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输赢
越往中心雾气越浓，连一向灵敏的嗅觉都失灵了，锥生只能凭感觉来摸索，时不时躲避着来着源金属的偷袭。
锥生知道自己该对那个纯血种有信心，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焦躁起来，突然一条细小的藤蔓勾住他的裤腿。
被血蔷薇缠住手臂的衣袖碎裂开来，枢眼前出现一个由藤蔓包裹的巨大囚笼，满身狼狈的威廉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怎么会输！？”
“你还是乖乖说出解除源金属暴走的方法，”白鹭似乎十分满意对方震惊的表情，“我的耐心有限。”
“为什么？”威廉眼眶欲裂，此刻他要是还不明白，他就是头猪了，“比起枢，我能给你的更多。”
“的确，”白鹭优雅地走到枢身边，“但每个人都有逆鳞，你千不该万不该打黄梨的主意。若是他死了，我就算当上了女王，又有什么意思？”
“已经大半年了，你一直关黄梨小黑屋真的没问题么？白鹭。”枢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友人的情况。
“只要有game 和手办，就算关一辈子也没问题，”白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有些后怕，“那次若不是你谋划，他怕是真的化成灰了，反省一下也是有必要的吧。”
坐在棺木上打游戏的黄梨打了个喷嚏 ，按键的手突然一滑，游戏屏幕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可恶，game over ,明明差一步就赢了！老婆大人我错了，你快放我出去吧。”黄梨的哀嚎声响彻古堡，惊起无数蝙蝠。
威廉沉默了许久，黯然道，“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那些遇害的纯血种是我下的手？可那时候你明明还没有恢复记忆。”
“毕竟也过了这么久，就算那人亲手封印，总归有些漏洞。”枢漫不经心地解释道，“而且就算我有了结纯血种的想法，总有个烦人的风纪委员跳出来阻止。”
“我不甘心，”威廉的怒火无几欲燎原，“从以前开始，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锥生？”
“因为，我喜欢……”枢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人类。”
“源金属变成这样也有你的责任，”威廉发出刺耳的笑声，“偏爱人类的你不认可它，它自然也无法认可你。等着看吧，一旦第三状态的源金属爆炸，方圆百里的建筑都会变成废墟。那些人通通逃不过陪葬的命运。”似乎为了应和威廉的话语，源金属释放出的触手越发狂暴。
“原来连你也没有办法，”枢眼中露出遗憾又了然的神色，只一瞬又恢复了原状，他快步走向动弹不得的威廉，“我会让你解脱的。”
“你想做什么？”威廉一脸惊惧地看着搭上自己脑门的手，奋力嘶吼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想我死……住手！枢！”
“真不愧是枢，”白鹭接过因为丧失记忆而昏迷的威廉，一脸感慨，“在心狠这点上我可比不上你，看这小子一脸痛哭流涕的模样，就算是我多少也会心痛。”
“一无所知地活下去不好么？”枢有些疲惫地转过身，一脸漠然，“还是说你也想试一试？”
“妾身可无福消受，我家黄梨还在等着呢，”白鹭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转移话题，“刚刚好像有人闯进来了，我去看看。”

六十一 不忍
地面崩裂，楼宇倾覆，绕是末日灾难也不过如此光景。
“枢，和我一起走。”震耳的倒塌声盖过了枢的话语，锥生拉过对方的手，五指相扣，“我至今都无法原谅你，但也无法放开你，受伤也好，执迷不悟也罢，我只是希望你能用余生来补偿我。”
已经在黑暗的道路上走了那么远了，却因为零的一句话有了想回头的冲动，事到如今他还有被救赎的机会么？心乱如麻也不足以形容玖兰枢现在的心情。威廉昏迷前的话语不停在耳边回荡。方圆百里，到时候整个协会彻底消失不说，包庇自己的零一定也会成为人类历史的罪人。
“啧啧，你自己罪孽深重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连累重要的人，”镇压许久的心魔蠢蠢欲动，“就算最后能逃出去，你要锥生零和你一起过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生活？你想毁了他一辈子么？”
“闭嘴，李土。”枢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厌恶。
“我不甘心，”从地面穿透而出的血色锁链缠绕住心魔的四肢，将他向地底拉去，“我会在地狱深处等着你！”
“这么久不说话，”锥生追问的话语将枢拉回现实，“你是默认了么？”
“拖延时间而已，”枢对锥生式幽默接近免疫，他半是认真半是讽刺，“源金属就快爆炸了，刚刚那一会儿你已经错过了最佳逃命时间。”
锥生一面感慨枢的毒舌一面反身抱过对方就是个百米冲刺，“别乱动，你也不想别人看见你现在衣衫不整的模样吧，枢大人。”
被刻意咬重的称呼让枢有一瞬的愣神，他不依不饶地反抗，语气不佳，“就算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罩在身上的衣服被往上拉了拉，遮住了枢大半个脸。锥生一脸得意，“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枢竟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时他大概忘了猎人的话就算自己遮着脸也可以凭气味来判断，而且如果一开始就打算撤退的话，会瞬移的自己不是更快么？
每次抱着枢，锥生总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个身形隽长的男人，体重怎么会这么轻？锥生健步如飞，抱着都不带喘气，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尽量拖延时间，不过事关两人性命，他只能尽力弥补之前浪费的时间。
嘈杂的说话声和慌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枢恍惚间觉得自己到了闹市，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哀求声和小孩的哭泣声。他的手不自觉拽紧了锥生的衣袖，装作平静地问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情况不太乐观，协会的消息泄露了，大家都忙着逃命，可是协会能腾出的人手有限。”锥生有些忧心，顺手扶起摔倒在地的女人和旁边哭泣不止的小孩。
“家全都毁了！”妇人崩溃地捂住疲惫的面孔，嚎啕大哭。
“爸爸去哪儿了？”孩子紧攥着母亲的衣摆，双眼尽是戒备之色。
孩子的父亲大概就是刚刚那个背着包袱撇下妻儿独自离开的中年男人，锥生发现自己无法回答孩子的问题，一路走来，同样的情况并不在少数。
“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挣脱零的怀抱，枢无法保持沉默，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对着一脸纠结的锥生说，“你也想救他们，对不对？”

