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程万里】[11.09.05]《杨家将边城逝水》——连载杨门番外

杨延昭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今天的所作所为需要给自己的部下一个解释,可他又该怎么解释呢?张阔海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他信得过的他,但解释……杨延昭良久不言,在快到自己部队的时候,他才说道:“让大家休整一日,明天……”杨延昭顿了下,心中阵阵的疼,源儿,六叔宁死也不想伤害你分毫,但六叔如果不这么做,萧绰就会肆无忌惮的南下,六叔不能让宋朝毁掉,杨延昭望着远方的天际,说出了最后的两个字,“攻城。”说完这句话后,杨延昭只觉得眼中一片酸涩,他把脸扭向了一旁,避开了张阔海疑惑的目光。
如果阳光太过强烈,也会刺痛人的眼睛,也会让人流泪吧。
宗源回到岐沟关,坐在主位上,其他人分立两旁。
萧野哥是这支部队原来的首领,萧绰命他暂听宗源的命令,直到给他暗示后,再夺了宗源的军权。
萧绰这么安排并没有刻意瞒着宗源,她的目的只是想让宗源乖乖的听话,让他知道他不过是个可以随时被架空的王爷,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宗源是她最宠爱的外孙,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让宗源在被夺权的时候遭到杀身之祸。
萧野哥此时站在所有将领的前面,俨然是众将之首,他极不满意宗源刚才在战场上的表现,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说道,“王爷,你为什么不杀了杨延昭!”
宗源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萧野哥,虽然我一向不喜欢同室操戈,但凡事总有个例外,你最好别逼我杀你,军权既然已到了我手中,我绝不会让它旁落,我耶律宗源也不怕你的手下为了你而反叛。
宗源哼了一声,说道:“萧将军如果想杀杨延昭,大可以亲自动手,我耶律宗源绝不拦着,至于我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萧野哥气得怒目圆睁,但他又想起萧绰对他说过,即使再对云王不满,只要他还肯抵御杨延昭,就不要动他,直到他们深入宋朝腹地再说。萧野压了压火气,问道,“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宗源懒懒地说道:“守城呗。”
宋景德元年十月,杨延昭攻打岐沟关,契丹云王耶律宗源亲自坐镇指挥,派守兵四处抛滚巨木,张弩泼油,几次攻守下来,城墙墙头和墙下遍布了宋朝与契丹将士的尸体,血几乎把城下的泥地变成了沼泽。
张阔海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家主帅和往日不太一样,用的攻城之策,虽然没什么不妥,但他总觉得他家主帅似乎……有些犹豫。仅仅半个多月,自家主帅居然憔悴了许多,就连那日的伤也不见好转。
他跟随杨延昭多年,深知自家主帅性子沉稳,哪怕是当年的遂城之围,自己这边只有三千人马,面对契丹二十万大军,面对他们的轮番攻击,即使是城墙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即使是心急如焚,自家主帅一直都是从容应对的,但这次……是因为那个什么契丹云王耶律宗源吧,据说这个人就是两年前陷害主帅的人。
十一月的一天,就在张阔海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杨宗保突然来到了前线。
杨宗保在家里听说契丹转战千里,现在已经打到了祁州,而他的爹爹却在岐沟关连战近一个月都拿不下,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他实在不放心,于是骑着快马,日夜兼程,从汴梁赶了过来。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2-11-26 08:29: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杨宗保掀起帅帐的帘子,看见桌案后的父亲,不由得愣了下,短短一个月,他的爹爹竟会憔悴至此,杨宗保的心如同刀绞,他从张阔海那里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也明白了爹爹为何会连一个岐沟关都打不下来,一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伤害的源儿,另一边是整个宋朝的安危,是将士们的生命与鲜血,这两边都在折磨着爹爹,攻下岐沟关也许不难,但以源儿的性子怕是要和岐沟关共存亡。眼睁睁地看着源儿死,看着源儿死在自己手里,爹爹做不到,但又不能不打。如果源儿守不住岐沟关该多好……可是,源儿的才智又偏偏不输于他人,使得爹爹每下一个决策都很难,可以说是心力交瘁。
源儿,上一次你不是已经放下仇恨了吗?为何如今还要如此为难你的六叔?契丹、皇祖母在你心中比宋朝、杨家要重这么多吗?
杨宗保走进帅帐,杨延昭抬起头,温和地笑笑,他已经得到属下的禀报,知道宗保来了,他也猜出了他的来意,“过来坐吧。”
杨宗保走到杨延昭旁边坐下,此时帅帐里只有他们两人。
“爹爹的伤……”杨宗保问道。
“好的差不多了。”杨延昭笑着说道。
是吗?杨宗保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给爹爹换药吧。”
“不用,有军医。”
“爹……”
杨延昭却已问道:“你来这里,奶奶知道吗?”
杨宗保点点头,“这是奶奶给您的信。”
杨延昭打开信函,熟悉的字体,温和的话语,暖暖的温馨,几乎化去了他这几日的焦灼不安,看完信,合上收好后,杨延昭和杨宗保一起看向桌案上的地图。
前方战局紧迫,已容不得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嘘寒问暖了,杨宗保说道:“想打下岐沟关,必须先制服源儿才行。”
怎么制服?抓住源儿吗?杨延昭苦苦地摇了摇头,源儿怕是宁愿战死,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但现在已经没有其它的办法了,杨宗保说道:“试试吧,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杨延昭又何尝不知,契丹毫无顾忌的一路南下,如果他们再不采取措施,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已耗不起了。
“今晚我去一趟岐沟关……”
“不行,太冒险了。”杨延昭反对道。
“我若不去,明天源儿是不会出战的。”杨宗保说道。
杨延昭沉吟不语,如果只是下战书,以源儿的性子,他确实不会应战,而宗保执意去岐沟关,除了说动源儿答应外,应该还是想劝他让他不要继续与宋朝为敌,但能劝动源儿放手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再说,夜闯岐沟关危险重重,他怎能放心。可是一场场的交战,留下了太多的血腥,太多的尸骨……杨延昭终是提起笔写下了战书,如果双方主帅的交锋,能基本定下输赢的大局,最好不过。但若是明日擒不住源儿,这场交战还要再持续多久?难道真要逼他杨延昭在宋朝与源儿之间做出选择吗?源儿是四哥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啊……
杨延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让泪水流回心里,从怀里取出玉佩,把它和战书一起交给了杨宗保。
入夜之后,岐沟关内,宗源坐在帅椅上,斜靠着椅背,手指轻轻地敲着桌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其他将领全都安静的站在下面,将近一个月的守关,让他们不敢再小觑这位少年王爷,因为如果换成他们,怕是没有一个人能抵抗的住杨延昭的进攻。
契丹人崇拜英雄,虽然他们跟随萧野哥多年,但说句心里话,论兵法战略他们的首领萧野哥连这位少年王爷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而宗源此时想的却不是怎么抵御杨延昭的下一轮攻击,他在想他的皇祖母已经到了祁州,下一步应该是进攻冀州,如果顺利的话,估计不到半个月就能到达大名府,如果到那时契丹大军就已经到黄河北流了,接下来皇祖母会怎么做呢?看势头,应该是继续南下吧。宗源心中满是苦涩,他的皇祖母对于他这边竟然如此放心,肆无忌惮的南下就不怕后方起火吗?这支部队虽然是萧野哥的部队,但他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也用了些收买人心的手段,如果他真的杀了萧野哥,应该也不会引起太大的乱子。
宗源正在思考着,突然眉头一拧,沉声说道:“大家今晚要严密防守,谨防宋军偷袭。”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2-11-28 15:00:00 +0800 CST  
分配完部署,众将领命散了之后,宗源独自一人出了军营,向后山走去。
“出来吧。”宗源冷冷地说道。
杨宗保走了出来,宗源哼了一声,说道:“你孤身一人闯我岐沟关,就不担心自己有命来无命回吗?”
