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这一年北京的秋天冷得比往年更快，雨下的是那样勤，一连几天都沙沙地冲刷着青石地板，在地板上汇成了一道道伤心的小溪流。雨打在人身上，让人一直冷到了心里。路上的行人是那样稀少，想必富贵人家都躲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着锦衣美食，穷苦人家，却在心里抱怨这该死的鬼天气，不知这该死的鬼天气何时是一个尽头。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空荡荡的街上蹒跚前行，她没有任何避雨的雨具，身上的衣服很是单薄，一阵冷风吹来，钻进了她的衣服中，整个人都摇了一摇，好像也要被风吹走了一样。雨停了，苍茫的暮色慢慢笼罩了红尘中的北京城。小巷口里飘出了一缕缕饭菜的香味，人家门口的灯笼亮了起来，一圈一圈温馨的黄色光晕在暮色中荡漾开来。但那个瘦小的身影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仔细体味着空气中的饭菜的香气，依旧蹒跚着向前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挨过这一个晚上。
小燕子强打起精神向前走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云南，去云南找永琪！云南，永琪所在的地方，在那里，见到了永琪，永琪会帮她洗清身上的冤屈，永琪会相信她，相信她小燕子不会做坏事！她要离开皇宫，离开这个险恶的地方，皇宫里厉害可怕的人太多了，她应付不了，也不想应付。她只想重回到昔日大杂院里的生活，无忧无虑，至少不用每天像防贼一样防着别人，大杂院里虽然贫苦，可是人与人之间虽然不是一家人却像一家人，皇宫里虽然锦衣玉食，但人与人之间虽然名为一家人却哪里像一家人了？

780楼
“可怜的孩子...”一位夫人打好了丝绸面巾，轻轻放在床上躺着的人的额头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放下蚊帐。
床上躺着一位姑娘，脸色白的近乎透明，两颊却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紧地凑在一起，呼吸极为急促，胸口随着呼吸而不停地起伏着。
“我在哪?”床上的人喃喃自语道。
“别怕，你在好人家家里。”夫人爱怜地撩起床帘，“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小燕子点点头，一个丫环抱来枕头，靠在床头上，然后扶起小燕子，让她舒舒服服地坐好，夫人亲自端来一碗粥，一口一口地喂给小燕子。
小燕子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样香甜的粥了，眼前的这位夫人，约摸四十来岁，风韵犹存，容貌端庄，衣着不俗，举止中带着干练和精明，看得出来，这位夫人可不是那种只会都呆在家里的女人，她的早年，怕也过一番故事。
“姑娘，外子姓许，在北京有生意，所以我也就到北京来了，没想到，那晚，我的马车在街上碰到你。”许夫人带着温婉的笑容说。
小燕子的记忆又回到了那天，自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突然，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自己毫无察觉，马车夫看到了自己，打算绕道而行，没想到，马受了惊，马车不稳，被马车碰了一下，若是平日自然无事，自己多日来已经身心疲惫，这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许夫人问。
“我叫小...”小燕子犹豫了一下，那些侍卫正在狂找自己，还是不说为好，“我叫小慈。”
“小慈...”许夫人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心想，好个姑娘，编个假名来骗我呢！看来她又难言之隐。
“我家，我夫家姓艾。”小燕子说着，心里不由得隐隐一痛。
“等你调养好了，我让外子慢慢打听，然后送你回去，好吗？”许夫人问。
“不不，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小燕子惊恐地说。
“怎么？”许夫人诧异地问。
“我婆家的人不要我了...”小燕子的泪水流了下来，哭着说：“我丈夫是大户人家出身，我是个孤女，可是我丈夫，还有我公公，我小姑子都喜欢我，就我丈夫的奶奶不喜欢我，我嫁过去几年，没有孩子，奶奶开始嫌弃我了，就给我丈夫娶了个妾，这个妾原来是她的丫环。我丈夫有事出远门了，我和小妾同时怀了孕，我流产了，小妾却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我很喜欢他，就自己做了一碗米糊给他吃，没想到，小妾的侍女吃了，中毒了，奶奶就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要把我抓起来，然后处罚我，说要杀我，我受不了，浑身有口也说不清，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夫人救救我，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啊！”小燕子哽咽着说，“跟在夫人身边，做牛做马我都可以！”
许夫人听着小燕子的话，心中暗想，她说的我总觉得有点半真半假呢。许夫人小心地为小燕子裹好衣服，让她重新躺下，说，“好好休息吧，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小燕子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黑沉沉的睡眠又向她袭来。睡眠好甜美啊，也许在梦中，她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永琪...

