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玉箫微暖 (将军赤×伶人黑)【重发】


感觉到赤司撤回了少许气场,黄濑下意识松了口气。双腿一软,竟瘫坐在地。

缓步行到昏死在不远处的少年身边,赤司蹲下仔细查看了一番。
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赤司轻轻揽住少年的腰,循着尚还完好的肌肤,环住他的臂膀,想将他抱起。却不想那少年的怀中滑出一根长棍,滚落在地面上发出钝响。
赤司愣了愣,拾起那铁棍查看——

少年方才死命护住的,正是那根青峰黄濑口中的“铁棒”。
——也正是那管玉箫。

赤司心上刺痛。将那玉箫小心地放回少年怀中。

你这样瞒我,又是何苦。
我于沙场所向披靡,却蠢笨到看不透这世道究竟如何折磨着一个心灵洁净的少年。
我给他一物,他便珍惜至此。任凭那些歹人如何踢踹,都这般舍了命地护着它。

“黑子,对不起。”
诡异的金瞳缓慢地染上了橙黄,最终深邃至瑰丽却温厚的红眸。
赤司的神态渐渐有了温度。

“我那日,便该赎你出这春园的。”

轻轻将他圈进自己怀中,赤司抱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少年并未转醒。随着赤司起身的动作,他的头颅无力地垂在赤司的臂弯处。
望着少年紧闭的双眼。赤司再度蹲下,将少年的下半身搁在自己大腿上,腾出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扶到自己胸口上靠稳,紧了紧抱着他的力道,才慢慢站了起来。

黄濑感受到赤司气场的变化,刚要启口询问,却因赤司声音里的疲惫怔住了。

“黄濑。你带着买到的军需先回去吧。我送这少年去寻个郎中治疗一下。”
“...是,将军。”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3:00 +0800 CST  
拾壹 · 世情虽薄,人情犹暖。

感受着怀中的微暖,赤司匆匆朝集市外奔去。
索性没多久,赤司便看到了青峰前两日提到的那座药庄。那阁楼气派,楼宇宽阔——看上去规模甚是不小。
他暗暗松了口气。青峰那家伙虽平日里跟黄濑一样过分嬉闹惹得人头疼,但贵在心眼诚实不说胡话,关键时刻总还是稳健可靠。

怀抱着昏迷的少年,赤司疾步踏过药庄的门槛。迈入正殿,于堂下站定,他十分有礼地向柜台后正研磨着药材的人颌首。
“郎中,可否为这位公子诊治?”
那人闻言应声抬起视线,却倏地吓掉了手上的器物。

——这不正是刚刚当街杀掉众多蛮夷的人吗?

“军爷......”
“您放心,银两我不会少给您。”
“...这......”
“恳求您,救救他。”赤司赤诚地望着对面的人,缓缓单膝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昏迷的黑子,垂下眼睑:“再晚一点,怕是要救不回来了。”
那柜台后的人愣了愣,骤然反应过来,赶紧从柜台后跑出。

“军爷!您!您快请起!我这就去叫师父——”
“——您把这位公子移至偏殿,我随后就到!”

从老先生急匆匆地进入偏殿直到现在,赤司在门外已经候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终于,那之前在前台打照面的小伙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从里屋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赤司赶紧迎上前去。
“郎中——”
“将军您宽心,我们刚刚为小公子处理包扎了伤口,想来性命已无大碍。”那小伙有礼地朝赤司颌首,“只是这两日里,公子食饭未进,有轻微脱水的征兆,恐怕要恢复个几日才能一切如常。师父已经给小公子服下了汤剂,现下正安稳睡着呢。”
“啊,那太好了。”赤司松了口气,又追问道:“那他身上的伤情况如何?”
“公子身上几处较大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想来日后慢慢恢复便可。只是——”
“只是什么?”
“公子的胸前背后横着不少的鞭痕,似乎是两日前受的。虽然大部分业已结痂,但还是有些感染。师傅处理了一下,挤出了好些脓水——”小伙子的表情有一丝后怕,仿佛在回忆着刚刚的情景:“幸是小公子仍在昏迷,否则怕是要吃不小的苦头......”

“如此......感谢店家救命之恩。”赤司怔怔地听完了所有的话,神色凝重地冲那小伙子抱拳。
年轻人赶紧扶助赤司的手臂,冲他温和地摇了摇头。
“将军言重了,救人本是郎中分内之事,”屋内的老郎中闻声从屋内踱步而出,有礼地冲赤司笑笑:“老身已为病人诊治完毕,您可进去看看他了。”

踱进里屋时,扑面而来的浓重药味让赤司冷不丁皱了皱眉。
床上的人眼睑紧瞌,额头上扎着绷带,之前狰狞在颊边的斑斑血迹已经被擦去;被子盖到了胸前,却还是有绷带露在了外面。两条手臂毫无知觉地瘫在身体的两侧,同样缠满了惨白的布条。
在那交缠的白布之下,赤司看到了一缕缕隐约的血色。
黑子微微皱着纤细的眉,似乎在昏睡中也遭受着浑身伤痛的折磨。
赤司坐在床边,不禁抬起手抚摸少年的脸颊。
黑子,你受苦了。
今日的新伤暂且不提,单是那旧的鞭伤,就足以将人摧残至死了吧。
赤司恍然想起那一日,黑子紧裹至脖颈的衣衫。冷不丁心里一阵刺痛。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4:00 +0800 CST  

我将你当知己相待,你又何苦瞒我至此?

回想起最后与他在春园的相见。他的笑容一直都那样温和而有礼——
谁知他竟是隐忍着满身的伤痛强颜欢笑?
若是那日你对我如实相告,我就是砸了那春园也定会将你救出来啊。

赤司悔恨地扶着额头。
自己竟是蠢笨到毫无察觉。
我早该想到那渣滓是断不会管我那不痛不痒的话。即使是得了客官的欢心又能如何?他没有人身自由,连钱粮都不能储备,又谈何其他?
只要他在那魔窟里一日,他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生死,都不由他说了算啊!
赤司紧蹙着剑眉,心下更加内疚自责。就好像这渐渐清晰且详确起来的回忆,化作一根根锥子将他扎得生疼,他无法逃离,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陪着年轻的将军静默地坐着。老郎中见赤司心情很差,便岔开了话题,下意识问出了内心的恐惧。
“将军,请恕我冒昧。”
“何来冒昧,您请讲。”
“——不知,那些追杀小公子的歹人...之后是否还会来犯?”
赤司正揉着眉心的手忽然一顿,原本瞌上的眼睑抬起,长睫下露出了一线瑰红。

“说来也是啊。今日我在街市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仗势,又因为下属的缘故放跑了一个人。想必那些歹人不久就会搬救兵到处搜罗着来剿我罢。”
老郎中一惊。
“那这——”
赤司摇了摇头,声线沙哑,带着分疲惫:“黑子尚未转醒,您二位又对他有恩。所以请您宽心,在下武功修为虽不足挂齿,但也能保您二位周全。”
“啊...那就先谢过将军了...”

年轻的将军点了点头。
“只是——”
抬起视线,赤司凝望着黑子掩在棉被下的孱弱身躯向郎中开了口。语气竟带起些许无助。

“郎中,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转醒?”
“您别太忧心。想来,也就再过上三四个时辰吧。”
“...知道了。”

一切陷入沉寂时,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傅!门外...有蛮夷在砸门,喊着要进来——拿人!”