六十二 援助
锥生无法反驳，虽然他对猎人这个工作并无好感，但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扔下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点点头，“以他们的体力逃出受灾区是不可能了，只能寻找临时庇护点。”
“去广场那边，我可以感觉到大量猎人的气息，”枢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锥生，淡淡道，“我在这儿等着，就不陪你去了。”
“恩，那你小心点。”锥生立马同意了，他刚刚还担心万一枢也想跟着去，他用什么理由回绝，毕竟他可不希望枢和一大波猎人对上。零预估了一下路程，用跑的话来回不过十分钟，他可不能让枢等久了，想及此他一手提起一个扛在肩上。
“锥生，”枢看着零跑远的背影，目光沉寂，“若是你想救人的话，根本不用如此麻烦，一劳永逸的办法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一路走去，锥生目之所及全是混乱的场景，商人富贾有的紧守财产，有的家财散尽，青年壮士有的夺路而逃，有的古道热肠，老幼妇女之流有的濒临崩溃，有的默默前行……其中也不乏平时衣冠楚楚的名流趁火打劫，平时滋事寻衅小混混却向身边人伸出了援助之手，人性的善恶美丑是如此难以琢磨。
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骚动，锥生压下心底出现的复杂情绪，定睛一看，各式各样的动物排列整齐地走在道路两边，像是指引，又像是监督，好几个扰乱秩序的好事者浑身上下一片狼狈，猫爪迹狗啃印甚至鸟喙啄过的痕迹遍布全身。
“这一定是神明的指引，”锥生听见身边的人群议论纷纷，差点没扑哧一声笑出来，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这不过是继承了闲能力的枢的小把戏，竟也能传的神乎其神。锥生玩味地盯着紧跟在身边的一只黑猫，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家的枢还真是口不对心呢！
“这只是为了弥补愧疚感，”透过黑猫反馈过来的画面，怎样都无法掩饰锥生脸上刺眼的笑意。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枢心虚地切断画面，掩饰道，“又不是为了你。”
将那对母子送到安全的地方，锥生迫不及待地往回赶，一个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的老头子拦住了他的去路，感慨道，“现在这世道像你这么热心的小伙子不常见了，你愿意帮我个小忙么？”
空无人烟的街道，斜靠在墙角边儿假寐的枢眼皮微微睁开，一丝丝危险的气息萦绕周身。感应着锥生随身携带的那柄剑的气息，它已经在一个地方停留了许久，枢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零会被琐事拌住这么长时间，那么是被什么人缠住了？
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就是锥生此刻最大的感受，他恶狠狠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老头子极为赖皮的把脸转向一边，“人老了，就靠这点小计俩傍身了。”
别在腰间的剑嗡嗡作响，似乎要飞出剑鞘。锥生来不及吃惊，就见老头不经意间盯了它一眼，剑刃就像被凝固住一样静止不动。
“这种伤人的玩具，还不到出场的时候。”老头子摸了摸下巴的短茬胡子，一脸玩味的笑意，“你说是吧，锥生君。”
“你认得我？”锥生发现自己还可以开口说话，他机谨地追问道，“你是协会的人？”
“不过混吃等死而已，”老头子眼珠一转，“别想套我的话，我不会害你的，毕竟你也是未来的……”
锥生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这老头子突然笑眯眯地停住了“知道太多对你现在没好处。”

六十三 怒火
就像傀儡一样，明明心里极不情愿，锥生还是亦步亦趋跟在神秘老者身后，进入了重重防护的广场内层。
“师傅，你怎么样了？”理事长和师傅都迎上来，满脸关切之色。
锥生瞪大了眼睛，按辈分来说他岂不是还要叫这糟老头一声师祖。
“暂时还死不了，”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是我信错了人，没想到威廉他竟会趁机偷袭我，夺取源金属。”说着他皱眉咳嗽了一声，“若是当时我在现场，怎么也不会让源金属爆发到如此境地！”
“师傅你守护源金属这么长时间，定比旁人更加了解它，”夜刈没好气地瞟了一下旁边冷眼旁观的锥生，沉稳道，“有把握解决么？”
“只有四五分而已，”老头面色有些严肃，这个广场已经是人们最后的庇护所了，很快源金属的触角就会伸到这里，而他要在保护罩被攻破之前，找到它愤怒的源头。至于一直在身边放冷气的锥生零，要不是小灰阎的念叨和他不错的战斗力，他早就把这个只会添乱的徒子徒孙家法伺候了。
这个老头在锥生身边转了又转，显然有些不放心，他一指点上零的眉心，“以防万一还是加个保险好了。”
一丝凉意顺着眉心蔓延开来，锥生浑身打了个寒颤，他眼神尽是警惕的神色，“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时好人心，”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救你一命。”等下战斗刀剑无眼，万一这个未来的协会长一不小心翘辫子了，他和灰阎哪儿哭去，这个术法虽然危险了点，不过只针对吸血鬼，绝不会伤及无辜。
枢的手指抚上广场四周的宽大柱子，不出意外地被细小的电流刺痛。他抿紧唇，这个防护足以对他的能力产生一定的压制，但是锥生他……只是不想他被连累吧，所以确认一眼就好，枢无奈地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想用这种理由搪塞似乎也办不到了――他已经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了。他闭上眼，任由身体穿过层层电网。
“找到了。”老头子锐利的目光扫向某处，几乎与此同时，零的眼神流露出控制不住的喜悦之色――枢来找他了。
“原来是你！”老头面色严肃起来，对于源头他有过不少猜测，但眼前之人绝对是最为棘手的，虽然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敢孤身来此，但这对现场的平民百姓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数量众多的猎人早就训练有素将普通人和敌人隔开。枢眉心皱的越发厉害，他盯着变得长且锋利的指甲，暗想还是低估了这个防护层的力量，居然压制地他不得不露出这幅武装状态，在人们惊恐的眼神中倒映出的尖细獠牙和猩红眼睛显得异常骇人，他不出意外地从他们口中听到怪物这个称谓。事到如今，枢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分心，只是他却有些不敢抬头向前看，他害怕那个人眼里会出现同样的厌恶之色。
“枢！”锥生的眼里流露出痛心之色，他无法想象那个骄傲的纯血种有一天会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他更无法忍受那些普通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只有他才知道的枢，看似冷漠却意外心软，毒舌又傲娇，明明背负许多却总是默默付出……锥生心中的怒火在燃烧，凭什么？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立场指责他？