杨宗保淡淡一笑,“你若想动手,刚才军营里就该一声令下,把我擒获,可你却把我引到后山……我想我的命基本是保住了。”
“你!”宗源气得直想炸毛,但最后却也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这个讨厌的人。
杨宗保微微地叹了口气,把宗源的身体掰正。源儿说到底不过是个有些任性的孩子,可他却偏偏要把自己伪装的这么冷血。杨宗保的手扶在宗源的肩上,柔声问道:“源儿,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哥?宗源的心暗暗地震了下,垂头不语。
“哥哥不相信源儿只是为了帮你的皇祖母才与宋朝为敌的,你有难言之隐,对不对?”
杨宗保的话就像有魔力一般一点点地渗进宗源的心里,宗源猛地一甩胳膊,挣开了杨宗保,吼道:“我没有!”
“源儿……”杨宗保放下空空的双手,声音依然温和,平静的问道,“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这么急于否认?”
宗源垂下头,抿着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我有没有苦衷与你无关!
杨宗保上前一步,宗源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等宗源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宗源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杨宗保,你若再敢靠近我,我杀了你!
杨宗保却没有再往前走,他看到了宗源握成拳头的手和他愤怒的表情。被人看穿心事,却又要护着心里的那点小秘密,大概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吧。“源儿,我是你哥哥,哥哥会帮你的。”
杨宗保,我不要再听你说话!宗源猛地抬头,怒道:“我再说一遍,我姓耶律,我叫耶律宗源!我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你真的不承认,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源儿,你骗不了自己,你对我们不是无情,你只是把情埋得太深,藏得太严……杨宗保拿出玉佩,把它交给了宗源。
宗源的手猛然一颤,又是玉佩,你们都要用它来刺我的心吗?
看着这样的宗源,杨宗保的心里也不好受,“源儿,哥哥是在逼你,你可以恨我,但哥哥只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推向深渊。有难处,哥哥帮你扛。”
宗源紧紧地攥着玉佩,眼睛已有些微红,凄苦的笑笑,告诉你?你没有我这样的身世,又怎么会理解我的想法?我若说我是想让两国和平,哪怕宋朝会吃点亏。你是宋人,你会同意吗?
不想再与他继续这些话题,宗源冷冷地说道:“你若没别的事情,就可以走了。”
杨宗保垂下眼眸,你非要一意孤行吗?而自己也还是劝不了他,杨宗保最后只能把战书递给了宗源。
宗源打开看了一眼,轻笑道:“我守关守的好好的,干嘛要跑到关外和杨延昭单打独斗,我不去。”
杨宗保抬起头,看着宗源的眼睛说道:“一个月了,契丹和宋朝都失去了太多的将士,岐沟关外,已是血流成河……源儿,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
宗源冷冷地说道:“打仗哪有不流血的。”
杨宗保点点头,“好,就算战争残酷血腥,但如果能少些伤亡……”
“杨宗保,收起你的大仁大义!杨延昭不会突然约我出战,他有什么目的?”
杨宗保愣了一下,后又苦苦地笑了,源儿,让你上当确实不易,可真实的用意又怎能让你知道,“源儿,你可曾想过你与我爹对阵,我爹的心情吗?我爹不愿伤害你,他下的每一个抉择都很痛苦,他怕你受伤,可为了宋朝又必须和你交战……源儿,哥哥求你,我们早点结束这场磨人的厮杀好吗?放过我爹爹……”
宗源的心狠狠地颤了下,放过……哥哥,六叔他……真的很痛苦吗?对不起……从一开始,源儿的确忽略了六叔的感受……
但也同时,两人都感觉到了有人再向他们靠近。
宗源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萧野哥,我还没去找你,你倒先送上门了,却见杨宗保一脸凝重的样子,宗源轻轻一笑,说道:“几个不听话,杀了就是。”
“源儿,萧太后对你并不放心,她……”
宗源白了杨宗保一眼,“这全是托你们杨家的洪福,皇祖母才会对我起疑的。你先走,引出他们,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宗源毫不客气的把杨宗保推到了靶子的位置上。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2-11-28 15:00:00 +0800 CST  
杨宗保倒不在意自己是不是靶子,他听得出来,来的人虽然有五六个,但武功并不高,源儿对付他们绰绰有余,源儿这么说显然是趁机对他下逐客令,“源儿,在契丹一切小心,我和爹爹都希望你能回来。”
宗源的手攥得紧紧,都到了这会儿,你还在蛊惑我!“杨宗保,你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杀了!”
“随便,只要你下得了手。”杨宗保临走的时候,撂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宗源气得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气哼哼的看着数支箭羽撵在杨宗保的后面,恨恨道:射死你。但他也同时飞身而起,向着发出箭羽的地方掠去,手起剑落,五个弓弩手瞬间全部毙命,杨宗保也早已不见了人影。
宗源手臂一转,云诺剑已架在了领头人萧野哥的脖颈上。
萧野哥见自己的手下全被宗源杀死了,不由得怒道:“耶律宗源,你好大的胆子,不仅暗中勾结宋人,还出手杀人!”
宗源悠悠地说道:“难道我的皇祖母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早有反叛之心吗?”
萧野哥心中一凛,他这才意识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也许真会要了他的命,声音不禁有些发抖,“你……你敢杀我?”
宗源冷冷一笑,“世间还没有我耶律宗源不敢做的事。”
“你就不怕引起哗变?岐沟关里全是我的部下。”
宗源笑意更浓,“杨延昭还在关外虎视眈眈,而你,人都死了,他们又怎会为了给你出头,而置契丹于不顾?孰轻孰重,我想你的部下还分得出来。”
萧野哥脸色煞白,“你杀了我,怎么向你的皇祖母交代!”
宗源淡淡道:“这就不劳你萧将军费心了。”懒得再与他啰嗦,宗源手腕一动,云诺剑已割断了萧野哥的咽喉。
宗源走到河边,把云诺剑洗干净后还入鞘内。
回到军中,宗源派了几个小兵把那六具尸体抬过来,并命岐沟关内所有将领都到议事厅**。
众人走进大厅,看见地上摆着六具尸体,头和身体都被白布盖着,心中具是一紧。深夜紧急**,本来就很让人不安,现在更有六具尸体横在这里……他们会是谁?出了什么事?
