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刺客”来袭
爱深沉，情难诉，徒留痴怨空叹息。

累了一天，小燕子早早用了晚膳，并叫来了小桂子：“去向皇上禀告一声，今日太累了，我要早些安置，让他不必过来了。”
临就寝时，她又特意吩咐了宫女们：“你们不用守夜了，都早点去休息吧。”
只一个人等到了半夜，却还是不见君玉。奇怪，自己明明让彩霞把纸条在端茶时递给他了，他应该看到了啊！再说，以他的身手，半夜进宫应该也不是问题。难道他不想帮自己救哥哥？可是那天，他明明说——
小燕子不禁有些烦躁，想要出门看看情况。刚打开内殿的门，就发现有个人影在外殿的桌边。
“啊——”小燕子吓了一跳，那人听到声音也转过头，小燕子一看，原来是君玉。
“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我刚到！”君玉看着小燕子。夜晚的她与白天不同，现时着了件粉色的宫装，灯光朦胧地罩着她，更添了些妩媚。发现小燕子正在疑惑地看着自己，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可是想清楚了？确定……要背叛皇上了？”
“这不是背叛！”小燕子急急地说道：“我只是——只是——”
君玉打断了她：“这个你就不用跟我说了！——我关心的是，你真的决定，要救方严了？”
“自然是真的！你那日说过了，可以想法子的——现在，你可以说说看，打算怎么做？”
“其实最好的法子——”君玉定定地望着小燕子，说道：“就是让皇上放了方严！”
“啊？”小燕子一听这话，不禁唬了一跳！
“不必惊讶！”君玉解释道：“天牢守卫森严，没有皇上的命令，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以你我之力，就算再请高手，布置精密，但想要劫天牢，恐怕还是没有胜算！”
小燕子为难了起来：“可是皇上……怎么可能放了他？”“那就要靠你了！”
“我？”小燕子脸上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绯色：“你——你不会让我色诱吧？！”
“呵呵呵呵——”君玉笑了起来：“你以为自己是妲己之色，还是他琪帝是纣王之辈？”
“你——”小燕子有些恼怒地望着君玉，“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做？”
“这是迷心粉！”君玉掏出一包粉末状的物体，“你给他服下，他的心智就混沌了！”
“啊——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做的……”小燕子慌忙向后退去，一脸惊恐地望着君玉。“你放心，只是暂时的，一天以后就会恢复了！”
“不行！我怎么能伤害永琪？！”
“那你就忍心伤害你哥？他现在正关在天牢，受着非人的折磨！而你，却在这里与仇人恩爱缠绵！”
“不是的！我……”“拿着！”不等小燕子把话说完，君玉就把迷心粉塞进了她的手里，“用不用你看着办！”


半晌，小燕子犹犹豫豫地把迷心粉收进了衣袖，小心地问道：“真的只是暂时的？”
“嗯！”君玉点了点头，“不信，你也大可以找个人先试试。”
小燕子这才放下心来。

“来人呐！抓刺客！抓刺客!”外面突然火光一片，匆忙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乍一听到外面的声响，两人都不免惊了一下。小燕子随即推了一下君玉：“你先躲起来！我去看看！”

“娘娘已经睡下了，你们不能进去！”在大门外守夜的宫女们急急地拦住欲闯入的侍卫；刚刚回房的彩霞听到了动静，也从自己的屋子里赶了出来。
“何事惊扰？”小燕子匆匆从里屋出来。
“回禀娘娘，有刺客。奴才们一路追来，发现他躲入了漱芳斋。”
“本宫刚才在歇息，未见到刺客，你们还是去别处搜吧！”小燕子一脸“镇定”地说道。
“娘娘！奴才们真的看着刺客跃入了漱芳斋！为了娘娘的安全，还望娘娘让奴才们搜查！”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娘娘还骗你不成！”彩霞赶忙说道：“你们的胆子越发大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惊扰了娘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这——”侍卫们有些畏缩。
“娘娘， 奴才们这也是为了皇宫的安全，请娘娘谅解！”一位侍卫头领模样的人站出来说道：“来人，给我进去搜！”
“你们敢！”小燕子一把拦在门口。

双方正僵持着，忽又听到一声高呼：“皇上驾到！”只见琪帝领着小路子也匆匆赶了过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
“怎么了？”永琪问向那个带头的侍卫。
“回皇上的话，奴才们一路跟着刺客，发现他到了漱芳斋后就消失了！”侍卫见皇上来了，觉得一下子底气足了：“可是，娘娘不让奴才们搜！”
永琪转头望向小燕子：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宫装，发髻梳得十分整齐，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自己的发话。
“你们下去吧！永琪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上？”侍卫们还想继续说。
“下去！”永琪眼神犀利地瞥了一眼侍卫，“朕说‘下去’，你们没听到吗？反了不成！”
“喳！”一群侍卫实在有些为难，可碍于是皇帝的命令，只好讪讪地离开了漱芳斋。

“夜深了，你快点进去歇息吧！”永琪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小燕子的额前的碎发：“需要我陪你吗？”
“不必了！”小燕子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紧。看着永琪的模样，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阵罪恶感，强自镇定地说道：“我要睡了！你也早些安置吧！”
“真的——不需要我陪吗？”永琪的眼神中闪着期望。
“臣妾恭送皇上！”小燕子福了福身，再看永琪的眼神，他却是神色如常了。
永琪没有再看小燕子，转身走出了漱芳斋。

“他走了？”见到小燕子疲惫地走进来，君玉问道。
“走了！”小燕子沮丧地靠在椅背上，“你也快些走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君玉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等救出了方严，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见小燕子不回答，君玉怀里又掏出了一颗珠子：“你带着！”
“我不要！”小燕子赶忙推拒道。
“一颗珠子而已！别动！”君玉将珠子轻轻地系在小燕子的手上。“如果把我当朋友，你就带着它，或许有一日它会派上用场！”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门。

养心殿的灯火一直亮着，琪帝迟迟没有睡下。

“暗夜！”
“在！”
“进去——进去了多久？”
“回主子！”顿了顿，暗夜低头禀告道：“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永琪有些艰难地问道：“是他吗？”
暗夜看着琪帝，有些于心不忍，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知道了！”永琪强自稳了稳心神，又问道：“他发现你了吗？”
“应该没有。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有靠太近。”
“你下去吧！继续盯着，有事来报！”
“是！”
暗夜一走，永琪立即无力地瘫靠了在龙椅上。望着黑乎乎的大殿，两眼有些泛酸。君玉，原来他叫君玉。现在想起来，那日在静心寺门口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原来，他们在进宫前就认识了。——可是，小燕子又为什么要瞒着他呢？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小燕子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就是因为他吗？

“看来你的人并没有完成任务！”黑暗中，传来女子低低的声音，阴沉中夹杂着一股愤怒：“是我们高估了他的能力！”
“如若皇上不想，我们也没有办法！”对面的男子有些失望地说道：“是我们低估了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其实，这样的局面也是可以预料的：当年就是怀着杀父之仇，皇上不也是没有杀她么？！如今，哼，怕是更不会了！”
“那我们要怎么样？”女子有些幽怨地说道：“难不成就要这么放弃？”
“这不可能！”男子眼中闪现着精光：“越是这样越不能留！红颜祸水，后患无穷。”

第十二章 你是我的命
转眼又过了小半个月，永琪没有再来过漱芳斋。派人几次去邀永琪过来，宫人却回话说，“皇上国事繁忙，要歇在养心殿。”小燕子也有些害怕，不知那日的事永琪是否已经怀疑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君玉给的药，她也强压着犯罪感，偷偷地在几个小宫女的身上试验了一下：正如君玉所说，只是暂时的地迷失一下心智。紫薇那儿传信来，问自己是否安好。她知道，紫薇是想知道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可是这件事，自己一个人痛苦、为难就好了，又怎么忍心再让紫薇为难呢？所以，她也只是回信说：“很好，现在一心侍奉皇上，别无他想。”
“真的要给永琪下药吗？”小燕子紧紧攥着那包粉末，心里万般挣扎着。可是与君玉定的行动之日即将到来，哥哥的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她知道这一步走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彩霞！”小燕子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先见永琪一面。“去拿件宫女服给我换上！随我去养心殿！”
“娘娘，这——”
“去吧！”
“是！”

“彩霞姑姑！这么晚了，你来有何事？”小路子远远地看着彩霞领着一个小宫女过来，上前询问道。
“路公公，我们娘娘知道皇上近来国事操劳，特地煮了人参汤嘱咐我们送过来！”
“那让奴才端进去吧！”小路子伸手欲接过参汤。
“公公！还是奴婢来吧！”那端参汤的小宫女忽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小路子。
“娘娘？！——”小路子一看到来人的脸，不禁一惊！随即就要躬身行礼：“奴才给娘娘请安！——这——还是奴才端进去吧——”
“一切后果有我担着！”小燕子示意道：“你们都下去吧！”
小路子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书房，说道：“皇上近来心情不是很好，娘娘要担待着点，别往心里去！”
“嗯！我知道了！”小燕子端着参汤，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远远地，望见永琪正在认真地批阅奏折。
待到近处，才发现，这些日子没见永琪，他憔悴了许多，小燕子觉得眼眶有些泛酸。
“拿下去吧！朕不想喝！”永琪头也不抬地说道。

“娘娘！娘娘！皇上正在批奏折，不准人打扰！”只见远远走过来一个宫装丽人，小路子紧跟其后。
“我有事找皇上！”宫装丽人隐隐地透着怒气。
永琪抬起头，皱了皱眉，对着小路子和站着的“宫女”说道：“你们下去吧！”
“是！”小路子恭敬地退了下去，小燕子也只得退了下去。待到门边时，她趁小路子关门之际，躲进了侧面的帘子中。小路子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退下了。

“烟嫔，何事？”永琪淡淡地问道。这时，小燕子才看清，原来来人正是烟嫔，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
“皇上！”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烟嫔说道，“敏燕根本就不是我的姐姐，对不对？”
“大胆烟嫔！”
“我知道她不是！虽然阿玛和额娘、哥哥都跟我说她是我姐姐，她也的确跟我长得很像，但我知道她不是，她不是！”烟嫔愤怒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半响，永琪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她：“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来问朕？！”
烟嫔简直不敢相信，永琪竟然会说出如此直接的话，竟然连小小地骗骗她都不肯！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艰难地问道：“皇上，你是先认识了她，对吗？是因为我跟她长得像，所以才娶得我，对吗？”
永琪没有回答她，整个大殿里静悄悄的。可就是这一刻的肃静，更加刺痛了敏烟。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琪帝。慢慢地，强忍在眼眶里的泪珠终究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为什么？”——虽然这个答案自己早就想过，但是真的证实了，却发现是如此的残酷。“你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娶我？皇上，在你决定要娶我时，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朕对你确实抱有歉意。”
“皇上！我需要的不是歉意，而是你啊——”敏烟大胆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么些时日以来，你可曾，可曾有一丝一毫地爱过我吗？”
“朕——”敏烟和躲在帘中的小燕子都屏息静待答案，可永琪却是迟迟没有回答。
小燕子有些失望，原以为永琪是一心一意地爱着她的，今日看来，怕是并非如此，他对这个敏烟到底是不同的。敏烟心底则是忽地又燃起了希望，皇上也许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敏烟——”永琪站起身来，走到敏烟身边，轻轻地握住了敏烟的肩膀；小燕子伤心地转过了头去。
“皇上——”敏烟有些羞涩地向琪帝怀里靠了过去。
永琪不留痕迹地躲开了一些距离：“对不起，敏烟！至始至终，朕——哦，不！是我，我爱的，一直都是她——”
敏烟顿时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抬起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琪帝：“不可能！你骗我！”
“朕不想骗你，可是朕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永琪抚摸着敏烟的脸庞，一脸的歉意，道：“是朕对不起你！”
“不——我不相信！——你骗我的，是不是？”敏烟一时无法接受，摇着永琪的肩膀问道：“你骗我的，是不是？”
永琪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几许自嘲：“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是在骗自己而已——”
“呵呵呵——”敏烟忽地笑了起来：“原来，到头来我只是一个替代品啊！”
“敏烟！”永琪歉疚地说道：“是朕对不住你！你可以嫉恨朕！但请不要嫉恨她！”焦急的神情里竟浮现了一丝恳求的意味。敏烟则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丝恳求。
“皇上，你是怕我对她不利吗？”敏烟定定地看着琪帝，眼神中带着悲凉：“皇上，你现在这样的恳切，是怕我抖出真相吗？还是怕我算计她？”
“敏烟——”
“皇上放心！”敏烟抬起头，心中虽然伤心，但却是坚定地说道：“虽是皇上的旨意，但是进宫却是我自愿的，皇上并没有强迫我，一切都是命啊！”
“如果你想离宫，朕会安排——”
“不必了！我敏烟是西林觉罗家的子孙，既然决定了进宫就不会后悔，至于她——依然会是敏燕——我的姐姐——大清的皇后。”
“敏烟——朕不会亏待西林觉罗家的——”
“希望皇上不要忘记今日的承诺！”敏烟转身朝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却顿了顿脚步，转过头来问道：“如果，皇上是先遇见了我呢？”
永琪看着窗外的黑夜，似是自言自语道：“没有如果，就如你说的，一切都是命！而她，就是我的命！”
敏烟转过头，径直离开了书房。

（此处略去大约4000字，是本文中永琪&小燕子第二场比较重要的缠绵戏份。原本是更在了非我灼华楼主的个人百度空间里。但由于空间更新等原因，我们就无法看到文章的原貌了。只好请大家耐心地等上一段时间吧，@梦潇晓旭我打算在写完结版之时再详细地补写一篇的）