“好俊的轻功！”领头进门来的中年大汉赞了一声，自己也翻身追出窗外。
永琪虽然病后体弱，这时也勉力而为，两人展开轻功，掠过一幢幢吊脚楼。后面，三四个大汉穷追不舍。
“永琪，当心！”永琪力气不支，脚一软，眼一花，一只飞镖从永琪的耳边擦着过了，铮的一声，钉在永琪旁边的树上。
“发暗器伤人，算什么好汉！”夏宁远声音清晰地说。永琪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苗人打扮的七八个人，看起来个个都非等闲之辈，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若不是莲儿多嘴，我们还不知道你躲在这里，五，阿，哥！”领头的大汉一字一句说。

“你们当日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想不到堂堂五阿哥也有今日哈哈！”大汉的眼睛里微微发红，“到时，就拿你这个五阿哥来祭祀亡魂，可好？”
“大哥，话先别说那么快。”夏宁远即使此时，依然保持着彬彬有礼的风度。
“哈哈，听谢姑娘说，为了救他，你把谢姑娘打伤了，全然不顾师门姐弟情分，是不是？要是，就只有一个字，杀！”
谢姑娘，打伤了，师门情分？永琪一点都不明白大汉话的意思。夏宁远却微微一笑，“你听谁说这件事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现在你问过我手中的剑，若他同意了，就给你，不同意，莫说谢师姐，就是慕沙公主亲自来也不能够。”
“好大的口气！”
夏宁远冷冷一笑，抽出了佩剑，剑光如寒霜。挽了一个漂亮潇洒的剑花，夏宁远的长剑上下纷飞。只见剑光，不见剑影，永琪自己也暗暗称奇，他见过夏宁远和箫剑，尔康切磋过剑法，记得当时是打成了平手，现在才明白，夏宁远当日里肯定是有所保留，箫剑的剑法肯定不如夏宁远，尔康或许还有望一决胜负。夏宁远的剑法走的是轻灵路线，轻灵中又带着稳健。纵横捭阖中，又隐隐大家风范。若说剑风尚阳刚，阳刚中又含有阴柔之气，若说剑锋尚阴柔，他的一招一式却都是劲道十足，内含着浩然之气。如此剑法，定然有世外一等一高人为师，只是不知道他师出何门。
八人合力围攻永琪两人，一时间剑光纷飞，“铮”一声，一个人的兵刃已经被削成了两半，另一个又是踉跄一下，手中的兵刃竟是已断成三截。
“好剑法！”大汉也禁不住称赞。
“啊！”一个少女尖叫一声，众人一愣，夏宁远已经不知何时把莲儿抓在手里，锋利的匕首抵着莲儿的脖子。
“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莲儿又惊又气，大骂道。
“放了我们，不然...”
大汉有所顾忌，慢慢向后退去。莲儿的脸因为惊恐而发白。夏宁远拉着莲儿，一步步退到了村边林中，微笑着轻声对莲儿说：“多谢你照顾，请莲姑娘多保重。”说着，把莲儿用力一推，永琪会了意，两人乘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跃入树林中。只剩下大汉一行人又气又恼。