老郎中听闻惊坐而起。
靠在窗边的赤司疲累地笑了笑。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再次深深回望了一眼昏迷的少年。铿锵一声,赤司将置于木桌上的佩剑别于腰间,眼神一凛。

“来得还真快啊。”

“将军——要不要让我徒儿从后门出去,找些身手好的人帮忙!”
“不必了。看这春园老板都能雇得蛮夷的架势,遂知镇上定是歹人横行,后门怕已是被封锁了吧。”
“那这——”

“不碍事。您放心。”

老郎中还未回过神时,屋内已不见那赤红的身影。只有那镇定自若的话语回荡耳畔——
“劳烦您和高足照看好黑子。无论屋外发生何事,都在屋内好生呆着,切勿踏出屋门半步。”


“有我在,那些歹人绝不会伤到这药庄分毫!”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4:00 +0800 CST  

“怎得这么啰嗦?”于门外,那肥胖的秀姨嗲着沙哑的嗓音插着腰蛮横地嚷。
“你们还等什么啊!不开门就把门撞开!”
“好!”
几个赤膀大汉朝那厚实的门板反复撞去,门缝已经松动开来。每一次撞击都带起轰然闷响,就连门框也跟着颤动起来。
秀姨满面横肉的脸上扭曲着不屑的狞笑。

眼看着那门就快要被撞开了。秀姨赶忙走上前去,等着大门轰然倒下——
却不想,那门忽然从里面被呼地拉开了。
撞门的大汉控制不住浑身的惯性,吼叫着摔进了门槛。

“医者圣地,谁敢无礼!”
那伏倒的大汉闻声抬头,近前傲立着的逆光人影直撞入眼底。
干练的暗红色短褂、深红紧身军裤,齐膝的漆黑战靴踏地有声;英挺俊俏的身板,一头飒爽红发高高束起,被阴影勾勒而出的剑眉星目,此刻正怒视着眼前的众人。

伏地的壮汉不由得一颤。

“滚!”
赤司抬起一脚,这壮汉便大叫着——直滚出了门槛,摔得个人仰马翻。等到终于停下时,已是磕碰得口鼻出血!

——正是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拾贰 · 杀神无心,便得所向披靡!

秀娘见到此等情景,不尽寒战。
这军官,居然如此厉害!

——可你再有能耐,却怎敌过这么多两人之高的壮汉!
堆出了阴险的笑容,秀姨缓步上前,那语气着实令赤司一阵恶心。

“呦~我当是谁这么吓人呐。原来是前些日子常来我春园的客官呀!”

赤司的眼眸隐在细碎的额发之中,不动声色。
“老太婆我,正找不着您呀,谁知您自个儿就现身了呢?”那女人一口糜烂的旖旎气息,“军爷呀,敢问您可否见到我店里的那只'小鸭'呢?”
“我家这小鸭呀,真是调皮的紧!他昨夜趁着我老太婆出门接客,竟胡乱打扮成姑娘模样跑出来。我这心里呀,总是担心他磕着、碰着,便叫了些人寻他回家,可不料半路竟被人抢了这小鸭去。这大半天儿的,我可是急坏了——不知客官您可对此事略详一二?”

赤司冷哼了一声。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全数。”
“那就是极好办了呀!”秀姨正笑将着走上前,忽然止步、神情骤变,整个人看着怒气冲天,语气也霎时变得狠厉。
“大头兵,赶紧把黑子哲也给老娘交出来!不然老娘即刻要了你小命!”

“要取在下小命的,可就是刚刚滚出门槛的那位?”
赤司简直笑出声了。
“那我岂不是得等他先爬将起来!”
“——你别太得意!”

十几个大汉吼叫着一拥而上,眼看着已经冲到了近前,赤司却毫无动作。
那瑰红的左眸逐渐失去了温度,色调也愈来愈浅。
“老板娘,”飒地配剑出鞘,赤司周身的空气里霎时弥漫起骇人的杀气。

“是你逼我的。”

一个飞鸿步蹬踏上院落里的亭栏,那红色的身影飞旋致半空,剑锋寒芒,旋即而至!
聚拢在赤司身边的一众壮汉竟被这剑气阻断了动作。赤司趁此,一脚踏过其中一人的头顶再次腾空而起。只见他身体倒竖,佩剑笔直,迅疾地刺向面前一群乌合之众——

那凌厉的剑锋一闪!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干净利落,招招封喉!
每割断一人的喉咙,赤司反身就是一脚,凌空将那温热的尸体直越过秀姨踹出药庄的大门。

药庄门外,之前聚集而起看这春园老板闹事的市民们,见不断有死状惨烈的蛮人跌出大门,吓得仓皇逃窜。

一阵凄惨的嚎叫过后,庭院里只剩下寥寥三两周身挂彩的蛮人。此时,他们正战栗地望着缓缓踱来的异瞳修罗。
那骇人的凝视直令他们肝胆俱裂!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5:00 +0800 CST  

“我看看谁还活腻了。”
染血佩剑横于身前,红发死神尽显赫斯之威!

“跪下!”

院落中人,无不闻风丧胆!
歹人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求...求军爷饶命......”

赤司不急不缓地徐步至其中一人近前,冰冷的剑刃挑起他的下颚。
那人大惊失色、浑身打抖。
“我觉着你好生面熟啊。”
红发的修罗再一次露出了骇人的微笑。他探头过去,薄唇启合,似在耳语。

“黑子脖颈上的那道口子——是你划的吧。”

剑锋一寒,那人的头颅竟已应声落地!
赤司抬起一脚,将那头颅踢了出去。碧蓝的空中霎时带起一道血痕。

侧旁的二人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只见那身近七尺的剽悍蛮夷,竟惊惶不跌、滚爬着夺门而出。其中一人还将惊恐万状的秀姨撞得险些摔倒。
赤司嘴角一挑。手腕反转,流利地挽出剑花。铿锵一声,那利刃入地三分,简直削铁如泥!

“秀姨。”一金一红一对异瞳直勾勾地凝视着门边的女人。
“客人送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谈生意了?”

秀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6:00 +0800 CST  

拾叁· 留此温情长存,唯愿穷尽一生。

颤巍巍地望了一眼置于柜台上的数张银票。秀姨诚惶诚恐地将黑子的卖身契双手呈到赤司面前。
“这就是那契约?”
“正是......”
“你若造假,明日这春园便不复存在。”
“——不敢!不敢!!”