随着议事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人们似乎明白了,因为**的人里,少了一个最主要的人,他们的首领萧野哥,难道这六具尸体中有他?
人们的表情有惊讶,有疑惑,有愤怒,也有漠然。
宗源把他们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示意士兵把白布掀开后说道:“萧野哥不遵军令,擅自带人袭击宋营,被我发现,已就地正法。”
众人见躺在地上的确实是萧野哥,都是一寒,以萧野哥的胆子,他不会仅仅只带了五个人就去偷袭宋营的。
果然有人站了出来,不平道:“王爷这么说可有证据?”
宗源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萧野哥的弟弟萧野奴,也是萧野哥的心腹,淡淡道:“我的话就是证据。”
萧野奴更加气愤,“你杀了我哥,还诬陷他!大家伙没人相信你!”
“是吗。”宗源冷冷地弯了下嘴角,“如果再加上你的命,大家应该就会相信了。”还不等众人反应,宗源的云诺剑已削下了萧野奴的头。萧野奴的身子还站在那里,手还指着宗源,可他的头已滚落到了地上,眼睛瞪着宗源,他至死也不敢相信有人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杀了他。
在场的所有人,只觉得一股寒意直袭心头,什么袭击宋营,全是借口,这位少年王爷分明是想夺权。顺我意则生,逆吾心则死。
宗源的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冷声道:“谁还有异议,不妨站出来,我们可以再商议一下。”
商议?商议就是死啊,谁还敢?众将领面面相觑,看了看他们的同伴后,都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有的态度。
宗源说道:“诸位都是明事理顾大局的人,强敌在侧,若是我们内乱,也许破关之日就在明天。”
有的将领已有了些动容,论武功,这位少年王爷露出的这手功夫,就算他们所有的人全加起来也不是对手,论智谋,这位少年王爷守关时展现的谋略,他们更是无人能及。几个将领已带头跪下,齐声说道:“属下没有异议。”
没有表态的,在看到宗源投过来的冷冽目光时,都不由得一颤,再看看跪下的人,知道大势已去,也陆续跪下,说道:“属下没有异议。”
宗源轻轻一笑,命文书把萧野哥违抗军令、已被处决的消息报给萧绰,然后对兵将进行重新编组。全军上下,令行禁止,无人敢违。宗源用铁血手腕,以雷霆之势,将军权牢牢地握在手里。岐沟关内一夜之间,再无萧将军,只唯契丹云王耶律宗源之命是从。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2-11-28 15:00:00 +0800 CST  
过一会儿……张阔海有些郁闷,让几千将士在这里等着显然不合适,他只好下令收兵,一切等自家主帅回来以后再说吧。
杨延朗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追过来了,六弟,你如此的感情用事,不顾大局,今后还怎么领兵?怎么治军?勒住马缰,杨延朗从马上下来,丢开缰绳,独自站在那里。
杨延昭也下了马,望着杨延朗茕茕孑立的身影,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走到杨延朗面前……
十四年了,陵谷沧桑,饱含了太多的风霜雪雨。
四哥比那时更瘦了……
杨延昭的心狠狠地痛了下,几乎站立不稳。
四哥,为什么,你为了不让我们全军覆没,竟然宁肯自己身败名裂……
为什么,为了延昭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你竟然不惜身受血刑……
不管延昭是不是伤你至深,不管延昭说了多么狠毒的话语,你都要为延昭如此付出吗?
四哥,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投靠契丹,千夫所指,经脉受损,武功尽失,那样的屈辱,那样的折磨,那样的痛苦,你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承受多年……
杨延昭的心如凌迟般地痛,他定定地看着他的四哥,泪水模糊了双眼,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千言万语涌到喉间,却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次延昭说了太多伤你心的话,延昭就算死也无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四哥,对不起……杨延昭跪下,看着四哥抬起了手臂,看着四哥扇向自己的巴掌,杨延昭闭上了眼睛。
清脆的声响,杨延昭感觉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痛,也感觉到了有温热的液体在顺着自己的嘴角往下流……四哥,对不起……
杨延朗的手轻轻地颤抖着,十七年了啊……十七年后的重逢,因为六弟不忍心伤害他的孩子,他回给六弟的竟然是一记狠戾的耳光。杨延朗的心一阵阵地疼,六弟肩膀上的伤是源儿伤的,可他的六弟却跪在伤害他的人的父亲面前,任其处置。六弟……你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任由四哥伤你你都毫不反抗,你不是说不再认我了吗?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的追过来?为什么……还要对源儿手下留情!源儿他出手狠毒,分明是想要你的命,你怎么还能一步步的退让!契丹牢狱里断绝兄弟之情的话,虽然想起来心就会痛,可他杨延朗宁愿那些话是真的,也不愿看到他的六弟受伤至此。
杨延朗垂眸望着杨延昭,神色中转过千般情绪,最后却冷冷地说道:“杨延昭,你睁开眼睛看看,岐沟关外血流成河,是因为什么!”
杨延昭的身体颤了一下,没有回答,可他的泪水已从眼角滑落,是因为他的犹豫……
“慈不掌兵,心软重情是兵家的大忌,你的一念之仁不仅害了你,还害死了多少将士!为了源儿,你置杨家于何地!置大宋于何地!”每说一个字,杨延朗的心就痛一分,是他没有教好源儿,可他却在逼他的六弟。六弟一直乖巧柔顺,但他却不是一个好哥哥,自己做过太多伤害延昭的事,可傻傻的六弟从没有怨过他,契丹大牢里,六弟忍着酷刑的伤痛,苦苦地劝他回家,他冷漠的话语换来的却是六弟要用自己的死来成全他……心伤到最后,六弟也仅仅只是说出不再相认的话……六弟……你把那天的话全忘了吗?
杨延昭的脸色惨白如纸,四哥的话如针一般直刺他的内心,这几日,他每天都在愧疚、自责、不忍中度过。可是,源儿是四哥的儿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源儿死在自己的手里……
杨延朗看着杨延昭痛苦的神色,他的心也揪的难受,六弟的心思和性情他清楚,他知道六弟的苦,知道他选择的艰难……杨延朗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契丹大军向冀州出发了,他们已经深入宋朝腹地,你不能再犹豫了!”
