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

番外一
儿时的青若只知道自己是在京城的大街上活下来的。
无非与城外城隍庙的叫花子一道乞讨，求那些富家太太赏口干粮填肚子。
小时候的青若又瘦又小，整天吃些硬的如石头般的饼子，身子长不起来。
那时候，他没名儿。
一道的小叫花子们都叫他瘦妮儿。
那些小子们都觉着他是个女娃子，虽整天脸上脏兮兮的，倒也不难看出他的漂亮劲儿。
长着有个十三四岁，在街上行乞时，叫一位老爷看上了。
死拽着进了那老爷家。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在人家府里过了有两年，自个儿在夜里翻墙跑出来的。
出来之后已经是个半大小子，虽然还是瘦瘦的，个头倒长了不少。
跑出来的第三天，青若食水未进一口一滴。
窝在城隍庙后面的草垛里，蜷着自个儿的小身板儿。
可巧，碰上了沈家二爷带着东篱去城隍庙玩。
那时候的东篱刚十五，闲不住，把城隍庙跑了个遍，翻了个遍，玩了个遍。
上草垛里躲着二爷去，青若窝在里面，不知道是活的死的，可把东篱给吓了一跳。
带着满身的草芥子去找二爷，领着二爷去看。
沈家二爷一搭脉，是个活的。
东篱听了这个高兴啊，看着草堆里的小子长得那个可人劲儿。
这可收拾不了了，死活要把他带回去。
那会儿，问月阁刚开张，东篱也还没离开沈家宅子。
阁里的生意还都靠沈二爷给他打眼盯着。
把青若带回去，仔细照顾了五天有余。
东篱真真儿觉着自个捡着宝了。
“我救了你，你以后可愿意听我的话？”
这说话的小东篱又神气还有些稚嫩，沈二爷瞧着便笑。
青若只如听话的小鸡点点头。
“那我跟你说啊，我做的是青楼的买卖，你可还愿意跟着？”
青若不说话，低着头。
他知道青楼，那些富家老爷让那些倌儿都脱干净了伺候自个。
想想便羞得慌。
东篱等了他半天，也没个言语，立马叫人拿了竹鞭，把人按趴了，照着腚就打。
这下可好，你这是给人家选择的余地了吗？
反正他东篱认定了，这狐媚小子要是不来自己这儿，亏!
抽的腚上净楞子了，青若才松嘴。
给应了。
东篱把人带在身边教了一年，不得不说，这青若是个狐媚子，而且聪明的很。
许多事不说出来，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这一年里，东篱顾着调教他。
到底都是半大小子，时常趁二爷进毒室，东篱就带着他在沈府闹腾完了东院闹西院。
可也总有让二爷知晓的那一天，把俩小子揪过来，摁在条凳上就唤小厮传红木板子。
俩人挨一顿打就老实一阵子。
第二年，俩人的个子又窜了不少，青若也长了些肉。
东篱打入夏就搬去了问月阁，捎带着青若，但却一直把他藏着掖着。
选了八月十五中秋这个日子。
东篱早早的叫人准备了青若的牌子，纯金的，其上又雕一展翅之凤。
寓意龙凤呈祥。
这批青字辈儿的，偏就他得了阁主的宠。
掖在裤腰子里藏了好几个月的人，这天终于给掏出来了。
当晚，青若与那一众公子一起上台，大红色外衣，轻纱拖地，赤着脚其脚踝上带了黄色花朵儿串的环儿。
面上又罩一红色面纱，额头是异域妆容，一直延伸至眼底。
旁边的众公子倒像是来给他当陪衬的，青岚是知道青若的，打进阁那天，俩人就偷偷摸摸的玩。
让东篱知道了之后，还狠揍了一顿。
这晚，那些男人们都迷的七荤八素。
17的可人儿年纪，不大不小，正是刚好。
一个个儿都不拼了家底的要青若的初夜，最后是江艺出了五万两白银买青若一晚。
自此，坊间流传出问月阁有价值连城的狐狸精专勾男人的魂儿这样的话。
青若临下台前，死死的拽着旁边青岚的纱衣。
青岚是个胆子大的。
自己便摘了白面纱，向台下的江艺问道。
“不知青岚是否有幸一同陪青若弟弟侍候九爷？”
江艺那个时候就是来者不拒的性子。
打一千两的低价上一分没加的把青岚一道带了去。
一道的公子都说青岚是自个儿作践自个儿，非要给别人当个床笫间的贱倌儿。
青若那时胆子小，把东篱教的全抛在了脑后，不敢靠近客人。
青岚进了屋子便陪着江艺喝酒玩乐。
玩够了，江艺要青若伺候。
是伺候歇息，江艺压根没有看上青岚，不过是买他来助助兴。
青岚拦着江艺，非要自个儿替弟弟先伺候九爷。
江艺喝了酒，性子也上来了。
眉头一皱，抽了青岚一巴掌。
“九爷，您让我伺候你吧。”
“滚!