赤司望着那胆战心惊的婆娘,扬起嘴角笑了。
黑子。
将那纸张揉作一团。赤司握其于掌中,直伸到秀姨面前。
你受辱多年,皆因这张破纸。
他使力一握,松开手掌。漫漫纸屑,缓缓飘散而下。

今日,你自由了。

“告辞。”
再不作停留,赤司快步走出这乌烟瘴气的阁楼,找到了自己的马。
牵住缰绳的片刻,忽觉左眼一阵刺痛。下意识恍惚,他不稳地踉跄了一步。
那骇人的金瞳渐渐深邃,直至温润的瑰红。
怔了片刻,赤司抚上自己的左眼,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正了正马鞍,翻身骑了上去。
行出春园,年轻的军官掉转马头向着药庄而去。却不想有人追了出来。

“——官人!官人留步!”
身后忽然响起脆生生的女声。赤司勒住马疑惑地回过头去,一个正疾跑向他的樱粉色身影撞入眼帘。细看来,是那日在黑子屋里照过一面的女伶人。

那女子跑将过来,甚是知礼地停在离赤司一个马身的距离。略略喘气,她双膝一曲,跪在地上。
“请官人受民女拜谢之礼。”
赤司一愣。
那女子盈盈下拜:“弟弟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黑子,是你的弟弟?”
“——小女子的双亲早在多年前就已逝世。初到春园时,黑子曾为我拦下罪过,替我受罚——那时起我与他便拜过姐弟之交,在春园里荣辱与共,相依为命。”女子垂着目,依旧行跪礼,语气诚挚。
“今日得见您为黑子破这陈规赎他出园,民女能感受到您的真心——往后,请您好好待他!民女将感激涕零!”
见她又欲下拜,赤司惊觉,赶忙翻身下马,上前扶住她。
“何来此言,快快请起!”
那女子眼中含泪,不肯起来。

“但求您今后能护他周全,不要再让他踏入险境哪怕一步。”

见她如此真情,赤司不禁心下感动。
“......嗯,我日后,自当尽力。”
“拜谢官人!”女孩子感激地再此行拜,赤司一时竟也扶不住她。

末了,那女子盈盈站立,自腰间抽出一条有些脏污的白色丝带,双手奉于赤司。

“此为黑子之物,平日里我总见他束在发上,从不离身。昨夜他出逃时,这丝带被那些歹人抓掉在了厅堂。烦请官人带给他吧。”
赤司接过丝带,望着那女子清秀的面孔,微微点头。

“敢问姑娘芳名?”
“民女鄙名桃井五月。”

“我知道了。”赤司拱手成礼:“这些年,黑子承蒙你照顾。”年轻的将军翻身上马。告别之语彬彬有礼且掷地有声。
“保重。”
女子款款屈膝,目送那抹红色的背影离去。

只是她笑着笑着,却掉了眼泪。

好弟弟。有人肯背弃世道这番爱护你,日后可要好好珍惜啊。
女子止不住地抽泣着,用衣袖努力地抹着泪水。
那人武功精深,又正义凛然;你德才兼备,又生得俊美。想必日后,你们定会成为一段佳话吧。

——这鬼穴魔窟般的地方,你终是逃出去了。
只是姐姐我,好生羡慕你啊。

药庄正堂,正捣着药粉的老郎中见那红发的年轻军官迈入门槛,便放下手中的器具,双手在衣襟间蹭了蹭,迎上前去。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6:00 +0800 CST  
“将军,您回来了。正巧小公子方才醒来,我正准备着汤药呢。”
“——当真?”赤司疲倦的红眸中闪过一丝光彩,嘴角也不易察觉地向上扬。
老郎中慈蔼地点点头,从柜台上端起一碗熬得浓浓的药,有礼地向赤司示意。
“他此刻正躺在内堂歇着,我带您前去吧。”

内堂木床上,蓝发的少年正披着件毛氅,垂目抚摩着手中那管青幽幽的玉箫。忽听廊外走动之声,他抬起湖水般温存的明目,直望向那虚掩的屋门,语气温和。
“先生,您辛苦了。快别忙活,我现在感觉很好——”
而他的神情,也就直直定在了年轻军官推门而入的那一刻。

“小公子,将军回来了。”老郎中站在来人的身后,朝榻上的少年温存地笑着。

直到很久很久的后来。赤司才明了了那时望着黑子,内心中不明的荡漾——那安详的、恬然的,只是望着他软软的长发,以及那柔和的蓝眸,便能生出的温暖情愫。
那时的赤司只是天真的认为。正是因为看到他平安无恙,这份内心的宽慰才悄然萌发。

后来细想,不过是世事弄人罢了。

黑子听着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视线渐渐模糊,嘴唇颤抖着。
“官,官人。”
“黑子。”

赤司走到床边,坐在一张木凳上,微笑着细细打量面前痴痴的人儿:“我刚刚出去处理了点事。索性也没耽误,赶着就回来了——如今你醒来就好。”
“官人——”
“怎的?倒称呼起‘官人’了。莫不是三两日不见,把我是谁也忘了罢。”
“——赤,赤司君...”黑子压抑着直堵在胸口的复杂情绪,抬起头怯怯地瞅着面前温柔的年轻军官。
“您就惯会取笑我了。”
赤司温存地抬起手臂,抚了抚他蓝色的发。
“今日,是赤司君将我救下的。”黑子垂下头,望着手中的玉箫,“您受累了......黑子何德何能,又欠下您如此之大的人情。”
“诶,这是哪里话?话说回来你怎的在这坐着?且躺着休息吧。你身上那么多伤,也不嫌疼得慌。”赤司按住他肩膀。
“赤司君,我没事的。倒是您,一定疲累得很吧。”
“你倒惯会说这些客套话,可是被那春园的污浊之气给熏坏了?”赤司刮了刮黑子挺立而精巧的鼻梁。
黑子下意识向后一撤,肩膀冷不丁因为那两个字一抖。
赤司一怔,方知自己话不该讲。
“抱歉,黑子。”
黑子摇了摇头。

“——我刚刚,去春园,将你赎出来了。”赤司不自觉地撇开了话题,却对上黑子不可置信的目光。
“赤司君——”
赤司叹了口气,轻轻抚着他的肩膀。
“黑子,你受苦了。”
“知晓了前两日的事,我是如何也不能让你再被折辱了。你是风华正茂的男子,不能在那种地方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黑子本来满腔的热浪,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扑灭了一半。
停了片刻,他热切的目光凉下来,又垂着眼睛望着玉箫。
末了。他像是释怀了什么一样,眼角滚落了两颗莹莹的泪珠。
他将箫置于床的另一端,转身望着面前的人。


“赤司君。”
“嗯?”
“可否,握握您的手?”
赤司一怔,将双手伸了过去。

黑子握住那双不算厚实却十分修长的手。
好暖啊。比那玉箫要暖。
黑子笑了笑。
我这一生啊,左右是欠了你的。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6:00 +0800 CST  

他肩膀抖动着,使力一挺——
借着惯性,黑子将身体硬撑了起来,双腿一曲,跪倒在床沿。
“——黑子!?”
“请您原谅我无礼。”黑子松开赤司的手,双手撑在身侧,努力地不让自己摇晃。
“如若,不借助您...我恐怕无法爬起来。”
黑子上身前屈,缓缓向下拜去。

“黑子哲也,拜谢大恩。”

赤司惊在床畔,无法言语。
“黑子哲也早无牵挂,又蒙您大恩,实在不知如何报效,只求终生效忠您身侧。若您遇险,黑子虽无武功,却也能以命相护。”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与你说过男儿不可妄自菲薄轻易下跪吗?”赤司着急地想扶他起来,却苦于他身上种种伤痕,竟找不到可以使力的位置。
“黑子能再活着见到您,已很是满足了。何来您如此为我?所有如今,只得穷尽一生,努力回报了。”

赤司一时有些生气。
“黑子,我赎你出来,并不图你什么。你跟我讲这些话又是作何?”
且不顾黑子周身的伤口,赤司硬生生将他扶起,箍着他的肩膀,厉色道:“况且军队不是信口言语就能进的地方,你多年不经锻炼又饱受欺凌,从了军,不是找死又能有何?”

黑子的双目模糊成两片水蓝,却不再掉泪。
“赤司君。黑子身为伶人,本就是死不足惜的。都是您,我才肯活得像样些。如今您既要我重新活过,我又怎能忘恩负义地苟且一生?”
黑子冷下了语气,神情里透着厌世。
“如若您不肯黑子效忠左右,也未尝不可。只是请您今日便取了我的命,也算我向您报恩了!”