温和的话语,让杨延昭的睫毛微微地颤了下,睁开眼睛,望着杨延朗,四哥,你是让我不顾源儿的生死也要攻下岐沟关吗?“四哥,对不起……”延昭做不到,杨延昭低声说道。源儿是你唯一的骨肉啊……而且源儿对你的感情深到何种程度,四哥你不会不知道。
“做不到”几个字杨延昭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从他的表情杨延朗也猜到了,冷冷地说道:“杨延昭,你还想让多少人死在岐沟关!契丹大军之所以会肆无忌惮的南下,就是因为他们不用顾忌自己的后方!”六弟,四哥不能看着你因为四哥而成为宋朝的罪人!四哥已经对不起爹娘,对不起杨家了,六弟,你不能再让娘亲失望……
杨延昭却仍是摇了摇头。
杨延朗的手倏然一紧,先前的心疼化为了丝丝的怒意,一脚踢向杨延昭,但他仍是小心的避开了杨延昭受伤的右肩,踢在了杨延昭左边的胸口上,但力道却很大,杨延昭一下没有跪稳,倒在了地上,心口处的伤还没有好,痛得他眉头一拧,却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撑着身体重新跪好。在跪直的瞬间,杨延昭感到胸口湿漉漉一片,猛然一惊,糟了,虽然他刚才让开了那道伤,可是伤口还是被震裂了……果然,他的四哥也注意到了他胸口的伤处。
杨延朗静静地看着殷红的血从杨延昭铠甲的缝隙处一点点的渗出,延昭受伤了,六弟武功高强,谁能伤他?而且还伤在这么要命的部位?杨延朗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是源儿,除了源儿还能有谁!六弟步步相让,可他的儿子却在步步紧逼……他差点要了他六叔的命。杨延朗睁开眼睛,望着远处被云雾环绕的墨色山峦,一字字道:“从他与宋朝为敌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我的儿子……杨延昭,三日内,你若还攻不下岐沟关,我杨延朗就死在你的面前。”
“不,四哥,不要……”杨延昭惊慌的抬起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杨延朗已蹲下身子,凝视着他,决然道:“如果不是你的纵容,他根本伤不了你。杨延昭,不要让我失望。宋朝的江山社稷,容不得你再心软!”说完,杨延朗突然点了杨延昭几处大穴,然后站起身,跃上马背,打马就走,不再回头。
“四哥……四哥……”杨延昭想追过去,可是全身动弹不得,等他冲开穴道,他的四哥早已不见了人影。杨延昭猛然想起,四哥点了他的穴道,点穴是需要内力的,四哥的武功,难道恢复了?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2-12-07 08:38: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更新时间2012-12-19 22:11:16 字数:2564
“爹……”宗源低着头轻轻地喊了一声,他将近七年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了,他多想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可是,又不敢,宗源跪在父亲的马前,一动不敢动,能看到的只有踩在雪地里的四只马蹄,宗源的眼帘虽然低垂着,但他仍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的怒气,他确实违背了爹爹太多太多……许多话萦绕在心间,他很想知道爹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了,然而几次快要问出口的话,都被沉闷的气氛堵了回去,最后鼓足勇气才问道:“爹爹体内的毒解了吗?”声音里仍是夹杂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六年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关心他的话……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宗源,杨延朗握着马鞭的手松了又紧,从宗源出现在城楼的那一刻,杨延朗就看到他了,这么冷的天,居然穿着单衣就敢往外跑,这么多年源儿还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许久的沉默……天地之间只有朔风阵阵,一片苍茫。
宗源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他与杨家、宋朝为敌,又伤了六叔,爹爹还怎么会再回答他的话。爹爹,对不起……可是这里天寒地冻,即使毒解了,您的身体……也不能受寒的,宗源轻轻地说道:“外面冷,源儿请爹爹……”宗源顿住,回去吗?如果不是因为他,爹爹又怎么会在冰天雪地里这么久……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说这些话了。
杨延朗从马上下来,慢慢地走到宗源面前,停下。
宗源紧张地呼吸一窒,爹爹是要……罚他了吗?无论爹爹怎么责罚他都是应该……只希望爹爹打过罚过之后,不要再呆在这片风雪中了,宗源闭上了眼睛,撤去了护体真气。
杨延朗感觉到了宗源身上真气的变化,不论宗源做了什么,这一刻他的心真的痛了下。曾经,源儿为了救他受尽折磨,但他却不顾源儿身上的苦楚狠狠地打了他,还扔下年仅十岁的源儿独自离开,任由源儿在雨中跪着哭求了一夜……六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给源儿的却是一支射穿手臂的无情箭羽,可是源儿仍在关心着他,仍是……毫不反抗的任他打罚。杨延朗无声的蹲下,解开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宗源的身上。
宗源的身体猛然一震,惊讶地抬头望着父亲,直到杨延朗把斗篷领部的短带系好,宗源才反应过来,自己违背了爹爹那么多,爹爹怎么还能把自己御寒的衣服给他,急切地说道:“源儿不冷,爹爹快把斗篷披上。”不由分说迅速解开了带子,把斗篷披回到父亲的身上。杨延朗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宗源的动作,只是深邃如墨的眼眸里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宗源系好短带,才注意到父亲是在一直看着他的,宗源的手不由得僵在那里,愣愣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杨延朗却已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沉声说道:“你还要欺骗爹爹到何时!”
欺骗……爹爹不会知道的。宗源的眼睛有了一瞬的慌乱,匆忙地垂下了头。他忽略了,他的爹爹其实是握着他冰冷的手指说的,也或许,从一开始,宗源就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双手是不是已冻得几乎没了温度。
杨延朗把宗源的神色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刚才的话是他对源儿的突然试探,而源儿,果然有事瞒着他。自己的孩子他是了解的,凡是源儿答应过他的事,只要不是有特殊原因,源儿绝不会违背,而这一次,源儿从见到他到现在,连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源儿是故意的,他应该早就编好了理由,等着自己来问他……六年前,源儿瞒着他试药试毒还把生死银针打入体内,今日,他杨延朗决不允许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可是以源儿的性子,他不愿说的事情,即便是受再大的苦,源儿也不会吐露半个字,逼问是逼不出真相的。
源儿,爹爹该拿你怎么办,杨延朗暗暗地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说道:“源儿,不要再守岐沟关了,行吗?”
宗源的心狠狠地颤了下,是他违背了当日的承诺,可爹爹却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爹爹,对不起……宗源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延朗的手倏然一紧,猛地把宗源掼倒在地上,起身上马,岐沟关内也许有他想知道的真相,杨延朗催马向岐沟关走去。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2-12-20 10:07:00 +0800 CST  
宗源慌了,爹爹是要进岐沟关吗?绝对不行,他是以武力夺的权,关内还极不稳定,而且里面应该还有皇祖母的人,他不能让爹爹进入险境,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拦住了父亲的马,“爹爹,您不能进岐沟关。”
杨延朗冷冷地看着宗源,“让开!”
宗源仍是站在马前一动不动。
马鞭抽在宗源的身上,一道血痕印在了宗源的衣服上,宗源还是不动。
内力灌注到鞭上,杨延朗又一鞭抽了过去,撤去护体真气毫无准备的宗源被这狠戾的鞭子抽的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宗源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一鞭含了内力,爹爹的武功难道……恢复了?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笑意渐渐地在眼底蕴开,眉宇间露出的全是喜色。
杨延朗握着马鞭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紧了,他多少能猜到些宗源高兴的原因,被抽到吐血,居然还在高兴抽他的人有了武功吗……源儿仍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仍是……重视他这个父亲。但源儿这次却不惜忤逆他也要违背承诺,源儿,你究竟想干什么?杨延朗抬手,更狠的一鞭抽了过去,一鞭下去,已是皮开肉绽。
岐沟关上的守将虽然离得远,听不到自家王爷和那人在说什么,但他们的动作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从他们的王爷跪在那人的马前,他们就开始惊讶,现在更看到那人的马鞭竟然抽到他家王爷身上,还把他们的王爷抽的吐血,而他们狠辣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王爷居然毫不反抗……王爷的武功他们是见识过的,王爷若想避开马鞭轻而易举,但是……
负责巡视城楼的人想起刚才王爷冷冷地说谁要伤这个人,就要谁命的话。不让伤他,还任由他伤自己,难道这个人……就是失踪多年的驸马爷?