头一次，琪帝罢朝了。
清晨的阳光透进窗格洒进了书房的偏殿。金色的阳光照在小燕子白皙的小脸上，永琪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她的眼、她的唇。以前书上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唐玄宗温香软玉在怀，从此无心早朝。记得在遇见小燕子之前的以前，自己每每读到史书上这一类故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嗤之以鼻：觉得一个帝王，怎么就会对一个女子痴迷到了这般地步呢？反观现在，永琪倒也能体会出这些人的心境来了。
“永琪——”小燕子翻了个身，习惯性地轻轻抱住了永琪。忽然又睁开眼睛，吃惊地望着永琪：“你怎么没去上朝？”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永琪抚摸着小燕子柔软的发丝，轻轻吟道。
“那我不成了杨玉环了！”
“呵呵呵——”永琪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以前，民间的说书先生经常讲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小燕子望着永琪说道：“但到最后，唐玄宗为了江山，还是舍去了杨贵妃！”
永琪感受到了小燕子的不安，紧紧地拥住了她：“傻燕子，我不是唐玄宗，你也不会是杨贵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嗯！”昨日在听到永琪的那番话后，小燕子终于下了一个决心：“永琪，我想与你说件事儿！”
“嗯？”
“你能——你能——放了我哥吗？”小燕子终于问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个多月来的焦虑和不安也随着这句话而彻底释放了。紫薇说得对，永琪是爱自己的，自己应该相信永琪。
“好！”永琪认真地答道：“只不过，现在不行！但是我答应你，我会放了他的，小燕子！”
“永琪——”小燕子激动地搂住了永琪。
“这几日，你也是在为这事操心吗？”
“嗯！”小燕子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方严的事？”顿了顿，永琪问。确切地说，应该是平静地说道：“是荣嫔？”
“你怎么知道？！”小燕子一脸疑惑。
“小燕子，这件事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永琪认真地说道：“现在的形势有些紧迫，我还有好一些事情没有查清楚。这几日你安心呆在漱芳斋！”
“嗯！”
“那个君玉，你们——”永琪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他只是哥哥的朋友！”顿了顿，小燕子说道：“上次我被劫也是他救的！”
“嗯！”顿了顿，永琪轻轻地附在小燕子的耳侧，含笑着问道：“昨日那套，你是何处学来的？”
“我——我——我无师自通——”这个永琪真是的，哪有人问得这么直接嘛？！难不成告诉她，这几日他一直没有来，自己为了向他示好，偷偷去看了春宫图，多丢人。
“无师自通？”永琪侧着身子望着满脸通红的小燕子，心里欢喜极了：“那你也教教我吧——”
“我——我还没看完呢——”小燕子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嗯？看什么？”永琪似是惊讶地说道：“小燕子，你偷看春宫图了？”
“你干嘛这么大声？”小燕子赶忙捂住永琪的嘴，“不是啦——也不是——就是——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一点。”
“那上面还画了些什么？”永琪两眼灼灼地望着小燕子。
“我忘了——”
“那我帮你一起回忆一下，好不好？”永琪俯下身，含住了小燕子的樱唇。
“唔——”小燕子还来不及拒绝，就已经再一次被永琪拖入了爱的漩涡中。

第十三章 秋燕欲归
今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来得要早些，一阵阵的秋风吹得让人顿觉寒冷，整个皇宫更是弥漫着一股萧瑟之意。
“永琪——咳咳咳——”小燕子正想说着什么，却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难受吗？”永琪心疼且担忧地问道。
小燕子笑得有些虚弱：“还好！就是咳得有些累了！”
“太医！到底怎么样？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查出病因？”永琪低头，两眼愠怒地望向正在诊脉的太医。
“臣等无能，娘娘这病实在是来势汹汹，一时难以诊断。”
“一点小病都治不好，朕养你们这些狗奴才有什么用？”永琪一急，狠狠地踹倒了跪着的太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一群太医吓得连身子都跪不稳了，只一个劲儿地哆嗦着，纷纷求饶道。
“永琪——咳咳咳——别这样——”小燕子伸手挽住永琪，又无力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一群无辜的人：“你们先下去吧！”
“喳！喳！”太医踉跄着退了出去。
两个人依偎着，彼此都听得到对方的砰砰地心跳。这样的感觉很真实，可是心里的恐惧却也在极速地蔓延着。有一个“可能”是他们不想去面对的，却在一个个太医束手无策时慢慢浮上心头。
半晌，永琪握住小燕子的手，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些太医估计是在宫里闲散惯了，医术都退化了，连这么点小咳嗽都看不好！回头我找人再去寻些有本事的人来！——对了，就把胡太医请回来吧，好不好？——我记得，当年在他告老还乡之前，一直都是皇阿玛给你和紫薇的‘专用御医’来着，他的医术也一直是太医院的翘楚——我们就找他来，嗯？”
“嗯！”小燕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身子是自己的，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这样子恐怕不是简单的小病。可是，她不敢太过表露自己的忧思，怕永琪担忧，也怕紫薇伤心。
“燕儿，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永琪似是鼓励小燕子，又似是在鼓励自己。
“有你陪着我，我很安心！”小燕子靠在永琪的怀里，永琪，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自从小燕子生病以后，紫薇天天早晨进宫来看她，一呆就是一天。这原是不合规矩的，可是或许对她、紫薇、永琪、尔康四个人来说，这个天底下就没有什么规矩不规矩，当年再大的规矩他们四个人都犯过，如今这点小小的规矩，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紫薇，尔康待你可好？”小燕子靠在床头，歪着脑袋，认真地问道。
“怎么说这些？”
“你说好不好嘛？如果不好，我一定要永琪好好治他！”
“好——好——”尔康待她，一如往昔，真的是很好。如果小燕子，你也能好起来，那就是最好最好的了。
“紫薇，你可不准跟我撒谎，我最看不得你受委屈——”
“我的好姐姐，我真的很好——”如今我希望你也能很好。
“紫薇，娴儿四岁了吧——”
“嗯——四岁多了——你想见见她吗？改日我带她来。”见小燕子提到娴儿时眼睛亮闪闪的，紫薇的心中也轻松了少许。
“不了，我这儿药味太浓，我怕娴儿受不了——”
“傻瓜，不会的。我明日就带她来，她也可想你了，整天吵着要见舅母。”
“是吗？”小燕子开心地笑了起来：“紫薇，有个孩子一定很开心。”
紫薇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也不禁带了一份哽咽：“你放心，你和永琪也会再有的。——我还等着我的小女婿呢，你可不能食言！”
“紫薇——”小燕子反握住紫薇冰凉的手掌：“这次我可能真的要食言了。”
“不会的——”紫薇回握住小燕子同样冰冷的手：“我们当年都是说好了的，不是吗？你怎么可以食言？”
“紫薇，你知道的，我——”
紫薇赶忙打断小燕子接下来的话，故作不乐意地说道：“难不成你看不上我家娴儿了？要给我将来的的小侄子另觅佳妻？这事儿，我可不同意哦！”
“我是怕——”
“小燕子——”紫薇赶忙捂住小燕子的嘴：“我不准，我会生气的。”
“紫薇——”小燕子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紫薇泫然欲泣的模样，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这时候彩霞正好端了药进来。
“格格——吃药了——”小燕子一日三顿的药都是彩霞亲自去药膳房熬制并亲手端过来的，一丝一毫也不敢假手于人。记得以前，她还是小宫女的时候，就时常听到姑姑们说后宫的旧事，那些个受宠的妃子有的就是被药给害了的；更何况，当年格格的小世子不也是那样没了的么？……每每忆起那些往事，她一直都心有余悸。因此，格格这些时日里的药她不敢有一丁点儿的马虎，一定要亲力亲为才安心。“彩霞，我来吧——”紫薇接过彩霞手中的汤药：“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这是彩霞应尽的职责，彩霞就盼着格格能早点好起来——紫薇格格，你陪我家格格多说会儿话，彩霞再去给两位格格做些小点心来——”
“嗯——”待得彩霞退下后，紫薇轻轻舀了舀碗中的药汁，试了试温度，然后浅浅舀了一勺，送到小燕子嘴边，“小燕子，吃药了——”
“紫薇，这个药好苦的——”小燕子撒娇似的皱了皱眉头。
“乖——良药苦口——”紫薇轻轻安慰道：“吃完了，再吃颗蜜饯就会好多了——”
“哦——那好吧——”

看着小燕子把药喝下了，紫薇拿起手帕，轻轻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紫薇——”
“嗯？真的好苦啊——”小燕子撒娇地吐着舌头。
紫薇伸手拿了矮凳上的蜜饯，轻轻放入她的口中。
“这个没有核桃酥甜——”小燕子撅着小嘴，不满地说道：“我还是喜欢紫薇你做的核桃酥。”
“那明日我给你做——”紫薇轻轻地坐在床沿上。这样的情形让她想起刚进宫的那会儿，小燕子最是嘴馋，知道她会做好吃的，就天天缠着她让她做。而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心只想着怎样认爹，只以为她是说说而已，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有时实在拗不过她，便为她做过几次。如今想来，每次她做的东西，小燕子都会一点不剩地吃掉，然后跟她说：“紫薇，下次再多做点儿！”可是下次，却是很久以后了。当年她嫁到了学士府，有了娴儿以后就天天陪着她，进宫的日子更是少了。细想六年来，竟未曾亲手特意为她做过一叠吃食。
可等她想起再次为好姐姐下厨时，却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下。
“紫薇，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又要你照顾我，又要你帮我做吃的——”
“不麻烦！”真的，不麻烦，只要小燕子喜欢，她愿意天天给她做。无论是核桃酥还是绿豆酥，即使是再复杂的，只要小燕子喜欢，她都会去做的。因为她知道，她做的东西，只有小燕子最珍重。
“紫薇，你真好！”
“傻瓜——”紫薇侧过身子抱住了小燕子，一滴泪珠悄悄从眼角滑落······

小燕子染病的事情，一下子就在后宫传播开来，众人心思各异。然而，无论众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这上门探望一事总是免不了的。虽然这位娘娘不曾正式册封，可是这封号是已经定下了，更何况历来皇帝的宠爱比这位分更重要。
敏燕是敏烟的“姐姐”，自然敏烟这一趟是非去不可。自从上次在养心殿，皇上把他真真实实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也尝试着努力去放下这一段不知算是爱还是恨的过往。但不得不说，对于这个敏燕，她心里还是有些怨恨的。如果不是她，她也许还在自家的府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不是她，凭她的容貌和才学也许也能受到皇上的赏识。可是，就因为她像她，因此她就得接受这样的结局。不能不说，她的确是不甘心的。

刚跨进漱芳斋的大门，敏烟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里，无处不在地弥漫着。
“奴婢给烟嫔娘娘请安——”一个二十出头的宫女走了出来，向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礼。这个宫女敏烟也是知道的，敏燕从静心寺来的那会儿，就只带了这个宫女。想必这个下人，跟着她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起来吧——”敏烟朝内殿的方向望了望，隔着长长的走廊，看不真切：“娘娘醒着吗？”
“刚醒来！”彩霞毕恭毕敬地答道。以前她在宫里也见过烟嫔，远远看着，觉得跟格格真的很像；可今日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又觉得她们俩人其实一点都不同。
“去通报一声吧！就说我来看——她！”本想说一声“姐姐”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其他人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但这宫女应该是知道的。
“是！请烟嫔娘娘稍等片刻！”彩霞转身，朝内殿走去。

任由着彩霞在前面带着路，说实话，这漱芳斋敏烟还是第一次来。记得她刚嫁到宫里的时候，漱芳斋是被封起来的。听说这里曾经是皇上的发妻，也就是当年的还珠格格未出嫁时的住处。还珠格格？她的脚步一顿。转而看向咫尺之遥的寝殿。她怎么忘了这个人？还珠格格！要是还珠格格还在世，不知道这个敏燕还能如此受宠吗？
敏燕，你别怪我，原是你和琪帝先对不住我。
“姐姐——”一进门，敏烟就带着哭腔，跪倒在小燕子的床前：“听说姐姐病了，妹妹我真的是寝食难安哪！”
眼前的敏烟让小燕子有些忡愣。那一日在养心殿，她应是已经知道了，她不是她的姐姐；可如今如此情真意切的她，又让她有些无从招架。
“你——你起来吧——咳咳咳——”小燕子伸手欲扶，奈何力气实在不济，只得虚扶了一把、敏烟倒也不为难她，自己站了起来。
“姐姐，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
“好些了——咳咳咳——”
“姐姐——”敏烟欲言又止。

小燕子看着敏烟。直觉告诉她，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
“妹妹，你有话不妨直说——”
“不知姐姐是否相信鬼神一说？”敏烟凑到小燕子的耳侧，轻轻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我一进了姐姐的这间屋子，就觉得浑身发冷。”
小燕子细细地看着敏烟。她不得不承认，她们真的很像。可是看着她纯真的脸庞，她的心中却升起一种类似颤栗的感觉。这与往日的感觉都不同。
“你怎么了？姐姐？”敏烟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燕子，忽而又甜甜地笑道：“是不是真的很像啊？皇上也是这么说的——姐姐知道吗？我很早就认识皇上了——”
“你不是秋猎时认识皇上的吗？”小燕子不解地问道。
“这个——”敏烟绞着帕子，脸上浮起一朵红云，“其实……还要早一些呢——只不过皇上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不能对外说的。今日我告诉了姐姐，姐姐可千万别和皇上说啊——”
如果她真的是在静心寺与皇上相遇的鄂敏燕，又或者她那日在养心殿没有看到那一幕，亦或者换了刚进宫时迷迷糊糊的小燕子，那如今她肯定是不问青红皂白地要到永琪面前去大吵大闹。可惜她不是，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敏烟的用意，她是想挑拨她和永琪的关系。
然而，她恨不起来，这一切不都是她和永琪造成的吗？这个叫敏烟的女子，原本是可以无忧无虑的，原本也可以觅到自己的良人。可是如今却因为她和永琪的自私，让她生生困在了这暗无天日的皇宫中。
“敏烟——”小燕子认真地看着一脸纯真的敏烟：“原是我对不起你！”
敏烟有一瞬间的呆愣，转而又笑意盈盈地说道：“姐姐真是说笑呢！你怎会对不起我呢？——我们可是亲姐妹啊——”
“咳咳咳——”小燕子又是一阵长长的咳嗽。
彩霞赶忙端来一碗药汁：“格格，该喝药了——”
格格？敏烟心里一惊，难不成这敏燕其实是王公大臣之女？可如果是这样，皇上为何还要借用她西林觉罗氏家的名号？一个“格格”让她的心里顿时升起太多的疑惑，但是今日她此行的重任还没有完成。
“这一声‘格格’倒让我想起一桩事情来，不知姐姐是否知晓？”阳光透过层层帷幔射进来，照得敏烟的脸庞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姐姐，是否知道还珠格格？”“啪！——”彩霞手中的药碗瞬间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两瓣。“娘娘，奴婢该死！”她赶紧跪了下来。糟糕，她刚才不该说漏嘴的。
小燕子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自责，只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彩霞，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和烟嫔说——”
“娘娘——”彩霞还想说，却看到小燕子朝她放心地笑了笑。她只得默默地拾起碎碗，退了下去。