赤司握着他肩膀的手一抖。

屋里难耐地僵持了好一阵子。直到赤司望见自己的鲁莽行为使得黑子肩膀上的伤再度渗出血来,才怔怔醒悟过来。

“黑子,”
望着眼前瘦弱的人儿,赤司眼神温热,语气也跟着柔软。
“今日在春园,你的桃井姐姐将一物托付给我,让我转交予你。”
自腰间囊中取出一根丝带,赤司将它递与黑子。

“临走时。她向我下跪,求我日后,护你一生周全。”

接过那白色的丝带。黑子听着赤司的话,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若你进了军队,我怕是没法好好完成她嘱托我的事情了...”赤司凝望着黑子。
“...桃姐姐......”
“所以就算如此,你也要跟随我从军吗?”
黑子挣扎地望着手中有些脏污的白色丝带。
“这么多年,她虽从未对我讲起。但若不是她在秀姨面前百般护我,我岂能活到今日......”
“如今我逃出来了,她却仍要在那鬼地方低三下四,任人欺凌......”
双手缓缓绕到脑后,挽起自己及腰的长发。黑子用那白丝带将一头蓝发束住,又伸手到另一边,取回玉箫,握在手中。

“赤司君将此物赐我,不就是希望我能继续吹箫吗?”
眼中已然没有泪光,黑子神色坚定。
“以玉箫立誓。纵使前路艰险,我黑子哲也,绝不屈服。”

“我要好好地活着,为了所有希望我好好活着的人。”

赤司望着黑子。
总觉得,他变得与从前不同了。
...罢了。

“黑子哲也。”

霞晖晕,雁群归,正值暖春时。
那日,年轻的将军向蓝发的少年许诺。

“今日,你宣誓忠诚于我帐中。”
“此生,我自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7:00 +0800 CST  
拾肆 · 张扬沙场,惊见将军英姿飒爽。

三日后,赤司行装轻简地步入了药庄的正殿。

“将军,一定要现在就带小公子走吗?”
老郎中双手捧着一个锦袋,颇为担忧地望着身后虚掩的房门,回身询问地望向面前年轻的将军。
“他的身体还需要将养。这样贸然上路,怕是有碍恢复啊。”
赤司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接过那分量不轻的锦袋——那里面装满了制好的药膏。
“本是想让他好好将养的。但军伍启程在即,他又在我队中,左右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将锦袋仔细地收起,抬头朝那虚掩的门后招呼了一声。

“该走了,黑子。”
“——是。”

木门不急不缓地吱呀一声,一缕水蓝色的发丝先人一步滑出了门框。
老郎中循声望去。
待少年站定之时。直见那青蓝软甲英气干练,内附白玉色短褐,一柄漆黑长棍斜竖身后;下着湖蓝战裤,白色雕纹长靴不失风雅——眉目清越有神,柔顺的蓝色长发经一根白色丝带清爽地束于脑后。
一身干练军服,平添了从不曾在他身上显现的潇洒。整个人多了几分硬朗,却丝毫不显粗俗。
老郎中看得片刻失神。
少年上前一步,微微颌首,拱手成礼。

“黑子哲也,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见状,老者慌忙拍了拍衣摆,赶紧还礼。
赤司欣慰地笑笑。

“黑子,这身战服与你穿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少年闻言,回望赤发的将军。他嘴角轻轻扬起弧度,一双蓝眸深情款款。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作别了药庄中人。老郎中执意将他们送出药庄的大门,在赤司的几番推脱后,他才没有继续跟出去。
与他的徒儿一起,老者拄着一根木杖立在药庄的门框里,目送一赤一靛两个背影渐行渐远。
“师父。”
“怎么了?”
“您说,这小公子和那武功高强的官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别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咦?我没说什么啊?”
学徒听到了师父的一声长叹。
“那名叫黑子的男孩,可能......”
“可能什么?”
老郎中神情复杂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
“那孩子......”
“?”
“——唉,没什么。”
“——师父,您怎得吞吞吐吐了起来?是忘记告诉那官人,小公子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不妥吗?”
老者沉默着。
“师父,您为什么不说话?”

......
将军,你真的能把握好你们二人的命运吗?

老郎中捋着胡须,缓慢地回身向院内走去。
学徒一股劲儿地摸不着头脑,赶紧跟上前去,扶着师父往院内行去。
老者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走吧,随我去做活。”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7:00 +0800 CST  

昨夜还洋洋洒洒的星星毛雨,今早倒也停了。穹顶上净是那一团团灰色的云雾,乌泱泱地遮天蔽日。阳光稀碎地从云缝间钻出,勉强照着小镇步道上湿漉漉的糙石。一缕缕水雾随着略有些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说不上清爽,却陡然一阵寒意。
黑子不禁紧了紧衣领。

“赤司君...城镇中的人,竟是这样稀少的吗?”
赤司微微蹙起剑眉。

“前几日还很是热闹。”赤司抬起视线,打量着那些卷帘盖铺的商户:“不知怎得,今早来药庄的路上,就觉得冷冷清清...不知哪里犯着邪气。”
“那——”
赤司沉默。
视线里的空气不知被什么腾得翻起了微小的气浪。

“怕是有什么不对。”
“赤司君?”
赤司停下来。皱起鼻子嗅了嗅,瞳孔忽然收缩。
“黑子,我们快走!”
“!?”黑子尚没反应过来,陡然身后一阵浓烈的气浪滚滚而来,而下一秒,他便被赤司大力地拉开!
一声爆裂,黑子刚刚站过的地方已经炸开了一团火焰。

赤司借势,将抓着黑子胳膊的手顺着力道一甩,把他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心头猛然袭上一阵滚烫热流的同时,黑子听见赤司淡然冷静的话语。

“我们被埋伏了。”
“什么?!”

每踏过一片路程,便有一团诡异的火焰于二人身后爆裂开来。所过之处,遍地都是焚烧的痕迹。幸是赤司身形轻盈迅捷,果断地一一避开,一路闯来,两人毫发无损。
“这附近的商铺——有蛮夷的刺客。”一手攥住黑子搂着自己脖颈的双手,赤司疾步向客栈的方向飞掠而去:“大概我们进入春园的那日,便暴露了行踪。”
“是我疏忽大意了。蛮夷的人必是猜到今早我会来接你,便早早设下了埋伏——只怕这会青峰黄濑他们也遭了袭击。”

从一团黑压压的硝烟中破空而出,赤司稳稳背着黑子,一路向前。
“我本还奇怪秀姨怎能雇得蛮夷中人,还曾怀疑过她与蛮夷是否有着瓜葛——如今看来,她反倒被我们的敌人给利用了。”
听了赤司如是说,黑子伏在他的背上,有些自责地垂下了头。

“原是...我的缘故......”
“莫要胡说!”
“——?”
“与你何干,”赤司一边躲避着路上的陷阱,一边扬起嘴角潇洒地笑道:“且不说有没有与你相遇,亦或我进那春园与否,我那些部将也会进去的。今日的种种想来也是必然发生的事情。何况——”
赤司声线一扬,身形一弓,于地面捞起一捧带着扬尘的碎石,冲着路旁一幢房屋的窗内激射而去。
一片扬沙之中,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埋伏的敌人已被碎石伤了双眼。
“把你救出来,我心下还存着一丝欢愉呢!”