两人在沉默中继续穿过树林向前走去，这里的树林是没有秋天的，秋风早已刮起，却刮不去树木的一身苍翠。太阳渐渐沉了下去，挂在树梢上，映得周围一片残红。倦鸟纷纷归巢，两人却无心欣赏这一美景，毕竟前途未卜啊。
“我听人说，这里常常有这样一种小屋，屋子里备有米，柴，油，盐，可以让过路人自己拿取，在里面过夜，只要下次有机会时补足就行。我们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夏宁远说。
永琪勉强笑着应了一下，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夏宁远的话已经在他心里掀起巨浪。

“看！”前面树林里露出了一点星星的火光，永琪和夏宁远都感到一阵兴奋。
林中的空地上，点着九堆篝火，篝火上又各挂着一个骷髅头，阴森可怖，永琪心念一动，“这九堆篝火排的是九宫阵势。”夏宁远点点头，两人不由自主抓住了剑柄。
九堆篝火之中，端坐着一个人，肤色黝黑，披头散发，带着各中各样稀奇古怪的头饰， 身上散发着莫测的皈依的气息，令人生惧。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了一眼，悄悄地往后退去，这个家伙，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类。
“哈哈！”那人站了起来，笑声穿透树林，惊飞了鸟儿，“哈哈！功夫不负苦心人！”
“我在这里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那人腾的一声，飞起身子，落在两人后面，两人警觉地转过身，永琪这回看清这个人了，身材高大，面目狰狞。
“名满天下的五阿哥啊！哈哈！”
“大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赶路路过，请方便让我们过去。”夏宁远皱了皱眉头。
“放你过去？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个疯子！”永琪心里暗暗想，永琪冷不丁看到了夏宁远如临大敌的眼神，心中颤栗了一下，夏宁远恐怕知道这个家伙的厉害。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夏宁远倨傲地回答。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九宫杀神是谁！”

“幸会！”夏宁远和九宫杀神同时出手，长剑和九宫杀神的铁杈在空中相撞，夏宁远连向后翻了三翻才立定。
“阿宁！”永琪焦急地跑到夏宁远身边，夏宁远勉强一笑，“我们两并肩，应该可以把这个疯子解决掉。”

永琪点点头，抽出长剑。
“哈哈！”九宫杀神的兵器是一根铁杈，铁杈异常锋利，铁杈却泛着不正常的鲜红色，舞动处，带起的风异常凌厉。永琪两人丝毫不敢分神。
“哈哈！”九宫杀神的铁杈从天而降，眼看就要戳到夏宁远胸口，说时迟，那时快，夏宁远借力一闪，铁杈收手不住，插进了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大石登时粉碎

夏宁远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永琪急忙把他抱到一处干净的草地上，解开他的衣襟，伤口不大，正往外流着黑血，周围的一小块地方也变黑了，但颜色很淡，看来毒还没有扩散。永琪想了想，伏在夏宁远胸口上，把嘴凑在伤口上。
“你要干什么？”夏宁远的意志还没有失去。
“上次箫剑中毒的时候，你帮他吸去了毒液，这次我也想试试。”永琪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这样你也会中毒的！”夏宁远惊慌地说。
“没事的，我福大命大。”永琪硬把夏宁远按了回去。
随着永琪一口一口地吸出黑血，夏宁远感到自己的胸口越来越轻松，疼痛也在漫漫减轻中。“快漱口！”夏宁远担心地看着永琪漱完口，才放下心来。
“现在好些了吗？”永琪小心地喂夏宁远喝下了水。夏宁远点点头，眼神却有些迷离。
“下面我该做什么？”永琪问，他深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错，在宫里他是文武双全的皇子，但在这时却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
夏宁远苦笑着摇摇头，“灭心和离魂，散魄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三大剧毒。离魂杀人于无形，散魄顾名思义，让人魂魄一缕一缕散去，慢慢衰竭而死。灭心是让人最后活活痛死。三大剧毒都是极为难解的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永琪心里狠狠痛了一下，“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吗？说是我死了，你背也要把我背出这里，现在也一样，就算你走不下去了，我背也要把你把背回去。”
夏宁远微微笑了一下，“我真是心比天高啊！”