“妹妹说的是当年先皇册封的义女，当今皇上的发妻——还珠格格吗？”忆起往事，显然小燕子也有些激动。
“原来姐姐是知道的——”敏烟心中的底气顿时泄了一半：原来她是知道的，那她对皇上……
“姐姐可知道，你如今住的漱芳斋是当年还珠格格未出嫁时的住处。刚才我进来之时，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竟然想要您住在这里，这对你的身子可不好啊。”
眼见敏燕没有作答，敏烟心里砰砰地打起了小鼓。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对眼前这个女子有没有效果，她有些痛恨自己，她原不该是如此卑劣的人，可是她真的不甘心，是眼前这个女子给她带了痛苦，凭什么自己就不能反击一下？
半晌，小燕子抬起头，目光凌厉：“你是不是还想说，皇上来这里是因为思念还珠格格，而不是我？你是不是想说，我永远也比不上还珠格格在他心中的地位？”

敏烟不禁有些惊愕地看向敏燕，她还从未曾想到，她是如此的坦白。
“姐姐这样想过吗？”敏烟仍是不死心，一面小心地问道，一面细细地观察小燕子脸上的表情。她不信，女人都是嫉妒的，除非她不爱皇上，否则她不会不介意的。
“你希望我这样想吗？”小燕子也盯着眼前的敏烟，反问道。
“姐姐——妹妹我也是随口说说——”面对小燕子如此认真的眼神，敏烟有些招架不住，故作不经意地看向别处。
“还珠格格已经走了，我也快走了！”小燕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永琪、紫薇面前，她从来不敢说这句话，她怕她们伤心难过，可是这确实一个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身子是自己的，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敏烟也许能想通，可是永琪呢？她不知道，她又该怎么同永琪说呢？可是如今这身子却容不得她不说了，她这样的状况今日不说，明日可能就说不了了。“你无需在我身上多花力气。永琪也最不喜欢有心机的女人！”“难道你一点都不计较吗？我不信——”敏烟紧紧地抓着床沿。今日她定是要问个明白！没有一个女人会不计较自己的爱人心里装着其她女人的。
“你今日来这儿，就是想报复我的？是不是？”小燕子的话针针见血。
敏烟勉强笑了一下：“姐姐多虑了——妹妹怎么敢报复您呢？”是的，她不甘心，她也要让眼前的女子和她一样痛苦。
“敏烟——”小燕子望着眼前面容有些狰狞的女子，心中有些不忍。她不该是这样的，是她和永琪害了她。“敏烟，你也许不知道——”看来有些事情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当年我进宫的时候，才十八岁。就在木兰围场，是永琪一箭射中了我——那时——”
“你撒谎！——”敏烟“唿”地一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不可能，她在撒谎！但凡京中的女子，无人不知晓当年琪帝与还珠格格一“箭”钟情的故事。“你撒谎的，对不对？还珠格格早已香消玉殒了！”
“我就是先皇封的还珠格格。也许，你还知道我的另一个名字，我叫小燕子——”
“燕儿——”无数次她一度以为永琪唤的是她，可是后来知道唤的是敏燕，可原来是，原来是……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小燕子，小燕子，天哪！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是那只飞入皇宫，令无数女子艳羡的小燕子哪！
“如若你还不信，你可以去问紫薇公主——”
“还珠格格——小燕子——”眼前这个女子就是还珠格格吗？是那个让琪帝冒着生命危险，舍身劫法场的还珠格格？是那个让琪帝放弃阿哥身份，甘愿陪她浪迹天涯的还珠格格？这太不可思议了，敏烟无法想象，那令无数女子着迷的故事的女主人公此时就在她的面前。她没有死，她就在这漱芳斋？在如此缠绵悱恻、连天地都忍不住动容的感情面前，她一个敏烟，此时是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呵！又岂止是她？还有那些后宫中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可怜，甚至比她更可怜。至少到最后她能知道真相，至少她知道自己到底输给了谁。可是她们呢？还在一日日地做着白日梦，盼着皇上的到来？殊不知，这一日怕是永远也不可能到来了。
敏烟潜意识里又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在围场，她曾在琪帝的箭下救过的那只小鹿。现在想来，当时的她根本就是在一股不可知也无法抗拒的力量的驱使下救了它的。事后，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吃惊，她怎么会那样的不顾生死，执意地要去救它。她怎么会不记得，从小就听族里的长辈们说过，鹿是有灵性的。现在想来，似乎一切都是天意。命中注定的，她注定要成为那个借口，那个让琪帝试着放下，试着和还珠格格破镜重圆的借口。——那，是她的使命——尽管，她是那样的不情愿，却仍然摆脱不了的使命……
“是妹妹唐突了！”敏烟急急地往后退了一步，福了福身子。此时此刻她的脑中一片清明，果然这只是一场梦，一场荒唐而又可笑的梦。如今，这个梦是该醒了，对的，早就该醒了，“我先告退了！”
小燕子没有再说什么。敏烟是聪明人，只是一直以来心中对她和永琪气不过而已，可是她能做的也唯有如此。虽然有些残忍，但是欺骗对她而言是更大的伤害。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该生活在怨恨和痛苦中，不该让敏烟来承受她与永琪的这一切。

“永琪——”
“嗯——”
这半个月来他心中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越来越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紧自己的爱人。
“永琪——”小燕子抬起头，正对上永琪担忧的目光，“如果，我说如果——”
永琪急急地伸手捂住小燕子有些苍白的双唇：“没有如果，小燕子，我不允许有如果——”
他的手有些冰冷，手心上有着薄薄的冷汗。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与他十指交握，渐渐地有了些暖意。
身子是自己的，她清楚地知道此次恐怕是在劫难逃。在这个世上，她最在乎的就是永琪、紫薇和哥哥。如今紫薇有了尔康，还有了娴儿，即使她再伤心，但是她相信她总能挺过来的；哥哥是方家唯一的血脉，永琪已经答应她会放哥哥自由，想必哥哥也不会再鲁莽行事了。只有永琪，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永琪，你听我说。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的，不是吗？我只是可能会提早一点而已——”
“不会的，小燕子——不会的。”他将她抱得紧紧的，“不会的，我不允许你有事——”
“永琪——我——”
“你看，当年我那一箭，那么凶险，你都能挺过来，还怕这点小咳嗽吗？还有你入宫后经受了那么多的波折，即使是当年皇额娘刁难你，你都能从容应付，就是最后犯了欺君大罪，你不也挺过来了吗？如今，还有我在，我是皇帝，我会护着你，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靠近你半步，你放心，你会长命百岁的，不对，是千岁的。”
这样的永琪正是她所担心的，她真的害怕如果她就这么走了，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不敢说，她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了，每夜睡下去，她就怕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是那一天却越来越近了，到了那时，永琪该怎么办？他等了她这么久，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甚至是在世人眼里是疯狂的、大逆不道的，他都为她做了。在他这样一次次毫无保留、彻彻底底的付出后，在他一心以为可以收获天长地久后，老天却给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她要走了，而且还走得这么急。就好像一个人见到了天堂的大门，却又一下子被拉入最深的地狱。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一颗受伤的心灵。与其这样，她情愿她现在还呆在漆黑的燕园，他仍是恨着她的，至少这样可以减轻一点他的苦痛。
“小燕子——”永琪轻轻地用下巴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们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是个阿哥，我就亲自教他骑马射箭，亲自教他读书写字，等他长大了，我带他上战场，让他成为万人景仰的好皇子；如果是个公主，那她一定像你，调皮又可爱，我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我会抱着她逛御花园，给她摘最美的花儿戴，让她成为全天下最美丽最快乐的小公主。”
“永琪——”小燕子实在不忍心破坏永琪心中希翼的美好。
“小燕子，你相信我，我会让你成为大清朝最幸福的女人，你相信我！”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炙热，又是那样的坚定。可她却看到了在那信心满满地背后却是一道道深深的口子，无声无息地流着血。
“永琪，我已经很幸福了，真的——”泪水划过脸颊，没入他的衣裳中。
他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庞，轻轻吻去她的泪水：“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小燕子，我会用我的生命来爱你——”
面对这样一个能用生命来爱她的男人，她怎能说出那些残忍的话？也许，她能做的只是用同样的爱来回报他，尽管时间有限，可是能回报多少就多少吧。

第十四章 永珺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小燕子的身体却越来越差。眼看着封后大典就在眼前，宫里却没有一点喜气。
“姐姐，恐怕漱芳斋的那位是没有福分做皇后了！”荣嫔慢悠悠地喝着茶，颇为得意地说道。
“也许吧——”慕嫔若有所思。
“诶哟我的慕姐姐啊，我就不明白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瞧她那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
“皇上还在那儿陪着吗？”慕嫔问道。
“能不陪着吗？”荣嫔气愤地说道：“听说，连早朝都顾不得上了！”
“唉——皇上——”
“这样的妖孽，还是早点去的好，免得祸患我们大清！”荣嫔怨恨地说道。
慕嫔拿起一块核桃酥尝了一口：“这核桃酥就是太腻了些。来人，拿下去吧！”

夜很黑，漱芳斋的房间里没有点灯。近来小燕子咳得越发厉害，好不容易安抚她睡下，永琪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样的夜晚，令人恐惧。望着身侧的小燕子，黑暗里，她的影子微微映在月白色的帷幔上，有些飘渺。宫里的太医都来诊治过了，但就是查不出病因——就连精通医理的暗夜，也一筹莫展。看着她一天天地憔悴下去，永琪心痛不已。他这几日也是强撑着，不敢让自己害怕、恐惧的情绪影响到小燕子。可是每到夜晚，一种即将失去小燕子的恐惧却始终如影随形地萦绕着自己。

“谁！”黑暗中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声。
永琪轻身起床，披衣而出：“暗夜！”
“主子，来人身手很好，留下了纸条！”
“拿来朕看看！”只见纸上写着：“想救方慈，明日傍晚城郊树林见，一个人！”
“主子——小心有诈。”
“方慈——”永琪略有所思：“朕心里有数，你下去吧！”
“是——那明日？”暗夜抬头询问道。
“朕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不管怎样，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去尝试的。小燕子，如若你走了，我又何苦一个人独活着。

傍晚的树林还透着夕阳的余辉，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地，照得人有些恍惚。在这黑暗即将到来的前夕一刻，总让人忍不住要生出点希冀来。
“人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永琪负手站立，晚风吹得他的衣角微微飞动。
冷冷地，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抵着永琪的脖颈。剑的那一头握在一名白衣男子的手里。
“哦？原来是你？”永琪并不吃惊。
“君玉——”白衣男子淡定地说道。
“君——玉——”永琪细细地重复了一遍：“朕已经来了，不知阁下这样，是何意思？”
“我的意思嘛——”君玉的剑又一下子往前送了一分，只见丝丝缕缕的鲜血沿着剑流了下来。
“咝——”永琪有些吃痛：“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现在在我手里——”君玉笃定地说道。
“是吗？”永琪一个侧身，右手一击，剑身发出“嗡嗡”的响声，震得君玉手心发麻。一转眼，永琪已经立在二米开外站定。
“好身手——”君玉也不怒，把剑缓缓放下：“倒是我轻敌了——”
“就凭你刚才这一剑，朕就可以灭你九族！”永琪说道，脸上看不出表情。
“灭我九族？”君玉似乎很好笑地听到这几个字，“灭我九族？包括五哥你吗？”君玉的目光直直地刺向永琪。
“你——”

往事一幕幕浮现，“五哥！五哥！这是皇阿玛赏我的，我送给你！”、“五哥，五哥，你带我去骑马好不好？额娘都不让我去！”、“五哥！五哥——”……最后一幕，却是自己抱着浑身已经冰冷的额娘，“五哥！你在哪里啊？我好害怕——”