你!”
江艺摇摇晃晃的指着门边的青若。
“过来。”
青若只觉的腿万般沉重，迈不开步子。
青岚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江艺的腿，乞求他要了自己。
江艺不再纠缠着让青若伺候。
反而让青岚自己去摆好姿势。
青岚本以为能替青若挡下这一夜来，乖乖的听了江艺的话。
江艺拎着房间里的小板子开始打。
打够了便从衣袖里，捏出一粒小球，外有钢丝镂空雕刻。

其中是何物，那时的青若不知。
直到后来，屋里杀猪般的叫声响起，东篱才来查看。
再往后，青若只想记得青岚哥没了这件事也就罢了。
并不想记着自己带着青岚哥哥在大雨滂沱的一天跪在江府外求江艺救人的事。
无论如何哭喊，砸门，雨声仿佛都大过了他们的声音。
雨不下了，天晴了，江府庄严的大门紧闭着，青若亲眼看着曾经最关爱自己的青岚哥哥躺在自己怀里，
手渐渐沉下去，眼睛缓缓闭上。
他更宁愿这是个梦。
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梦啊!
可是。
青岚哥哥没了。
真的没了。
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直到现在青若都在恨自己，为什么自己的胆子那么小。
青岚哥哥是为他而死的。青若把青岚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记得真真儿的，他要好好活下去。
若说江艺出五万两银子买了青若的除夜，不如说青若的除夜给了他。
莫离。
莫离是天下子民敬重的骠骑大将军。
生母为皇家二公主，姑姑是当今皇后，姑父为一国之君。
他生的温柔，擅懂得人的心思。
让青若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献给了他。
他也只一门心思的把所有精力放在青若身上。
他曾说，他要与青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他日日都去阁里看他，他也日日守在门口盼着他来。
两人羡煞旁人。
他说他要赎他出去，他说他等着那一天。
谁曾想到，
不到半年的光景，匈奴进犯边关。
莫离身为七尺男儿，自愿请派出征匈奴，这一去，便再无归期。
青若日日如那般等他，再也等不来了。
东篱给他选择，要么走，要么留。
他冷静下来，考虑自己的命运，替自己的心决定。
从此，他只是京城问月阁中的金牌，青若。

番外二
东篱的父亲原也是沈府里的，为了沈家操劳一生，母亲为了生下东篱，东篱一出世便血崩了。
父亲老来得子，高兴的很，宠了他半辈子，最后积劳成疾，也算还行，得了个善终，只是那时东篱不过一个总角少年。
抚养东篱的任务便落在沈家人身上，老爷子为了沈家操劳一生，为他留个根是应该的。
自那时，东篱便进了二爷房里，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你说东篱学会什么了？
上树抓鸟，下池子摸鱼，翻墙出去寻摸糖人儿一类的物什儿。
那天，东篱上午学习完，翻出了墙直到半夜才回去，沈二爷能不派人跟着他？
来人回禀，小孩跟着一群混子去了万亿赌坊，出来的时候衣裳快让人扒光了，怪不得敢回来的这么晚。
“去！把板子拿来！”
“二爷息怒！”
“拿来！”
“是！”
一个高壮的身影背着手站在正厅门口，让灯火映的格外高大。
瘦小的身影从墙头上蹦下来，在草丛里穿梭着往小厮们房里窜。
