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往事》参本文解禁。一个关于弥补当年危命系列未完成话剧遗憾的故事。同时也是送给阿雪@ Miss_Lorreta 的生贺，亲爱的生日快乐！
*文中剧本是根据原作里仅有的台词线索自创的，逻辑不可考也有诸多不合理，大家随意看看就好。（我相信原作里园子的剧本一定比这个有趣~）
*希望大家在经受三次元的苦痛与艰难时，依旧能不放弃相信童话的存在。


谢谢去年雪桐邀请我参与《平成往事》，谢谢它带来的所有美好相遇。

00.
你，还相信童话吗？

01.

男人斜倚在那片昏黄的落日余晖里，线条明晰的身影浸润在这无尽的静谧与祥和中，就连眉宇间覆着的沉重阴霾都被柔和了几许。
她一走出校门，眼前出现的便是这样一幕。

看清来人后他匆匆挂断电话，表情也是只消一瞬便恢复往日的晴朗。一边绅士地走过去帮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边有些无奈地解释着最近一直没空来接她下班的缘由。
只来及笑着揶揄了几句，她也便在看到丈夫眼底的疲惫后收了声。
“新一是遇上棘手的案子了吗？看你刚才打电话时表情很吓人呢。”
“别担心，是个普通案子而已，只不过接下来会比较忙......”

一路上工藤新一断断续续讲述着最近了结的案子，以及接下来的一些安排。繁重的工作和丑恶的人性交缠在她耳际，让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模糊成有些诡异的色彩线条，像是她内心无数交错的想法般混沌不清。
成年人的世界复杂而乏味，所以任何意外之喜便都显得尤为珍贵。而在她平平无奇的今天里，便出现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惊喜。

那时工藤兰刚结束最后一节课正在整理资料，一个女孩突然逆着下课散去的人潮从教室外跑进来，将手中的剧本放在她眼前，嘴角扬着一丝神秘意味的笑。
她是隔壁戏剧系大二的学生三岛绘里香，曾经也是帝丹高中的一名学生。眼前女孩兴奋又快速地阐述着自己的来意，说是自己筹划了一个话剧，剧本便是以当年她和工藤新一在帝丹高中学园祭上没能顺利完成的《黑衣骑士》为基础稍加改编与补充完成的，作为两人的学妹想要邀请他们再次出演男女主角，弥补他们二人以及知道这个“帝丹传说”的学生们的遗憾。
她想以自己是老师而丈夫是校外人员参与学生活动不合适为由委婉拒绝，但眼前的女孩笑着将剧本塞入她手中，让她回去思考一下再作答复。她离开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有再给她反驳的机会。
思忖片刻后，鬼使神差般地，她将剧本放入了自己的文件夹中。


此刻她腿上放着的文件夹边缘处露出了剧本的一角，那只有简单黑白两色的封面，却不知为何充满了甜美的气息。又像是一个极具诱惑的美人，不时会显露出一点自己动人的眉眼和姿容，撩拨着人心底的那头名为欲望的怪兽。
说到底，当年被迫中断的话剧又何尝不是她多年来的意难平。

她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他完全是每一个普通刑警的模样，身上是几年如一日的西装，口中讲述着自己越来越陌生的世界，眉间不知从何时起已积累起无数疲惫和沉重，眼底泛着隐隐的青黑。唯独那双眼中还溢着彼时年少的神采，让她依旧能够确信这还是当年她深爱的少年。
而再抬眼看看后视镜中映出的自己，简约的职业装束，愈加成熟的五官和气质，眼中的稚嫩逐渐被沉静所取代，仿佛当年的少女已逐渐从这副身躯中远去。
她攥着剧本边角的手，将它不着痕迹地重新推回文件夹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成年人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童话。

“对了，刚才好像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是吗？”工藤新一停下自己的讲述，转过头来看向妻子，却看到对方的表情是少见的低落。
“没有，没什么事。今天课很满有点累了，我小睡一会哦。”她躲开了他的视线，转过头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车座中。
“......嗯。”
闭上眼没多久，疲惫和困倦感便如洪水般吞没了她的意识。

02.

她做了一个奇怪又少见的梦。

梦里的她坐在一辆奔驰着的南瓜马车上，身着华丽璀璨的公主裙和剔透的水晶鞋。车身周围萦绕着五彩斑斓的精灵仙子，车窗外是星河在她眼前交织流淌的壮丽景致，近到触手可及。她沉醉在漫天星河中，好久后才又好奇地探出头看看脚下，只见车子翱翔在万丈高空中，地面上的无数灯火像是遗落在大地上星星点点的碎钻，和天际的星河遥相呼应。
还不待她惊呼出声，远处隐匿在层叠建筑中的古老钟塔，敲响了它浑厚的午夜十二点钟声。在这回荡良久的钟声里，她身上的裙子和水晶鞋便一点点破碎成无数物什，连同南瓜马车一起从她周身逐渐如烟般消散。
她看着自己从高空一点点下坠，正要高声呼喊救命，便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团柔软无比的棉花中。她定睛一看，自己身下是一朵巨大无比的云，形状像是一朵芬芳馥郁的玫瑰花，无比轻柔地载着她从深邃的夜空坠入晴空万里的白昼。
经过黑夜与白昼交界线的那一刻，她看到自己身上的朴素衣装瞬间变成了圣洁似雪、繁复瑰丽的公主裙，裙摆上还点缀着无数朵鲜嫩的玫瑰。当她还在沉浸在裙子的美丽中时，一匹长着巨大翅膀的白色骏马向她飞驰而来，马背上是一位身着纯白礼服的英俊少年，她不禁想，那便是属于自己的王子殿下吧。
云朵轻巧地将她送到少年面前，他伸出手，无比绅士温柔地将她接了过来，抱在自己身前。白马待她坐好后，便以一种缓慢温和的速度向远处飞去。风声掠过她的耳畔，鸟儿伴随他们左右。少年搂住她的腰际，低声在她耳际道。
“公主殿下，想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吗？”
“嗯！”她笑着朝他拼命点头。
“那就坐稳了。”