宗源用手撑着地,跪在了父亲的马前,挡住了杨延朗去岐沟关的路。杨延朗攥着马鞭,用力到指节泛白,冷冷地说道:“你是铁了心的要守岐沟关吗?”
宗源不敢点头,更不敢说是,只能把头垂的更低。
这就是你的答案?杨延朗的怒气直升了上来,不再犹豫,鞭子一下接一下的打在宗源的身上,宗源被打的一次次的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又一次次挣扎着重新跪好,直到地上的白雪被鲜血染成红色,直到宗源的身上再没有下鞭的地方,杨延朗才停下来。宗源却依然挡在他面前,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源儿,你真的要置宋朝于不顾吗?杨延朗抬头看着岐沟关,契丹的大旗插在城头,而契丹的大军应该也快到宋朝的腹地冀州了吧。源儿,我杨延朗不忍心打死你,如果真到了那时,就用我的血来洗罪吧。
不再看宗源一眼,杨延朗拨转马头,身影渐渐地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中。
宗源不敢看他父亲失望的眼神,低着头跪在雪地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抬头,望着早已寂寥的天地。爹爹走了,是他逼走的,多年后的相见,他竟然狠心逼走了爹爹,脸上冰凉凉一片,对不起,爹爹……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2-12-20 10:07: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更新时间2012-12-26 20:48:05 字数:3696  涞水镇是岐沟关外的一个小镇,由于战乱,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店铺也几乎都关了门,杨延朗牵着马在镇上转了一圈,最后找了家生意还算不错的酒楼,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壶茶,店家见杨延朗出手大方,忙笑容可掬的把茶水送上,杨延朗微微地弯了弯唇角,接过茶壶,说道:“谢谢店家,我自己来就行。看店家生意还不错。”
店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不如从前了,我这店原来可是高朋满座,不提前预定是没有座位的,然而现在……连年打仗,搞得生意是一落千丈,我这店也就凭着百年老店的招牌和饭菜的味道才支撑到现在,要不然……”店家指了指门外,“客官您看那几家都做不下去了,若是这仗再打下去,估计我的店也难逃厄运。”
杨延朗倒了杯茶,问道:“听说守岐沟关的是云王,而对方却是久经沙场的杨延昭,那小王爷有什么本事竟能抵抗得了杨延昭那么长时间?”
店家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客官可不要小瞧了这位王爷,据说他不仅有谋略武功好,而且,狠着呢。”
杨延朗的心微微地震了下,浅浅的啜了口茶,不动声色地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店家却提起茶壶,为杨延朗添满茶水后,岔开了话题,“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
杨延朗点点头,“嗯,我刚从回鹘来,想去幽州做点生意。”
“那兄台来的太不巧了,这儿正和宋朝打仗呢,而且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怕会误了兄台的生意。”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但已经到了这里,总得知道前方的战事如何,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话说到这里,店家自然明白面前的人来这里吃饭是假,打探消息是真,笑容不由得更大了些,“大家都是生意人,出门在外,能帮到兄台的当然会帮。您来这里真是来对了地方,客官别小瞧了涞水镇,它可是离前线最近的镇子,而我这家店又是整个涞水镇客流量最大的,人在茶余饭后总会谈些现在最热门的话题,所以前方一旦有风吹草动,我这里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地方。”说完就站在那里,也不再继续,意思不言而喻。
杨延朗微微一笑,拿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谢谢店家肯帮忙,这点银子请收下。”
店家笑得更加灿烂,高兴地双手接住,战乱时期可是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和粮食才是最真实的东西,现在还肯这么大把花钱的人不多了。店家忙弯了腰,把嘴凑到杨延朗耳边,小声说道:“据说云王带的这支军队虽是萧野哥的兵将,但在抵御杨延昭上,全是靠了云王的智谋和胆识。不过,有最新消息传出,说云王不愿大权旁落,前个儿晚上刚把萧野哥和他的弟弟萧野奴给杀了,现在岐沟关里所有的军权都落在了云王手中,云王的威信比原来更高了,在岐沟关里说一不二。杨延昭想攻破岐沟关估计更难了,这仗一时半会儿应该还停不下来,兄台要早做打算。”
杨延朗的手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道:“谢谢店家,你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
“好嘞。”店家答应一声,转身招呼别桌的客人去了。
杨延朗静静地思考着刚才店家的话,他曾经想过,源儿这么做也许是要为翎儿报仇,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因为如果是为了报仇,萧太后没有理由不信任源儿,而且就算不信任,也只会派人暗中监视,绝不会把它放在明处,然而现在,不仅明摆着告诉源儿她对他的不信任,还架空了源儿。
杨延朗拿起茶杯,此时宋与契丹的局势,明着契丹大军已到了宋朝的腹地,宋朝处于劣势……但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杨延朗轻轻地转了下杯子——
契丹是,孤军深入。
如果源儿能一直抵抗六弟,契丹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继续南下,占领宋都。
但,如果不能,宋军前后夹击之下,契丹必败,到时,即使不能灭了契丹,宋朝也能趁机夺回幽、易数州。
源儿却在这关键时刻杀了萧野哥,把契丹后方的军权握在手中……
也就是说,现在契丹的成败全在源儿手里。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2-12-27 10:09:00 +0800 CST  
“有又如何?皇祖母待源儿恩重如山,宋朝于我有何恩义?”话一说出,心中竟是一阵揪痛,不是爹爹的剑,而是自己的心,居然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伤爹爹至深的话。
杨延朗的手有了一丝的颤抖,剑尖已没入宗源的肌肤,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滴在了地上,看着宗源胸口的血一点点的往外流,杨延朗的心痛如刀绞。
难道他真要杀了源儿吗?
无论源儿做了什么,无论源儿的想法是什么,无论源儿是对是错,他都是他的孩子……
曾经,他的源儿为了给他解毒,不惜以身试药。
曾经,他的源儿为了拿到时雨,受尽苦楚。
可他给源儿的,是不再相认的话,是一顿狠戾的鞭笞,是冷血无情的任由他带着一身的伤痛在雪地里待了整整一夜。
但源儿……仍是一心要救他。
曾经自己言明了是要用源儿换解药,源儿却无怨无悔的甘愿去换。
曾经的一切,源儿,你忘了吗?为什么,今日……你要如此……
一口鲜血咯了出来。
父亲气息的变化惊得宗源猛然抬头,爹爹……父亲嘴角的殷红刺他的心狠狠地痛了下,顾不得胸前的利刃,没有受伤的右手就要去搭父亲的腕脉,杨延朗极快的向后撤了一步,避开了宗源的手,也避免了云诺剑穿透宗源的心脏。
杨延朗把云诺剑缓缓地收入鞘内,他下不了手。
喊杀声还在继续,岐沟关也即将被攻破,一场厮杀尸横遍野,血染的天际昭示着它的残酷无情。杨延朗一字字道,“源儿,早在六年前,你就该知道,你和杨家之间,爹爹选择的永远是杨家。”
凛冽刺骨的话,宗源不是不在意,可是爹爹应该选择杨家的,自己不也想让爹爹做出这样的选择吗?但他的心怎么还会这么痛,宗源轻轻笑道:“无论爹爹怎么选择,源儿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你是非逼着爹爹杀了你吗?
