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人间大陆之北，有大河名为岷，曲折千里，形成南北天垫，分隔蜀周两国。
杞东城位于岷水中段九曲之地，地势险峻，乃是仙界和人界最薄弱的节点所在，终年云雾袅绕，奇花异草随处可见，灵兽异禽多栖息于此。
长留曾定下仙规，晓谕仙界各派，凡有修仙者下凡，一入杞东城便禁止御剑，必须幻化成凡人行走人间。因此城中常有仙人出入，便引来了无数仰慕仙道，却求仙无门的凡间修士，云集于此等候仙缘，更有南来北往的商贾豪客，专程掏宝捡漏。。
城不再高，有仙则名，偏僻的杞东城，却是人烟稠密，市肆井然，繁华热闹远非京城可比。
白子画此行最后一站乃是蜀国，也是先到杞东城，再一路往北，随行人员都被他下来禁令，不得擅入人间。
蜀国正值内政纷乱，白子画思虑再三，暂时还是不要介入，所以只派弟子去蜀都接回宫儿，他们夫妻则逗留杞东城内等候。
好不容易偷的浮生半日，花千骨怎肯就此虚度，要知道，她可是一直梦想着，与师父携手游戏人间。
街上人潮熙熙攘攘，小车推着煎饼摊子，牛车拉着瓜果菜蔬，吹糖人儿的四周围了一圈小孩，卖豆腐的大哥挑着扁担四下里吆喝……街角上一口泥灶上支着个大锅，各色糕点，热气腾腾新鲜出屉。
师徒俩换上凡人的衣衫混迹街市，云片糕、糯米团、醉花生、冰糖葫芦……小徒弟是走到哪儿，迟到哪儿，一样不落。白子画唯有笑着摇头，街边的小吃看上去不太干净，禁不住小徒弟的再三怂恿，尝了一小碗凉拌粉皮。
花千骨吃的酣畅淋漓，转头殷切地问道：
“师父，好吃吗？”
白子画看着红红绿绿半透明的一碗，煞是好看，尝了一小口，只觉得满口酸辣，皱起眉来。
“好辣啊？”
花千骨知道他口味清淡，一下子没法接受，笑着说：
“师父，这里潮湿多雾，饮食偏重酸辣，可以帮助排湿解毒，您慢慢吃惯了，就会越吃越喜欢的。”
白子画斜睨了她一眼，封闭了味觉，才把一碗凉皮吃完，长长吐出一口气，发际都冒出细汗来。
“小骨，这里的雨前云雾茶也很出名，走吧！”
白子画急着要找个地方漱漱口，不由分说，拉起小徒弟就走。
此地茶馆还带说书的，喝了茶，又听了会书，携手来到街上看了会杂耍。白子画无意中迈进附近的古玩店，一下子被墙上的几幅字画给吸引住了。
店老板忙赔笑着，过来解释：“这位公子，好眼力，这些字画可不是普通人的手笔，乃是一位有名的修士，羁留城中多年，求仙无门，全靠写就这青山绿水，在小店寄卖，换取衣食。”
白子画没有留心老板的话，只消一眼，他已从画中看出来历，乃一名寒门苦修。白子画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副，寥寥几笔写意，下面既无落款，也无题跋，不免心生好奇，问道：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老板，请问这幅画怎么卖？”
店老板见问，笑逐颜开，搓着手道：“公子，这幅画不卖，那位修士有言在先，这幅画他要送给第一位问价的有缘人。公子，您就是那位有缘人啊，这幅画是您的了，我给您包好。”
店老板马上把画摘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圈起来打包，一边给身边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一溜烟从后门飞跑而去。
“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白子画很欣赏这名修士的风骨，可惜他的仙资不足，且启蒙太晚，长留自有收纳外门弟子的规矩，他既为长留掌门，更不该随意去破坏。
“公……”
店老板兴匆匆地献上画轴，一抬头，店内一个人影都没有，冲出店门外四处寻找，人海茫茫，唯有望洋兴叹……
“先生啊！你的仙缘太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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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东城沿着岷水依山而建，春日渐长，岷河边柳绽鹅黄，白杨如雪，夕阳西下，金鳞万点光耀。