东篱打爹爹去世后，一直跟着二爷同吃同睡，今夜是回不得房里了，先去后院将就一宿得了，有啥事明儿再管！
“还跑！”
这声音十分严厉吓人。
东篱继续在草丛里窜，宛如无人在旁。
“再跑我今天打烂你的腚！”
草丛里没动静了，没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出来！”
小孩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钻出来，走至灯下，才能看清身上脏呼呼的，只剩了一条亵裤在身上，那身公子的衣裳早不知哪里去了，发髻里插着草叶儿。
“来人！”
“二爷，篱儿错了！”
东篱以为沈二爷要传家法来教训他，连忙跪下求饶。
“烧热水来，给他洗澡！”
“是！”
东篱跪在阶下不敢有动作，看着二爷从身后拿出板子，身子发冷似的一抖。
“你给我跪好了！洗完澡去屋里！”
“嗯。”
轻轻一个鼻音带过。
“教的规矩让狗吃了？”
“篱儿知道了！”
东篱规规矩矩的答完，沈二爷去了卧房。
“篱公子，洗澡水备好了。”
这是二爷让府里人改口叫的，东篱不大高兴，以前都是沈修非给他洗，今天却要自己了，撅着小嘴就去了。
里里外外都洗了个遍，才敢进屋。
按规矩褪衣跪好，跪的腿都麻了，沈修非才开始教训他。
“我不多说废话，平日里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教的都教了，诗词写不出几句，胆子变大了，也算有长进！”
有长进？不用挨罚了！
“我知道你不是用腚赌的钱，伸手！”
东篱高兴的一点点火苗瞬间被倾盆大雨浇灭。
沈二爷把板子交到东篱手上，“自己打！一边三百！”
云淡风轻的说完，坐在旁边看着。
东篱要哭了，一边三百，自己打？那还不得成了猪蹄？
“打！”
二爷吼了一声，瞪眼看着他。
“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人的记性！”
东篱右手高高举起板子，轻轻落在伸平的左手上，“啪”的一轻声。
沈二爷走过来，一把拿了板子，捏着东篱手指肚，狠狠几个板子甩上去，手掌心眼看着就肿胀起来。
“知道怎么打了吗？”
“知……知道了！”
“报数！”
“是！”
东篱又拿回板子，高高举起，重重的落下，每打一板都倒吸一口凉气。
照这么打，别说三百，一百就能打的手心红肿的发亮，最后东篱打不下去，抱着二爷大腿根，求着二爷饶了他，不求饶还不要紧，沈二爷帮着他打完每只手三百板子，还换来了半月的日日掌臀一百，两只手心打的里面尽是紫黑色的淤血，打的东篱夜里睡觉胸腔里还一下一下抽搐，鼻子一下一下的吸气，做着梦都抱着二爷哇哇哭。

再大些，东篱竟比旁人家的女子出落的还标致，二爷对于族里老人给介绍来的女子，无一感兴趣者，不顾老辈人阻挡，收了东篱为妻，并承诺会选了下面最优秀的孩子传授自己的毕生所学。
也是那一年，东篱给自己想了条财路，开了问月阁，并定下规矩，只做小倌的生意，喜好者进，厌恶者避。
又巧的是，跟着二爷去上香遇上了青若，东篱开心的一蹦三尺高，那时候看见青若的身段模样，东篱简直觉得自己就是看见了一尊金佛，要不说东篱这小子会做生意！
可越往后，东篱越觉得青若于自己而言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许多掏心窝子的话都能跟这个小哥哥说，可面子上呢！东篱又非得打肿了脸蛋子充老大！