“永——永珺——”永琪嗓音干哑，艰难地吐出这个记忆中的名字。
“呵呵呵——”君玉忽然大笑起来，“原来五哥还记得——”
“永珺——朕以为——”
“你是不是以为我早死了？——可惜我命大——”远处，夕阳的那最后一点余光已经被黑夜吞噬。晚风起得更急，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永琪上前两步，君玉的剑又直直地抵在永琪的喉间。
永珺的母亲是苏佳氏，深得皇阿玛喜欢，被封为惠佳贵妃，其外公官拜大学士，几个舅舅们都是正五品以上官员。小时候，永珺很受皇阿玛喜欢，常常得到各种赏赐，各种珠玉玛瑙、各类稀罕物都可以在他的寝殿堆成小山了。五岁生日那年，皇阿玛就把西域进贡的神珠都送给了这个弟弟，可见皇阿玛对他的喜欢。但也因此他遭到其他阿哥格格的排斥，那时自己稍大点，看到永珺一个人玩很是不忍，便一有空就去看看他。从一开始对自己的不屑、到好奇、接受、到最后的依赖，他的少年时代也因为这段兄弟情谊也变得快乐起来。可是最后，谁也没有料到，就因为一纸圣旨，永珺的外公因谋反罪被处死；几个舅舅也被流放，后来听说死在了途中；惠佳贵妃也被皇阿玛赐了三尺白绫。那晚佳贵妃的寝殿大火，当三天后自己从宫外急急赶回时，寝殿早已焦黑一片。找人急急问了永珺的下落，宫人们说，永珺那晚一直陪在惠佳贵妃的身边，火势如此之大，必是一死。皇阿玛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厚葬惠佳贵妃和永珺，就这样让一件事过去了。从此宫中再无人敢提及这段旧事。往事浮上心头，如今看着永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永琪的内心自是激动不已。
“这么多年，五哥可有想起过我？”永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听起来格外幽怨。
“朕去找过你。可是火那么大，朕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是不是？”永珺的眼神冰冷：“你们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
“永珺——”看着永珺冷峻的神色，永琪非常内疚：“这么多年，你过得如何？”
“少假惺惺的了——”永珺冷冷地反问道：“不是你舅父递的折子吗？”
“当年朝堂上的是是非非，朕和你谁都无法下定论。”
“你现在说得轻巧！如果当年死的是你的亲人，你又将如何？——不过，还好，因果终有报，你的舅父也终是得了报应！”
“永珺——”永琪双手握上剑锋，想要再走近一些，再仔细看看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弟。
“你站住！”君玉的剑丝毫没有放松的余地：“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你不会的——”永琪双手收拢，丝丝血丝沿着锋利的剑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
“我连皇阿——那个狗皇帝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君玉两眼发红，吼了出来。
“住口！”永琪一个猛攻，将君玉的剑硬生生地夺了下来，“不许你这么说皇阿玛！”
“他是你的皇阿玛，但不是我的！”君玉急急地吼道：“早在他下旨赐死我额娘的时候，他就不是我阿玛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这辈子我一定会亲眼看着他痛苦地死去！——你知道吗？为什么方严能无声无息地进到宫里，是我给的地图——呵呵——你知道为什么他为何死得那么快？”永珺一瞬不瞬地望着永琪，好似在等他的回答。
永琪近来也在调查此事，总觉得当时方严应该有同党，否则怎能顺利进得宫里？还有，那一剑虽凶险，但总不至于致死，自己也曾审问过方严好几次，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如今看来，果真是有蹊跷。
“五哥——不知道吧——那剑上涂了毒——铃兰香。”所谓“铃兰香”，江湖传言，无色剧毒，只要沾染一点，必定毒发身亡，关键是此毒无论是毒药本身还是中毒身亡以后，都很难验出。传说，铃兰是此毒的最后一味配料；也有人说中此毒者，死前能闻到铃兰花的香味，故称为铃兰香。
“你——你——是你杀了皇阿玛——”永琪一时气急，举起剑指向君玉。
“呵呵——没想到吧——我借方严之手，亲自杀了他！——手刃仇人的感觉真是令人快意！——那时我就站在侍卫群里——呵呵——我过去扶住他，我跟他说，‘皇阿玛，我是永珺。’’呵呵——，你没看到，当时那个狗皇帝吃惊的表情！哈哈，现在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替父报仇？”
永琪的右手紧紧握着剑，看向眼前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弟。他是那样的恨，一如四年前的自己。徒然地，他放下了手中的剑：“你走吧，朕不想再见到你——”
君玉有些吃惊地望着永琪，“怎么，你不杀我？——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你走吧——皇阿玛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朕杀你的——”
“呵呵——自作多情——额娘待他那样的深情，他还是忍心下旨赐死她，他最是无情——”
“永珺——”永琪看着这个弟弟，心痛无比：“不要再怨恨皇阿玛了。作为一个帝王，他自是有许多无奈之处的——”
“不愧是他的儿子，你倒是很能理解他嘛——”君玉饶有兴味地看着永琪，“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是你，江山美人你会选哪个？”
“永琨——你是不是有救小燕子的法子？”永琪上前一步，着急地问道。今日，原是君玉约见了他的。
“呵呵——法子倒是有，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君玉有些玩味地看着永琪。
“什么法子？”永琪的目光中闪着希望，“是皇位吗？”
“如果我说是呢？”
“可以！”永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呵呵，看来你还是挺专情的。不过——”永珺的眼睛里闪过精光，“我对皇位可没有意思，我要的是她——你的燕儿。”
“永珺——你——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对小燕子又不了解，不要因为朕——”
“不是因为你——”永珺忽地静下来，眼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永琪，唇角带着一丝轻笑：“是为了我自己！不知五哥能否割爱——”
“你——”
“怎么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不是唯一的君子。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我，不过，那样的话，你的燕儿估计就活不到做你的皇后了。”
永琪双手紧握，君玉站在一旁，似乎很是享受永琪现在的模样。“你的燕儿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毒。——不要这样看着我，自然不是我下的毒。不过，这毒的解药很是难配，我花了半年时间，自至今日，我才刚刚齐聚了所有药材。算算时间，估计这是世上唯一一颗能救你的燕儿的解药了。”
永琪依然一言不发地握着剑，树林间的风吹得他的衣角乱飞。
“等你想通了再来告诉我，不过要快，一旦病发我也束手无策了——”说完，一个纵身，君玉就消失在了树林间。

永琪站在那儿良久，久得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还是暗夜放心不下他，进到树林来寻他。
“回去吧——”永琪转身，黯然地离开了树林。

永琪回到漱芳斋，太医们已经跪了一地。他心里一急，忙抓起身边一个太医，急急地问道：“娘娘怎么了？”
“娘娘——娘娘——开始吐血了——”太医不敢看琪帝，害怕地低下头去。
永琪推开太医，快步走进房间。此时小燕子的双眼紧闭着，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这样的无声无息，一种恐惧随着脊背嗖嗖地爬上永琪的脑际。
“小燕子——”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回答他的是静默的空气。
“小燕子？”他的脚步顿住。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却太过艰难，他不敢向前，这样的情形总在午夜梦回时常常惊得他一身冷汗。他怕一上前，这个梦就真的不会再醒来。
“永琪——咳咳——”半晌，经过几番极其吃力的挣扎，小燕子微微睁开了双眼。见永琪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我——”一边咳，一边欲坐起身子。
“快躺下！”突然睁开眼睛的小燕子让永琪心头的阴影暂时褪去了，他赶忙一步跨到床前，扶着小燕子躺下。“今日，今日感觉如何？”
“好多了——”小燕子强忍着不适，绽开了些许微弱的笑意，点了点头：“今日我还吃了御膳房送来的核桃酥呢！不过，还是没有紫薇做的好吃——紫薇说，明日她再帮我做好了送过来。”
“是吗？你还喜欢吃些什么，我让御膳房去做？晚上想吃珍珠丸子吗？”
“嗯！”小燕子点了点头：“我胃口可好了！永琪你可不能跟我抢？”
“好——”他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她硬撑着吃下去的。她不想让他和紫薇担心，每次他们陪她吃饭，她总是会尽量多吃点。可是暗夜来报，他不在时，送过去的饭菜她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更有好几次，即使她硬是当场吃下去，但是等他们一走，她就全部吐了出来。
他都知道，但是他却不能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如今正生活在一个美丽的谎言中，可是他不想听到那些残忍的话，一句也无法忍受。于是只能让她当着他和紫薇的面吃，转身又不适地呕吐，可是他依旧让御膳房每日照着原来的份量给她送过去，紫薇依然每日给她做着小点心。说他们自欺欺人也好，可是谁也不想打破这样的局面，因为一旦打破了，他们都知道，面对他们的，将是怎样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永琪？”
“嗯？”
“我今日吃了四块核桃酥呢。”
永琪一转头，果然看见一小碟核桃酥，已经去了一大半，还剩几块静静地摆在碟子中。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一凛。

直到大半夜，才服侍着小燕子睡下。现在她咳得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难以入睡，今日她吐了血，他不敢去想明日。起身披衣，想起与永珺的对话。原来这个自己打小就宠爱的弟弟没有死，想起自己的舅父上奏弹劾，想起他自小失去亲人，流落在外，想起他亲手刺杀了皇阿玛，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头散开，一个是兄弟，一个是自己的阿玛，当年的事情，牵扯朝廷厉害权衡，又能说谁对谁错呢。皇阿玛终是爱着他的吧，到最后一刻，也未告知自己被刺的实情。
“皇阿玛，您也是原谅了他，是吗？”黑暗中，惟有点点星光。自从与小燕子分别四年后，他也想了很多，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恨着也是一辈子，爱着也是一辈子，为何不让大家都活得轻松些呢，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转身回到内殿，看着床上的小燕子，永珺的话倒是证实了自己先前的怀疑。小燕子不是得病了，而是中毒了。可她到底是如何中了毒呢？自己每日与她在一起，为何自己就没有中毒呢？走过桌边，满满一叠核桃酥又摆在桌子的中央，显得很是突兀，白日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核桃酥——核桃酥——永琪捻起一颗核桃酥——疾步走向屋外。“暗夜，拿去查查——”永琪将核桃酥递给暗夜，心里的不安更甚了。

两天后，暗夜带回消息，证实了，核桃酥有毒。毒本身不难解，可是要配齐解毒的药材，至少也要半年以上。如今中毒之人开始吐血，已是到了强弩之末，除非马上服解药，否则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看来，永珺说的是实情，他既然能说出解药的配制时间，想必他手上是真有解药的。可是，一想到要割舍掉小燕子，自己就痛得不能呼吸。

“永琪——咳咳——”见永琪进来小燕子强打起精神，柔柔地唤道。
“小燕子！”永琪望着她苍白的脸，心痛不已。
“咳咳——永琪，你怎么好些天没来了，朝堂是不是很忙？”小燕子靠着永琪的胸膛，轻轻地问道。
“嗯——你——你今日觉得如何？”
“好多了——你看！”小燕子调皮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是不是比以前胖点了？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的，都把我养胖了——”
“小燕子——”永琪颤抖地吻上小燕子有些苍白的唇。
“永琪——”小燕子模糊不清地低吟着：“我——我就是舍不得你！”
永琪没有再回答，从脖子、锁骨、胸前……一路细细地吻着小燕子。直到进入小燕子身体里的那一刻，他终于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又何尝舍得你，我的燕儿——”

第十五章 真情流露
又有两日未见到永琪，小燕子心里有些急。今日一见紫薇来看自己，就忙拉住了紫薇问道：“最近朝堂上是不是很忙？”
“嗯！”紫薇低低地答道，眼睛却不敢看小燕子。
“紫薇——”小燕子也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拉住紫薇：“到底怎么了？”
“小燕子——”紫薇不由哽咽住了。让自己如何说呢？小燕子正病着，永琪却夜夜留宿在春园。紫薇轻轻搂住了小燕子：“你答应我，不要去管外面的事，你好好养病，好吗？”
小燕子从未看见紫薇如此，一种不安袭上心头。

傍晚，永琪还是没有来。小燕子强自起床，彩霞要拦，小燕子只道身体好多了，要去屋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彩霞别跟着。彩霞也懂得小燕子的伤感，皇上已经几日没有来了，不忍心再劝阻小燕子，帮她披了披风，只嘱咐她早些回来。
夕阳斜斜地照在养心殿，小燕子有些步履蹒跚，但还是硬撑着力气，支撑着自己走到了养心殿。不知为什么，今日殿外无人把手。她刚想推门进去，却听得永琪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今晚还是去烟嫔那儿——”
“皇上，你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去漱芳斋了！”小路子轻轻地提醒道。近日不知怎么了，皇上夜夜宿在春园，漱芳斋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大胆奴才！竟敢管起朕的事情了——”永琪一脚踹向小路子，声音徒然高了八度，“朕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烟嫔自有烟嫔的好！今日让烟嫔来养心殿侍寝吧——”

不知道是怎样走回漱芳斋的，一个人关进房内，静静地坐着。永琪的话像一把剑刺在小燕子的心头，疼得她说不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彩霞来点灯，小燕子才缓过神来。“天黑了——”
“是的——娘娘——您早些安置吧，我把宁神香点上了——前段日子皇上看您夜晚睡不安稳，就让御医特意配了这个宁神香——”
“你下去吧——”独自一人坐着，闻着淡淡的宁神香，小燕子却依然丝毫没有睡意。“咳咳——”强自忍过了一阵咳意，小燕子已是大汗淋漓，小脸憋得通红。
忽然，小燕子“唰”地站了起来，取了披风就往外跑去。彩霞想拦，却哪里还有小燕子的踪影？我不信，我不信，永琪不会背叛我，不会！顾不得身子的不适，小燕子急急地朝养心殿跑去。刚到养心殿，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让开——我要见皇上——”
“娘娘——娘娘——”侍卫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娘——”小路子一路小跑着过来：“娘娘——这么晚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安置吧，皇上——皇上已经睡下了——”
“我要见皇上——”小燕子推开小路子疾步往前走去。
“娘娘——”小路子一路追着：“皇上——皇上——已经睡下了——”这可如何是好？烟嫔还在里面，若是就这样瞧见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砰——”推开养心殿的大门，小燕子直奔侧面的寝殿。

只见屋内烛火摇曳，床上映出两个纠缠的人影。
“什么人？——”永琪掀开帐帘，有些“吃惊”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小燕子——”永琪怯怯地喊出声来。“皇上——”一双纤细的胳膊紧紧勾住了永琪的脖颈：“您怎么了？臣妾——”
“永琪——”小燕子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暧昧的灯火中，朦胧的纱幔轻轻地舞动着，永琪衣衫凌乱，烟嫔的手正抚摸着永琪结实的胸膛。“你有什么解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小燕子直直地望向永琪，好似在等待一个宣判。
“我——我——”永琪别过脸，不敢看小燕子的眼睛。
不知怎的，此刻小燕子心中有些慌乱，直觉上她甚至不想听见永琪接下来的话，赶紧回身往外走。
眼见着小燕子要离开，永琪赶紧从床上起来，顾不上穿鞋，踩着冰冷的地板，急急地在外间拉住了正欲跑出养心殿的她。
他的右手抓住了她的左手，两人就这样站在空旷的殿中，一时无言。

“我和烟嫔——”终是忍不住，他还是先开了口。
她一把推开他。她心里害怕极了，此时此刻，她不想留在这儿，一刻也不想。
“小燕子——”他又急急地拉住了她。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再拖，即使再困难，但是他一定要做。“我——我——放不下烟嫔——”
一句话把小燕子彻底拉入了地狱。“咳——”她再也收不住，一口血喷在胸口，红红的鲜血染在白色的披风上，有几滴落在了黑色的地砖上，红德似火，白得刺眼，黑得浓稠。
永琪一个箭步，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永琪——你说过会用你的生命来爱我，你还记得吗？”强撑着眩晕，小燕子双手紧紧地攥紧了永琪的衣袖。

怀中是自己的最爱的人，此刻她的眼睛比黑曜石还要闪亮，就这样直直地望着他，手上冷冷的寒意透过他薄薄的衬衣直达他的心底，把他的心也冻得生疼生疼。
他多想把她抱在胸口，一辈子疼在心间。可是那白色披风上鲜红的血迹却刺得他睁不开眼，硬生生地提醒着他：现实，有多么残酷。
“记得——”一股悲凉的酸意从心口一路涌上眼眶，涩得令人发疼。
他别过眼去，望向远处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人也恍恍惚惚。他怎会不记得，在他的心里，她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如此，因为他要她活着。他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努力说出了这辈子他最痛恨的一句话，“只是，燕儿，我是一个帝王，也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希望你能明白——”
“永琪——”小燕子伸出手，固执地把他的脸掰向自己，“看着我，再说一遍——”她不能信，她不敢信。
她的眼中含着泪，可是她的瞳孔中却清晰地映出了此时的他，冷酷、无情。他紧紧盯着她瞳孔中那抹令人厌恶的身影，低吟道：“我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呵呵呵——”小燕子忽然笑出声来，双眼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原是我错了。”
“是我对不起你——”他紧了紧她冰冷的双手，可是他知道，她眼中的冰冷是如何也化不开了。