后来,杨延朗才知道源儿不会改变的不是帮助他的皇祖母,而是不会改变用自己的死让他回杨家的心,也才知道他伤源儿伤的有多深。
然而现在,杨延朗误会了。
杨延朗的手按在宗源的肩膀上,内力侵入宗源的经脉,宗源瞬间明白了父亲是要……废了他的武功。原来,到了这个时候,爹爹仍是不忍心杀他。他的武功本就是爹爹所教,爹爹想什么时候收回都行,六年前自己就不止一次的冒犯爹爹,自己也曾说过会自废武功,现在,是时候了。宗源担心自己的内力会反噬父亲,他小心地护着父亲的内力,让父亲的内力顺利的进入自己的经脉。
废去武功竟然会这么疼,刚开始还能忍受,后来宗源竟疼得跪倒在地上,用手撑着地才不至于倒下,左腕筋脉已断,左手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右手上,手指抠进泥土,指节一点点的弯曲,血已从指甲缝里流了出来,手指处的黄土渐渐变成了暗红色,宗源浑身冷汗渗渗,鲜血缓缓地从嘴角溢出,却仍抵不住彻骨的疼痛,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在被一寸寸的割断,疼,除了疼还是疼,再这样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力的,不,就算是疼死,也绝不能伤到爹爹……
杨延朗从一开始就知道,以他现在恢复的那点武功根本废不了源儿的功夫,不但废不了,只要他的内力一进入源儿的身体,源儿体内就会自然而然的产生自我保护的反震之力,但是……源儿却在护着他……源儿不仅要忍受经脉寸断的疼痛,还要竭力控制自己的内力,双重的折磨会让源儿更加痛苦。
杨延朗看到了宗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看到了宗源脸上的冷汗浸湿了散落在额前鬓角的头发,看到了为了忍痛早已被咬碎的嘴唇。然而他的内力却一直畅通无阻的在一点点的毁去宗源的武功。即便是疼痛难忍,源儿还在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源儿,为什么……
杨延朗收了手,猝然失力的宗源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杨延朗蹲下身,看着疼的浑身颤抖,蜷缩着的宗源,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他想把宗源抱在怀里,可他的手刚动了一下,就又垂了下来,把心疼强压在心底,说道:“源儿,只要你不再与宋朝为敌,爹爹就……”
宗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回绝了父亲。
痛到无法开口,仍不肯改变些许,源儿竟会倔强至此,既然你执意这样……杨延朗沉默许久,才点了宗源的几处穴道,失望、心凉到极点,也不过如此吧。
杨延朗站起身,把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的宗源丢在了战场上,可就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他恍然听见宗源极小声的喊了声“爹爹”,杨延朗倏然回头,看到的却是背对着他躺在地上的宗源。是自己听错了……
听着父亲渐渐远去,宗源的眼角悄然地滑出了一滴泪水……
就在杨延朗走后没多久,一骑突然冲向宗源,马背上的人伸手捞起地上的宗源,没有任何停留的继续向前飞驰,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战场上。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3-01-05 09:29: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那人把马骑得飞快,一路的颠簸,宗源伤口处的血也流了一路,但他只是默默地忍着疼,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岐沟关,泪水不由自主的再一次模糊了双眼,宗源紧紧地咬着嘴唇,耶律宗源,你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你忤逆爹爹,还有脸哭吗?爹爹,您应该在战场上杀了源儿的,只有在两军阵前杀了源儿,宋朝那个糊涂皇帝才会明白爹爹的心意,才会不为难爹爹,不为难杨家,但您却……爹爹,您可知道源儿能死在您的手里,源儿无怨亦无悔……岐沟关渐渐消失在眼前,宗源落下了最后一滴泪水,还好,爹爹伤了他,岐沟关也被攻破,赵恒大概不会揪着爹爹有个契丹儿子的事情不放吧。
宗源感觉得到那个人带着他在岐沟关外绕来绕去,但他不想去管,爹爹没有杀他,只封了他的穴道,应该是想把他的生死交到别人手里吧,所以,无论是生也好,死也罢,对于爹爹的安排他都不会反抗。那人把他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宗源吐出一口血后,轻轻地笑了,摔得还真狠,我和你有这么大的仇吗,抬眼看到了一张相对熟悉的面孔,宗源愣了一下,不禁笑得更加轻蔑了,果然是冤家路窄呢,原来是他,王钦若的义子——苏洛羽。
苏洛羽蹲下身,紧紧逼视着宗源,冷冷的说道:“小王爷还真是镇定自若,都到了这会儿居然还笑得出来。”
宗源撇撇嘴,恹恹道:“你不在牢里陪你义父,反而跑到这儿来,不怕丢了小命吗。”
“小王爷还是和原来一样牙尖嘴利。”苏洛羽目光更寒,冷冷地讽刺道,“耶律宗源,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也难怪,你的皇祖母是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的。”
皇祖母?难道苏洛羽是契丹人,但不论苏洛羽是什么身份,他都没兴趣知道,宗源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谁关我何事。”
“何事?”苏洛羽的脸几乎贴在了宗源的脸上,一阵阵的热气让宗源很不舒服,宗源想扭开头,却又动不了,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苏洛羽看着宗源没有丝毫畏惧他的目光,心中更是愤怒,恨恨的说道:“你坏我大计,害得我在宋朝白白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现在更杀了我的两个亲哥哥!”
你哥哥?谁呀。宗源懒得理他,更懒得去想,他耶律宗源杀的人太多,谁知道他剑下的哪个亡魂是他苏洛羽的哥哥。
苏洛羽见宗源不仅不理他,还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禁咬牙切齿道:“小王爷难道忘了萧野哥、萧野奴了吗?我是他们的三弟萧野青,十二岁那年,我奉命去了宋朝,本想在王钦若身边探听消息,再趁机策反他,让他成为我们的人,却没想到被你给搅了,王钦若下了牢狱,今后即便有机会翻身,也再难得到宋朝皇帝的重用。我来投奔哥哥,得到的却是被你杀了的消息。**日守候在岐沟关外,就是要找机会为我、为我的哥哥们报仇,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耶律宗源,我萧野青必让你血债血偿!”