河岸左边乃是民居，许多女孩子攘袖挽裤，赤着一双雪白的天足，站在沿河石阶上浣衣涤布，一边捣衣一边哼着小曲。河水青碧可见游鱼，就着水中倒影，撩一撩毫无装饰的散乱鬓发，摸一摸额角汗水，红润的脸色映着晚霞余晖，继续低头一日的辛劳。
河右岸却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秦楼楚馆，夜幕降临，十里繁华，千丈软红，游船画舫张灯结彩，往来游弋，隔着沙幕，传来笙篁琴瑟之声，灯火烛影下，清歌艳舞，软言私语、娇笑媚客、杯觥交错，声声入耳。
“一江水，两样人生。”
花千骨望着一河相隔的淳朴和繁华，耳边混杂着捣衣声、丝竹声，迎风扑鼻的衣澡气、脂粉气，感慨不已。忽然一转念，师父怎么带她来这种地方？以前她还不太懂事时，为了开开眼界，缠师父带她去，师父当时那个脸色……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宛然一笑，抬头看着师父问道：
“师父，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白子画正皱眉思索，派去迎接宫儿的长留弟子一直没有回来，却接到京城的飞鸽传书，让他来此地接人，到了他才发现原来是烟花之地。
“我也不清楚，宫儿应该不会……”
他嘴上说着应该不会如此胡闹，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这位祖姑奶奶十有八九是玩过火了，毕竟是他长留上仙带出来的，万一有些流言蜚语，传来传去传到她爹爹耳朵里……少不得又要借题发挥。
白子画懊恼不已，悄悄从虚鼎中掏出捆仙索，藏在广袖内，咬牙发誓，就算绳捆索绑，也定要把这祖姑奶奶丢回古林密境去。
“师父，你看！”花千骨眼睛尖，踮起脚来，遥指着上游顺风而下的一艘游船，船上灯火如昼，倩影卓约，顺风传来窃窃私语声，突然戛然一静，接着哄堂大笑。
侧耳倾听片刻，白子画暗自松了口气，不出所料宫儿就在游船内，不过她身边的人，并非什么纨绔子弟，船上的歌姬侍女也非庸脂俗粉，看来他们一行只是微服乔装而来。
“小骨，我们……”白子画正要叫上花千骨一起上船，回头一看她满脸的兴奋，心中一惊，皱起眉来，暗忖：这些女孩子们，怎么对遭遇不幸的姐妹毫无同情之心，反而满心的好奇？不满地瞥了她一眼，顿时改了主意，淡然道：“小骨，先回客店去吧！这地方不合适你去。”
好不容易盼到这个机会，花千骨那里就肯轻易放过，不服气地叫嚷起来：“什么啊？我不合适，师父你难道就合适吗？”
“比你合适！”白子画懒得和她解释，转身不去理她。
花千骨急得直跺脚，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
“哦，我知道了，师父你是上仙吗，有什么地方，什么人，没有见识过了啊，小骨是相信师父的，就是小骨不在你身边，师父也是冰心依旧，一定会坐怀不乱的，对吧？”
“你胡说些什么？”白子画被她说得脸都红了，勉强镇定下来，看她瘪着小嘴，扭着头执拗的样子，估计今夜要是不带她上船去，还不知要编排出什么故事来，只得妥协道：“好吧，好吧，你快去弄件男装来换上。”
小徒弟巴不得这一声，转身飞跑而去，一路还频频回头叮嘱：“师父，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回来之前，不许动！”白子画微微点头应允，一直看着她在转角处不见了人影，才笑着摇头轻叹。
修仙到了突破上仙境界时，除了静坐冥想，悟道苦修，还少不了一些特殊的红尘历练，为的是锻炼一颗无懈可击的道念冰心。可是清高冷傲又洁身自好的白子画，修炼虽已渐至圆满，却就是不肯去沾染红尘俗缘，一拖再拖。师尊衍道只因大弟子魔言的前车之鉴，更是为此操碎了心。他自信这位惊才绝艳的爱徒，一心向道，对美冠六界的紫熏仙子也很无情，何况凡俗女子，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被厉害的妖女给痴缠上……