小燕子眼中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她用力紧紧攥住了永琪的衣袖：“为什么呢？为什么是现在呢？我都快要死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吗？等我死了，你再左拥右抱，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美好都不留给我呢？”
小燕子一声声的质问敲打在永琪的心上，叩出了一个个带血的窟窿。他没有答案，因为他的答案只能是这一个：“对不起——小燕子——”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多么的讽刺！那天在养心殿，烟嫔也是如此说的。没想到今时今日，她也会对这个男人说同一句话。

时间拖得越久，他的自制力会越差。他怕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无法再演下去了，他需要速战速决。对，速战速决！“你该早点看清我，不过，现在也不迟，你还有选择的权利！”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扎扎实实地打在永琪的脸上。“我真是错看你了——”此时小燕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似地落在他同样冰冷的手上，湿湿冷冷，一如她此时的心。

他多想伸出手，为她擦去那些眼泪，他又多想拥住她，以自己的唇去温暖那一抹冰冷。可是最终，那只手却只能漠然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心里一滞，轻轻抬起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果然当爱已成往事时，眼泪也是徒劳。
“永——琪——”她扬起倔强的脸庞，眼眶酸涩，脑中迷迷蒙蒙一片，堵得她无力思考，唯有三个字呼之欲出，“我恨你——”她听见房间中回荡着自己的沙哑的声音。

终于她说了，终于——她说了——
我——恨——你——

可是，
小燕子！
我——爱——你——
我——爱——你——
千万遍的“我爱你”堵在永琪的心口。他紧紧攥紧自己的手心，直到手心的疼痛席来，可这样的痛，却远远抵不过此时他和她心中的痛。

这样也好，不是吗？
能恨着至少还能记着他，这样就足够了——

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一个了断，一个痛快的了断。
“小燕子——”他抚上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这一巴掌，终于让他知道，她有多恨他。“你太放肆了！你这样，是想被砍头吗？——”
“砍头？哈——”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此时竟然想要放声大笑，“砍吧——反正我的命也不长了，你想砍就砍吧！当年——你就该一箭射死我——”
“我——”永琪别过头去。往事浮上心头，那一年的秋猎，那一年的木兰围场，那一箭，射中了最美丽的“小鹿”，从此他的人生有了笑容，有了温度。

——可是如今，他又在干什么？他正在亲手把这些美好的东西从他的人生中生生地扯去，这真的是痛彻心扉。
可是，他不能回头了。她是他最爱的小燕子，是比他生命还重要的爱人，是他今生唯一认定的妻子。他怎么忍心让她死去？她还如此年轻，她应该还有一段好长的美好的人生啊——
是他让她陷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是他让她忍受剧毒的折磨，他是她生命中的魔鬼，老天啊，如果我放了小燕子，求你救救她吧，求求你——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永琪——咳咳咳——”小燕子却再一次艰难地支起身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手。她不知道永琪为何如此绝情，可是她是爱他的，无论如何都是爱他的，她不想放弃，她想再试试，“永琪——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我知道我不够好，不够优秀，可是我会努力的，真的，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这样卑微的小燕子让永琪无力招架。老天啊，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和小燕子。
“小燕子——”他看向她。
“永琪——”她回望着他。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无助，却又满含着希望，他听见魔鬼在说：“你还是忘了我吧——”

“砰——”她听见心头爆出碎裂的声音，她感觉到血液霎时凝固在大脑中。
他竟然说，让她忘了他，竟然在给了她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之后，让她忘了他。他怎能如此绝情？怎能？

他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渐行渐远，就好像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光亮正在远离他。本能地，他欲伸手抓住那抹白色的身影。可是那摇曳的烛火中，他瞥见了黑砖上鲜红的血，他的心中猛然一惊，徒然地放下双手。
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你要走？”身后传来永琪哑哑的声音。
小燕子不想回头，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我本是为你留下的。可如今这样，再留下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这样也好！”永琪没有再迟疑，上天没有给他多少时间了，“明日我送你！”
“呵呵呵——”她定在原地，如此绝情的人，令她全身的血液又重新沸腾起来。猛然转过身，直直地望向他，她要看清楚这些年来她爱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是不是早已厌倦了我，巴不得我早点走！不用明日，今晚我就走——”
此时此刻，他也看清了，她的眼中充满了恨意。“也好——我派人准备马车！”永琪别过脸去，不再看小燕子，“小路子，找人备马车，娘娘要出宫——”
小路子闻言急急地推门进来，他不知道娘娘和皇上到底是怎么了，可是他知道，皇上的心。“皇上——这么晚了——”小路子不安地提醒道，“娘娘身体不好——”
“怎么这么多废话？！叫你备马车，你就赶快备——”永琪脸色骇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几个字。
“是——”

在静静等待的过程中，永琪不再说话；小燕子心力交瘁了一天，也说不出话来。小路子备好了马车，彩霞粗粗准备了包袱。
“你快些走吧，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就寝——就不送你了——”永琪起身走回房间，屋内烟嫔还候在床上。
“砰”地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娘娘——皇上——他——”小路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路子，别说了，我走了——”顿了顿，小燕子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已经紧闭了的宫门，低低地说了一句：“替我好好照顾他！”说完，就拉起彩霞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养心殿。

一关上门，永琪就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昏黄的灯火中，他可以听到小燕子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打在他的心上，然后泊泊地流着血。他多想现在就跑出去，然后紧紧地抱住她，跟她说：“你不要走，小燕子，我爱你，我爱你，这一辈子我只爱你！”这江山皇位他都可以不要，他只要她！可是，他不能，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她就这样地死去，他舍不得她躺在冰冷的泥土中，他的爱在她的生死面前又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只要她能活着，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皇上——”烟嫔已经穿戴整齐，起身来到永琪的身边，“您这又是何苦呢？”
“谢谢你——敏烟——”永琪伸手拍了拍敏烟的肩膀，“真的要谢谢你肯陪朕演这出戏。这么晚了，朕让宫人送你回去——”
“唉——”敏烟轻轻地摇了摇头，一个人转身走出了寝殿。对她而言，其实早一点明白，未尝不是好事。
夜又更深了一些，忽明忽暗的烛火闪闪烁烁地映照出永琪颓废的身影。明明灭灭间，他可以看到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这是刚才小燕子留下的。
她该是恨他的吧，呵呵——这样也好——至少，在他的生命中，还能留有她的恨。
那一日永珹愤恨地对他说，“我会在下面等着看你痛苦的时刻！”永珹你真的做到了。老天真的是公平的，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却拥有不了人间最平凡的的感情。可是如果能够让他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的小燕子！可是偏偏老天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又或许，它给过的，只是他没有珍惜。是他太贪心，以为一个君王，能够掌控一切，可是偏偏，他掌控得了天下，却掌控不了爱人的生死。

恍惚间，他又闻到了幽幽的花香。在他的记忆中，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暖暖的阳光洒在石子路上，花儿开得特别的漂亮，他正从皇阿玛那里回来，却一抬头看见她站在挹翠阁前，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她纯净的面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美丽得像一个仙子，站在百花丛中，没有一点世俗的气息。她似乎也看见了他，朝他微微一笑，他听到有一颗种子在自己的心上砰地破土而出。
镜头一转，他听到了耳边呼呼的风声。他策马追着她，而她却气鼓鼓地骑着马跑在前头。他心里焦急极了，生怕摔着她，他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却没有理会他，心中一揪，却见她从马上落下，他想也未想，起身抱住她。
他害怕极了，紧紧地抱住了她。“小燕子——”刚喊出声，却发现怀中空荡荡的。
转而环顾四周，却仍然是冷冰冰的屋子。“小燕子——”
然而画面一转，他却又见到了她。她的脸上有两朵美丽的小红云，此时她正绞着帕子，羞涩地低着头，他赶忙颤抖地握住她的双手，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跟她说，“你的身份是假的，但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小燕子——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哒哒哒……”
马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的清晰，小燕子木讷讷地坐在车里。思绪还停留在永琪最后那绝情的一眼，那真的是永琪吗？真的是爱她如生命的永琪吗？在她的记忆中，她的永琪是温柔的，他会抱着她，给她讲这世上最动人的话语；她的永琪是缠绵的，他会宠着她，哪怕她是要天上最美的星星，他也会设法去给她摘下，再小心翼翼地捧到她的面前来；她的永琪又是霸道的，从来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身边半步。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是绝情的，绝情到令人心碎。

红颜易老，君恩难测。
“呵呵呵——”小燕子无声地咧了咧嘴，嘴角边却是苦涩的味道。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在他拿来三尺白绫的时候，自缢了断；她就应该在燕园大火的时候，焚死于此。
她不该贪恋红尘，这血债还是要偿还的。如今，呵呵——果然老天觉得她太贪婪，报应来了，让她死之前还得把她的心好好折磨一下。
恨吗？她是想恨的，可是要恨谁呢？恨永琪？她舍不得。恨皇上？可是三宫六院皇家历来如此。思来想去，她竟然觉得一切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怪只怪，天意弄人吧——她不该爱上永琪，他们之间原就是不该有交集的，这只是月老一不小心扯错了红线。如今红线归位了，他们的故事也该落幕了。

“格格——”彩霞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您别伤心了，皇上一定是一时犯糊涂了，过些时日肯定会接你回来的。”
会吗？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永琪是不会让她走的，这次让她走的是皇上，皇上啊——君无戏言——他这次是真的舍了她的。即使燕园那次，他那么的恨她，他还是执意要把她留在身边。那时她就知道，他是真的爱她的，因为有爱才有恨啊，那么强烈的恨中，她也感受到了强烈的爱，所以无论他和她之间如何，她从来相信，他会恼她，怨她，恨她，软禁她，甚至赐死她，可是他是不会让她离开的。可是这次，不知怎的，她却又如此清楚地知道，他是真的要她走，真的——
见马车内没有回应，彩霞也不再说话。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阿玛送进宫，格格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她伺候的主子。她永远记得格格刚进宫的那一会儿，是一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姑娘，全身都散发着阳光一般的温暖。格格是她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她从来不把她们这些奴婢当下人看，总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格格和五阿哥也是她一路看着走过来的，外人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五阿哥对格格那是疼到心窝里了，格格受一点小伤，五阿哥就急得团团转，各种珍贵药材都往漱芳斋送，就恨不得替格格痛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格格会被软禁在燕园四年，可是四年里格格的吃穿用度，从来没有被克扣过。她是奴婢，她懂这一切皇上肯定暗中下过旨意，否则她和格格早熬不过去了。
如今这样，她有些不明白，皇上再生气，也大不了软禁格格，为何会让格格出宫呢？多年来，她一直是一个旁观者。可是也许正因为是个旁观者，她看得也格外清楚，她知道皇上是爱着格格的，他舍不得格格走，这次大概真的是气极了吧，等过些时日皇上消气了，一定会接格格回去了吧。

“现在到哪儿了？”过了半响，车厢内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回格格，刚出宫门。”
“嗯？”小燕子心中一惊，“为何没有停下检查？”
“回格格，宫人并未拦下马车。”彩霞也觉得奇怪，刚才经过宫门时，守夜的宫人竟然远远看到他们的马车，就把宫门打开了，连例行的检查都免了。
小燕子赶忙拉开侧边的车帘往后望去。高高的宫墙立在那头，一眼望不到边，真的要离开了吗？以前一直觉得那是个牢笼，困住了她的自由，可是如今看着那个黑暗中越来越模糊的牢笼，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伤感。
而她和永琪之间历经过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一场华丽炫目却又令人心碎至死的梦吗？


“吁——”马车骤然停下。小燕子从恍惚中醒来，一边掀起车帘，一边问道：“怎么了，彩霞？”
“格格——”彩霞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询问似地看向前方。
随着彩霞的目光，小燕子也看向前方，白衣白马霎时映入她的眼帘。这么黑的夜晚，如此明亮的颜色让她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哗啦啦——”一连串的景象如一道疾风飞过她的脑际，突然间脑中一片清明。
“方慈——”君玉试探地喊出声。他不愿喊她小燕子，因为小燕子是那个人的，而从今往后她将属于他，她不会再是小燕子，她是方慈，他的方慈。收到那个人的消息，他从早上一直等到了夜晚，终于，把她等到了。他知道那个人会放了她，因为舍不得她死，所以最终的赢家一定会是他——君玉。可是如今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随后是一片清明，如今她就这样定定地望着自己，他的心中没来由地一紧。
“回去——”小燕子“唰”地一声放下车帘。
“啊？”彩霞、小桂子俱是一愣。
“回去——”小燕子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小桂子赶紧调转车头。

“等一等——”随着一声慌乱的马蹄声，一袭白衣已经行至车头：“等一等——”
马车被迫停下，君玉刚想挑开车帘，却见小燕子一把撩起了帘子，倔强的小脸一下子映入君玉的眼中。
“不知公子有何事？”小燕子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你——”他想过，或许此时她是伤心的，是愤怒的，甚至是歇斯底里的，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会拥她入怀，然后告诉她，时间会冲谈一切，而他会永远陪着她。可他却没有想到，她会是现在这样的神情，既不悲伤又不怨恨，只是这样陌生地看着自己。他心中的慌乱愈来愈甚。
“我——”君玉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公子没事，那请不要挡小女子的道。”
“你要去哪里？”慌乱之中，他将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
“回——家——”坚定而执拗，一如她此时决绝的表情。
“我能问，为什么吗？”刚才的自信满满已经荡然无存，他只能这样傻傻地问道。不该是这样的，不该。
“君玉——”小燕子终于说出了他的名字，却是带了一份叹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怎样的约定，亦或是怎样的交易，可是——”她顿了顿，眼中闪烁中坚定的目光，“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爱情，至死不渝。”看到君玉的那一刻，她的脑中闪现的却是往日永琪的样子，温柔的、深情的、缠绵的、疯狂的，他是那样强烈地爱着她，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他说过，她是他的命，他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献给了她，她怎能如此不信任他？她怎能就这样抛下他？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执着到令人心颤的。这一刻，君玉觉得她真是美到令他不敢直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在他们的爱情面前是如此的卑劣，这一刻他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是谁说，人世间不会有真爱？他们的爱早已深入骨髓，超越了一切，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吧。
看着君玉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小燕子下意识地低唤道，“君玉？”
君玉俯身握住她的纤细的手，手腕上饱满的玉珠串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他给的玉珠她带着，他知道这并不代表她的心里有他，或许因为方严的关系，她也把他当作了朋友。可是在他的生命中，古琴与玉珠却是最珍贵的东西了，当初送给她，的确是存了私心的，他把他的心寄存在了她那里。
小燕子想要收回手，奈何被他握着，竟动不了分毫：“你——”
半晌，君玉终于还是收回了手。“赶紧回去吧，我也在这儿累了大半夜了——他——在等你——”放下，也需要勇气；放下，亦是一种爱。永琪爱她，而他的爱也不会输他。