原来是这样,他耶律宗源和苏洛羽,不,是萧野青,还真是仇深似海呢,宗源淡淡地笑了,看来自己死了也不算太冤枉。
苏洛羽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的,我会让你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求着我杀了你。”
生不如死?呵呵,随便。但求你?妄想。
虽然宗源的穴道已经被制,内力也似乎弱了不少,但还是小心为上。苏洛羽捏开宗源的嘴,把一颗会让人全身无力的毒药塞了进去,强迫宗源咽下。喉间的不适令宗源轻轻地咳了几下,带出了几丝鲜血。
廖无心和慕容赫到岐沟关时,岐沟关已被攻破,廖无心望着城头上的宋字大旗,和迎风招展的杨字帅旗,握紧了拳头,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早在宗源守岐沟关的时候,廖无心就想来,但又担心自己去了会让萧野哥他们有所防备,反而不利于源儿夺权,所以就一直忍着。但好在他在契丹经营多年,萧野哥手下也有他的人,他可以随时了解到这里的情况,而且他也相信以源儿的能力应该不会吃亏,所以倒也不是特别着急。直到前几天听说源儿杀了萧野哥和萧野奴,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刚想舒口气,但接下来的消息气得他直接掀了桌子。云王被箭矢穿透手臂,云王跪在关外的雪地里被人鞭笞……能伤到宗源的,能让宗源毫不反抗任打任罚的人,除了那该死的杨延朗还能有谁!杨延朗,如果我徒儿有什么不测,我廖无心绝不会放过你。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3-01-16 23:35: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痛,好痛……这是哪里?为什么周围都是雾蒙蒙的,“爹爹……爹爹您在哪儿?不要丢下源儿一个人……”可是无论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出这片迷雾,宗源慌了,不由得更大声的喊着。
“源儿,源儿……爹爹在这儿,醒醒……源儿……”守在床边的杨延朗听到宗源昏迷时的呓语,连忙握住宗源的手,轻轻地晃了晃他的了身子,已经三天了,宗源却一直没有醒过来,叶云风今天早上为宗源号过脉后,说源儿清醒就在这一两日后便和白流一回昆仑山了,现在源儿能说梦话,应该是快醒了吧。
但毕竟伤势太重,深度昏迷的宗源仍处在梦魇中醒不过来。
是爹爹,爹爹在叫他,爹爹没有丢下他,宗源高兴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爹爹等等源儿,源儿马上就见到爹爹了……欢天喜地的向前跑着,忘却了身上的疼痛,浓雾渐渐散去,爹爹就在前面,可是爹爹怎么背对着源儿,宗源顿住了脚步,“爹爹……”宗源小心翼翼地喊道。
前面的爹爹缓缓地转过身,爹爹真的在等源儿,宗源开心的笑了,拔腿就要扑进爹爹的怀里,却突然听到爹爹冷冷地对他说道:“你残杀宋朝将士,伤你六叔,重创宗保,从今以后再不是我儿子!”
犹如一桶冷水浇下,宗源僵在原地,慌乱地摇着头,“不是的,源儿是想让宋朝与契丹签下合约,才会守岐沟关的……”
握着宗源的手倏然一紧,杨延朗望着躺在床上的宗源,果然是为了契丹与宋朝的和平,本是源儿宁死也不肯在他面前说出的话,竟在昏迷时说了……当时自己已经猜到,可他怎么就不相信自己的孩子,看到宗源刺伤宗保,就误会源儿,挑断了源儿的手筋,还几乎废了源儿的武功……心里闷闷地疼,杨延朗探了探宗源的额头,已是烫的吓人,站起来,打算拧条毛巾敷上。
梦中的宗源看到的却是父亲的身影突然消失了,慌得他大声喊着爹爹,周围却变幻成了岐沟关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
杨延朗听到宗源呼喊,不禁顿住,望着双目仍然紧闭,不停挣扎的宗源,蹲下身,握着他的手,柔声说道:“爹爹不走,爹爹出去一下就回来。”
可是宗源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紧紧地反握住杨延朗,手颤抖着,那么多人因他守关而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转眼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死寂的天地中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突然,阴冷的笑声从天际传来,“耶律宗源,你犯下如此大错,你爹不杀你,不是他不忍,更不是他不愿,而且你爹根本就不屑杀你,他对你已失望透顶,哈哈哈哈……”
“不,不!不会的。”泪水流了出来,可是爹爹真的把他丢在了战场,“爹爹!为什么不杀了源儿,杀了源儿爹爹就能回杨家了!您,您是不屑杀源儿,才把源儿一个人丢在战场上的吗?”宗源哭着问道。
杨延朗的手指颤了下,心绞得阵阵的疼,轻轻抚摸着源儿的面庞,源儿···“果然是要为了让我回杨家么?源儿,醒醒……爹爹怎么会……怎么会杀了你?”
可是宗源根本听不到杨延朗的话,他仍处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低声继续问道:“是源儿伤您的心伤得太狠了,您……您才会如此吗?爹爹,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源儿,求求您原谅源儿好吗?”
源儿,不要再说了,是他,明明是他这个父亲狠狠地伤害了源儿。不,他一直都知道的,不论源儿在他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源儿总是先想着如何得到他这个父亲的原谅,即便自己会更痛,会更委屈……他也曾暗暗发誓,不能再伤到源儿,却没有想到,这种伤害竟会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重。
梦境中,忽然从远处冲出一骑,是……哥哥,哥哥是来接源儿的吗?为什么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杆枪,而枪竟然不受控制的刺向哥哥,不要!可他扔也扔不掉,眼睁睁的看着枪尖直直的刺进宗保的胸口,“哥哥!”宗源惊叫道,“哥哥……不要死,不要……”眼前血红一片,他想抱住哥哥,可自己却像空气一样,哥哥竟从自己的手臂穿过,眼看哥哥就要掉下马背,他急得不知所措,爹爹突然出现,抱住了他。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3-02-23 13:13:00 +0800 CST  
宗源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竟然也很疼。可他杀了哥哥,爹爹不会再原谅他了,不会,永远也不会了……宗源一步步的后退,“爹爹,哥哥,源儿不想伤害你们,宁死也不愿。爹爹,源儿好羡慕哥哥可以被您抱着。爹爹永远也不会抱源儿了吧······”宗源哽咽着,终是说出了深藏在心底的话。
源儿……杨延朗尝到了嘴里的腥甜。

“源儿要和爹爹赛马!”春寒料峭的草原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可是小小的宗源已拽着比他还要高的马兴奋地喊着,跃跃欲试。
“爹爹教的枪法源儿都学会了,爹爹怎么奖励源儿?”刚练完武的宗源,汗津津的扑在自己怀里,抬着红扑扑的小脸,歪着小脑袋毫无自觉地邀功,一双灿若星辰的清眸带着几分狡黠。
“爹爹,源儿能把鹰射下来啦。”六岁的宗源一只手提着鹰,一只手拿着弓,欢欣雀跃的跑过来,脆生生地说道。正在和自己说话的慕容赫看到宗源手里不足一尺的猎物,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猫……猫头鹰……小源儿,猫头鹰也算是鹰吗?你是不是趁着人家午睡的时候,把人家给射下来了……哈哈……”小宗源一脸的不服气,小嘴一撇,傲然道,“总有一天,源儿会把苍鹰射下!”