将军并没有察觉到,背上的人默默地红了脸颊。

他英气的面孔充盈着男儿的豪情,稳稳背着黑子一个箭步冲出了埋伏圈。
“抓紧我,黑子!”年轻的将军带着少年疾驰飞奔。

“不要松手!”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7:00 +0800 CST  

拾伍·锋芒初露,小试牛刀。

等那客栈的楼宇终于映入眼帘,黑子恍惚间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赤司神色严峻地看着火光四起的客栈阁楼。
“赤司君,这——”
“自己抓紧!”紧紧少年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红发的军官铿锵拔出佩剑,身形展动。
少年下意识搂紧了军官的脖颈,紧闭双眼。
喊杀声骤然而起,刀枪剑戟铿锵着接踵而来。

于一片火海之中。赤司身形一旋,云步一踏,横着剑挡下了朝他迅猛而来的攻势。一双红眸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的局面,他神情锋利,沉着地给予最有力的格挡与还击。
那些看似滴水不漏的群起而攻,在他面前竟似儿戏一般被见招拆招。行云流水的剑法之下,对面的一众人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有人扛不住来自赤司格挡的反向力,只相拼一刻,便脱了力般向后倒摔出去。

恍若步入一种无声的空间之中。黑子忽然感受不到周身的威胁,反而多了一份可靠的安稳。
——这是什么?
他好奇地睁开双眼,惊讶地感到周围的一切竟是有那么一丝迟缓。火光的摇曳变慢了,敌人的细微行动放大放缓——甚至那刀刃上寒光的走势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忽明忽灭。
惊异地望向背着自己的红发军官,蓝发的少年竟一时痴痴不知作何反应。

像是感受到少年热切的目光一般。年轻的将军一边游刃有余地对抗身前的敌人,一边徐徐回应。

“直面敌人时,越是冷静,你就越能看到平日里不可能看到的细微部分。我方、敌方的动向,招式的缝隙与漏洞——甚至是整场战局的走向。”

忽然感受到背后袭来一阵寒意,黑子的眼瞳倏地收缩成点。

“有斗志固然是很好的。但在战场上,斗志要搁在心里。冷静方得制胜。”
赤司不急不缓地继续周旋前方的敌人,丝毫没有去管身后的偷袭。

“黑子,保护我。”
——我相信你。

黑子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冷。
“是!”

没有回头,也没有离开赤司。只见黑子反手抽出别于背上的漆黑长棍,斜横在背后。
冷兵相接的铿锵声旋即而至。
成功拦下那一记偷袭后,黑子的手腕不堪重负,没能握住手中的箫鞘。那铁棍顺势落在二人身后,落地发出一声钝响。

“做得好!”赤司横剑挡住正面的攻击,双脚踏地,右腿高踢过头顶,凌厉地扫开了横在面前的一众刀戟。
“抓紧我!”一记漂亮的腾空翻稳稳落地,赤司腰一弓从地上捞起箫鞘,顺势朝那偷袭之人重挥而去。那人根本扛不住这样一记重击,只经一下,便横躺在地人事不省。

不出几个回合,两人身边的歹人已经尽数放倒了。
赤司背着黑子稳稳停住身形,临风不摇,稳如松柏。

火光跳跃的阁楼上,连带着两具蛮人尸体一起,一个黝黑的身影从二楼的凭栏上腾空,两手一勾顶梁的粗柱,稳稳地落地,豪爽的声音如雷贯耳——

“将军,好身法!”

赤司抬头,朝那黑黢黢的人望去,展露英气的笑容。
“青峰,过来!”
院内金发的将领,也刚好收尾了他范围之内的战斗。回身望见业已步入院中的赤司,他带领着己方战士,斗篷一挥,齐齐半跪而下,恭敬地抱拳成礼。
“将军!”
赤司利剑入鞘,朝背上的黑子笑了笑。
“看来咱们回来得不算晚。”

拾陆·信任即并肩。

将黑子放下来,赤司将箫鞘还给他,轻轻将他拉到身侧站定。
“咦!?”
“——青峰?”
只见那黝黑黝黑的大汉一脸见鬼地向后一闪,显然是吓了一跳。
“这,从哪冒出个小哥?”
经他这样冒冒失失地一提,黄濑倏然意识到,这个突兀出现的陌生人刚刚竟一直爬伏在赤司的背上。

——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赤司抬手暗暗推着黑子。黑子回望身侧的人,很快明了对方的用意,便于胸抱拳,大大方方地自报姓名。
“黑子哲也,见过黄濑少将、青峰少将与诸位将士兄弟们。请多指教!”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8:00 +0800 CST  

二楼尚还完好的赤司房间里。黄濑倚在窗畔,望着院内正抱着摞干草进马厩安抚受惊马匹的蓝发少年。
“......小赤司。”
“怎么?”赤司专注地挂他的外氅。
黄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询问地望着他的上司。
“你几乎不会从平民里征兵的。”
赤司手上顿住,转而又不着痕迹地弯下身整理衣摆上的褶皱,细心备至。
“你不也说了,‘几乎不’。”
“可是那日,他几乎被打得奄奄一息——我看他抱着那摞干草倒走得四平八稳,看不出曾经遭受过毁灭性的虐待。”
手上再次顿住。赤司这回没有再继续整理自己的衣衫,他站起来,直面下属的目光。
“黄濑,你想说什么?”
黄濑疑惑地望着赤司:“我不明白,为何你会如此草率地允许一个陌生人编入你的亲卫部队。”
赤司沉默。
黄濑不再靠着窗棱,他正经地立于桌前打量着他那沉默的上司。
“将军,请恕末将冒犯。我总觉得那少年身上不知何处有些蹊跷。”
“蹊跷当然蹊跷啊。”赤司接过话柄,神态自若地笑笑:“我是没见过,哪个平民百姓被那么一大群人围着殴打还能生还的——几天以后倒平安无事一般站在人前。”
黄濑急着抢话道:“末将正是担心此事。一个如此瘦弱的人被当街殴打还可奇迹生还,这实在令人怀疑那些蛮夷是否真的在下狠手;再说刚刚战斗之后,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那种感受,那种感受简直——”
“就像一名刺客一样,对吗?”赤司打断他的话。“黄濑,你担心他是蛮夷派来的刺客吗?”

“...末将,实在担心将军安危。”黄濑低下头去,半跪行军礼。

“请将军恕罪。”

赤司无奈地笑笑。
“难得你这样正经起来,我倒真拿你没办法啊。”
上前一步,赤司神色温存地伸手握住黄发军官的双臂,将他扶起来。
“起来吧。应该说,你有这份直觉来提醒我,我更应感谢你。”
“...将军?”