少年稍弯腰抚摸了下白马的颈间，它便像是懂得了他的指示般，展开身侧巨大的洁白双翅，朝前一个俯冲，向着被山间薄雾所笼罩的一处飞去。待他们穿过层层山雾，眼前竟是一片密林仙境——
她觉得自己似是坠入了玫瑰色的梦，空中飘散着无数或鲜红或粉嫩的玫瑰花瓣，大地上是漫山遍野的玫瑰花海；还不待她更多留恋，眼前便出现了由无数糖果和斑斓缤纷的糖浆所组成的甜蜜世界，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八音盒，衣着华丽的少女们正在这八音盒广场上伴随着悦耳的音乐翩然起舞；她刚想去拿走那漂浮在空中的一颗糖果，眼前的景致又一次转换了，是一座由无数剔透冰晶构成的水晶之城，自地面一路盘旋而上的水晶阶梯直通向空中悬浮着的一架水晶钢琴和一把水晶提琴，一位少女正专注地演奏着钢琴，她身侧一位少年正用小提琴与她协奏，悠扬的乐声幻化成一个个水晶音符，洒落在空中，折射着粲然的光芒......
他们还途经了弥漫着战火硝烟的扑克牌王国，追求财富的金银之城，比例微小但又十分可爱的小人国，时间至上的钟表小镇......
密林的最后依旧是一片庞然无尽的云海，一道明媚的彩虹架在其间。她笑着伸出手，任凭云朵和微风从她指缝间缓慢流逝。少年温柔的声音又一次从身后传来。
“公主殿下，我们到了。”

彩虹后面是一座恢弘壮丽的城堡，白马停在城堡的天台上，少年先一步下马，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她看到自己也笑着伸出手。正要触碰到他之际，从遥远的方向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惊起了飞鸟无数。她回过头，看到阳光倾泻而下，温暖得令人想要落泪。

“兰......兰......”
她的意识逐渐从梦中抽离，回归现实。
“醒醒，我们到家了。”

她循着声音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自己眼前是打开车门朝她伸出手的工藤新一。仅剩无几的日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奇妙的光晕，将他颀长的身形镀上一层浪漫的气息。一瞬间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仿若她依旧还在那个绮丽的童话梦中，眼前的他便是那白衣胜雪的王子殿下，正站在白马旁绅士地请她下马，准备带她走进他那瑰丽壮观的城堡。
“兰？”他见她怔愣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又朝她靠近一些。

她突然像是如梦初醒般，眼中燃起一片他很久没有见过的光芒。看到她接下来的动作和拿出的东西时，他才恍然间忆起，那是少女时期的毛利兰眼中曾有的神采。
工藤兰从文件夹中拿出《黑衣骑士》的剧本，双手递到他的面前，笑得明媚若阳。
“新一，跟我一起去参演话剧吧！”

03.

三岛绘里香将手中的“丛林”布景安放在位，抬手揩了下额角的汗水，转过身正看到工藤兰笑着跟电话彼端的人聊着什么，眼神中满是期许。她脸上映着舞台投射下的灯光，四下里是对比鲜明的无尽漆黑，真的像是那站在世界中央沐浴着无尽光芒和热爱的宠儿。
这就是我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公主啊。她如是想。

“三岛同学？”眼前人在她回过神之前已经走了过来。
工藤兰双手合十，歉意地替丈夫解释着没能赶来的原因，并保证一定会让他尽快抽空来学校参与话剧排练。刑警公事繁忙是再正常不过的，他和她能答应参演都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没事啦，剧组其他人员都到齐了，您也快去准备一下。”她示意工藤兰快去更衣室换上戏服，“哦对了，和斯佩特的对手戏部分您就先跟B组的山崎同学来搭吧。”


相隔十几公里外的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
温柔地说了“再见”挂断妻子的电话后，工藤新一嘴角的笑意逐渐褪却。眼前是堆积如山的案件资料，耳边却还萦绕着她刚才所说的字字句句。
是啊，明明只要推掉演出就好了。眼前的案子根本容不得他抽身去学校参加话剧排练，当时的自己竟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

他回忆起当天晚上的情景——
工藤兰兴致勃勃地将剧本放在他手中，说戏剧系的三岛同学作为他们帝丹高中的学妹，筹划了《黑衣骑士》这部话剧，要帮他们弥补当年的遗憾。她双手比划着什么，口中描述着什么，他看得与听得并不太真切。他只记得，她眼中尽是对童话的憧憬与渴望，尽是灼烧着的意难平。忽而她凑近过来，双手环住他的腰际，笑着邀请他跟自己一起参演话剧。
也是，无论再重来多少次，面对这样的妻子他也根本不可能拒绝。

况且他明白，如果自己拒绝参演的话，她也一定会因此放弃这次机会。三岛绘里香之所以特意邀请他们两人参演，其中的用意也是如此——不是他们二人同时出演的话，当年的遗憾就无法弥补了。
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要拼尽全力，保护住他唯一的公主的“公主梦”。

从回忆中抽离，他抬手捋了把额前的刘海，重新振作精神投入工作中。
那头名为案件的野兽，挡在了王子去解救自己心爱的公主的必经之路上。于是他拔剑出鞘，迎敌而上。

04.