“嗯！”小燕子点了点头。
“如果，我说如果，是先遇见了我——”请——原谅他最后一丝执念。
“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命，而他就是我的命！”小燕子记得，一个月前在养心殿的那一晚，永琪也如此坚定地对敏烟说道。这样的永琪，怎么会舍得背叛她？

黑暗中，马车朝城门方向驶去。
“五哥，你要好好待她——”一身白衣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远去的马车。

进了城门，小燕子一路小跑着，直奔养心殿。
“娘娘——娘娘——”小路子看见小燕子跑过来，欣喜万分，“皇上，皇上，在里面，一个人——”
“嗯！”小燕子推门进去。

摇曳的烛火中，永琪一个人坐在地上，颓废的身影映照在墙面上，时明时暗，让人看不真切。身边还有些半干的血迹，醒目的血色令人心惊。他一个人就定定地坐在那里，好似石化了一般。小燕子眼中顿时一片迷蒙。
“永琪——”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小——燕子——”永琪缓缓地转过头来，看见一抹倩影立在身旁。他忽而一笑，却是酸涩不已：“呵呵呵——我肯定是做梦了——你都走了，怎么还可能再回来？——”
“永琪——”小燕子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失魂落魄的永琪，“我回来了——”
“这个梦还真是真实！”永琪搂紧了小燕子。“燕儿，我好自私，我还是舍不得你，想到你恨着我，我心上就如插了千万把刀，痛得我不能呼吸，可是——我更舍不得你死——”
“永琪——是我——是我——回来了——咳咳咳——咳咳咳——”看着这样无助的永琪，小燕子心里一阵抽痛。再加上连夜赶路，她已经体力不支地咳了起来。
一阵强烈的咳嗽声，终于让永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两颊咳得通红的小燕子，永琪赶紧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小燕子，小燕子，深呼吸，慢慢来——”
等到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小燕子已经瘫软在永琪的怀里。半晌，她缓缓地抬起头，柔柔地说道：“永琪——以后不准再做这种傻事——”
“可是，小燕子，你的病——”
“嘘！”小燕子点着永琪的唇：“人的一生，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即使活得再长，又有什么意义呢？能够在你怀里死去，我觉得很幸福——”
“燕儿——”永琪轻轻搂住了怀里的人儿：“我永琪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

第十六章 箫剑
日日夜夜的咳嗽让小燕子体力不支，时不时地会晕倒。紫薇天天进宫来陪着小燕子，姐妹两个好似又回到了刚进宫的那段日子，醒着的时候说些贴己的话；永琪带着尔康天天来看她们，也常常讲些有趣的故事给她们听。册后大典也在一日日地临近了，宫里开始忙碌起来，红红的灯笼挂满了整个皇宫。永琪说，小燕子是个喜闹的人，因此一定要把册后大典办的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紫薇、尔康也忙着出主意，大到各种礼仪，小到物件摆放，每个人都乐此不疲，好似日子就会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小燕子——你看谁来了？”这一日的下午，永琪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后面跟着紫薇、尔康和几个宫人。
“紫薇——尔康——”小燕子吃力地笑了笑：“真好，你们又来看我了——”
“小燕子——”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飞快地扑到了床前。
等看清了来人，小燕子立即激动地红了双眼：“哥——是你吗——是吗？”
“嗯——是我——”方严紧紧地握着小燕子的双手，眼眶湿润：“我的好妹妹——哥哥来晚了！”
“哥——”小燕子一下子抱住了方严，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永琪心疼地走上前，帮小燕子顺着气：“太医说过，你不能太激动的——”
“哥在这儿——别哭了——”方严也轻轻安抚着，“哥的小慈最乖了，是不是？”
渐渐地，小燕子也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三年未见的哥哥，心里百感交集；再看永琪，他也正一脸关心地望着自己：“永琪，是你让哥来看我的吗？”
永琪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现在最牵挂的就是你哥了。你们兄妹俩说会儿话，我们先下去——”
永琪说完，又转身向尔康、紫薇点了点头，三人便走出了房间。

“哥，是妹妹没用——害你被关在天牢——”望着明显瘦了一圈的方严，小燕子愧疚不已。
“我的傻妹妹——”方严轻柔地拍着小燕子的肩膀，“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哥——”小燕子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赶忙从上到下检查方严，“你有没有受伤？永琪——永琪他——”
方严一把抱住小燕子，沙哑地说道：“你放心——他没有——”
“哥——你还恨——还恨皇阿玛吗？”小燕子趴在方严的肩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早已不恨了——小燕子——当年——我是进宫行刺了，但当我真的将剑刺进他的胸膛时，我就后悔了。他是一个好皇帝，对你来说，他也是一个好父亲。虽然他杀了我们的爹娘，但是毕竟他也真心实意疼了你这么多年，让你享受到了父爱，享受到了家庭的关怀，我实在不该再去破坏你来之不易的幸福，所以——我当时就后悔了——”忆起往事，方严的脸上也带上了悔恨之色，“小燕子——我对不起你，还有晴儿——我带给你们的——都只是痛苦——”
“不怪你！哥——不怪你，如果那晚我再早来一步，或许皇阿玛就不会死，皇阿玛——咳咳咳——”小燕子剧烈地咳了起来，眼前又是一阵眩晕。
“太医——太医——”方严立即搂住了小燕子，紧张地大叫道。
“小燕子——小燕子——”等在外间的永琪、紫薇、尔康一听到声响，也慌忙地赶了进来。
永琪更是连脸色都变了：“太医——太医——”

等到小燕子稳住了病情，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房里的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小燕子的病情是越来越重，每次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也许下一次的昏迷就——每个人都不敢去想这个结果。

“你们别哭丧着一张脸了，我好多了——”小燕子努力地扯了扯嘴角。
“来来来——”尔康率先反应过来：“我们难得聚在一起，应该高兴一下呀，是不是，永琪？方严？”
“嗯！”两人相视，微微扯了扯嘴角。
小燕子的身体实在撑不住，说了一会儿话，到了傍晚时刻，就早早歇息了。

小燕子一睡下，永琪和箫剑也就沉默了下来。一直以来，他们两个人，就是小燕子最为牵挂的。可一旦他们离开了小燕子的视线，彼此之间流动着的，似乎也只有这一片尴尬的沉默。
“永琪，方严，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也应该说清楚，你们都是小燕子最亲的人啊——”尔康看着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永琪——”方严望向正深情凝望着小燕子的永琪，终于开口，“可否借一步说话？”

已经是深秋了，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着。
“方严——”
“永琪——”
一个回过头，一个正好抬起头。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说道，然后轻轻一笑，这次笑得很自然。
“永琪，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记得——那时你可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箫大侠——”
“其实我没有你说得那么潇洒。我那时是故意等在那里，我想见一见小慈——如果她过得好，我就安心了——”方严看着永琪，忆起往事，他心里很不安，“她是过得很好，只是我不曾想到那是因为爱上了你——”

永琪走进凉亭，转头又深深地看向了方严。半晌，终于问道：“你曾经想过，要放下仇恨吗？”
方严也同样深深地凝视着永琪。有些话其实他一直很想对永琪说，好比刚才的“对不起”。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对不住永琪。从小他就失去了父母，他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然而因为他，永琪也不得不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他爱妹妹，所以当初考虑过不告诉她实情；为了晴儿，他更有过放下仇恨的念头。可是最终，仇恨还是蒙蔽了他的眼睛，他给妹妹带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痛苦；而晴儿，她更是为了他们兄妹才失去了她原本美好而鲜活的生命。而永琪不一样，他给小燕子带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他给了她世间最美好的爱，甚至为了她放下了对他的仇恨。

方严微微沉思了一下，然后看向永琪，无比认真地说道：“以前我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替父报仇。可是真的当我找到了杀父仇人，看着他对小燕子视如己出，对她呵护备至，我就开始动摇了。但是仇恨的种子埋得实在太久了，它已经在我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那日我来找小燕子，把真相告诉了她，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我也有些痛恨自己，但是事已至此，我不得不行。”方严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道，“只是那日，当我真的一剑刺下去的时候，我却后悔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方严却又硬逼着自己顿了顿，将接下来的话生生地咽回了喉咙，也咽回了心底。小燕子和紫薇说得对，当年，晴儿的死虽然是那个人一时冲动而造成的悲剧，但在一定程度上，那又何尝不都是他一个人的罪过？！经历了这么多，他实在没有立场将发生过的一切，全数告诉永琪；他更没有资格要求永琪，利用他手中的权力，帮助自己为晴儿报仇！——更何况，当年的事，那些恩怨，任何人都无法说清楚，孰是孰非。那个人，是他和小燕子的仇人，但同时，也是永琪和晴儿的亲人哪！还有绵忆，如今，小燕子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再让永琪知道了绵忆的事，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吧？！——他是方之航的儿子，身上流淌着的是方家的血液。遥想幼年时，父亲一直都在教导自己那几句话：“严儿，你要记住：作为方家的子孙，一定要时时刻刻以天下百姓的幸福为己任！堂堂七尺男儿，应当上则精忠报国，下则爱民如子。——君明臣贤，方是强国之道哇！”而自己呢？二十多年来一直执着地背负着的这段家仇，说白了也只是方家与爱新觉罗家之间的“私怨”罢了，他实在不应该让天下百姓成为这段“私怨”的牺牲品！乾隆已经死了，搭上了晴儿和绵忆的性命，还有小燕子一生的幸福……如今想来，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或许早已辜负了父亲当年的教诲了吧？罢了，就从现在重新开始吧，为了小燕子，维护住永琪现在仅存的一点真实的幸福，但愿——不会太晚。
永琪并不知道方严这些纠结的心理活动，他根本不知道当年的悲剧的背后，竟还有那么多的秘密，是他所不了解的。他的身子微微侧转，夕阳透过三三两两的树桠照在他的侧脸上，影影绰绰，看不出他的表情。正当方严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却转过脸，看向了他：“你那一剑虽凶险，但并不致死——”永琪望着方严，眼中一片清明，“剑上涂了毒——”

听到这个消息，方严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再说话。
“你倒也不替自己辩解——”
“那一剑终是我刺的——”
“君玉来找过朕了——”永琪转头望向远处，“你该是也知道他的身世了吧——”
方严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他也活在痛苦中——”
两人沉默着，只有三三两两的黄叶还在唰唰往下落。半响，永琪抬起头，眼中却是闪着期待：“君玉有小燕子的解药——”
方严低下头，眼中一片灰暗：“小慈中毒已深，解药也无济于事了——”

此时两人已走出了凉亭，夕阳的余辉正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拖出了好长的影子。顿了顿脚步，永琪说道，“你走吧——我答应过她，放了你。”
“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做了就不怕承担后果！”
“我和你都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了——我不想让她伤心——”说完，永琪便头一不回地走了。
方严没有再跟上去。他现在知道了、确定了，即使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永琪还在为小燕子争取最后的幸福，希望她不要处在爱情与亲情的煎熬中。这样深沉的爱，即使是作为哥哥的他，也觉得自愧不如。

翌日，一袭青衣离开了紫禁城。
小慈——这一次，哥哥不会再辜负你的期望——哥哥会好好活着的——

通知：今晚的新文还是要6:00左右发。为了大家一整天的等文时间不至于过得太单调，我在这里先给大家留下一个讨论话题，大家可以仔细地想想，也可以进行一番讨论哦。
问题是这样的：在昨天更新的[第十六章] 《箫剑》的文后留言中，我曾透露过特意将箫剑（方严）的心理活动描写进行了一番扩展。现在请大家讨论一下，我这样写作的目的，除了要增加字数之外，对于文章情节OR人物塑造还有什么作用呢？
（答案我不会很快公布，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这个问题。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根据大家的讨论情况，再行通知答案的—当然，如果没有人认真对待的话，我也不介意让它成为文中的一个疑案）

第十七章 梦断紫台
北京的一处郊外，两个人影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遥望着远处的山峦间，太阳也正从地平线上慢慢地升起。
“小燕子，你看！”永琪搂着小燕子，指着那刚刚跃出地平线的光线，欣喜地唤道。
“真美啊——”小燕子靠在永琪的胸膛上，他暖暖的体温为她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永琪一大早便骑着马，带着小燕子赶到了属于他们的“幽幽谷”。秋日里的“幽幽谷”依然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草地上沾着露珠透着绿油油的光泽，山间的野花飘来阵阵清香，仔细一听，还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泉水声。这里是一片世外桃源，外面的世界到了这里，都似乎没有了踪迹，这里永远是春天，恬静而又美丽。
“永琪，我真高兴！这辈子能够遇见你！”小燕子贪婪地呼吸着永琪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这是只属于永琪的味道。
见永琪没有回答，小燕子抬起头，看向永琪，却瞧见他正撇过脸去，一滴晶莹从他的脸颊滑过，没入油油的草地间。
“永琪——”对于现在的永琪，小燕子不知该如何开口，想要劝慰，却又无从说起。她只能更加紧紧地抱着永琪，想用自己的体温来安慰此时脆弱的他。
“燕儿！”永琪回身抱住她，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不愿意让她看见已满是泪水的自己，尽管他的心中正无声无息地流着血，尽管此时的他早已不堪一击。可是，他还要给予她力量，他还要保护她、爱护她、安慰她、鼓励她，如今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不能先倒下，不能。
“永琪，你快看，快看，太阳升起来了！”小燕子兴奋地拍着永琪的肩膀，叫唤着。
一阵暖暖的阳光射在永琪的背上，乘着小燕子兴奋之际，永琪不着痕迹地擦掉了眼中的泪水。回过头，正好看到金灿灿的阳光下小燕子暖暖的笑脸。这一刻，他的心在颤抖，这样的她简直太美了！美得那样不真实，美得让人心惊，这种美仿佛不属于这浑浊的尘世，更不属于这么渺小的他。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这美得有些飘渺的容颜。
“永琪——”一只柔软的小手软软地覆住了他的大手。她似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般，那微启的双唇轻轻地说道：“我在——”
“燕儿——如果有来世，你还愿做我的妻吗？”他问得心颤，却仍是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人儿。
小燕子笑了：“不管是今生、来世，生生世世我都愿意做你的妻——”
这样的誓言，太美，永琪紧紧搂住怀中的人儿。
然而，这样的誓言，又太心酸——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这生生世世来换这一世——真的，燕儿——我一点都不贪心——我只要这一世——即使今后的生生世世我都将孤独终老，可是我只要有这一世就足够了，一个你，足以抵过我的生生世世——