六十四 对不起
那一声饱含担忧的呼喊将枢拉回了现实――他失态了，太过在意以至于迷失了自己。枢抿紧嘴唇，他什么时候沦落到只会让关心自己的人担惊受怕的软弱地步？这可一点也不符合他的风格，就算彼此成为各自的软肋，他也有能力保护好他的后背，枢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光彩。
“按道理，应该是我们占上风。”夜刈将枪口的硝烟吹散，不满道，“滑不溜湫的，根本无法瞄准。”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伤害枢，我倒希望他能主动退走” 灰阎推了推镜框，有些迟疑，“还有他身上那件衣服怎么有点眼熟……”
“两个笨蛋徒弟还有工夫说闲话，”老头狠狠敲了两人一个毛栗子，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只要敌人不是直接攻击普通老百姓就好。
在狭小的空间内，身体的灵活性下降了许多，在猎人密集的攻击下，枢想要接近锥生更是难上加难，他知道时间拖的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看来有必要冒些险了。
“灰阎，躲开！”夜刈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推开理事长，自己的肩膀却留下五道深深的爪印，战斗力大打折扣。
枢眼里闪过一丝歉意，在场对他有威胁的三人中，只有理事长对自己的防备最小，想必刚刚的一番躲避也稍稍蒙蔽对方的眼睛，所以自己才能一击得手，眼下虽然受伤的人换成夜刈，但和预想的差异并不大。
“十牙！”理事长又是懊悔又是愤怒，自己竟会成为枢的突破口，但他最不能忍受的还是夜刈替自己挡下的那一下。手中的利剑闪着冰冷的光泽，和枢交叉而过的瞬间，灰阎毫不犹豫地挥下。
面对理事长的含恨一击，枢并没有选择后退，他不能后退！眼里闪过坚毅的决绝，后背传来的痛楚也不能阻止他手中的武器，血蔷薇闪着耀眼的红色，对准了前进路上的最后阻碍。
这是打算速战速决了，就算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老头的神色也没有出现情绪波动。他脚尖轻轻一点，身体移向侧方，动作竟比年轻人更加灵活。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枢嘴角弯起像个得逞的小狐狸，血蔷薇的藤蔓延伸而出，勾住动弹不得的锥生零。
“糟了！”最强三人组眼里闪过诧异的光芒――原来敌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锥生！但此时已然救援不及。
禁锢许久的身体得到解放，锥生任由藤蔓将自己拉至枢身边。四目相对，锥生眼里的温柔几乎溢出，他满怀期待地伸出手。
触手可及只有冰凉的空气，锥生看着手中穿心而过的利刃，眼中的笑意还未消散。
疼痛与否已不再重要，枢眼中闪过万般情绪，最后通通归为平静，意料以外却又是意料之中，他已经挣扎逃避过了，却还是逃不过这可笑的命运枷锁。
“不是的！”恍惚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锥生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对方身体抽离而出的长剑，脸色煞白无比，握住剑柄的手无法停止颤抖。
武器坠落至地的声音是那么刺耳，锥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紧紧抱着枢，任由鲜血染红胸前的白衣，他的声音几尽哀求，“求求你，不要死！”
“对不起，零。”枢冰冷的手抚上锥生苍白的脸庞，心居然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这种表情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对不起，总是夺去你身边重要的人；对不起，明明心硬了一辈子却没能坚持到最后；对不起，明明预料到了结局，却贪婪地想要更多，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要是早点让优姬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六十五 胜利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锥生在心底苦苦哀求，却没有任何回应，那人的灵魂仿佛已经离开他的心灵。
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抽离这衰败的躯体，枢比任何人更加清楚，被那把“诅咒”剑穿透心脏会是什么下场，和以往任何猎人武器都不同，是玖兰为他特制的武器，虽然那时他已经用不着了。
“理事长，我求你救救枢。”锥生双膝跪地，眼里带着一丝希冀，“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灰阎转头看向自家师傅，老头摇摇头沉默不语。
“够了，零。”就算离了那么近，他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锥生的面容，枢摇摇头，他绝不想这个同他一样骄傲的人沦落这般屈辱地步。
被绝望的气息所包裹，锥生的身体散发出异样的气息，许久不曾爆发的level E 病毒势如破竹，零眼中闪过狠戾的决绝，他突然惨然一笑，放弃所有抵抗，“那我就陪着你。”
“我不会死，”枢用尽力气攀住零的肩膀，灰白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异样的红润，“即使沉睡千百年也好，你得等着我。”
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零的声音带着颤抖，“不要骗我！”
“这也是对你的惩罚。”枢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的手无力垂下，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不会对你说谎……”
广场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原先攻击的触手纷纷碎裂开来，摇摇欲坠的防护罩也在此时耗尽了能量。
“这场战斗，我们赢了。”灰阎看着东方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脸上苦涩的笑容却怎样也无法掩饰。
“我已经派人把锥生隔离起来，他不能再受刺激了。”夜刈又掏出了烟斗，耳边欢呼英雄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不管怎么说，在群众眼中锥生零可是斩杀了恶魔的英雄。”
“师傅呢？”灰阎举目四望，老头子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他刚刚的表情有些奇怪。”
“大概回收源金属去了吧，”夜刈沉思几秒，“那个老头子把这玩意看的比命还重要，你不用担心他。”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灰阎疲惫地摘下眼镜，“等这次事了了，我就会辞去协会长的职务，我想回黑主学院了。”
“也好，反正还有零。”夜刈难得不想责备这灰阎，反正这个人已经肆意妄为惯了，他郑重道，“我陪你一起，当个老师也不错。”
欢腾的人群中，小男孩搀着母亲的手，满脸不解，“那个大哥哥刚刚还摸过我的头，明明很温柔的说，为什么他倒下了，大家都显得很高兴呢？另一个大哥哥一定很难过……”
“别说了，”母亲一把捂住儿子的嘴，眼里不知何时蓄满泪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大哥哥们都是好人，但这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对其他人说，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男孩懂事地点点头，他长大了也要像大哥哥那样当个好人，努力保护他的母亲。