“黄濑。假若你要刺杀我,你应该会非常珍惜与我独处的机会吧?之前我曾单独送那少年去药庄,今早我又单独去接他过来。他要想伤我,机会太多了,何必等到今日。”
黄濑沉默。
抬起那双温润而瑰丽的红眸望向窗外,赤司的目光落在院中那个青蓝色的背影上,神色十分温厚。

“黄濑,相信我。”
“你也说了,我赤司征十郎不会随便收人。所以,他绝对不是坏人。”
红发的将军神色安然。

“将来,他一定会帮到我们。”

“...是。旁的我信不过,但我相信您。”
赤司宽慰地拍拍属下的肩膀。

“好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今日这客栈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忽然客栈的另一头就走了水——索性我们这边还没有被波及。我跟青峰冲下楼的时候,院落里已经有蛮夷在滥杀无辜了。”
赤司垂下眼睑,缄默无语。

“黄濑,补偿给客栈的银两你从我这里拿去,该赔的一样不要少。我即刻就与青峰点兵,傍晚之前我们就迁出城镇。不能再殃及平民了。”
“是,我即刻去办。”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18:00 +0800 CST  
文贴仍在施工,请各位小伙伴稍后回复~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26:00 +0800 CST  
拾柒· 汝悔否?不悔也。

是夜,一队人马悄悄地潜出了城镇,于城镇郊外的一个小山坡下风尘仆仆地扎了营。
之后的每日,这一小队士兵都会向北方进发一段路程。晚上草草寻块空地安营休整,以便缓解行军的劳累。

搞炊事的士兵们在空地上支起三四口锅,点着火,打了河水烧着些不知名的野味,并将前几日在镇上收集的干粮也一通混将进去。
是夜,风萧萧而起,草丛里的飞虫带着点点荧光荡到空中一阵飞舞。草间阵阵扑鼻的清冽气息,和着木柴噼嘣燃烧而出的淡淡熏香和锅里翻腾而出的滚滚热气,融合成一种专属野性的迷人气息。
将士们哈哈笑将着,一边大口灌着锅里煮沸的糊状汤饭,一边东拉西扯些下流的话题。这一切,都显得风餐露宿的行军生活充满了欢愉和畅快。

——但此刻窝在角落里的黑子却并不这么觉得。

这几日里,黑子过得可以说得上煎熬二字。那时时刻刻都不停歇的风,以及飘飘扬扬荡漾着的尘土,还有烧得半生不熟的食物——每一样,对他来说都足够陌生和难忍。且不说那呛人的烟味和难以下咽的吃食,仅那凉丝丝的晚风,就已经令他轻薄的身体无所适从了。
常年不与人交集的人生,让他没来由地放弃了取暖的机会,远离那热乎的、将士集聚的大篝火。
——那些谈笑风生听得他心里阵阵发毛。

黑子难耐地抖了抖,努力蜷缩着身体,拢紧领口——可是他越来越冷了。

一个士兵从他身边经过时,许是没有注意到他。冷不丁被他别在腰间的长棍绊了一跤。
“什么东西!”那人鬼叫。
黑子赶紧将自己的箫朝里收了收,站起来吞吞吐吐地向对方赔不是。
“活见鬼的。”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黑子迷茫地望着那人离开,朝角落里努力缩了缩,无助地抱住自己的双膝。

篝火旁的几个兵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正看到了角落里蜷缩的人。
几个人豪爽地冲黑子挥动手臂。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33:00 +0800 CST  

“那边的小兄弟!快过来这边吧!没有火太冷了!”
“是啊!过来吧!”
“你那小身板,不烤烤火是会染上风寒的呀!”
“哈哈哈哈——”
还没等黑子拒绝,那边的士兵便跑过来一两个,连拖带拽地就将他拉扯过去。
黑子惊恐地挣扎着。苦于手臂上的伤口尚未愈合,使不上什么力气,他完全挣不开这粗鲁的行径。
无奈被扯得吃痛,黑子努力咬紧牙关不哼出声音。

那两个士兵将他丢在篝火旁边,笑将着拍拍双手。
“你看你!哥儿几个可都是好心啊。将军这一路上就只收了你这一个半道出家的平民。看你细皮嫩肉皮包骨头的,万一冻出问题了,他岂不是要怪罪我们?”
黑子费力地爬将起来,拍掉衣服上的尘土,撇了一眼那身形宽大的士兵,沉默地抱着双腿坐在篝火旁。
“怎得?是个哑巴?”另一个盘腿坐着的士兵见蓝发的少年缄默无语,竟蛮横地伸出手,半句话不说就挑起了黑子的下巴。

黑子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呦!长得还真是俏啊!可不像我们这些天天在泥水里滚来滚去的糙汉!”
众人大笑起来。
挣扎着向后躲开了那只粗糙的大手,黑子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一片哄笑声中,他狼狈地打了个滚爬将起来,扭转方向惊惶地想要逃离。却不想那人几步就追了上来,抬起宽大的手一把扣住了黑子的肩膀。

“怎么了小兄弟?既然入了军伍,大家就行同一体!你这般与我们生疏,又是作何?”

黑子下意识肩膀一抖。
“你既这般生得清丽,又娇羞怕生,该不会——”那人邪笑着将蓝发的少年强硬地扳过来面向自己。
“该不会是个女儿家吧?”

众将士又是一阵哄笑。

黑子被挟着脱不了身,只得难耐地撇过头去。碎发盖住了蓝色的眸子,他暗自咬着牙隐忍。
“敢不敢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个漂亮人呀?”那人阴邪地笑着,另一只手已经向黑子直扣到脖颈的衣襟伸去。


“——灰崎祥吾!”


众将士闻声一震。
被唤作灰崎的人身形一晃,赶紧撒开擒着黑子肩膀的手,回过身去,正是那赤发的将领傲立于后!

在场的众士兵无不是随着灰崎的动作齐齐下拜,无一人忤逆。
“啧。”灰崎甚是烦闷地瞥了黑子一眼,单膝下跪,行着不算标准的军礼。
阴影与火光掩映下,他看不清那少年的神色。

自阴影中缓缓踱出,赤司的目光严厉地扫过每一名士兵的头顶。他径直走到黑子身前站定,回身将他护在身后,语气充满了肃然的威慑。

“你们在干什么?”
“.......将军,我们——”
“我们就是想请新来的小兄弟来烤烤火,谁之他性情凉薄,不领众兄弟的热心。”灰崎扭着头,不带任何敬语地抢话回道。
“我怎的没看出,你是好心劝他烤火?”一手搭在佩剑柄上,赤司神色严厉,剑眉星目里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这般管不住手脚——是这仗还没打爽吗!”

灰崎抬头瞪了一眼赤司:“是没打爽呢。”
他放肆地站了起来,拔出佩剑,不屑地瞟着赤发的将领:“赤司征十郎,老子忍你很久了。”
赤司淡淡地勾起嘴角,眼神一凌佩剑刷地出鞘。

三招以内,灰崎被挑飞了武器,踉跄两步半跪在地。赤司一剑横在他脖颈上,一双赤眸毫无温度。
“你有什么资本不服我。”
灰崎冷不丁抖了抖。他咬了咬牙,最终泄了气,一语不发。
赤司见其收起了杀气,知他暂时不敢再挑衅,便收起佩剑,俯视着一众兵将。
“——还请将军恕罪!”
众将士赶紧齐齐道。
厉色扫了一众兵将一眼,回过身去。
“灰崎,现在正处行军中,我便不罚你——”
“下次再犯,我决不轻饶!”
“......是。”无奈之下,灰崎咬着牙应道。

待众将士作鸟兽散,赤司不着痕迹地看了黑子一眼,随后向帐篷后行去。
黑子心下明了,忙跟了上去。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33:00 +0800 CST  

“赤...将军。”
站在赤司身后,黑子低着头,有些别扭地改口唤他。
“很不习惯么?”赤司背对着他,望着天上一轮皎月。
“......还好,只是有些...惊讶罢了。”黑子取暖似的搓了搓手,露出了淡淡的笑:“那么多的将士...都臣服于您。”
赤司默然。
回过身,他深深地望着黑子。
而黑子那两团莹莹的湖水般的瞳,也温和地望着他。