北京城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从皇城内一直挂到了城门口，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红色的气息，今日是孝燕皇后的册后大典。“小燕子，你累吗？”紫薇一边帮小燕子梳头，一边问道：“要不然，我们再歇一歇？”
“紫薇，没关系的，咳咳咳——时间差不多了，今天我可是主角啊，咳咳咳——你一定要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嗯！”紫薇的眼眶有些泛酸，“来，再涂些胭脂！”
“格格——”彩霞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了小燕子。
“傻丫头，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小燕子轻轻地拍着彩霞：“你一哭，咳咳咳——害得我也要哭了！”
“别哭，彩霞，我们应该让小燕子高高兴兴的，对不对！”紫薇也轻轻地安慰道，别过脸，轻轻地擦了擦湿润的双眼。

“娘娘，时辰到了！”门外的宫人报道：“凤辇已经在外候着了！”
“走吧！”小燕子踉跄着站起来，又回身拉住了紫薇的手：“紫薇，我会不会很丑？”
“不丑！”紫薇轻轻地捋了捋小燕子额间的发丝：“你是大清最美的皇后！”

一路乘着凤辇，小燕子不禁想起了当日和紫薇一起从漱芳斋出嫁的那会儿，自己还懵懵懂懂的，最后还闹了个大乌龙，好在有惊无险。现在回忆起来，倒觉得很怀念。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又是五年了。她知道，此刻永琪正在等着自己，一如当年一样期盼着自己的到来。可是，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后，看着手帕上一大摊的鲜血，心中不禁黯然。远远地，已经能够看见太和殿的屋顶了，秋日的太阳让整个大典染上了金黄的光晕，一群大雁正在朝南飞去。
再向前看去，永琪的龙辇似乎已经到了太和殿了。远远地，他也好似在望着自己。一阵剧痛在胸腔中扩散开来，小燕子紧紧地捂住了嘴巴，不想发出痛苦的呻吟。抬头，见永琪也在焦急地望向自己这边。“哇——”一口鲜血顺着指缝吐在了大红的宫装上，猩红一片，令人心惊。
“小燕子！”耳边响起了永琪急急的呼唤声。
“永琪——”眼前闪过永琪焦急的神情。终究是要和永琪这样错过了吗？上苍啊，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
“来人啊——快——快——宣太医——”永琪急急地抱住顺势倒下的小燕子：“我的燕儿，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暗沉沉的天空压着紫禁城的屋檐，秋风卷起落叶，“刷刷刷”地扫着汉白玉的石阶。漱芳斋的大门前还挂着大红的灯笼，红得令人刺目，大臣们从内殿一直跪到了漱芳斋外。除了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整个皇宫安静得令人害怕。

他轻轻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她的身子有些冰冷，他将她抱得更紧些。每次她说冷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抱着她。
凤冠被轻轻地放置在床边，她的头抵着他的胸膛，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隐隐地还能闻到幽幽的兰花香，如玉的面容今日经过胭脂的修饰之后，更加显得光彩夺目，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合拢着，似乎下一秒她就能睁开俊俏的大眼睛，朝他撒娇地笑笑，然后说一声：“永琪，以后不准欺负我了，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呵呵，我知道你又是跟我生气了。小燕子，你快点睁开眼睛，我不会再欺负你了，再也不会了。”他轻轻地唤着她。回答他的却只有窗外阵阵的秋风。
“小燕子，你要快点醒来，马厩里的小白马都已经长大了，你不是很想再去一趟木兰围场吗？我想着今年秋猎时就带你去，到时候你就能骑着小白马在围场里奔驰了，你想想，那该多好啊？”
“不过，你得快点醒来，我想着要先教教你马术，否则到时候你又弄得浑身是伤。”

“永琪——”紫薇低低地唤道。从她进来，永琪就一直这样在喃喃自语。而小燕子仍穿着大红色的吉服，那是两天前她亲自为她穿上的，那时她说，我的姐姐，是最美的皇后。如今，她却躺在这里，无声无息。

“紫薇？你来啦——”他满眼期待地望着她：“你也帮我来叫醒小燕子，我知道她最听你的话了——”
“永琪——”她轻轻地走到床边，试着安抚道：“你不要这样子——小燕子——她已经去了——”
“胡说——”永琪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看得紫薇心中不禁一颤。
一路走来，殿外跪满了大臣，但她知道，此时也唯有她敢说这句真话了：“永琪——”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小燕子——已经走了——”
“紫薇——她说过的，她不舍得离开我，她说过的，她怎么可以食言呢？怎么可以？”凌厉的眼神一闪而过，此时的他又执拗得像一个孩子。

“明珠公主，求您快点劝劝皇上吧——”颜玉在一旁抹着泪，皇上已经这样不吃不喝两天了。
“永琪，你先把小燕子放下来，好不好？”
“紫薇，她还在，对不对，她还在的，对不对？”
她看到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却依然带着希望望着她。这让紫薇如何再说得出那句残忍的话？“嗯——她在——她一直都在——”紫薇轻轻地拍着永琪的背，“永琪，我们先把她放下来，好不好——”
“不，不要！——紫薇，我怕——我怕——我一放手，她就真的飞走了——”
“不会的——你放下她，我来抱着她，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紫薇，你先出去吧——我想守着她，一个人静静地，守着她——”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大红的吉服上，一滴一滴，鲜艳的红色转眼被浸成一滩深红。在紫薇眼里那摊深红就像是无声的血泪，看得人心惊。
她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可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何时，尔康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她转过头，却见他朝她示意，她只得抹着泪走出了内殿。

殿外的大臣越聚越多。一见到紫薇从内殿里出来，就赶紧上来询问情况。此时的她已经无力应付，只能疲软地靠在尔康的身上。尔康挥了挥手，大臣们只得微微让开了一条路。
夫妇俩刚想起步，只见年过花甲的李大人一步上前，朝着紫薇深深一拜，说道：“明珠公主，老臣冒犯了——”
紫薇连忙扶起他：“李大人，您言重了。紫薇受不起——”
“明珠公主，皇上这样已经两天了，老臣实在是担忧哇！”李大人很是感伤且无奈至极地叹了一口气：“再者，皇后娘娘总是要入土为安的呀！——在先帝所有的这些个王爷、公主中，就数您与皇上最为亲厚，还望公主您能够多多劝慰一下皇上— —”
面对这一群两鬓斑白的老臣，又想着永琪如今的情景，紫薇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涩。“李大人，如今，这些个大臣里，您的年纪最长，位分也高，劳烦您去和底下的大臣们再说说，眼下皇上正伤心——唉…让他们再等等吧——至于劝解，我会尽力的。”
“公主费心了——”说完，李大人再次深深一拜。

好不容易，夫妻两个才走出宫门。此时的天色，早已经是日薄西山。稀疏的暮光隐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下，阴沉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紫薇站在这一片黯然的暮色里，忍不住回望这座紫禁城，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小燕子，我的好姐姐，我该怎么办？你也一定不忍心，看到永琪如此颓唐下去吧。

内殿中，永琪依然紧紧地拥着小燕子。
“小燕子，我近来在想，如若当初没有一箭射到你，如若当初没有我的情不自禁，如若当初选择留在南阳，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种种？”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她那如云的长发里，泪水也随即流了下来：“是的，小燕子，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没有下定决心，和你一起去大理……我的燕儿，你醒一醒！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一定带你去大理，再也不回到这个皇宫了！我求你……”

有缘？无缘？
若说无缘，今生偏又遇见你？
若说有缘，终是情是人非折煞人。

红袍、红帐，艳如血；
情深、情殇，心似灰。
爱一场、梦一场，却是浮生若梦，情如空；
痴一场、恋一场，终是情深缘浅，鸳梦断。
胭脂醉、红烛泪，
离人殇、愁断肠。

这一生— —
念只念木兰盟前结良缘，怨却怨紫台一梦情难了；叹可叹春去秋来燕归去，恨还恨独留残生空寂寥。

你既已离我而去，我又何苦独留这人间？
此情于你，此爱难灭。
上穷碧落下黄泉。

第十八章 往事
暗黑、焦枯，这棵树早已辨不出本来的面目，可却是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在他的记忆中，这棵树永远枝繁叶茂，皇阿玛每次来这里看他和额娘时，都会从树下经过，夕阳下斑驳的光晕映照在皇阿玛金灿灿的龙袍上，是那样的耀眼而夺目。然后他听到通报声，就急急地跑出屋子，额娘总在背后拉着他，让他要懂规矩，要先向皇阿玛行礼。可是皇阿玛从来也没有责备过他，他总是爽朗一笑，然后抱起小小的他，说一声，“永珺，可有想皇阿玛？”他重重地点着头，“额娘和我都想着皇阿玛！”然后他看见皇阿玛的眼光越过了他，而朝额娘温柔地望了过去；额娘则是绞着手帕，脸上绯红一片。
再后来，他每天都会爬到树上，偷偷地躲在那里张望。因为每天比他年长的阿哥们上完书房，都会在前面的小路上经过。他看着他们三三两两的，时而讨论，时而说笑。他也很想跑过去和他们在一起，可是每次他们看到他，都会对他不屑一顾，常常斜瞥了一眼，就走开了。可有一个人不一样，那就是五哥。五哥对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他允许他拉着他的手，在他喋喋不休时，五哥总能将他明明幼稚的话语很耐心地听完。
五哥每次看到他准时出现在他面前，总会有些讶异。有一次，他问：“永珺，莫非你有千里眼？”
“哈哈！五哥你猜对了！”但是，他心里却偷偷地窃喜着：五哥，你不知道我每天都躲在树上，等着你下书房。

远远地，他又看见五哥从那头走过来。他手里拽着皇阿玛新赏赐的玉珠，赶紧抓着树干往下爬，他想把这串玉珠送给五哥。可是，这次五哥似乎走得很急，才爬到一半，就听到他与旁边伺候的宫人的说话声。他一急，就从半空中跌了下来，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来时，就看到额娘哭红的双眼以及皇阿玛又气又急的眼神。太医说，他从树上摔下来，伤得很严重，需要静养两个月。

他分明记得皇阿玛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握着他受了伤的小手，让他好好静养。可是，还不到两个月，外公死了，舅舅被流放了。当他被拉出着了火的宫殿时，他分明看见额娘脖子上绞着三尺白绫，就挂在那空荡荡的大殿上，她还睁着眼睛望着大树的方向，似乎还在等着皇阿玛的到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让他静养两个月吗？是因为皇阿玛生了他的气吗？他不知道。他出宫时手里只拿了那串玉珠，因为那是他心心念念要送给五哥的，所以才一直带在身边。他总是想着，或许等将来有那么一天，他碰到了五哥，就一定要送给他。可是，似乎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记忆是那样的遥远，遥远到他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可是却又是那样的清晰，日日夜夜提醒着他过往的一切。
他的记忆真的很奇怪，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的事情会让他心心念念，有的却是从未思考。——也许是不想思考，又也许是不敢思考。好比到底是谁救了他？好比这么多年，又是谁在资助他？因为他的人生中只需要一种感情，一个念头就可以，太多，他承受不起。
“额娘，你看到了吗？我为你们报仇了。”轻轻摸着胸口上的半块玉佩，就像额娘的温度，细腻而温暖。“额娘，你现在，可有见到皇阿玛？”

转身的那一刻，他望着那焦枯的枝干，终于问了一句这么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却不愿开口的话：“额娘……”他的神情有些苦恼，又有些无助，十足地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瑟瑟的秋风终是隐住了他的话语。
待他跃出宫门时，夕阳的余辉正好映照在焦枯的枝干上，竟莫名地生出了往日里久违的那份暖意。

第十九章 君玉来访
君玉的到来，让永琰几日来的疑问顿时明了几分：看来，暗杀行动终究是失败了。
“王爷，倒是不觉得意外吗？”君玉神色自若地坐下，衣袖间不经意地露出一张黑色的腰牌。
“你有话直说吧。”看来，是他小觑了君玉。那腰牌，分明是他前段日子派出去的侍卫长的腰牌。
“我要见皇上——”开门见山，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不行！——”只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急急地从隔壁的房间传来。
不一会儿，一身黑衣的女子推门而入：“王爷，不能让他去见皇上——”
永琰不悦地皱了皱眉，并没有理会女子的话语。

慕嫔见永琰不表态，心内焦急，便脱口而出：“王爷，他会供出我们的——”
自从孝燕皇后死后，皇上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她一来担忧皇上的身子，二来又怕自己的事情败露。可是派出去的人联系了永琰好几次，永琰都迟迟不肯出现。她实在不得已，今日才冒险出宫来见永琰一面。却不料，还没说上话，谁知君玉就来了。
“王爷——”君玉站起身，却是望着永琰，“我想你知道怎么做的？——”
“好吧——”永琰点了点头，“你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如今的局势。”
“王爷——你疯了——”慕嫔急急地喊道。
“还有比皇兄更疯的吗？——”永琰叹了一口气，“难道你真想让他——”
“不——”慕嫔极力地摇着头，双手捂着嘴，泪水滴落在指尖上。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啊！——如果他不在了，那她不惜代价而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君玉看着眼前消瘦的男人，似乎风一吹，就能把他吹倒，很难想象这就是大清子民眼中，那位威震四方的琪帝。这一路，其实他一直在矛盾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来，他或许做不到亲手杀了他，可是他可以看着他癫狂至死的那一刻。但日日夜夜念着的额娘昨夜终于肯与他说话了，那日他问额娘的话，额娘也答了他。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就是想要进宫来，来见见这个五哥，也许是彼此的最后一面吧。可是真的看见如此形容的他，他却是不由得一阵心颤。“出去——”嘶哑的声音却透着对人世的绝望。
或许，他真的不该来的。他想转身就走，可是脑海中和五哥在一起的记忆却轰隆隆一下子串到了脑际。他曾经说过，大火之后他去找过他，不知道当时没有看到他，他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心痛。