第七十五章
月光照着吊脚楼，四处都是一片静谧。夏宁远抱着双膝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永琪躺在床上发呆。
“永琪，如果有一天，别人在你面前诋毁我，你会相信吗？”夏宁远轻轻地问。
永琪笑了，“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不会相信，绝对不会相信。我和尔康，箫剑是患难之交，和你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没有彼此，我们绝对走不到现在这个小镇子。”是啊，这个小镇子是中缅交界之地，再有一两天，他们就可以走回云南境内了，也安全了许多。
夏宁远微微一笑，笑容如同月光流水一样清澈，这些天，他的毒都没有发作，也不能不归功于永琪替他吮毒，“就因为我们是你说的生死之交，说我坏话的人肯定很多。万一三人市虎，如何是好？”
“为什么？”永琪有些奇怪。
“那些人嫉妒起来，什么话不会说。”夏宁远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跟尔康箫剑他们不同，尔康是名门之后，和你是自幼的朋友，箫剑虽然是江湖侠士，但他和你之间的关系是朋友，他又是你的大舅子，而我只不过是你身边的侍从。你身边的侍从很多，这些人，不会嫉妒和自己不在同一层次上的人，只会嫉妒和自己有利益之争的人。”
永琪打断了夏宁远的话，“你不许说这种话！从我让你叫我永琪那一天起，你不再是我的侍从了，你不知道吗？”
“永琪，交友中最难的是信任...”
“我相信你，永远相信你的一片真心，相信你说的话，相信你做的事，相信你的一切。”永琪说。
夏宁远呆呆地望着窗外，似乎心事重重。

第七十六章
这次大战，只能用两败俱伤来形容。缅甸率先发动了战争，占据了战斗的先机，清军则实力雄厚，在战争结果上，缅甸在正面战场上不是兵力雄厚，武器精良的清军的对手，连连挫败，终于退出了国境之外；但是，清军打算包抄到缅甸后方的战略计划却全部落败，全军覆没，损失了三千精兵，同时，在正面战场上，清军也损失了不少人马。
一行人走在普洱城街头。普洱城曾是当日里清军和缅甸人拉锯战过的地方，也是这次战争中受损最严重的地方。普洱城街头处处可见难民拖家带口，乞讨者不乏其人，汉人，摆夷人都有。
永琪看到这幅情景，心中不忍，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夏宁远跟自己描述过的嘉定三日，扬州十日，想起了那些葬在丛林的白骨和冤魂，想起了夏宁远讲过的李定国夫妻的故事。
“老爷爷，我饿！”一个瘦弱，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抓住了洛元道的衣襟，眼睛里充满了乞求，小手指瘦骨嶙峋。
夏宁远蹲下身来，掏出一把铜钱，放在小男孩手里，柔声说，“你去买些东西吃吧。”小男孩的眼睛亮闪闪的，抓住了夏宁远的衣襟，说：“大哥哥，你真好，你收下我吧，我以后就跟着...”
夏宁远笑了，“我也没办法收下你啊，我照顾不了你...”
“大哥哥...”小男孩不依不饶。
“你父母呢？”永琪问。
“我阿爸死了，我阿妈不知去哪里了...”小男孩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那些当兵的进了我家，要抢我家的东西，就把我...阿爸给...我阿妈也被他们...”小男孩哭泣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我现在只有一个...一个人了。”
“哥哥，留下我吧...”小男孩哀求说。
永琪正打算开口，身边响起一个声音，“不用求人了，和我一起吧，我照顾你。”一个少年把手伸给这个小男孩。
小男孩紧凑的眉头舒展了,感激地看着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少年问，“你姓什么？”
小男孩摇摇头，“我不知道...”
少年爽朗的一笑，“好啊，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你没有姓了，就跟我姓刘，叫小协子，好吗？”
“松儿，收了弟子就快点啊！不要让大掌柜等我们。”街对面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
好熟悉的声音！箫剑心中暗想，他循着少年匆匆的身影望去，看见一个长发批肩的姑娘转身翩翩离去的背影，绿色的长裙掀起了一角，消失在人流中。