“灰崎那样对你,你不害怕吗?”
黑子笑着摇摇头。
“方才他挟着我的时候,将军就在旁边吧。我感受到您的气息了,自然就不害怕了。”
赤司略略惊讶。
“你能,感受到我的气息?”
“嗯。”点点头,黑子合上眼睑,似乎在追寻着什么一般扬起头,缓缓吐息。

“您的气息,让我心安。”

月光皎皎,星光璨璨;夜风徐徐,草木簌簌。
少年长长的青丝连带着束在发上的洁白丝带,悠悠被那微风浮在身侧。他的嘴唇挽着一个温存的弧度,一对柔和的蓝眸中,映出了二人周身飞旋的点点荧光。

起风了。
赤发的将领不禁解下了披在身上的毛氅,上前一步,为少年披上,细致地系好一个漂亮的结。
出神地望着这宛如诗画中踱出的少年。赤司心下一阵感叹。

——他本不应与这世间的任何纷扰有所关联的。

“黑子,你后悔吗?”
少年回望赤司,递给他一个温存的微笑。

“我不后悔。”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34:00 +0800 CST  
拾捌· 梦醒,方得长风破浪。

接连的几日,黑子都睡得很不安稳。他完全不习惯与一群人共眠帐中,这让他十分地没有安全感。


一个无风的夜晚,黑子听烦了此起彼伏的鼾声,缓缓坐了起来。他两手撑着身子,轻轻挪到帐篷的幔子前,撩开一道缝,一缕淡淡的月色从那细小的缝中钻了进来。
黑子又将两边的幔子拨开一些,慢慢从中探出了头。

今夜的月色好纯净啊。

窝在帐篷后的草丛中,黑子从腰间取下那根漆黑的棍子,小心翼翼地摁下上面的机关,那管玉箫随着微不可察的响动弹了出来。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能吹响它了。

黑子将箫取出,珍惜地抚摸着那触手生凉的质地。
日后,它将更多地以武器的身份出现了吧。
指尖又滑过那坚韧的漆黑箫鞘。黑子头一次仔细地端详这保护玉箫的外壳。
这箫鞘虽然质地坚硬,如何摔打也不见伤那玉箫分毫,可惜跟旁的长枪刀剑相比,既没有锋刃,又短了些。防身倒还勉强,可论攻击,怕是短板甚多吧。

望着那玉色痴痴良久,黑子沉默着。
赤司君。究竟何时,我才能再次为你吹响此箫?


一团阴风掠过,几缕草丝被卷得荡在半空。黑子手上的动作一顿,瞳孔倏地收缩成点状。
——什么东西?
周身的气氛明显不似刚刚那般安宁了。黑子迅速将玉箫收回箫鞘将其悄然别在身后,猫起腰,踮起脚尖朝着直觉的方向贴了过去。

转过帐篷的另一边,一个漆黑的身影陡然映入黑子的眼帘。

心下一惊,黑子赶紧藏回身前帐篷的背后。更加小心地观察着那人的动向。
悄悄尾随那鬼鬼祟祟的黑影,黑子越来越清晰地听到自己鼓点般的心跳。

——那是!赤司的帐篷!
他冲着赤司君的帐篷而去,难道?!
——难道是刺客!

眼见那黑影悄然摸出一把匕首,一步步踱向赤司帐篷,黑子心下烧得害怕至极,却本能地愈靠愈近。终于,他咬牙抽出了背后的长棍,朝面前的人狠命挥下——
一声钝响过后,黑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手中的箫鞘被擒住了,自己竟根本抽不回去!他惊惶地抬起头,直对上了一双充满野性的眼睛!
那是一对璀璨的金眸,于这夜色之中,仿佛比那皎月还要明亮夺目——可那金眸之中蕴含的锋利气场,竟令黑子动弹不得!
握着黑子的左手一使劲,黑子吃痛一声,箫鞘应声落地。那人顺势擒拿,黑子片刻便被摁倒在地。

被死死按在地上,黑子根本挣脱不了。他强行扭过头来,咬紧牙关瞪视着那居高临下的蒙面人,语气中毫无畏惧。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暗杀将军!”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34:00 +0800 CST  
一片寂静。
黑子难耐地与对方僵持着。
不料片刻之后,那人竟在黑色面罩后扑哧笑了出来。

“不演了不演了!啊,这对我来说太难了!我要真当了刺客,那我饭碗都丢啦。我可不擅长干潜伏这一行!”
“!?”
“小兄弟,之后跟着将军要好好练功哦,”那人笑将着,竟松开了手上的擒拿。
黑子一个恍惚,片刻后赶紧爬将起来,飞快地捡起自己的箫鞘,抬头正准备继续对峙时,竟看到对方竟摘下了面罩。
那一头金色的灿发在这茫茫的夜色中,耀眼夺目。

“能够敏锐地发现敌人是个长处啦。但在你发现他之后,你如何选择,又是否能战胜他,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啦。像你刚刚那样,也太脆啦。”

“——黄濑少将?”

“真好~”那人哈哈笑了一声,把手里的面罩叠好放回衣襟里:“只一面之缘便记得我的长相和名字,将军看人还真真是错不了的。”
黑子沉默。

“黄濑,你这草丛蹲得也太不专业了。我在里面都能听见你悉悉索索的声儿。”于赤司的帐中忽然传来一阵数落,黑子循声望去,只见那红发的将军徐徐从帐中踱出。
“我,我确实不擅长干这一行嘛...”黄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这不也把他吸引过来了嘛。”
“丢人。”赤司不屑地摇摇头。

“诶——我这也算半个巡夜好吗?”眼看着上司完全不买账,黄濑赶紧向黑子递去一个友好的眼神:“我这不也是发现了夜里到处乱跑的‘小黑子’嘛,他真的太没存在感啦!我要是没发现他,他跑丢了怎么办?”
“小...黑子?”黑子疑惑地掂量着那个诡异的尾音。
“这是黄濑在认可了某人之后,对其的称呼。”赤司无奈地抱着手臂摇头:“你习惯就好。”

“......不太习惯。”

“啊呦,这太不领情啦...”赶紧向黑子抱拳,黄濑原型毕露地嬉笑道:“之前是我猜忌在先...主要事关军中将士安全,我便多留了个,心眼!我在这里,给小黑子赔罪啦~”
黑子沉默地望着对方。
“啊,啊!别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猜疑的,我——”看着对方的反应,金发的军官一下就慌了,赶忙回头向赤司求救,转眼又成了那个可怜巴巴的黄濑。
“这也算是小黑子入伍的考验嘛...我们之前或多或少都被小——赤司将军...这样玩过......”
“小赤司将军?”赤司失笑地望着自己下不来台的属下。
“——将军...给我个台阶......”

没有在意面前两人的调侃,黑子揣摩着刚刚黄濑说的话,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赤司。
“是您让黄濑少将——这么做的吗?”
赤司点点头,拍拍黑子的肩膀。
“我自己当然完完全全地相信你。但我必须对军中的其他将领有所交代。黄濑他生性谨慎些,我平日里又不收什么人回来,所以他有所顾虑是正常的。”

黑子沉默着点点头。
赤司淡淡一笑。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34:00 +0800 CST  

“这样,我们就正式认可你是我们军中的一员啦~”黄濑高高兴兴地朝黑子抱了个拳。
“小黑子,往后请多指教哦~”
“...请,请多指教...”黑子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送走了兴高采烈的黄濑,赤司朝黑子点点头。

“黑子,你随我来。”

一片离帐营不远的空地上,赤司没等脚步停稳便刷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黑子愣住了。
挥动了两下手中的佩剑。赤司望着黑子淡淡一笑,神色颇为认真。

“黑子,拿出你背后的玉箫,跟我过两招。”
“——啊!是!将军!”
回过神来,黑子赶忙从身后取下箫鞘,严阵以待地将其握在手中:“请将军赐教!”