额娘——你昨晚说的可是真的？

他伸出手想要试着碰触永琪，却被永琪眼明手快地抓住：“出去！——不要打扰她睡觉——”
“她不是睡了，她是——”
“大胆！你是谁？竟敢如此与朕说话！”永琪眼神犀利地望向君玉。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君玉试探地问道。
永琪正处在清醒与崩溃的边缘，他细细地看向君玉。好一会儿，低下头，沉沉地说道：“你走吧，朕不想见到你——”
君玉立即没有离开。他下定了主意，一个快步抓起了小燕子的手，撩起袖口，玉珠静静地套在小燕子的纤细的手腕处。额娘，你说得对，就让一切都过去吧。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内心竟然无比的轻盈。
“放肆！——”永琪一惊，怒不可遏：“来人呐，把他拖下去，关进大牢！”
门外迅速串进一批侍卫，正欲拿下君玉。君玉一个闪躲，一把匕首抵在永琪的脖颈处：“你们谁敢过来？！”
果然，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向前。

永琪却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一时间，殿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半晌，君玉好似明白了过来：“你是想——死，是不是？”
永琪依然没有回答他，两只眼睛依然盯着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小燕子，眸光中满溢着濒临绝望的温柔。
“你要是死了，小燕子倒是真的要伤心了！”

君玉的话让永琪明显一怔。
“你们下去——”
“皇上，这个刺客——”
“下去——”
“喳——”

“你——刚才说什么？”永琪能感觉到，自己慢慢恢复的心跳声，意识也从混沌状态一点点地聚拢。
君玉放下匕首，收进袖中。唇角带着一丝“嘲讽”似的轻笑：“你不是无所不知的吗？”
“知道什么？！”永琪明显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似是期待似是害怕，就这么两眼灼灼地望着君玉。
如果，那时他得知自己没有死，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神情呢？呵——他露出一丝苦笑：“不是你说的嘛，小燕子没有死吗？”
心中的一丝希望也被君玉浇灭得彻彻底底，永琪默然地转过头去，凝望着小燕子。然后挨着床沿坐了下去，轻轻地将她的身子拥进自己的怀里，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回答君玉：“她不会死，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音调异常地平静，甚至于，安静得骇人。
“五哥——”这么多年来，君玉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五哥”。脱口而出的那一霎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一句“五哥”，就一直时时藏在他的心口。“她的确活着，不仅仅在你的心里——”

【通知】
终于，小楼主将我手中现存的《紫禁梦》原稿全文重发结束了。
从上个月18日开始至今，整整39天，总算是完成了。在这里，我要多谢各位读者朋友们的支持。
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就全在之前发过的《爱你，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一文中了，网址链接如下图：


大家可以在百度贴吧自行搜索看文。


另外，@梦潇晓旭还有一事要与大家商量一下：
由于《紫禁梦》重发工作已经结束，我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自我调整一下。计划于下个月初八·一建军节之后再继续《爱你，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一文的更新。但正如之前所说，由于种种原因，现在已发的《紫禁梦》文稿中有两节残缺部分，都是本文涉及到永琪&小燕子之间“闺房之欢”的片段，我初步估计了一下，大约有9000字的内容。不过，由于这两节内容都需要我现行补写，可能更文的速度会慢一些。
我的意思是，希望大家自己做一下选择：
A.先补写《紫禁梦》残缺片段初稿。这两节大约能用4天的时间。《爱你，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一文在八·一建军节之后继续更新。
B.本周休息六天，两篇文皆暂停更文。八·一建军节之后继续更新《爱你，我今生最大的幸福》的计划不变。这两节片段暂空，完结版时一起重发。
请大家互相通知一下，尽快做出选择。明天我会根据大家的投票进行工作。请勿浪费彼此的时间哦！

【补写】片段1
作者：梦潇晓旭


《紫禁梦》【第一部】{第五章} 《迷乱的夜》1
永琪一心一意地追着小燕子的倩影而去，甚至顾不上一丁点儿身为帝王的尊严。酒醉让他的步伐有些蹒跚，脚下深一下浅一下地，地上的泥水几乎溅湿了他的鞋袜。可是此刻，泥水又算什么呢？他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她的这四年里，他的心有多痛！时间对他而言，时时刻刻都是极其难熬的苦楚。他知道，自己是醉了，可他却巴不得自己真的能够就这样醉死了过去，免得再受这份煎熬。

“小燕子，你别走……”一路上，他不住地呢喃着，可那“小燕子”的影子却似乎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哗——”
雨水顺着屋檐流了下来，将他身上的衣服浇了个通透， 连耳朵里都被灌进了不少的水。
永琪告诉自己，这一路上，他原本是没有“任何”意识的，所以无论做出了什么，也都可以往“无心之失”上推诿。他是大清的帝王，他不会有错！但经过这雨水的一激，身上一冷，之前的“糊涂”瞬间变成了清醒，那股子好不容易才强忍下去的烦躁也立即折了回来。他出于惯性地开口喝道：“大胆！没长眼睛么？！”可抬头一看，却是一愣！
之前的那场雨看似不小，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此时，微凉的月光明晃晃地照耀在这处庭院的门匾之上。那门匾和它所在的宫苑一样，是一片狼藉，带着明显的大火过后烧焦了的痕迹，上面其它装饰皆已斑驳难辨。唯有在那匾上的正中，用来揭示此处宫苑名字的镀金题字仍是依稀可见。
“燕园”。

永琪愣愣地朝着那两个镀金字迹看了许久，一时间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或甜蜜、或痛苦、或欢乐、或迷惘的令他难以忘怀的那段过往。
渐渐地，他的目光从那块匾上移开，慢慢地转向了匾下的门。
他伸出手，略带着几分迟疑，缓缓地将这道门推开了些许缝隙，试探性地往里面瞧了一眼。此时，他站在这儿，可以任意瞥见院子里的每一处情景，包括那间屋子里的一抹微弱的烛光。

通知：
根据昨晚@梦潇晓旭小楼主进行文章故事残缺片段补写工作时的更新速度来看，原定于本周末结束本文故事《紫禁梦》全文撰写任务的计划很难如期完成了。
故特此声明：如果周末之前无法上述计划，本文后续故事《爱你，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文楼的重新开更的时间将相应延期，一切都要等到《紫禁梦》故事彻底结束之后再说。
希望大家能够见谅，并给予适当的理解哦！—当然，我也可以向大家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无故弃文的，请各位读者朋友们放心！

【补写】片段2
作者：梦潇晓旭


《紫禁梦》【第一部】{第五章} 《迷乱的夜》2
他（永琪）深深地凝视着那一抹烛光。渐渐地，那抹烛光竟慢慢亮了起来，似乎照亮了整座宫殿。永琪惊讶地看了看周围，只见这哪里还是大火之后的废墟呢，分明是一座花香馨馥的亭台楼阁！烛光照耀着，四处都是一片极其炫旎的光芒。不一会儿，远远地，似乎是一位妙龄女子从阁楼之上走了下来。永琪不由自主地迎了过去。
等走近了一看，“小燕子？！”永琪的眸心不禁一亮。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来人竟然会是她。
“永琪——”“小燕子”甜甜地笑着，身上穿着一袭蓝底描金凤的旗装，也直奔永琪而来。
永琪看着飞奔过来的小燕子，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朝她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永琪——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呢？”幸福，往往似乎只是那一瞬间的奢望。就在那须臾之间，“小燕子”的笑靥突然消失了，周围的环境又重复了之前的黑暗。乾隆的身影出现在了永琪的面前，一脸阴沉的怒气：“难道你不知道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根本不该来这儿！—你怎么还不走呢？—你根本就没有忘了她，是不是？快走！——”
永琪无法置信地望着乾隆的幻影，那之后尽是一片黑暗。哪里还有什么小燕子？他嗫嚅着：“皇阿玛——”
“快走——”“乾隆”脸上的神情愈加嗔怒，再一次发出严厉的喝令，并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

“轰隆隆——”随即，天上又有一阵打雷声从远处传过来了，又要下雨了。
随着这阵闷沉的雷声，永琪似乎一下子被喝醒了。他终于回过神来的同时，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燕园”的大门，站在了距离那间屋子不远处的墙角下。
他再一次呆住了！脸上是一片惊异之色：难道，真像皇阿玛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不肖子”么？他爱上了那个人，真的就是一个错误么？……他有太多的挣扎要摆脱。脑海中隐隐地响起了一个人严厉的质问：“快走！爱新觉罗·永琪，皇阿玛说得对，你怎么能在这里傻傻地站着？她已经说过，她根本不爱你！你还在留恋什么呢？——一切都是她的计策！你是大清的万乘之君，怎能沉溺于一个女人的‘美人计’中不可自拔？快走！”
“对！”永琪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慌张而无措地自语着：“对，快走！我实在不该来这儿，不该——”
一脸惊惧地看着雨中的那间黑屋子，里面的烛光已经熄灭了。他慌忙地转身，急急地想要离开这里。不料脚下的步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反而一个劲儿地往那间屋子的门口方向走了过去……

永琪不得不承认，他对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简直像他的十根手指一样清楚。尽管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里，尽管此时还是一片黑暗的雨夜，尽管这里曾经经历了那样惨烈的一场大火，周围的事物净是一片狼藉。——尽管你仔细地去看，也根本无法清楚地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物事。可于他而言，此刻却像是走在一望无垠的大路上，天是经水洗过一般的蔚蓝，他可以丝毫无误地辨认出这一处曾是雕刻着木兰花样的回廊，那一处曾发生过书韵盈情、红袖添香的过往——心底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愉悦的歌……

只一会儿的工夫，永琪已经走到了那间屋子的门外。不知是又顾虑到了什么，他猛地一下停住了脚步，只静静地在那里站着。

【补写】片段3
作者：梦潇晓旭

《紫禁梦》【第一部】{第五章} 《迷乱的夜》 3
只一会儿的工夫，永琪已经走到了那间屋子的门外。不知是又顾虑到了什么，他猛地一下停住了脚步，只静静地在那里站定了。
不料，永琪刚刚站定，屋内就传来了彩霞低低的难掩睡意的而又不乏关切的询问：“格格，现在已经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呢？”
起初，没有任何回应。过了半晌，屋里才又响起了一声女性的低叹。在这样的雨夜里，那声音里似乎溢满了生无可恋的痛苦，偏偏又求死不得的无奈与绝望：“我不困。——你自己先去睡吧，彩霞。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就一个人。”
“格格——” 彩霞忍不住唤了一声。可是眼见自家格格如今的模样，她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四年了，格格几乎天天都是这个样子，一夜能睡上一两个时辰都算是好的；每逢皇上纳妃的日子，格格更是整宿整宿地无法安眠。彩霞知道，别看现在格格是强笑着“赶”她去睡觉，可她心里比谁都要明白，格格脸上的笑容里隐藏着多少痛苦，心里又有多难受。这一次，已经是她第五次来到格格的床边说着类似的劝慰了，次次得到的，都是格格这样的回语。除此之外，彩霞更清楚地知道，如果现在她真的听从格格的吩咐，一个人去睡的话，那么，恐怕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格格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就会流下来了吧？而且，接下来的这一夜，哪怕再想要格格稍微小憩一小会儿都是不可能的了。其实，说句心里话，她真的好想陪着格格一起呆下去的，可是，她不能。如果她执意在这儿陪着的话，可能格格连偷偷地哭一场的机会都没有了。再这样压抑下去，就算格格不会死，恐怕也会疯了吧。——想到这儿，她也只得轻叹一声，或许，让格格哭一哭也是好的吧？将要说的话咽回了喉咙，她又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那您如果有什么事要吩咐的话，彩霞就在隔壁，您要记得叫我哦，嗯？”
小燕子没有出声，只是顺从而敷衍地点了点头。
彩霞看着小燕子这个样子，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又说了一句：“格格，要不您就先躺躺，彩霞在这儿陪您，没准儿一会儿您就睡着了呢？”
小燕子抬眼看了看彩霞一脸恳求的神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却还是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顺着彩霞的扶持躺了下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彩霞就这样看着小燕子。过了一会儿，看她似乎已经睡熟了，又仔细替她掖好了被角。这才轻轻地起了身，又吹灭了桌上仅有的一根蜡烛之后，向门的方向走了出去。

门外的永琪眼见着彩霞起身要出来了，慌忙地侧过了身子，往距自己最近的一根柱子后面躲了起来。

彩霞从房间里出来了，又转身将房门轻轻地关上，然后才回到隔壁自己所住的小屋子，宽衣睡下了。

彩霞前脚一出门，一转眼小燕子就在这漆黑的屋子里睁开了眼睛，一滴泪随之流了下来，打湿了一大片枕头。其实她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想再让彩霞为自己担心。她知道，彩霞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和永琪，他们曾经有过那样美好的一段过去，那所有所有的一切，她又怎能轻易地去遗忘？……
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一个人抱着膝盖坐了起来。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很好。即使他已经忘了，只要她还记得，就好，就好了。

直至看着彩霞回了屋，确定她已经睡下了，永琪才悄悄地从柱子后面探出身子来。他忍不住又向小燕子的窗子上望了一眼。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神灵指引着，他再一次有了进屋去看看她的冲动，哪怕一眼也好，哪怕她还睡着都好——他只是想看看她。过了良久，永琪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坐得久了，小燕子觉得小腿有些麻木，可她又实在不愿起身。呵！想想真是讽刺，当年的她，曾是那样活泼而好动的人，如今却连动一动身子都懒得做了。无意间的转头，她看到了窗棂上的那一滴滴雨珠，正在慢慢地凝聚着，凝聚着……在她眼中，似乎也变成了永琪含着笑意的脸……
她笑了，轻唤了一声“永琪”，脸上的笑意随即也隐没了下去——她心里极其清楚而残忍地知道，那只是一道幻影罢了。此时此刻，永琪不在这儿，他也不可能在这儿——已经四年了，他从没有回来过……
眸光又是一转，她却不禁警觉了起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