永琪笑了，“这个翡翠手镯我要留下了，不送给任何人。”
洛元道微微一笑，“这正是奴才特意弄来的，打算给五福晋的。还有这个，”洛元道说着，打开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朵用紫玉雕成的莲花，“这个是打算给紫薇格格的，还有这个，是奴才的心意，给晴格格大婚作个留念...”
“真是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夏宁远不知何时进来了，冷冷地说，“以前读这句诗，不知是何意，现在终于明白了！”
没等永琪说话，洛元道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夏宁远冷笑说，“我听说，打完仗后，洛公公什么都不急，协助刘总督抓白莲教徒和天地会会员倒是积极的很，昆明的监狱听说都快塞满了，白莲教也真的很厉害，连未满周岁的孩童都发展进去了，现在正在监狱里关着。”
永琪的脸色变了，厉声问，“是不是真的？”
洛元道的脸由白转红，“奴才是得到了情报，有人举报...”
“那未满周岁的孩子呢？”
洛元道不知如何作答，永琪冷冷地下令：“放了这些人，马上！”
洛元道退了下去，胸口气得不停地起伏，脑海里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你还好吗？”永琪关切地问，自从夏宁远中毒之后，他经常看到夏宁远有意无意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还好。”夏宁远勉强一笑，“这场战争结束了，要是战争的结果就只是换得了缅甸的入贡，换得了这些珍宝带入宫中，而老百姓却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意义？”
永琪愣了一下，失声大笑，“我明白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个手镯太可爱了，我留下可以吧？”
“永琪，你忘了，外出的人都总是要带些手信给自己家人的啊，给父母长辈是尽孝。给平辈是友爱，是妻子是深情。”夏宁远调皮地一笑。
“你真会说话！”永琪笑着说，“你要不也挑一件礼物带给你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夏宁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别骗人了，朱颜改，镜影空，月照轩窗满西楼。巴山已隔千万重，谁人共剪西窗烛？”永琪煞有介事地念到。
夏宁远呆住了，良久，才说，“我的心都已经给她了，还要别的礼物吗？她说过，我平安归来，就是给她最好的礼物。”
永琪抚摸着手中的玉镯，小燕子，我就可以看到你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你还好吗？我们的孩子，不对，算日子，我们的孩子该...怎么？....

永琪下了一道命令，命令云南总督安抚流民，招纳那些人重新回家乡，每人给够一年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一时间，那些难民纷纷重归故里，很快呈现一片安居乐业的情形。
“五阿哥可真是仁德之人啊。”萧遥感叹道。
洛元道冷冷一笑，“五阿哥就是心太好了！”


萧遥一笑，他知道，洛元道对夏宁远的不满之情与日俱增，其中增长的最厉害的是对夏宁远的怀疑，但是自从永琪九死一生逃回来，永琪对夏宁远的信任也与日俱增。萧遥心里也甚是怀疑夏宁远，但他不知道，洛元道对夏宁远的怀疑中夹杂了多少的嫉妒之情。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匆匆上来，递给洛元道一张纸条，洛元道展开纸条看了一会儿，冷笑道，“这小崽子倒还挺谨慎的。”
萧遥不满地摇摇头，“你跟踪他？这也太卑鄙了吧？”
洛元道点点头，“对付非常之人用非常手段，我不觉有什么不妥。”
萧遥苦笑着说，“我说过，我只是猜测而已，要是他真是白莲教中人，他早在五阿哥落难之时就应该出手，还会九死一生地把他送回来吗？”
“把五阿哥救回来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信任，占据更有利的地位。”洛元道斩钉截铁地说。
萧遥叹息着说，“我又何尝不曾这样怀疑他呢?只是...”
晚风吹了进来，凉凉的，窗外，华灯已初上。