在一片寂静的昏黄灯光中，她有些茫然地盯着光束在房间墙壁上投射下的阴影轮廓，将脸又朝柔软的枕头中埋入一些。困倦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意识，在她完全沉入梦乡之前，窸窣的开门声又将她的意识堪堪拉回现实，模糊的视线中是工藤新一缓步走过来的身影。
“抱歉，把你吵醒了吧。”看到她勉强睁开的双眼，他愧疚地低声道。
“嗯没事，我还没睡着......”她从被子中伸出手，在他眼角摩挲着，“怎么最近都回来这么晚，这个案子也太辛苦了，新一的黑眼圈都越来越重了。”
“最近是有点忙，但是快要结束了，别担心。”他覆上妻子的手，脸在她掌心里轻微磨蹭着。
“快去洗漱一下睡觉吧，很晚了。”她看着丈夫泛红的双眼，心中压抑着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好。”

她笑着看他转身走向浴室后，抬手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耳边尽是白天在学校话剧排练时三岛绘里香跟她说的那番话，久久不散。距离演出已经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如果他再不去学校熟悉一下台词和流程，正式演出时就会启用B组的两位主演。
——“这个剧本是我为你们两个准备的，我真的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也一样不希望啊，但我同样没办法看着他工作这么累再去责怪他。

可是失落的情绪却依旧分毫不减地一点点漫过她的理智，占据她的情绪，抓着被子的手又努力朝自己扯紧了几分。也许是因为沉浸在这份情绪中，她才没能察觉到，房间里出奇的安静，浴室的水声也并没有响起。
然后她就隔着被子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模糊但她却听得真切。
“傻瓜。”
“明天我特意请了天假在家陪你过周末，如果剧本和舞台流程你足够熟悉的话，我们也许可以......”

她猛然掀开被子坐起身，困意全消，“真的吗？”
他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无奈又温柔地笑着，“是真的，没有骗你。”
“太好了！”她张开双臂抱住他，“流程什么的我记得很清楚，明天我来教你。”
他也回抱住她，笑着低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都听你的，工藤导演。”

05.

清晨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户倾洒在窗前手捧剧本来回踱步的她身上，随着走动而在她眉梢眼角处明灭变幻，将她那柔和带着妩媚的轮廓融进这片光芒中，一瞬间仿若真的坠入了某个童话故事，眼前这位公主的周身都纷飞着“光之精灵”。
他打着哈欠，看得有些痴了。

“别发呆了新一，快熟悉一下剧本和故事。”
被他赋予“导演”身份后，她俨然一副真正导演的架势，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可爱，却又只得乖乖服从她的一切“命令”。
“是是，我的导演大人。”

他将剧本在眼前的桌面上摊开，彻底走入这个故事：

在格瑞斯这片丰沃辽阔的大陆上，从很久以前便存在着三个古老的国家——崇尚爱情的普利公国、崇尚智慧的托朗普王国，以及崇尚财富的威尔斯帝国。三个国家分别坐落在这片大陆的不同方位，多年以来一直呈互相制衡的三足鼎立之势。
由于历史上的多年交战，普利公国与托朗普王国之间积恨难消，如三尺寒冰。而面对财富日益雄厚、军备日渐强盛的威尔斯帝国，不善军事的普利公国现任国王担忧战事一旦爆发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抵挡，导致国土与资源不保，于是决定以政治联姻的方式向多年的宿敌——托朗普王国求和。

在这场政治棋局中，年轻貌美的普利公国哈特公主便自然成为了最佳的“棋子”人选，而迎娶她的将是托朗普王国英俊温柔的莱斯特王子。为了国家与人民，哈特公主别无选择。但是，她从小便有了心仪之人。这个少年便是身为莱斯特王子的弟弟，同贵为一国王子殿下的斯佩特。
两人的相识是从十年前斯佩特跟随父母外出游玩无意中走失闯入普利公国开始的。

彼时年幼的哈特在自家庞大的花园中追逐蝴蝶，却在一个角落里猛然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被自己撞倒在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孩，他目光有些局促和慌乱，头顶上还沾着几片碎叶，吃痛地开口问道她是谁。
她笑着说自己是哈特，是普利公国的公主。男孩听到国家名称时明显瑟缩了一下，掸落身上的尘土站起身，如惊弓之鸟般想要尽快逃离这片父母口中的“禁地”。
“等等。”哈特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抬起手帮他拿掉了沾在发丝间的碎叶。
斯佩特闭上了眼睛，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唯一的感觉只有她温热的手指轻轻擦掠过他额间时留下的奇妙触感。明明轻柔若春风，却在他心间击起千层浪。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阳光和春色恰好尽数落在她的笑颜上，宛若那遗落凡尘的天使，胜过这世间所有旖旎无数。他幼小的世界里，从此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是碧空万里，是春色满园。
从此之后，斯佩特就经常偷偷溜到哈特的花园来找她玩。他们的笑语欢声，他们的童年记忆，隐匿在芳草花丛之间，被无数蝴蝶和蜜蜂偷听了去。
......

