的眼光。
这四人都有些拘谨或异样。德善不清楚原因如何，只觉得应尽快结束这种氛围，她已有些窒息感了。
“浩英才刚回国吧？就当是我给你接风，一起去聚餐吧？”说罢，她隐隐腹痛，应是空腹的缘故。“我……真饿了。”
空气好像被这逗趣的言语化开了似的，一行人笑着放松下来。一只臂膀伸了过来，紧了紧她日益粗宽的腰肢。她抬头看去，那人嘴角带笑。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