永琪下了一道命令，命令云南总督安抚流民，招纳那些人重新回家乡，每人给够一年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孤儿由政府负责抚养。一时间，那些难民纷纷重归故里，很快呈现一片安居乐业的情形。
“五阿哥可真是仁德之人啊。”萧遥感叹道。
洛元道冷冷一笑，“五阿哥就是心太好了！”

一轮弯月挂在树梢上，在墨蓝色的天空中散发着淡淡的黄色的光辉，天空中零星地点缀着几颗小小的星星。月光洒在路上，照得路上清清楚楚，连青石板路都反射着一种柔和的光彩。看到这轮弯月，游子才会想起，他们已经错过了和家人团聚的中秋，现在已经是将近深秋了。
月光斜铺在翠湖湖面上，又被晚风吹碎。湖边，绿树映着红色的楹柱，分外典雅。一串串红色的灯笼就挂在树梢上，随着风摇动，是那样可爱。
“哥哥，感谢你这么远跑来看我！”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嘻嘻笑着说。
“松儿，我是来办正事的，拜见教主老人家的，不是来找你玩的！”夏宁远一本正经地说。
“哥哥，既然你这样有心，我也送个礼物给你。”松儿依旧是笑嘻嘻的，打开手中的包袱，里面是血淋淋的一颗人头，“哥哥，这家伙不知是谁派来盯你稍的，你走到哪里，这杂种就跟到哪里，连我看了都觉得好讨厌！”
“你啊，”夏宁远苦笑说，“我怕你给我添乱了...”
“绝对不会！”松儿说着，一扬手，扑通一声，把头扔进了翠湖中，湖水泛起了一层血色，“谁叫他做走狗！现在，好了，去给龙王爷做走狗去吧！”
洛元道望着窗外的明月，问：“高达一直没回来？”
“是，他好像是失踪了...”
“欲盖弥彰！杀人灭口吗！”洛元道冷冷一笑，“等着瞧吧，看到底是不是姜还是老的辣！”
永琪紧紧握着手中的手镯，明天，明天，明天他就要回京了，他就可以见到自己深爱的小燕子了，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不祥的预感呢？

第七十七章
北京城。
雨终于停下来了。久别后的太阳又露出了他的笑脸，空气凉飕飕的，风竟然有了些凛冽。天空恢复了往日的碧蓝，碧蓝的天空下，街市上的人们又开始人来人往。现在已经到了深秋，再有些日子，冬天就要到了。
小燕子百无聊赖地看着花园里最后一朵菊花也凋残了，落在地上。她这时才记起，中秋节已经在她的痛苦和愁闷中过去好几天了，紫禁城，景阳宫，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记忆，虽然，她从宫里逃出来才三天，仅仅三天就仿佛把一切都改变了。她这三天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也是她第一次想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从那天她在街上撞上紫薇开始，如流水一般涌进了小燕子的思想中。撞上紫薇，一切都改变了，她从一个街头卖艺的姑娘，成为格格，指婚，逃亡，大婚，流产，永琪娶妾，第二次流产，知画怀孕，第三次流产，绵亿出生，自己被诬陷，又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五福晋跌落了下来，变成了被通缉的人...