直到某一个平凡如常的午后，这份独属于两人的秘密终于被打破。那天哈特提着自己的裙摆，像往常般一路小碎步跑向花园的某个隐秘角落，等待着斯佩特的出现。不多时角落里的一扇小门被人打开，斯佩特的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并朝她露出一个肆意的笑。
她跑过去扑向他，任由他背着自己一路跑向花园中央，裙摆随风扬起时将一路的繁花草叶也带着飞扬而起，她笑着回过头去看，阳光透过漫天纷飞的花瓣倾洒而来，像极了她每晚听的童话故事中最动人的桥段。
“哈特。”男孩略带喘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嗯？”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王妃。”

漫天花雨中，她还没来得及从这如梦似幻的情境中回过神，这短暂的美好便终结在了斯佩特突然停下的脚步中。她的视线越过他颈间看向前方，那里站着面色如霜的父亲，手中握着他锐利的佩剑。还不等她做出反应，父亲已经先她一步提剑而来，果断地刺向斯佩特。哈特拼尽全力伸出手想要护住他，两人由着她的力道狠狠向后摔去，但是剑锋在那短暂的瞬间依然刺中了斯佩特的眉心，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稚嫩的脸颊流淌而下。她惊恐地伸出手想要帮他止血，斯佩特却挡住了她的手，注视了她片刻后，快速起身飞奔而去。
“如果再让我在普利公国看到你，你只有死路一条。”父亲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一道无形的利刃，狠狠刺穿了斯佩特幼小的身躯。他踉跄了一下，没有再回过头看他们一眼，从那扇门后跑远了。
从此之后，哈特再也没有见过斯佩特，国王颁布了禁止她走出普利公国国门的禁令，而角落里的那扇门也被永久封死了。花园里春夏复又秋冬，年复一年，蜂飞蝶舞依旧如初。只是再也没有了曾经少年少女的身影。

逃回国土的斯佩特伤心欲绝，望着哈特所在的方向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站了整整一天。为了避免成为挑起两国战争的导火索，他向父母隐瞒了受伤的实情。
年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同的国籍便注定要让他们分离，为什么国家间长久的仇恨要加注在个体身上。他抬手抚摸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从那一刻起便下定了决心——自此之后，为了促进两国的和平、为了终有一日他们可以在阳光之下相爱而奋战。
年复一年，四季更迭，托朗普王国两位年幼的王子都逐渐变成了颀长而立的英俊少年。年龄稍长的莱斯特王子政治才能日益精进，形象亲民，已是国王心目中接任王位的不二人选；而斯佩特王子整日沉迷各类书籍与各种研究，对政治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
同时，两国边境处不知何时起出现了“黑衣骑士”的传说。人们不知道他是谁，只看到他身着玄色骑士服穿梭在林间，身手干净利落，阻止了无数试图挑起两国战争的狂妄分子。
......

如今，迫于忌惮日益强盛的威尔斯帝国的压力，普利公国国王派使臣前来托朗普王国，商谈联姻求和之事。经过漫长的磋商协定，两国最终以莱斯特王子与哈特公主的婚姻作为和平共处的开端。
得知此事的威尔斯帝国显然无法坐视不理，现任帝王派出一众人马前往干涉两国婚事。婚礼前夕，哈特公主的御驾在前往托朗普王国的路上，便遭遇了威尔斯帝国杀手们的阻挠......


“新一......新一？”
“嗯？”眼前妻子的轻唤将他从故事中拉回现实，但他觉得自己的情绪还沉浸在其中，感受着斯佩特的离合悲欢，久久无法走出。
“故事你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咱们来试着对一下台词吧，我把流程也详细地跟你说一下。”说着她走过来将他拉起，走到偌大的客厅中央站定。

06.

“首先第一幕，是哈特和斯佩特年少时的初遇，布景是哈特公主家的花园。旁白会先念出格瑞斯大陆上三个国家的特征和关系让观众了解故事的基本背景，然后演小时候哈特的小女孩会先从这里上场......”
“接下来是哈特父亲拿剑刺中斯佩特的眉心的那场戏，重点在斯佩特背着哈特在花园飞奔说出誓言的那一段和被刺中眉心这一段之间的合理衔接与转场......”
“然后是旁白和莱斯特、斯佩特相互配合的一段，这也是你第一次登场的地方，主要让观众明白逐渐长大了的莱斯特即将成为王位接任者，而斯佩特则成为了‘黑衣骑士’，你要注意自己的动作戏份要和旁白的讲述节奏相契合，一会儿我来做旁白我们来练习一下......”
“接下来就是整个话剧的高潮部分，前往托朗普王国的哈特公主的御驾被威尔斯帝国的杀手拦截，黑衣骑士登场解救了公主，也就是当年我们演过的那段，你应该很熟悉......”
“最后一幕，在哈特的追问下斯佩特向她告白并摘下面具以示身份，两人深情地拥吻，大概要停留半分钟左右的时间，让旁白将结尾讲述出来......”

......
......

“可恶，来者何人？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普利公国哈特公主的御驾吗？”
......
“咦？是乌鸦的羽毛......难道说是？！”
......
“接二连三解救我于水火中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工藤兰走上前一步，眼神真挚。
“我只是个身着黑衣的无名骑士罢了。”他背对着她站着，窗口照射进的阳光刚好在他身上分成明暗两边，像极了他身份的隐喻。
......
“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们年幼时那个誓言的话，请你......在我的唇上写下你的证明。”

......
......

他看着妻子灵活地在无数配角、旁白和哈特的身份之间自由切换着，前一刻还压低嗓音故作正经地念着旁白的台词，下一秒便化身凶神恶煞的杀手拔剑而来，转眼又变回那个可爱又温柔的哈特公主。他笑着，也偶尔客串着其他配角，浮夸的语气惹得她笑得直颤。
明媚的日光在房间里伴随着他们的身影来回跳动，一会化作她头顶的璀璨皇冠，一会又变幻成他手中守护和平的锐利长刃，将他们的所有笑语欢声都和那个幻想中的童话国度无形却又紧密地交织起来，汇成一片独属于他们的梦境。

07.