自那日后,宗源天天苦练臂力和眼力,箭法竟是一日千里,不过两年,宗源就真的射下了三尺的苍鹰。杨延朗的目光落在宗源受伤的手腕上,源儿今后不能再提重物,弓箭大概也不能再碰了,昔日的种种,已都毁在了他的手里。
“源儿没事了呢,爹爹别担心源儿了……”
“如果源儿不能为您解毒,源儿愿和您同受其苦,爹爹能受得了,源儿,同样也能!”
“爹爹,源儿知道这次是源儿任性,但不论结果如何,源儿都不会后悔。”
曾经,廖无心和白流一都说过同样的一句话:“源儿为了你,可以没有底线的付出。”
没有底线,剑锋刺向宗源时,他已然忘了如此重要的话。源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爹爹真的杀了你,即使爹爹回到杨家,爹爹也只会伤心一生,若是日后知道了真相,你让爹爹……你想让爹爹心伤至死吗?
兴许是折腾了太久,宗源也累了,渐渐地平静下来,杨延朗起身正想去拿毛巾,廖无心恰好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给宗源诊了脉后,抬眼撇了下拿着毛巾过来的杨延朗,见他面容憔悴,眼中满是血丝,冷冷地哼了声,三天三夜不睡觉,活该这样,担心源儿,不想离开,难道就不会趴在床边休息会儿吗?嘴上却毫不留情的呵斥道:“早干嘛去了,源儿烧成这样,现在才知道去拧毛巾,不愿照顾就走,别在这儿惺惺作态。”
杨延朗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把毛巾敷在宗源的额头,问道:“什么时候能醒?”
“一会儿吧。”廖无心爱答不理的敷衍道,却也看到了杨延朗受伤的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虽然已经上了药,但杨延朗显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竟然越来越重了,都是不会照顾自己的,父子俩还真像,说道,“这次的药我来喂源儿喝,你去把你的手处理下,省得我徒儿醒了看见心疼。”
杨延朗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默默的离开了,可还没等廖无心把那碗药喂完,杨延朗又回来了。
廖无心看了看杨延朗的手,顿觉无语,让他去把自己的手上上药,好好包扎下,这家伙居然找了双手套戴上,郁结于心,喂药不由得快了些,宗源呛得咳了两声。
杨延朗慌道:“你慢点,还是我来吧。”说着刚要接过廖无心手里的药碗,宗源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3-02-23 13:13:00 +0800 CST  
番外篇



书房里的气氛沉闷异常,杨延朗一言不发的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紧紧地盯着跪在案前的杨宗源,要不是在晚宴前遇到寇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竟有这么大的能耐:调嗦李云峰、孙勋卓起兵、陷害六郎、先后利用宋朝的两个丞相……真不知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杨宗源不敢做的!而母亲和六郎都还帮着他隐瞒,一回到家就安排这逆子认祖归宗,一心护着这逆子!
此时杨延朗才明白源儿为何在岐沟关会一心求死,又为何会在认祖归宗时有一丝犹豫,原来这孩子早就来过宋朝,他也担心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会给杨家带来麻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杨延朗气得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拿起桌案上的书摔向杨宗源。杨宗源战战兢兢地不敢有丝毫闪避,脸被狠狠地砸了下,那次的祸闯得太大,他只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虽然也知道纸包不住火,但这纸,也太脆弱了吧,在自己回杨家的第一天就被点着了……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3-05-22 18:19:00 +0800 CST  
赵恒望着蹲在地上查看暗卫的人,脸色已不再像先前那般阴沉。八皇弟在父皇在世时已被封为周王,虽然和他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却胜似亲兄弟。今年二十岁的赵元俨贵气盈盈,言行举止都流露着皇家风范,可他却偏偏向往野逸萧闲。今天两人在宫中谈事情,谈的晚了,本想让他在侧殿休息,却不料遇到了杨宗源夜闯皇宫的事。
赵元俨摸了摸暗卫的颈脉,又拔出其中一个暗卫身上的银针,对着烛光看了看,轻轻笑道:“我还以为杨宗源有多大的本事,原来是在银针上涂了迷药。”正说着眸光突然一顿,看着不远处的血迹,似有不信的低声道,“他身上居然有伤?”
“嘟囔什么呢?”赵恒见自家弟弟除了一出现向他行了个礼后,就一直围绕着暗卫转,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又独自在那边嘀咕,不由得问道。
赵元俨站起身,面对赵恒说道:“俨儿如果猜得没错,杨宗源身上应该有伤。带着伤还敢夜闯皇宫,胆子倒不小。”
赵恒冷哼一声,咬牙道:“他根本就是找死!”
赵元俨点头同意道:“皇弟也觉得是。不过杀了他,太麻烦;抓他,又没什么意义;看着,又生气;关着他吧,还操心……皇兄,要不你找机会打他一顿出出气算了。”
赵恒被赵元俨的一番话逗乐了,心情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气郁,笑骂道:“臭小子,照你这么说,除了打他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赵元俨赔笑道:“皇兄心中其实已有计较,何必再问小弟意见呢?对了,俨儿想问皇兄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
“如果没有杨宗源,皇兄打算怎么处置杨延朗?”
赵恒敛了笑容,沉默片刻,说道:“责其廷杖,终身监禁。”
赵元俨一寒,暗暗地叹了口气。杨家抗辽有功,但臣子威望过高对于皇权可不是一件好事,澶渊之盟后,战争鲜有,所以此时正是打压杨家收回兵权的最佳时机。不管杨延朗当初降辽是不是另有隐情,他的皇兄必会借着杨延朗投降契丹,另娶他国公主为妻之事,让天下人知道杨家出了这样的叛逆。所以对杨延朗只会严惩,根本就不会去查多年前的真相。不过,经杨宗源这么一闹,事情倒有了转机,那番话,不但保全了杨延朗,还保全了杨家。
“那皇兄现在打算怎么办?派谁去查?”
“俨儿觉得谁合适?”为了一个杨延朗还不值得让他冒亡国的风险,更何况杨家……大概不会有反心,所以也只能姑且答应了杨宗源,只是这小子实在气人。
赵元俨想了想说道:“寇准吧。”
“寇准?”赵恒皱眉道,“他与杨家交好,派他去恐怕不合适。”
赵元俨微微勾起了唇角,眼中闪过一丝黠慧,“正因为他与杨家交好,才让他去的。”
赵恒不解的看着赵元俨,什么意思?
“只要是寇准查出的结果,不论是好是坏,杨宗源都无话可说,但如果派了别人,万一得到的结果不合杨宗源的心意,他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事情只会更麻烦。而且据说寇准此人刚正不阿,皇兄也可借此机会试试寇准。我们一方面派他去查,另一方面,再让自己信得过的人也暗中查此事。如果寇准包庇杨家,徇私舞弊,此人定不堪重用。如此一明一暗,既安抚了杨宗源,又试探了寇准,一举两得。”
“那暗的让谁去?”
“臣弟,赵元俨。”


楼主 魍魉雪  发布于 2013-08-12 12:57:00 +0800 CST  

楼主:魍魉雪

字数:113353

发表时间:2011-09-05 09:1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3-05-10 05:25: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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