第七十八章
小燕子睡得是那样安稳，多久她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了？好像很久很久了吧...小燕子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丝甜美的微笑，就如同一只毛毛虫，等她一觉醒来，也许就会变成了一只蝴蝶，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许夫人看着睡梦中的小燕子，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帐子，转身走了出去。
“得泉，你这个消息准确吗？”许夫人问许老爷。
许老爷点点头，“我是听几个宫里的朋友说的，应该是确切的消息。”
“那么是四天前？”许夫人皱了皱眉头。
“是的。”
“那，那个小慈...”许老爷陷入了沉思中。
“可怜的小少爷至今还生死未卜...”
“这就是命了，”许老爷感叹着说，“命啊，小少爷出身血统那么高贵又有什么用，还不是...”
“我总有一个预感，小少爷没有死，没有死，我很快就能再见到他，只是...”许夫人摇着头说，“只是，见到了小少爷，我又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啊？我该怎么做啊？”许夫人把头埋在自己丈夫怀里，许老爷轻轻拍打着爱妻的肩膀，“没事没事，笼月，多少风雨我们都一起过来了...”

秋日暖洋洋的阳光射了进来，小燕子正对镜梳妆，镜子中的人，神清气爽，虽说不上美艳绝伦，却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生机和活力。
许夫人悄悄走了进来，轻轻地把手放在小燕子肩上，“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
“夫人，我说了，我叫小慈。”小燕子很有礼貌地说。
“小慈，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不过你真名叫什么？”许夫人不动声色地说。
“我叫方慈，不过家里人都叫我小慈。”小燕子冷静地说。
“现在是冬天，鸟儿都飞走了，但我还是很喜欢鸟儿，姑娘，你就像一只鸟儿，又飞到了我们家里，鸟儿中，我最喜欢的是燕子，我就叫你小燕子，好吗？”许夫人嘴角翘起了一丝微笑。
小燕子拿着梳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却很镇静地说，“夫人，你救了我，就好比我的再生父母，叫我什么都可以。”
许夫人的手慢慢滑了下来，“姑娘，不要骗我了，你的眼睛已经泄漏了一切，这件衣服...”许夫人抖了抖了手中的衣服，正是小燕子换下来的里衣，“至少要宫里面格格，妃嫔一级以上的人，或者是阿哥们的正福晋才有资格穿。”许夫人的笑容意味深长。

紫禁城，慈宁宫。
“听说了吗？”太后神情复杂地说，“永琪得胜，和尔康一起，就要班师回朝了。”
永琪就要回来了！这几个字恍如一块大石头，在在座的人心头上激起了巨大的浪花。晴儿和紫薇是喜不自胜，分离了半年多，从春天一直到秋天，天知道她们暗地里流了多少相思泪，天知道她们对着明月孤灯倾诉了多少情怀，现在，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终于要回来了，而且是好好的回来，不，不仅是好好地回来，而且是衣锦荣贵。特别是晴儿，以前太后总以箫剑不能凭自己的实力换得功名而作借口阻扰两人的婚事，太后这次该无话可说了吧？
两人兴奋起来的心情很快又沉了下去，她们是要和自己的爱人团圆了，可是，小燕子和永琪...她们自从那天开始，便以陪太后为名，被软禁在慈宁宫，和外界隔绝了消息，小燕子的消息更是一点都不知。小燕子，你现在还好吗？永琪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两人心中暗想。
嘉妃脸上虽然平静，可心里却是翻滚起了种种念头，她向永基望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也是变换莫测，这时正向嘉妃投来一道询问的目光。
知画抱起了摇篮里的绵亿，心里同样泛起各种念头，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到底在说些什么，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永琪回来，看到绵亿准会高兴死的。”嘉妃笑盈盈地说，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嘉妃把永琪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就是，所幸知画还没有让永琪失望。皇帝还没有把知画生了个小阿哥的事告诉永琪，说是到时候想给永琪一个惊喜。”太后说。
给永琪一个惊喜！紫薇一阵苦笑，只怕到时候永琪发疯吧。永琪可以没有爵位，可以抛弃一切，可以背叛父母长辈，可是他不能没有小燕子！紫薇心里暗想，只怕到时候...
知画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孩子醒了，冲着她甜甜一笑，太后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自从有了孩子，她的生活多了多少，她的生活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人们开始对她笑脸相迎，就连她的父母，刚开始时因为她入宫不受宠而忧心忡忡，现在因为她生了儿子，也开始舒开了眉头，寄入宫中的家书的措辞都欢快了许多。可是，谁又知道，知画在这宫里就像一枝长在黑暗中的蒲柳，拼命挣扎，只为争得一线阳光？可那一线阳光，知画却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是自己抓也抓不住的。
“永基，小燕子的事怎样了？”太后目送着紫薇晴儿离去的身影说。
“皇奶奶，现在刚刚有了些头绪...”
“那最好，务必在永琪回来之前把她抓回来。”太后果断地说。