五天后。

工藤兰在操场边轧着步子，捧着剧本快速地默读着自己的台词，手指在纸页边缘处摩挲着，心中的紧张情绪一点点高涨。距离学园祭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她开始愈发忐忑自己能否完美地完成这次演出。精神完全专注在剧本上，所以从不远处操场传来的惊呼声，她根本没有察觉。
“小心——！”

一个被人踢飞的足球正划过操场上空，向着她的位置急速冲来。眼看足球要击中她额头的刹那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将她一下护在怀里，朝旁边迅速地躲闪开去。但这动作过于突然和急迫，力道她没能抵住，在她的惊愕中两人便由着惯性一齐朝身后的草地上摔去。
他本能地伸出手护在她的脑后，任凭撞击地面的时候草地中夹杂的细碎石子在他手上硌下无数血红色小点。她只觉脑后一片柔软的温热，视线里是突然出现的他神色担忧的双眼，和他身后晴空万里的天色。
他们的动作带起了身侧零星的草叶飞扬而起，和她那也因着惯性扬起的裙摆不断交织、缠绕。手中的剧本和备课资料也随之滑落，于空中缓慢纷飞复又散落而下，在她视线里和着那透过纸页倾覆的日光，这画面熟悉得让她有些恍惚。
眼前的纸页和一片片花瓣逐渐重合交叠，她想起了斯佩特背着哈特在花园里一路飞驰的那一幕，哈特回过头去看身后那片被他们带起的花瓣雨，阳光下如幻似梦。
是在那一刻，斯佩特许下了定要迎娶她的誓言。
也是在那一刻，父王用剑斩断了他们唯一的联系，两人从此多年不得相见。

想到最后，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安的感觉。努力不去胡思乱想，她回过神看向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的男人，这时她才意识到他们脸颊的距离近到咫尺可及。
工藤新一没有动，坚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灼烧着。她只觉脸上的温度不断高涨，想要羞赧地躲藏自己，可又贪恋这一刻仿佛静止的世界。突然他们身后跑来一个捡球的男生，才终于让他眸中的情绪被理智覆盖，收回动作后也将她从草地上扶起身。
“实在抱歉工藤老师，您和这位先生没受伤吧？”
“我们没事.....”她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回过神，慌乱地抬手去遮掩脸上的绯红。
“如果不是我反应快也许就真的受伤了，你们踢球时候都小心一点听到没有？”身侧男人严肃不容质疑的声音传来，是他工作时的标准刑警口吻。
“好啦新一，学生们也不是故意的，别这么严厉嘛。”她轻拽一下他的衣角。
“咳，”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职业习惯让他一下没克制住口气，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这个时间快到每年的大学联赛了吧，快回去训练吧，一定要帮学校拿到好成绩哦！”
“是！”男生向他们鞠躬后，笑着跑回了球场。


“所以呢，新一突然来学校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吗？”望着远处在球场上奔跑着的学生们，她把心中的疑问抛了出来。
“兰......我......”他一时语塞，缓慢伸出手握住身侧她的手。
“别担心，我不会怪你的。”她也回握住他的手，将视线收回与他四目相对，“到底怎么了？”
他注视着妻子眼中的疑惑，由着内心的不舍和愧疚情绪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我......这两天要出差去办案，这次出差回来这个案子应该就彻底结束了。但是我记得学园祭在后天下午，所以......”
他感受到妻子身子明显地一顿，复又继续补充道。
“但是，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当天案子应该可以处理完，我会在话剧演出之前赶到学校来。”
“......如果真的赶不及新一也不要太为难自己了，没关系的。”她迟疑着抬起手抚上他的背，尽可能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不，一定会赶上的。”他将双臂收紧，将头埋在她颈间，声音低沉却坚定，“所以......兰要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果然她的预感向来准确。
剧本故事里看过花瓣雨的哈特紧接着就迎来了与斯佩特的长久分离，而此刻被他拥入怀中的她，眼前的一切似乎也昭示着之后悲剧的走向。
但她还是安然闭上双眼，柔声回应着他。
她相信他们会有不同的命运与结局。

“好，我等你。”

08.