发糖还有点早，我是亲妈，不可能真的让他们等这么久的，最多百年了

六十六 残忍
嘈杂的声音，晃动的人影是那么的不真实，怀中的触感让锥生感觉到一点踏实，他用力搂紧留有余温的躯体，想要护住这唯一的温暖。
有什么未知的液体流入血液，本已疲惫不堪的精神变得摇摇欲坠，心却苦苦支撑着不愿倒下。锥生很清楚，只要闭上眼睛，这唯一的温暖也会逃走。指尖触及冰冷的扳机，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大腿开了一枪，尖锐的痛楚不断刺激昏沉的大脑，零苍凉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你们，谁也别想带走他！”
“师傅，镇定剂的用量已经超标了，”灰阎满面愁容，“继续使用肯定会对零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的。”
握在掌心的源金属不安分地跳动着，陷入沉思的老头子难得开了尊口，“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耗尽精神力变成**。”
“蛮力行不通，”夜刈无奈地摇头，他已经第一时间试过了，“除非把整个手臂卸下来。”
“灰阎，你先把源金属带下去，好生保管。”老头子片刻之后似乎有了决断，他转头又吩咐夜刈，“维持秩序的事就交给你了，锥生的事就交给我来解决。”
“是，”灰阎和夜刈互相对视，眼中的担忧无法掩饰，但还是遵照指示退下去了。
老头苍老的手指越过被紧紧护住的枢的躯体，又一次点在了零的眉心之上。，只不过这一次的力量却不再柔和，狂暴的排斥力将锥生狠狠弹开。
“还给我！”锥生没有焦距的眼眸充斥着狂暴的猩红，像野兽濒死前的疯狂，“把枢还给我！”
“你太令我失望了，”老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零，“千百年来，协会之所以一直能赢过吸血鬼，就是因为吸血鬼是忠于欲望的生物，而我们人类却更加自律。你现在的样子和疯狂的吸血鬼有什么区别？”
身体被狠狠撞击，零眼中的血腥消散了不少，明明枢就在那么近的地方，那般安然恬静的模样，他努力伸出手去，哪怕是一点渺小的希望，也足以让他满足，至于耳边的话，忠于欲望，不过是吸血鬼的真实与人类的虚伪的差别而已。
“冥顽不灵！”老头摇摇头，也不再劝说，“把锥生零带到地牢最底层。”
“不要！”指尖触摸到的终究是冰冷的空气，随后双手被缚于背后，膝盖磕在坚硬的地板上，锥生的眼神失去了最后一抹光彩，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却倔强地可怕，“让我再看一眼就好……”
“他会回到他该去的地方，”老头背过身摆了摆手，得到指示的守卫顾不得锥生的意愿将他强行押了下去。
老头走近枢， 抚摸着那把诅咒之剑，眼中尽是缅怀之色，“千年前，她……玖兰以命换命，你才得以复活。如今，若不是有一股力量护住你的身体，怕是早就化为尘埃，你又何必欺骗锥生零？”
失去灵魂的躯体当然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老头的情绪却异常波动，他笑得有些癫狂，“你和玖兰一样狡猾，就算知道是谎言，锥生和我也甘之如饴，明明知道这一点的你们还真是残忍……”

六十七 玖兰别传
千年之久，我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名字――玖兰。为了唤醒赐予我姓名的那个人，我已经奔波劳碌了许久，所幸，今天我将实现自己的心愿。
面前摆放的三件武器是我亲手设计的，我拿起隽着繁丽花纹的手枪，这把血蔷薇原本是要送给骚包的威廉，只是他最后背叛了我们。我复又拿起狩猎女神，这是为我自己设计的，巨大的镰刃闪着锋利的光泽。最后我抚摸着最后一把武器――惩戒之剑，这把耗去我几尽半生心血的武器，原本就是为我最重要的人准备的，为了那个还在沉睡的人，剑上面还沾染了锥生的血迹，那是教团开出的条件之一。
“对不起，枢，”我凝视着男人完美的睡颜，眼睛酸涩起来，“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无法完全复活你，你不要怪我。”一滴金色的血液顺着指尖滴入男人眉心，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哪怕丧失记忆，我只要你活着就好。”
是啊，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这千年来，我就是靠着这个执念撑下来的。枢，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你保护，一心扑在研究上的纯血种，我成长了许多，可惜这些你都无法看见，那这些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我小心翼翼触摸枢已经变得红润起来的脸庞，最终还是遵从自己的心意，在他冰冷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有泪水顺着眼眶滴落，“要是能亲眼看见你醒过来就好了。”
握住惩戒的手沾染了些许黏腻的汗水，但这并不妨碍我将它刺穿自己的胸膛，鲜红的心之血流进了石棺，浸染了纯白的衣料，慢慢修补着左胸口的空缺。费力扯出一个笑容，我感觉意识在离我而去，染血的手不再适合触碰对方洁净的脸庞，脑袋无力地枕在对方臂弯，“就算我不在了，我的后辈也会代我一直守护着你，不会留你孤单一人。”
已经是最后的弥留之际，脑中的回忆却多了起来，有欢乐的，有悲伤的，有尽兴的，也有遗憾的，回顾自己的一生，我居然还有些舍不得，那些沉睡的伙伴，还没有好好道别呢！那些绝妙的风景，还没好好欣赏呢！那个在协会替我守护源金属，接受自己的初拥却毫无怨言，动不动就会脸红的傻小子，是喜欢自己的吧，还没见他最后一面，还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还没告诉他已经成为几个孩子的父亲，好期待他脸上的表情……以及对不起，最后自己还是食言了。
心底有小小的后悔，但枢的话，一定可以原谅自己，恍惚间似乎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自己微弱祈愿声，“枢，这个世界我还想看下去，所以代替我……好好活着……”
那么温柔的枢，值得欣赏比战争更好的风景，值得被懂他的人挚爱一生，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我安然闭上疲惫的双眼，天堂也好，地狱也罢，我会一直为你祈祷