东篱搬到阁里后，二爷与他见面就少了，每每来便去问问青若这些天篱儿怎么样！
若是青若告了他的状，东篱的小臀就得遭一番罪，二爷还有整人的法儿，罚完之后，这中间自己不在的时候，就让东篱后边儿带着塞儿，除了睡觉出恭，其余时候不许摘，也就有了那一阵子底下人光看着阁主坐不住甚至不坐着，整天躺在榻上装睡。
青若在东篱的讨好和恐吓下，再见到二爷是便也就是几句客套话敷衍过去，日子久了，二爷也能发现里面的猫腻，便除了进毒室的日子，都来阁里陪着东篱。
近两年，东篱虽然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处事上到底是稳重了些。
番外二完。

番外（三）
蜀中，流传着一句话，谈家人的汗毛比平头百姓的腰粗！
可就是这么一家大户，有权有势，一夜之间被抄家，十四岁以上的凌迟处死，十四岁以下的发配塞外。
谈子量今年刚好十四岁，却被吵架的官兵留了下来，带去军营里日日供男人们享乐。
这个男孩子太俊秀了，白白净净的，犹如清晨竹叶之上的露珠。清澈，透明，不掺一丝杂质。
两个月后，入秋，谈子量遭受了两个月的虐待，在额头上被刺伤囚字，跟随一拨犯人发配塞外。
从蜀中到京城走了三个多月，京城已经泛泛的飘起雪花，谈子量身上依旧是一套破烂的单薄囚衣，脚下草鞋磨得快没了底，脚掌上尽是血泡，渗着血珠，挂着脓水。
那晚，押送的官兵决定入城找家客栈好好吃一顿，休整休整，过了京城，全都是破驿站，可就再也找不着这么好的地方儿了。
把犯人们一并塞去马棚里待着，客栈里留了三四个兵，其余六个去了青楼寻欢。
谈子量冻得快要没意识，嘴唇打抖，靠着茅草取暖。
那几个官兵自然不在此处守着他们冻着，岁数大的两个囚犯商量着跑，谈子量也想跑，他不想死，此行一去，到不了塞外自己就得冻死或是累死。何不拼一把，即使被发现不过挨一顿鞭子。
谈子量跟着那两人翻出了马棚，身上的衣裳又挂出了一道大口子，只剩几条挂在身上。
三个人帮衬着翻出了客栈的墙，上了街，几个人又不知道往哪里跑，照着城门方向就去了。
谈子量没有太大力气，很快被那两个人甩下了，那些官兵早早的发现跑了人，把剩下的人打了一遍便出来追。
谈子量太冷了，冷的一步都走不下去，他恍然看见一架马车，从后面打开暗格钻进去。
马车里虽然不很热，但比起谈子量的体温已经暖和很多了。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公子上了车，这公子上车的时候小厮就看见了他。
以为是哪里的叫花子，赶着要走。
“慢着！”那公子叫住了小厮，打量起他来。
“三儿，走！”
“阁主……”
“走！”
马车被人驾着行起来了，那公子打量了一会，细长的手指钳起他的下巴，钳的生疼。
“囚犯？”
谈子量害怕，点了点头。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站住！站住！我们要查车！”
“几位军爷好！”
“有囚犯逃了出来，我们要查车！”那几个汉子大喝。
谈子量连喘气都不敢细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三儿！”
“哎！”
“我们家沈大人还等着呢，我这可没什么囚犯，让几位军爷走吧！”
三儿会意，忙道:“几位军爷这是我们翰林院侍郎沈大人夫人的马车，怎么会有囚犯呢？”
说着，三儿赔笑，往那领头人的衣袖里塞了几锭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