学园祭演出当天。

工藤兰自己都数不清是第几次去镜子前确认，头上早已戴好的头纱有没有问题了。她的紧张随着前面节目的一个个结束而愈发强烈，口中反复背诵着自己的台词，双手止不住地去揉搓身侧的裙摆，在化妆间里不停踱步。
透过直播的电视屏幕，她看到台下的观众多到超乎想象。他们全部隐匿在眼前那片静谧的漆黑中，而不时细碎的议论声也总被台上经扩音装置放大的音效一次次盖过。她深呼吸着，将这片庞然骇人的漆黑海洋想象成故事里自家的花园，他们是那一束束娇艳欲滴的花儿，正在春风中轻微摆动着，向她展露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终于在这样的想象中，将紧张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老师，还有差不多五个节目就到我们了，您联系上工藤前辈了吗？”三岛绘里香走到她身边，边整理着有些被她揉皱的裙摆边问道。
“我从化妆之前就开始给他打电话，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接。一般他们在行动的时候手机是要保持静音的，估计案子还没有结束吧。”
“我已经努力将咱们的话剧挪到最后一个节目了，希望他一定要赶上啊。而且之前工藤前辈只在家排练过，演出的时候您要多注意着他，千万别让他出错啊......”
她拉过眼前女孩的双手紧紧握住，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所致，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但眼眸中是无比真挚的神情，像是承诺般对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几十公里外的远郊某栋大厦外。
爆炸在一瞬间降临，迅速向外喷张的热浪将人直接掀起，还伴随着无数的断瓦残垣撕裂着空气，夹杂在大片混沌烟雾中将一切吞没。
在那短暂却也仿佛静止般的刹那间，工藤新一本能地紧紧抱住身旁那个幼小的男孩子，将他整个人护在自己怀中。巨大的热浪将他们推出去几米远，大量碎裂的砂石瓦砾从他的眼前、颈后以及腿部划过，将西装划出一道道细痕。他只觉通身有无数处细密的疼痛一齐叫嚣着蚕食着他的神经，颈后有一股尤为强烈的滚烫与灼热。他抬手一触碰，温热的鲜血便覆在了掌心上。
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男孩子从他怀中探出小脑袋，眼中的惊恐和泪花还未消散，却先关心起他的伤势。但爆炸强烈的声浪所导致的耳鸣还未褪去，他只能在一片模糊中努力辨认着男孩的口型。
他好像在努力说着感谢，并且还一遍遍地问着他有没有事。
他掸落身上的灰尘缓慢起身，将男孩也扶了起来。而后他便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耳鸣充斥着的世界里，一切声音都朦胧如雾，连眼前的场景都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显得平静而祥和。他看到几位警员正在将被制服的犯人带下大楼，向着门口的警车走去；其他警员们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刚到达的医务人员们正在确认被爆炸波及到的几位市民的伤势。一位警员跑来询问他的情况，他挥挥手示意没事，让他继续去处理现场。
他回转过头，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因为耳鸣而本能地提高了说话的音量，且逐字逐句抑扬顿挫。他想，大概在男孩听起来会非常怪异吧。
“坏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了哦，而且警察叔叔们已经联系了妈妈，一会她就会来接你。你可以在这里乖乖等着妈妈来吗？”
男孩像是有点被他的音量所吓到，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他好像看到男孩的口型在问，“那叔叔你要去哪里？”
”要叫哥哥，”他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刻意强调道。
“放心，这里的警察叔叔们会陪着你的。但哥哥现在要走了，因为......我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他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男孩像是怕他听不到一般，在他身后也提高音量问道。
“哥哥是要去当英雄吗？要去拯救世界吗？”
他想，眼前这个怪叔叔一定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因为他眼中似乎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闪烁。然后他就听到那男人又一次非常用力地、逐字逐句地回答他。

“是哦！哥哥......要去拯救自己的公主了！”

09.

工藤兰最后一次拨通他的电话，跟之前几十次毫无二致的等待音将她的情绪推到了崩溃的边缘。距离正式上台只剩下最后五分钟，哪怕他现在立刻出现在众人眼前，也已经来不及了。可她还是在坚持着，等待着最后一声提示音落定。
三岛绘里香将脸埋进了手掌中，复又捋过头发后长叹一口气。她伸出手抱了抱工藤兰，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真的来不及了，充满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便转身吩咐B组的两位主演和剧组其他人员尽快去候场。
一行人从化妆间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顷刻间房间里便只剩下她一人。工藤兰放下手机，循着他们的动静也跟了上去。

漫长的走廊像是她内心里无法挣脱的沮丧，她提着公主裙追逐着，仿佛永无尽头。前方那群即将要上台的人，他们衣着华丽，欢笑嬉闹着，轻盈的裙角摇曳着一点点消失在那走廊尽头处。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却遥远地无法触及。
远远传来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寂静的台下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她愣了一下，突然迈开步子飞快跑起来。

当她喘息着停下时，话剧刚好拉开帷幕。伴随着旁白清丽温和的讲述，年幼的哈特和斯佩特在花园中相遇了。
眼前纷飞的花瓣雨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不断变幻着色彩，她看到斯佩特向着哈特许下那一生的诺言。
......
她还看到斯佩特身着一袭玄衣，穿梭在林间，由昔日那个男孩逐渐成长为少年。
......
直到眼前出现那她再熟悉不过的马车时，她终于不想再看下去了。她又一次提起裙摆，回过身再次走进那漫长的走廊。
远处持续传来两位主演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是她熟记于心的台词。
她加快脚步。

“全知全能的宙斯神啊。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这个可怜的女子？”
“全知全能的宙斯神啊。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这个可怜的女子？”
她低声念着这句，声音与台上的哈特公主完全重合。
......

“接二连三解救我于水火中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接二连三解救我于水火中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

像是身后有可怖的怪物快要追上一般，她越跑越快，双眼变得酸涩。

“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们年幼时那个誓言的话，请你......在我的唇上写下你的证明。”
“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们年幼时那个誓言的话，请你......”