六十八 回归
菖藤拉低帽沿，遮住自己那张忧郁的脸，窃窃自语“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我那徒弟怎么样了？”
“大家，一定都平安无事的。”优姬拉住小赖的手不自觉收紧，她压住心底隐隐的不安，勉强笑了笑。
小赖瞥了一眼优姬，回握住她冰凉的手，她还是比较喜欢优姬傻傻的笑，现在这个虚假的笑容不适合她。她状似无意地岔开话题，“我也没想到这次的欧洲之行会如此麻烦，若不是菖藤先生出手相助，我和优姬恐怕也不能顺利回归了。”
“这本就是我此行的目的，”菖藤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矮自己一头的人类女生，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平淡如水，若不是隐藏太深，就是性格通透之人，“你们也不必太在意，若不是星炼一直为你们拖延时间，也许等不到我来了。”
“星炼，也不知她什么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优姬眼中的担忧又浓重了几分，“我记得她一直跟在枢哥哥身边才是，莫不是哥哥他预料到我们会遇到危险？”
“星炼她并无大碍，优姬酱你不用太担心，”临近的彼岸慢慢在眼中放大，菖藤微笑道，“我们回家了。”
熟悉的风景和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三人心中不觉一松。
停靠的码头，狼狈不堪的蓝堂焦急地等待着，不时警惕地观望四周，从被家族软禁的架院和琉佳那里得到优姬的消息，他背负着和家族决裂的决心，冲破层层封锁才赶到了这里。手心紧紧攥着那颗透明的玻璃球，蓝堂才不至于失去最后一点力气，外界那些传言他才不信呢，明明才分别半年，明明枢大人还给他布置了任务，只要没有亲眼所见……
“蓝堂前辈，”眼尖的优姬一下子发现了他，她急忙迎了上去，“你怎么这副模样？是哥哥让你来接我们么？”
“优姬大人，”蓝堂管不得其他人怪异的目光，双膝跪地，“外面都在传枢大人被锥生零重伤了，锥生零应该在协会，我求您带我一起去。”
“你说什么？”优姬只觉得眼前一黑，幸好小赖从旁边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不会的！零不会那么做的！”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一趟协会吧，”菖藤虽然从来不信流言，但对自家徒弟安全的担忧又上了一个台阶，“我和协会长也算有些交情。”
一行人立刻马不停蹄地向协会赶去，目睹过满目疮痍的街道和寥寥无几的居民，大家的脸色都变得愈发难看起来。好不容易来到协会门口，又被门卫拦住了去路。
“劳烦通报一声协会长，就说故人来访，”菖藤取出一块古老纹饰的令牌交给门卫。
令牌上的花纹和猎人协会的徽章一模一样，门卫即使再孤陋寡闻也不敢造次，连忙去请示上级。
“您老是准备拿这块协会荣誉长老的令牌来压我么？”夜刈苦笑着将令牌甩回去，有意无意躲避着优姬的视线，“菖藤前辈。”
“小夜刈，协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伊砂也将令牌放进宽大衣袖，开门见山道，“我想见枢和锥生君。”
“源金属出了些问题，”夜刈推了推厚重的镜片，无奈道，“至于后者，我也无能为力。”

六十九 相见
“无能为力？理事长你这话什么意思？”优姬无法忍受理事长冷漠的推脱，率先冲出来，“枢哥哥到底怎么样了？还有零呢？你告诉我！”
“优姬，枢的事我真的很抱歉，”理事长知道这种事无法隐瞒太久，他低着头辩解道，“不是零的错，他的情况也不太好。”
“这么说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了！”优姬软瘫在地，眼泪非常不争气地掉出来，“零把枢哥哥给……理事长，我求你让我见他们一面吧！”
“我答应你，”理事长摘掉厚重的镜片，“就当是我作为协会长最后的一点任性吧。”
有了理事长的保证，就算有不长眼的看守都被他腰间别的武器晃瞎了眼，谁敢多嘴。
安放枢的棺木就停在熔炉旁边，不用靠近，优姬就能闻到浓郁的玖兰之血的味道，她双腿犹如铅灌，几乎迈不开步。蓝堂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眼眸不受控制地泛红，嘴唇被咬到泛白才能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
伊砂也看上去倒是镇定一些，只有撺紧衣袖的手彰显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瞬移至棺木旁，眼神里满是悲恸之色，“想不到最终竟还是这般轮回，若是承受不住，优姬你不必勉强自己，躺在这里的是玖兰无误。”
“不要！”优姬和蓝堂几乎是异口同声了，他们互望了一眼，眼中尽是坚毅之色。
作为陪伴自己最久的哥哥，优姬无论如何都必须看他最后一眼，在最后的这段时光没能陪在他身边已是最大遗憾，哥哥的遗志和愿望需得由她来继承。她仔细端详枢安然恬静的仪容，难道死在零手中，枢哥哥竟是无怨无悔？
作为一直侍奉的王，蓝堂没有理由不来送他最后一程，手中的玻璃球被慎重地塞入枢的手心，胸口沾染的血迹被法术清扫干净，蓝堂轻轻将手掌放在他的胸膛，冒着寒气的巨大冰块将枢和整个棺木封存。
“优姬，你们先下去吧，”伊砂也眼神一闪，抚了抚宽大的衣袖，突然吩咐道，“我还有些事就不下去了。”
优姬一行人跟着灰阎向下绕过了一层又一层潮湿的台阶，才来到了地牢的最底层。这里终年透不进一点阳光，仅靠微弱的几盏烛台维持亮度，优姬朝铁栅栏里望去，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沙砾，想来都是吸血鬼的尸骨所化。
“零就被关在这种地方？”优姬心有不忍地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到了，”理事长指着唯一一个亮着的牢房幽幽道，“这也是为了零好，只有最底层的封印勉强可以压制他身上的level E 病毒。”
“怎么会？绯櫻闲死后零的病毒已经许久不曾发作了，”优姬快步向前走去，只见零的四肢上都绑着沉重的锁链，锁链连着四周的墙壁，时不时有绿色的电流穿梭其上，最后疯狂的缠绕在锥生零身上，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零！零！”优姬隔着栅栏焦急地呼喊，只是她的手指刚刚接触到牢门，一道细小的绿色电流就侵袭而上，优姬吃痛之余放开手。小赖连忙扳过手一瞧，白皙的手指上已经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黑色印痕，火辣辣的感觉就如同被烧灼过一样。
优姬望着理事长，又看看无时无刻被电流包裹的锥生零，悲痛道，“我想进去见他。”
理事长从怀中掏过钥匙打开牢门，有些不忍地偏过头，“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是优姬你的话，说不定对零有反应。”
“零！”优姬小心翼翼地呼喊着锥生，只是零蜷缩在角落里无动于衷，他的头始终埋在蜷曲的膝盖之间，若不是微微颤动的肩膀，优姬都要怀疑他是否还存活了。
“锥生零！”优姬跪坐在零面前，顾不上电流之力的侵袭，双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摇晃道，“你快回答我呀！要是哥哥和你都不在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玖兰，”零灰暗的眼眸里似有星光闪动，他用力搂住优姬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词，“我知道你不会死的，对不起，对不起……”
“零，你醒醒，”优姬奋力推开零的怀抱，她流着眼泪控诉道，“哥哥他已经不在了，我是优姬啊！”
“优姬，”零的眼神失去了所有光彩，他低着头惨然一笑，“你是来找我报仇的么？”
“零，你不要再想了！”理事长满脸愁容，“再这样下去，你的level E 病毒迟早会压抑不住的。”
“无所谓了，能压制住病毒的人已经被我亲手给……”锥生痛苦地捂住头，眼睛如同滴血一般，他语气突然温柔下去，“这也是对我的惩罚。”
“这次的病毒并非因为闲，而是哥哥的缘故！”优姬如遭重击，脑子几乎乱成一团麻，她伸手探向痛不欲生的锥生，准备通过记忆一探究竟。

