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开端】

“其实我不像嘴上说的那样，对时尚圈最当红的东方男模半点不感兴趣。相反，我觉得他骄傲又漂亮，像一只羽毛漆亮的鹰隼。”

吴邪在今天的日记上写下这句话，随后心绪不定地转起了手中这支万宝龙钢笔，笔帽上镶了一圈施华洛世奇的水晶粒，折射出的细碎光点，在纸上飞旋出了无数道流星的轨迹。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停止指尖上的旋转，提笔继续写道：

“他叫解雨臣。我们总共有三次相遇，全是偶然，而且他一次也没记住我，这让人想起《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我倒希望这也是爱情故事。”

他写到这里又顿了顿，觉得好笑似的，嘴角细微地上扬了一下，却没有把这句话划去，接着写下去：

“我需要把回忆记叙下来。如果我重读一遍后发现我写的不是爱情故事，那就可以放心了，从此坦荡地面对人生；如果我发现我真的写了个爱情故事的话，那就……算了，先写再说。反正我也追不到他。”

“第一次相遇——不知道那究竟算不算相遇——我从里约热内卢结束远行，回到纽约，筋疲力尽地倒在出租车的后车座上，眼都不想眨一下。晚上八点钟，正是纽约灯火最繁华的时候，百老汇大街上灯红酒绿，触目满是金粉蓝紫，我透过车窗玻璃，扫过一幅幅巨大的广告海报。掠过那些绚丽光艳的人体和商品，我的目光定格在Dior的某款男士香水的广告海报上。”

“Dior的广告酷爱黑白风，这对东方模特来说是不小的挑战。众所周知，西方人的脸部轮廓比东方人要深邃，自带阴影效果，照出来会显得五官端正，黑白照片就能细腻地展现出这一点。而东方模特普遍五官扁平，一照黑白照片，就像一张贴着眉毛鼻子眼和嘴的白布，缺乏立体感。”

“而我这时候看到的这个东方男模，却好像打破了这个魔咒。他高鼻深目，长眉浓睫，眼的轮廓尤其美，眼线在眼角勾勒出上挑的弧线，以及透亮清冷的瞳孔，乍一眼看去，竟能让人觉得心惊。男模抿着嘴角，没有笑意，冷峻肃美到了有些傲慢的地步。”

“我也是第一次对着张男人的脸，一动不动看了这么久。此后每次走过百老汇，都要情不自禁仰起头来看看，直到那幅广告牌被撤掉。”

“第二次相遇，是我接到了拍时装照的任务，好巧不巧，就是广告牌上的男模，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叫解雨臣，是美籍华裔。和我一样，住在纽约。”

“谁都不知道，我拿到他的资料后，心里是怎样的五味陈杂。”

“Versace说，有些人无论穿什么都能穿出什么也没穿的效果。”

“这活脱脱就是说的解雨臣。这男人只要穿带纽扣的上衣，必定不系前两颗扣子，偶尔有风钻进他的衣领，锁骨十分性感，颈项修长得像优雅的天鹅。就算这人穿得像铠甲勇士一样全副武装，不露一丝肉，你好像也能透过他的外衣直接看到里面的轮廓，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然而Versace又接着说，这种人如果什么也不穿，便又会像穿着最华丽的衣服一样不可亵渎。”

“是的，当他下海游泳的时候，大家反而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等他一穿好衣服，却多瞄一眼也脸红。”

“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品了一辈子美人的时装大师对自己梦中情人的幻想，可没成想，见了他，我当真信了这两句话。”

“第三次相遇，下雪的清晨，我单手夹着一个大纸袋，里面有刚出炉香喷喷的牛角包和盒装浓榛子酱，散着步回公寓。那时我刚从纸袋里摸出咖啡，想要喝一口，不经意间抬眼，就看到他正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厚呢子大衣的垫肩上落了薄薄一层积雪。黑衣白雪，正衬着他的黑发白肤，吸血鬼一样近乎凌厉的美貌。”

“我一时走神，杯盖里渗出的咖啡烫了手，这才回过神来。再度抬头时，看到解雨臣从旁边书报亭里抽了本《纽(和谐)约时报》，漫不经心地抖开，洗牌似的翻过去。然后突然停在了某张页面，凑到眼前，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解雨臣静静地看了很久，而我在他没有注意的角度，静静地看了他很久。星星点点的落雪仍在飘扬，一只灰色的鸟雀啄着他的靴底，我想这会是张颜色纯净的照片，黑白灰，只有他薄薄的菱唇透出一点红润色彩。”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却悄悄希望着——他在看我照下来的景色。”

“那些光影翩跹，大千世界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