翊坤宫。
“额娘，听说永琪就要回来了，而且是得胜而归，这如何是好？”永城忧心忡忡地问。
“儿啊，这怕什么！”嘉妃冷笑说，“自古水来土挡，兵来将挡，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还怕斗他不过！”
“额娘...”永城说。
“现在宫里实权在我手里，景阳宫中已经都是我们的人了。”嘉妃志满意得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额娘吩咐你的事，你去做了吗？”
“额娘，这件事有些难度，孩儿必将勉力而为。”永城说，“现在，胡太监正在打听着呢。他说，江湖上有三大剧毒，知道的人极少，这三大剧毒也可以说得上是无解之毒，但是下起来，可以无痕无迹，茶水，器物都可以成为杀人凶器，谅来，宫中的那些太医也识不破这些毒。”
“哪三大？”
“离魂，散魄，灭心。”
“永琪....”嘉妃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抓着的椅子扶手的手也更紧了。

第七十九章
“许夫人...”小燕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
“你快起来吧。”许夫人急忙扶起小燕子，“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大名鼎鼎的还珠格格，五阿哥的福晋小燕子吗？”
小燕子无言地点点头。
“现在宫里派出了许多暗探和侍卫在暗地里找你，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我和老爷商量好了，你现在最好出城，躲在城外我家的庄园里，躲过一段时间后，再见机行事吧。”许夫人流露出不一样的干练和果决。
“谢谢夫人，万一事发，我绝不连累夫人！”小燕子又深深跪了下去。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个丫环匆匆走了进来，附在许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老爷呢？”许夫人问。
“老爷正在客厅里拖住他们。”
“事不宜迟，快换衣服，准备马车！”许夫人下令道。
“是！”小燕子和丫环一起答应。

“是这样的，我们府里要追捕一个偷东西逃走的丫环，有人说看到她在你们府周围出没过，现在想要搜查一下，一来我们好，二来你们也可免了遭殃。”说话的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却自有一股逼人的贵气。
“好，好！”许老爷听出了这位少年的话中带刺，连声答应，“我这就带少爷去看看。”
“老爷，什么事？一大早就大呼小叫的！”许夫人姗姗来迟，出现在大厅里，身边跟着两个丫头，一个看上去机灵乖巧，一个却双目无神，看上去老实巴交。
“太太，叨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少年拱手作揖，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太太身边的两个丫头。
“失陪，失陪，我可巧今天要去城外拜佛，去年就许下的愿心，我看，还是把我的马车也看看吧，省得那个贼躲在马车里。”许夫人诚恳地说。
少年使了个眼神，手下的人马上把马车搜了一回，却一无所获。
“杜鹃，燕子，我们走。”许夫人说着，就往外走去。
“等等，哪个是杜鹃，哪个是燕子？”少年感兴趣地上前。
“这个是燕子，这个杜鹃。”许夫人落落大方地说，“少爷莫不是看上哪个了？看上了我送你。”
少年端详良久，一挥手，“你们走吧。”
许夫人颇有礼貌地福了一福，丫头也跟着福了一福，姗姗离去，登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刚一开动，那个被称为杜鹃，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丫头就浑身瘫软了下来，以及其微弱的声音说，“夫人，我小燕子至死不忘你的大德...”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以后能报恩。”许夫人微微笑了一下，“我是...为了当日的一点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