七十 劫数
优姬曾想过，身为横亘在枢哥哥和零之间的牵绊和痛苦，若是她消失了，他们又会如何相处？
如此相似的本质，却有着相差甚远的性格，就如同镜像的正反面，光亮与阴影的区别，而她企图打破镜面，揉碎光影。只是她算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从碍眼到在意，从在意到关心，从关心到如今的生离死别，两人从未将这份爱意诉之于口，却又在行动中体现地淋漓尽致，等到发现之时，深埋于心底的感情锁链已经深到连枢哥哥那样冷静自制的人都无法斩断的地步，越是挣扎，就越是收紧。
理事长曾说过，纯血种若是动情了，便会不死不休。她原来还笑话过太夸张，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僭，只是没想到它竟会应验在枢哥哥和零身上。
那些屈指可数的甜蜜回忆藏在零记忆的最深处，只是相比较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这些不过是隐没在河水中小石子。
零全然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只是每当病毒侵袭那些记忆之时，一股坚韧的力量就会紧紧护住它们。这些造成零屡屡陷入level E 状态的罪魁祸首竟也是护住零最后一道防线的最后希望！既甜蜜又致命，如同潘多拉的宝盒，是枢哥哥一贯的作风，只是这样对零是否太过残忍？
正当优姬犹豫不决之时，蓝堂快步闯进来，一把抓住锥生的领口，嗓音黯哑，“锥生零，你现在这副模样做给谁看！想逃避亲手杀害枢大人这个事实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粒白色片剂，钳制住零的下巴硬灌了进去，“受枢大人所托，我一直在研制将吸血鬼转化为人类的药剂，而锥生零，你是指定的第一受试人，所以我绝不会原谅你！别妄想下地狱，我会让你的余生都在后悔中度过。”
身体里叫嚣的病毒随着药效渐渐沉寂下来，即使生不如死，枢也执意让自己活下去么？零捂着脸发出压抑至极的笑声，这名为温柔的毒药果真是入骨三分，令人痛不欲生！
“零，”优姬只觉得心如刀割，如今哥哥无法保护他了，零也受到重创，若她不能坚强起来，又如何保护他人？她靠在锥生怀里，眼泪如同断线珠子般散落，就让她再软弱这最后一次，“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如同诀别的话语让锥生心神一滞，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一阵柔和的光芒就笼罩在他的头顶，昏昏欲睡的感觉袭上心头，想要挣脱的手陡然无力起来，他恍惚听见优姬温柔的话语，“睡吧，零，把一切都忘干净，重新开始。”
“优姬……” 零挣扎着想说点什么，他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成为猎人的使命，这一生注定要牵涉吸血鬼，只是突糟灭门之灾，让他深受其害并由衷地厌恶上吸血鬼，年幼的他本以为这余生都会在黑暗中度过，不料遇上了优姬，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却也落入了枢的算计之中，三人的纠葛羁绊便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谁都无法控制。优姬成为纯血种是他始料未及的，仿佛注定了他此生逃不开吸血鬼的阴影，只是没想到优姬的突然离去却造成了另一个意外，兜兜转转，谁能预料枢竟会成为他此生逃不开的劫数！

七十一 威胁
等到零完全沉睡过去，优姬才将他的身体倚靠在墙壁上，她轻声问蓝堂，“零刚刚吃下去的只是试验品？”
“是的，优姬大人，”一提到研究，蓝堂立刻肃穆道，“新型药需要实验者的数据才能慢慢改进效果，估计需要不短的时日。”
“没关系，”优姬隐隐松了一口气，私或许她心里也不想零很快变回人类，她吩咐道，“药剂的研究一定要秘密进行。”
在场的各位都是值得信任之人，优姬不必担心，她不舍地看了一眼零，以后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自己与零终归要形同陌路，她深深弯下腰，“理事长，零如今记忆全无，今后就拜托你了。”
“优姬，”作为看着这名女孩长大的理事长如何能不动容，他赶忙扶住对方，“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护着零的。”
得到理事长的保证，优姬愧疚的心情才好受一点，在这里多待一秒，她就越难割舍和零的羁绊，她怕她会没有勇气走出去，但是她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回到地上，明媚的阳光洒在情绪低落的众人身上，优姬伸出手将一小片阳光拢在掌心，笑得有些心碎，“哥哥他最喜欢这样的天气，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带回家。”
“如何？”菖藤遮住窗帘的一丝缝隙，众人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他的眼睛，“优姬的话你也听到了。”
老头没有吭声，他的目光追随着优姬的身影直到不见，紧锁的眉头彰显了他此刻糟糕的心情。
“若是我把复活枢的方法告诉优姬，”菖藤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你觉得如何？”
“你威胁我？”老头眼中有杀机闪现，他转过身，摄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以优姬对枢的感情，就算我不说，又能瞒多久呢？”菖藤似乎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说你愿意拿玖兰家唯一的后裔当赌注么？”
“你说的对，”老头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半晌才不甘道，“你不怕死，我却赌不起。”
房间的大门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优姬推门而进，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狩猎女神，鼓足勇气，“枢哥哥不属于这个地方，我来就是想把他带走。”说完她深深弯下了腰，“拜托了。”
“不行！”这下菖藤和老头倒是异口同声了，说完还厌恶地相互白了一眼。
“菖藤前辈，”优姬握住狩猎女神似乎下一秒就会抽出来，她愤愤不解，“为什么连你也阻止我？”
“优姬酱，你相信我么？”菖藤眼神真挚地看着优姬，“我绝不会害枢的，具体原因我却是不能现在告诉你了。”
“莫非……”优姬心里燃起了小小的希望，菖藤前辈好歹是和枢哥哥同时代的纯血种，也许有什么办法让哥哥重新苏醒也说不定，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微小，优姬还是立刻住了嘴，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说不定又是一阵风波。
“认识一下，这位是源金属的看守者，也是协会实际掌权者。”菖藤斜过身，将身后的糟老头子露出来了，“你若有什么合理的要求大可和他说。”