她终于跑回了化妆间，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沮丧化作泪水涌上眼眶，让她只得用身子抵着门，却还是难过地不得不缓慢弯下腰去抱住自己，伴着抽泣声断断续续地将最后几个字念出：“在我的唇上......写下......你的证明。”
她听到手机在化妆台上不断震动着，她甚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可她没有起身，任凭它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一遍又一遍。

10.
怀中捧着无数花束的几位主演眉梢眼角带着鲜明的笑意，被众人簇拥着朝后台走来。工藤兰早已收整干净情绪并换下戏服，笑着将自己的花束和祝福一并送上。
她又加入到道具组的同学们之中，帮助他们一起将演出道具撤下舞台。四下里充斥着散场离去的学生们的欢笑和议论，他们不吝溢美之词，将方才结束的话剧最后一幕形容得如幻似梦。脚下散落一地的彩带上映出了她的眼睛，头顶舞台的灯光散出一圈迷离的光晕，和着耳边的嘈杂将她的意识沉入一片混沌中，无法挣脱。
工藤新一赶到会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逆着散场离去的人潮向她走去，穿过人群的喧嚣和欢笑，穿过形形色色的年少与朝气。小心翼翼地掖过衣角想要将自己身上尚未散去的血腥气掩去，生怕惊扰了身侧那片青春的色泽。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美好与罪恶在逼仄的空气中一遍又一遍地碰撞，复又无声地消解，恍惚间他似是在银河中孤独地行走，每一片星宇都无法知晓他的悲欢。
——直到他在星际间漂泊着，抵达她所在的彼岸。

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侧过头，越过人群平静地望了他一眼。
缓慢流动的人潮在视线里清晰复又模糊，交织着、汇聚着，终是一点点散去。哪怕是零星认出他而驻足议论的少女们，看到他的眼神后也悄然走远。
直到空旷的会场只剩下他们两人，她才终是回转过头，再次握紧手中的“窗户”道具，缓步朝后台走去。
她以为身后传来的会是道歉，会是解释，会是任何一种属于工藤新一的缺席理由。
就像这么多年来她等待他、期待他如约出现的每一次，他所说过的那些话。
可是这些都没有出现。

黑暗又空旷的观众席区，突然传来他低沉却令人心安的声线。
“在格瑞斯这片丰沃辽阔的大陆上，从很久以前便存在着三个古老的国家——崇尚爱情的普利公国、崇尚智慧的托朗普王国，以及崇尚财富的威尔斯帝国......”
她错愕在原地，在他脱口而出的旁白声中，又一次回转过头。

她看到工藤新一熟稔地念着字字句句，缓步从舞台下一步步朝她走来，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斯佩特王子和哈特公主的初遇，发生在十年前的普利公国花园中的一角。他们也不曾想到，这次相遇从此改写了他们两人的一生。”
他缓慢拾级而上，从舞台边角的台阶一步步走近。
“你.....你是谁？”他的语气从正经的旁白口吻转变为稚气的孩童之音，模仿着年幼的斯佩特。
“你好，我是哈特，是普利公国的公主。”他捏着嗓子，刻意模仿女孩的声音道，连表情都一齐变成可爱阳光的小公主模样。
看到眼前略显滑稽的这个男人，她忍不住想笑。他已经走上了舞台，再次轮到哈特的台词时，他眼神示意她来接，可她还没有彻底原谅他，依旧抱臂站在原地，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过多停顿，一个人继续着这段可笑的“独角戏”。

道具组清点装箱时迟迟不见最后的“窗户”道具，三岛绘里香便一路小跑着回到舞台。然后，她便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驻足观看了不久，她便明白了工藤新一的用意。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不打扰到他们，她又从侧边一路跑向灯光控制室，并成功在路上将已经快要走出会场的灯光师强行拉回到房间门口，向这位学长认真解释了缘由后，对方竟然爽快地答应帮忙。
工藤新一口中的“剧情”刚好进行到要嫁给莱斯特王子的哈特公主临行前的窗前独白一幕，她透过模糊传来的声音和他的动作判断着剧情节点，与灯光师配合着为他们调整光效。舞台上方的聚光灯及时地亮起，孤独的光束下是伫立在舞台中央的她。
两人讶异地看着眼前突然的变化，又同时朝斜上方的灯光控制室看去，三岛绘里香透过玻璃向他们笑着挥手。他眼中的勇气愈发灼烧起来，回过头向她伸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指尖直指向她身后那仅剩下的唯一舞台道具。
她注视着那扇孤零零的、与多年前如出一辙的“窗户”良久，终是无奈地叹口气，缓步轻盈地走向窗口后面。


她双手合十，表情真挚而带着绝望，望着天穹的方向念出了她已经背过无数遍的台词。
“全知全能的宙斯神啊。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这个可怜的女子？难道您真的要我委屈自己，牺牲在这场没有希望的婚姻里吗？”
他站在光束之外的黑暗中看着她，眼角有一股酸涩感缓慢膨胀而起。然后他趁她察觉到之前，迅速收敛起情绪，表情瞬间变成忠诚的侍卫，走到她身边扶她坐进那想象中的“马车”。
灯光师将聚光调整成顶排光，眼前空旷的舞台又尽然展现在他们眼前。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哪怕半点的迟疑和停顿，仿佛台上所有的道具都一应俱全，仿佛所有的灯光音效都适时出现，每个人都享受着、沉浸在其中，照着剧本的每行每段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可恶，来者何人？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普利公国哈特公主的御驾吗？”他拔出并不存在的剑，挡在也并不存在的杀手们面前。
她从后方的位置转换到前方，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压低嗓音演起了杀手，“当然知道。我们奉命前来杀了公主，这样就能破坏这桩婚事了。”
两人一齐不断转换着角色与位置，滑稽怪异的表情与语气终是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聚光灯又一次亮起，他屈膝轻盈落地，手握“剑鞘”，在光束下俨然是那身手利落的黑衣骑士。他低头沉默着走来，迅速击退了她周身所有的敌人后，才将“长剑”重新入鞘。
她站在他身后，一步步朝他走近。
“接二连三解救我于水火中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稍微偏过头，视线依旧停驻在地面，并没有转过身。
“我只是个身着黑衣的无名骑士罢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在如此近的距离和灯光下清晰地看到，他颈后那道狰狞可怖的血红伤口。她才如梦初醒般，细细密密地去观察他的一切。
西装上无数细长的刮痕和灰尘，鬓角淌着尚未干涸的汗水，脸侧和颈间有几处擦伤，通身的狼狈一直被他拼命掩藏着，生怕惊扰了她的这场童话梦。
一瞬间，她的眼底便漫上泪花。