结果当然显而易见,只两招之内,黑子的箫鞘就被赤司挑了出去。
冷兵相接之时,黑子的手腕震得有些麻了,他下意识蹲了下去,捂住手腕。
赤司自地上拾起箫鞘,递上前去。
“没事吧?”
“没事。”黑子淡淡一笑,接过了赤司递来的箫鞘。

“今时终于能与将军过招,才真正体会到了您的强大。”
赤司忍俊不禁地扑哧一声。
“你倒惯会说话了,黄濑的传染能力这么强吗?”将佩剑收进鞘中,赤司将黑子扶起:“我跟你过招,不是为了向你炫耀的——”

“我是为了让你明白。黑子,你跟我们不太一样。”

黑子疑惑地望着赤司,转而颌首抱拳:“请将军明示。”
赤司眼含笑意地望着他,伸手从腰间掏出一个精巧的物件。
“此物,你可还认得?”

黑子细看而去,眸中闪过一丝微光。他点点头。
“认得,这是那一日,将军您递于我的那枚匕首。”
“好眼力!”赤司满意地点点头:“黑子。今日,我将它赐予你。”
黑子望着那枚鞘上鎏着暗金的狭长匕首。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甘。

“将军的意思,是我用不好寻常的武器吗?也许我多加练习,就上手了呢。”
赤司摇摇头。
“自然不是。”将匕首从鞘中抽出,赤司端详着那锋利的寒刃。
“但是黑子,你不适合成为战士。”

“你跟我们,有着本质的不同。而这也正是令我十分惊喜的部分。”

黑子疑惑地望着赤司。
“之前的种种,不都已经体现出来了吗?”赤司温存地笑笑。

“你具备过人的洞察力和极低的存在感——这些都是最好的宝藏。我相信不需要过多的锤炼,你就一定能成为非常优秀的士兵。”

——是完全不同于这营帐中,任何一人的存在。

“黑子,这匕首上,曾经还沾过你的血。记得吗?”
赤司将匕首收入鞘中,拉起黑子的一只手,将匕首放在那略显单薄的手掌心,将其纤细的手指合上。
他深深地望着那双莹蓝的眼眸。
“记住,战场上,你永远不要孤身一人。”


“——你是影子。”

日后,你一定要用这把匕首,守护好重要的人啊。

赤司离开后,黑子独自一人仰望着天际上那轮皎皎的弯月。
他紧握那枚精巧的匕首置于胸前,纯净的蓝瞳中掩映出环绕在那皎月周围的淡淡星光。

那晚,黑子的心中被点燃了些什么。
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但从那一刻起。他已然,脱胎换骨。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35:00 +0800 CST  

拾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自那晚之后,赤司等人时不时地会在帐营边的空地上,忽然发现正在练习着什么的黑子。
望着那专注的身影,赤司远远伫立着,并不上前。瑰丽的眸子里荡漾着一股暖色。

“将军这是打算,把他培养成‘那种’士兵呀。”
听见身后来人,正看得出神的赤司回过头去,正对上踱到他面前的黄濑。他望着那滑头小子点了点头。
“你小子机灵啊。”
“不敢不敢!”
两个人并排远远望着黑子上下翻飞的手臂。那清爽的蓝发时不时跟着他的动作飘荡在空中。

“小黑子不会觉得委屈吗?”
对上黄濑询问的目光,赤司眼睑垂下,嘴角一扬。
“不会的。”

之前,一直都没有人在隐匿存在感方面,表现出如此登峰造极的造诣。
换做旁人,就算有武学底子,这些招式用上一年的时间也都不一定能够学到皮毛——可他竟是凭着完全布衣的出身,在没有任何内功的条件下,飞速地参悟到这些招式的其中要点。
——或许,没有武功底子反而是促进了他去领悟‘这种’武学吗?

——总之,是真的很有天份啊。

赤黄二将正聊在兴头上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青峰大辉,也在观望着那个刻苦的蓝色身影。
细细看着那些捉不住痕迹的招式,还有不时被黑子挥出的黑色长棍。肤色黝黑的年轻将领沉默着。


又是一个练得筋疲力竭的夜晚。加之白天的行军劳累,黑子拖着快要散架的身躯,回到帐篷里几乎直接摔在了他的席子上,没过一刻,便已经发出淡淡的吐息声。
陆续回到帐里的士兵见到此景都不免疑惑。

“这小子前几日不是总睡不安稳吗?怎么最近沾枕头就着?”
“哎呀妈呀!幸亏你提醒——不然我都没发现这小子,差点踩上去......”
“哎,我听说前些日子赤司将军给了他一本兵书——对就是将军自己都不怎么看的那本。从那之后,他就整天不知道在练什么邪门的东西,招式都是片段的,没有明了的套路。我当真看得别扭极了。”
“真是个怪人,练的东西都跟旁人不一样。”
“是啊。”
众人不禁同时望着酣睡的黑子。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他睡相不怎么好看。”
“.......好像是啊。”
“对哦。”
“昂。”
“.......是真的丑。”


过了这样的一段时日,黑子慢慢跟军中的士兵们熟络了起来。相处习惯以后,大家都跟他越来越聊得来了。
黑子也默默地寻思着。这样的军旅生活,倒也不赖。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很久。


那日,仍在睡梦中的黑子就觉得被浓烟笼罩,闷得透不过气,周遭实在吵得很。

“小子!”
“小子!醒醒!”
“——快醒醒!”

一片嘈杂声中,黑子被狠厉地摇醒了。还在发黑的双眼中忽然映出个庞大的身影,不禁吓得他惊坐而起。
那人见他还如在梦中般一脸朦胧,生气地将他从席子上大力地拉拽起来。
“你小子还睡?!不怕死吗!”
臂膀上的一阵撕扯,疼得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这时黑子才恍然,那不是幻觉,周围竟真的盘旋着一团团浓烟。
那硝烟的味道已经直冲入了鼻腔。

“青——青峰将军!”

“赶紧起身,我们遭遇偷袭了!”那人抓起一旁的头盔扔到黑子怀里,“快跟我出来,我们的营帐被烧着了。赤司让我来救你,幸好你小子命大还活着!”
“什——”
“别他娘的废话了快跟我走!”

人间惨象,沙场当数头名。
踏出营帐时,满地的血迹与散布在帐篷周围的尸体便撞入黑子的眼帘。
黑子冷不丁感到胃里直冲上来一股青酸。他捂住嘴,努力忍住了作呕的冲动。

“你真是,什么神仙命啊!这个帐篷里所有的将士,除了两个受伤外,其余的都被刺客杀掉了。”青峰拉着黑子向一片正纠缠在一起的人群冲去,“你小子也是真能耐!一直睡到现在还能被忽略掉!”

黑子一惊。
那些士兵...死了吗?
我才,刚刚跟他们熟络起来.....


楼主 蝶翼锁  发布于 2019-07-21 15:36:00 +0800 CST  

楼主:蝶翼锁

字数:67059

发表时间:2019-07-21 22:5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02 06:33:4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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