七十二 圣诞
这个人很强，这是优姬的第一感觉，虽然眼前这人似乎极力想表现出善意，但也不至于满脸褶子都笑出花来，优姬忍不住内心吐嘈，表面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打招呼，“您好。”
“你想救他？”老头轻握了一下就将微微颤抖的手飞速收回袖子，压迫的目光与优姬促然相对，“据我所知，他与你并非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被寄养在理事长家，当时枢哥哥身为玖兰家的唯一继承人，本就处境艰难，却仍不忘抽出时间来看望我，甚至救我性命。之后成立了夜间部，又遇见了零，我们见面的次数虽然多了，却远不如小时候亲密，若不是恢复了记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一直在暗处苦心孤诣地保护我，我一直想将他当做我的家人，只是他却不再给我这个机会。恐怕哥哥他一直觉得亏欠我良多，殊不知我才是那个亏欠他最多的人。”优姬毫不避讳地直面对方，“哪怕会失去性命，我也想救他。”
“优姬酱，你的表情太严肃了！”菖藤拍了拍优姬的肩膀，“虽然我知道你很想救枢，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以你的能力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此事就交由我们，如何？”他瞟了一眼老头，意思不言而喻。
“……”即使内心如何憋屈，老头也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他可不想这个倔丫头闹出什么乱子来。
菖藤都如此说了，优姬也不是当初的莽撞的性格，若是实力不济拖了后腿，让复活哥哥的希望就此断绝，才是大大的不智。想通了这点，优姬倒是坦然许多，“那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
“灰阎，十牙，”老头子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吧。”
“听墙角”的两人一愣，尴尬地推门而入。
“我和菖藤有些事需外出一趟，协会就交给你们打理了，我不管你们心里如何想，在锥生没能扛起这重担之前，你们不准逃走。”老头半是恐吓半是吩咐道。
“是，”两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看来想要提早退休是不可能了。
“优姬，”菖藤也细细嘱咐道，“这里的局势才刚刚稳定，但若我一走，恐怕某些宵小之辈不会太安分，你要多加留心。”
“前辈放心，我一定会代替哥哥守护好这里，”优姬暗下决心，“我会召集成员重新开启夜间部。”
走出协会的大门，夜幕早已暗淡下来，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小雪，五颜六色的灯饰装扮着沿路的树木。
“圣诞快乐！”小赖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套在优姬头上，“虽然礼物准备的有些匆忙，你可不许嫌弃。”
不过短短时日，人们脸上重新又洋溢起欢乐的笑容，不管如何，人总要活下去，那些伤痛被隐在心底，等待时间来让它慢慢愈合。说是人性无情也罢，假装坚强也好，如此种种都会淹没在历史洪流中，不得而见。
“小赖，我们走吧。” 优姬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即使只能随波逐流，这一路有你陪我，便也足够。

最近忙了，要停更一个月，不好意思

七十三 十年
窗外飘飘洋洋下起了小雪，优姬一动不动地蜷在贵妃椅上，小赖已经被她打发着去买圣诞礼物了，夜间部的各位也去参加交流舞会了，这个房间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
“夜间部的大家都很善解人意呢，”优姬抱着膝盖低低私语，那块珍藏的玫瑰琥珀被她紧紧搂在心口，“枢哥哥，已经十年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十年，足够她成长成独当一面的纯血种，虽然还比不上哥哥和零，但也足够让他们感到欣慰，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优姬的眼神无意识的扫过新换的落地窗，桌上破碎的国际象棋，有着细小裂纹的墙壁，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慌忙用手擦拭，“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蓝堂听着少女无声的哭泣，撺紧了口袋里的锦帕，脸上悲伤的表情最终都化作了无奈，就算他闯进去了又能怎样，那样刻骨铭心的伤痛难道仅凭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就能抹平，还不如发泄出来来的有用，蓝堂倚在墙壁上，任凭胸口猛烈地起伏，到头来他还是如十年前那般无力。
个人的悲欢在热闹的节日氛围下显得那么渺小，大街上涌动着欢乐的人群，来往的商贩络绎不绝，沙赖穿梭其间，找寻着心仪的圣诞礼物。
“姐姐，买束花吧。”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丫头胆大地拉了拉小赖的衣袖，颇为自豪道，“这些花都是我种的呢，长的可好了！”
小赖看着她篮子里五颜六色的野花，有些哭笑不得，别人卖的都是百合玫瑰郁金香，这个小姑娘倒是有特色，和优姬小时候有的一拼，小赖笑着摸出钱包。
小姑娘顿时喜笑颜开，“喏，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我就把我最喜欢的蒲公英给你了。”
小赖怀里捧着满满一束花，视线被遮住了大半，冷不防被人一撞，整个人顿时向后倒去，只是这时她手里还紧紧护着那束花。
“小心点。”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灌进了沙赖的耳朵。沙赖的手腕被一把拽住，止住了后倾的趋势。闭着的眼缓缓睁开，她就这么怔在原地。银色干练的短发，紫色深邃的眼眸，和她记忆中面冷心热的锥生零逐渐重叠，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如果他还能回去看看优姬就好了。
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些面熟，但零却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也许只是一面之缘，他自嘲地放开手向前走去，只当自己善心泛滥。
“谢谢你，”小赖回过神来，不由分说地将一小半花束塞在对方怀里，“这些花就当是谢礼，圣诞快乐。”
零既不喜欢花，也不喜欢圣诞节，但他听得出女孩语气中的真诚，出奇地没有拒绝，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脸上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圣诞快乐。”
不远处的集市，卖野花的小姑娘撒娇般地拖住一个人的衣摆。那人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蹲下身轻声哄着，“你的花篮里已经没有花了，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呢？”
“谁说的，”小姑娘面色红扑扑的盯着眼前黑发男子，小心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几朵塞在对方冰冷的手里，在他耳边嘀咕道，“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全都送给你了，圣诞快乐。”说完，竟飞快地逃走了。
娇嫩的淡黄色花瓣在手中散发着阵阵清香，不多时就化为灰烬飘散。男人眼神晦涩呢喃着，“重逢么？”