大概是她的停顿太久，以为她忘词的工藤新一有些疑惑地转过了身，却看到眼前是泫然欲泣的妻子。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西装衣领去挡住那道伤口，摇头低声说着没事。
“兰，我们先把剧本演完好不好？”他悄悄指了指灯光控制室，“至少别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结束后你想怎么......”
没待他说完，她已经迅速调整了表情，说出了下面的台词。


“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无名骑士啊，如果你肯实现本公主卑微的愿望，就请取下你那漆黑如夜的面具，以真面目面对我吧。”
黑衣骑士依旧沉默。
“你该不会是.......斯佩特？难道你是从前被父王刺中眉心，从庭院中被赶出去的托朗普王国的王子？”
他仍不为所动。
“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们年幼时那个誓言的话，请你......在我的唇上写下你的证明。”

话音刚落的刹那，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至身前，四目相视。裙摆因动作而扬起一瞬。
三岛绘里香险些惊叫出声。
哪怕一个穿着简单的淑女裙，一个穿着普通西装。眼前相拥的两人，依旧与当年的黑衣骑士和公主在这一瞬间完美重合。
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他们一定也是。她如是想。

工藤新一注视着她，在温柔的暖色光线中，说着最后一段台词。
“贵为王族乃生来注定，两国仇视多年亦非我所愿。我曾属于父母，属于国家，属于托朗普王国的所有人民。”
“但从今往后，我只属于普天之下的和平，属于自由.......属于你。”
“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抬手去摘那副漆黑如夜的“面具”，手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11.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家中排练的下午。

彼时两人累得瘫倒在床上，工藤兰望着天花板突然说出了一个困扰她良久的问题。
“呐新一，你说......如果哈特公主在前往托朗普王国的路上没有遇到杀手，如果威尔斯帝国没有从中横加干涉两国的婚事，那斯佩特会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嫁给自己的哥哥吗？”
他闻言将视线从剧本上收回，“从剧本本身逻辑的角度来说，没有杀手们的阻挠，黑衣骑士就没有出现救人的必要，那么也就不会和哈特公主相认，那么就不会有之后两人冲破重重阻碍最终在一起的发展。另一方面来说，斯佩特希望两国和平的心愿会因为这场婚礼而实现，也许他会让步。当然，斯佩特也可能会忍不住去破坏婚礼，抢回自己心爱的女孩......”
“停！”工藤兰无奈地叹口气，“我想听的不是符合逻辑的剧情发展，也不是任何一种存在可能性的故事走向，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怎么选择。”
她稍回转过视线，由下到上的仰视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下颌线的轻微颤动。
“如果我是斯佩特的话......”，工藤新一加重了几分攥着手中剧本的力道，停顿了片刻后将视线与她相碰，字句清晰地道，“我一定不会放手我爱的人。”

她有片刻的错觉，就好像他真的是那为爱奋不顾身的王子殿下，正在对自己这个异国公主勇敢坦言爱意。压下内心的慌乱佯装镇定，她翻转起身子，用手肘撑着脸颊，从上方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
“可是如果这样，两国的和平协定也许会就此破裂，人民也会因此陷入战争中......”
“我想不会的，兰。”
他注视着眼前不断提问的女孩，笑得温柔平和，并抬手帮她将额间的发理顺。
“莱斯特和哈特的婚姻，本就是两国出于自保的无奈被迫互助的产物，这并不是因爱而生的，无法获得足够的民心与支持，随着三个国家政局的变动随时可能会走向灭亡。而如果斯佩特与哈特两个人冲破横亘在两国间的重重阻碍，最终因这份真挚的爱情走到了一起，那么也许会更能赢得民众的认可，反而更利于促进两国走向真正的和平。”
她记得当时听完这段话的自己内心满是赞同和钦佩，并附和着：“没错，真爱是无敌的。”


此时此刻的她，突然深刻明白了当初的工藤新一为什么会得出那样的结论。是符合情理的推断，却也是他身体力行去证明的真理。
无论童话还是现实，真爱皆可胜万物。

眼前人尚且淌着汗水的脸颊，颈间那道没有被完全掩藏住的狰狞可怖的伤口，与他那温柔到融化万物的眼神，奇妙地在她眸中融合为一。
她眼底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浓烈。

那个憧憬着童话故事的自己，去怀疑童话存在性的自己，实在是太傻太傻了。
这个世界上专属于她的黑衣骑士，此刻就正站在她眼前。用他的一腔赤诚和英勇，带着他真挚深厚的爱意，在每个秋冬与春夏，在每个黄昏与黎明，保世界以安宁，护她以周全。
甚至就连她天真的公主梦，他都捧在掌心努力呵护着。

在漫天纷飞的终场彩带雨中，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他，无比动情。他眼中的惊诧很快被另一种无比灼热的情绪所覆盖，双手从她耳后缓慢深入发丝间，将他所有的爱意都付之唇齿。
她幸福地笑着，幸福地流着眼泪。她想要呐喊，想要告诉这世界上的所有人：

请相信，这世间童话永存。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