这章可能会改，写的不太满意

七十四 新生
孤独摇曳的火焰在黑暗窄小的房间绽放，对某人来说，着却比外面绚丽的烟花更为吸引人。
“我回来了。”零向往常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打着招呼，将蒲公英随手插入了水杯。这是他的家，也是协会的禁区，因为这里存放着协会的根基――源金属。十年前战斗受伤的后遗症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那段时间他不吃不喝，心志沉沦，甚至对整个世界都带着一股敌意，全靠师傅和协会长的强硬手段才能勉强吊着一口气。直到他闯入了这里。
熔炉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却不能熔化它丝毫，反而使之光芒更甚。这光芒大概连心灵都能照亮，零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一般，竟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触摸。温暖的气息顺着指尖传递过来，恍惚间他听到了温柔的轻语，那是亲人的声音，夹杂着期许与歉意，坚定与遗憾……意外地弥补了自己心底缺失的部分。
零重新“活”了过来，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从理事长手里接过了协会长的位置，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这块源金属的监管权，若是世人知道堂堂协会长竟对一块死物产生如此如此强烈的占有欲一定会笑掉大牙，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只是外人的眼光又与他何干，他毫不犹豫地握住源金属。
“等我回来……”这次听到的声音远比之前清晰，在零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他感觉自己干涸的泪腺有了微微湿意，双手都有些颤抖，“还有相见的希望么？”
与此同时，在一辆前往黑主学院的马车上，黑发男子突然按住了心口，他面色阴沉喃喃道，“来到日本后，发作的频率更高了，希望不会影响到我的计划。相信灰阎已经收到伊砂也的来信了。”
黑主学院校长室，灰阎一脸慎重地撕开樱花信笺，信上的内容并不多，理事长的脸色却越发严肃起来。
“信上怎么说？”夜刈不耐烦地敲了敲烟斗，眉头紧锁，“难道那边又想开战？”
灰阎推了推鼻梁上沉重的眼镜，苦笑道，“倒也没这么严重，伊砂也只说要推荐一个人到日间部报道。”
“是谁？”夜刈可不相信那个老家伙会为了如此小事费心，八成此人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也没细说，”灰阎无奈地摇了摇头，陈吟道，“只知道名字叫枢。”
“我不允许！”夜刈一把夺过信纸，直视理事长的双眼，“那个人是谁你我心知肚明，难道你真的要把危险的纯血之君放在日间部，你想在羊群里面放入一头狼吗！”
“是与不是总要见过面之后才知道。”理事长对暴怒的搭档无动于衷，“况且伊砂也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他不会让我为难的。”
夜刈猛地抽了一口烟斗，收回怒气，一把握住房门把手，“你是校长，我无权阻拦你，但是我会把零找过来。若是那个纯血种有什么异动，我不介意让同样的事再发生一遍。”
门被啪的一声带上，理事长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眼睛有瞬间的失神，“你不会的，见过那样状态的零之后……以防万一我还是告诉优姬一声好了。这三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理事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重新改动了，勉强满意

七十五 试探
校长办公室，灰阎不时眺望窗外，焦急等待着那位特殊的客人，不时静坐在书桌前，沉缅过去回忆难以自拔，就在这位曾经的最强猎人以为自己快要精神分裂时，门外想起均匀而礼貌的敲门声。
“请进，”灰阎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和，不管是迎接他的是哪个答案，他的内心想必都不会完全满足。
“初次见面，理事长。”枢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
但在灰阎看来那笑容未能完全深入眼底，甚至还带着隐晦的审视意味，若是以前的玖兰枢，根本不必做出这番姿态，他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对方，若说不是，这张脸委实太过相像。
两人的双手礼节性在空中交握，灰阎表情有了瞬间僵硬，很快又掩饰下去――那是一双温暖的手，不同于吸血鬼的冰冷，是属于人类的温暖。他的心底越发犹疑，想要一探究尽，“伊砂也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只要通过升学考试你就能成为我们日间部的学生。”
“如此就多谢理事长了。”枢脸上的笑意显得越发真诚，顺势抽回自己的手，“若没有别的事……”
灰阎哪能让目标人物就这么随便离开，只是对方一副不想深谈的姿态，倒是让自己事先准备的试探无从下口。待到枢转身离开，他才慌忙凑了一个借口拦住。
“没有宿舍？”枢眉目轻挑，显然对灰阎所说的有些哑然，偌大的一座学院，不会连一间空置的房间都没有吧。
无视对方怀疑的眼神，灰阎努力摇头，一脸沉痛的表情，“事发突然，是我考虑不周。”
“……”，既然理事长都说到这个地步，枢也不好意思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对方的退让当然在自己的预想之中，灰阎突然一改之前沉重的语气，气势陡然威严起来，“身为院长，怎么能让学生因为自己的失误露宿街头，所以我决定……你暂时住我家吧！”说完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提着行李就是一路狂奔。
看来这位理事长不仅很跳脱还非常热情，枢敛住脸上最后一丝微笑，对方如此“热情”，他怎能不有所表示。
“行李我已经放在客厅了，房间你随便挑，千万别客气。”灰阎匆匆交代了一句，就跑开了，显然是防着对方反悔，再说，他还要忙着联系夜刈和优姬呢。
没有了理事长的大呼小叫，客厅一下安静许多。枢也不急着整理，仔细打量了一番环境，柔和昏黄的吊灯，简单装饰的花朵，以及擦拭干净的老家具……这房屋应当有些年头了，打扫却十分上心，想必保留了屋主人不少宝贵的回忆。顺着走廊慢慢踱步，靠尽头的地方分布着几个房间，枢料想这就是卧室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旋开了把手，既然给了他挑选的权利，他参观一下也不为过。
入眼的杂物几乎堆砌到天花板，此刻摇摇欲坠，枢当机立断合上房门，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入耳，若非动作够快一定会被那堆垃圾被淹没，打开另一扇房门，又被各种粉色气息的装饰绕花了眼。带着一点忐忑的心情，枢扭开了第三间的门把手，除了床和桌椅，房间竟空无一物，冰冷且毫无特色，他却松了一口气，比起之前花枝招展的装饰和塞满杂物的房间，这俨然成了上上之选，至于剩下的，以上经验告诉他还是不要随便尝试的好。
挂钟当当敲了十一下，枢指尖轻触微湿的发捎，表情有些烦恼――理事长一去不回，他作为一个客人倒不好就这么大大咧咧休息，只是原本的作息颠倒倒使他越发疲劳了，他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有些无奈闭上眼睛，“这个身体还真是脆弱……”
靠着座椅，枢的呼吸声渐渐浅慢，仿佛时间都变得静止。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人身上带着丝丝寒气，房间的灯并没有被打开，他早已知晓这里有个不速之客，漆黑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他悄无声息向熟睡之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