思虑再三，师尊衍道终于想出一个变通的方法，在绝情殿内，用水镜将天上人间的各色销魂窟，在白子画眼前展示一番。那可真是好一番香艳盛会啊！琼林朱户、雪窗玉宫，肥环瘦燕，各色佳丽，目不暇给，其中不乏清新婉约，才艺双馨的绝色美人儿，敛袖含春，低眉邀宠，甚至宽衣解带，无所不及……初看时，白子画也觉得匪夷所思，七绝谱上的那些风流韵事，原来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过不一会儿，他便觉得兴味索然，这些女孩美则美矣，却大多身世可怜，强颜欢笑，矫揉做作，失却天然韵味，只觉得她们可怜，可叹，可悲，若论可爱，那还不如他绝情殿外的桃花修竹，明艳照人，沁人心脾。
出淤泥而不染，可这……这是修仙男子登上仙之位前的红尘历练，那女仙该怎么历练呢？啊呀，忘了问一下紫熏……
（紫熏在天有灵重重地“哼”了一声：白子画，你长留修的是无情道念，我香熏阁修的可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当年就是为了追你，追成上仙的！！！）

灯火闪烁间，游船已经靠岸，一个衣着艳治的中年妇人走出船舱，慵懒地从怀里掏出一条粉红的丝绢，扶了扶头上银钗，又补了点腮红，扭捏了一会，才往岸上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夜幕下的白衣秀士，立即抖擞精神，冲着他们招手喊道：
“公子，请上来我们蓝月楼坐坐，不是我兰姨夸口，我们蓝月楼的姑娘不比别家，全是从京城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一定让你一见难忘，伙计，快搭跳板，公子小心！慢着点！”
每条游船上都少不了像兰姨这样的“妈妈”，人见人就熟，一边吩咐下人搭跳板、打着灯笼，一边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花千骨头一次见这架势，尴尬的脸都红了，踌躇不敢上前，这种地方龙蛇混杂，白子画没敢多耽搁，拉着她的小手上了船，怕再多呆一会，被过往神仙妖魔给看出端倪，又是一桩奇谈怪论。
游船从外面看来金碧辉煌，装扮得与一般花楼画舫无二，一层楼是木石结构，飞檐斗拱、画栋雕梁，名贵的红檀木将游廊隔成十几个小间，廊上吊着各色彩灯，流光溢彩、玲珑别致。楼梯间、游廊内，此刻已高朋满座，或弹唱，或斗棋，或品茗，或谈笑，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唯有大大小小的丫头小厮，踩着细碎快步，端菜上酒，忙得不亦乐乎。
兜来绕去，走了一会，突然竹帘响动，兰姨拉开一道暗门，露出去底舱的小楼梯，招呼花千骨道：
“小哥，您这边请。”
“下去吗？”花千骨一脸疑惑地看着黑乎乎的底舱，刚想下去，被一股浓重的油烟味给呛了回来，转过头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匆匆忙忙，她只找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男衫，腰间系着松绿汗巾，额发齐眉，两边打着垂髫，活脱脱一个跟班小厮。
“小哥，楼下厨房里酒菜，你放开肚子只管吃喝。”兰姨笑得前仆后仰，在花千骨背后轻轻一推，“嘠吱”一声关上了暗门。
花千骨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扶着楼板壁站稳，只听耳边传来兰姨高亢的大嗓门：
“小蛮、月奴，快出来迎接贵客！”

就着兰姨的火眼金睛，只要一眼，就把客人兜里有多少银子都数清楚了。虽然身后的白衣秀士，衣着长相都普通，可他随身带着那么个清俊小厮，不是世家公子，就是富商后代。看他强自镇定，却难掩初入烟花之地的陌生和尴尬，兰姨看在眼里，喜在心间。眉开眼笑，白子画在她眼里，简直就像银子打就，金子镀造，可爱极了！
一路走来，被一群莺莺燕燕团团围绕，白子画虽然巧妙地一一避过，背后还是惹来一片娇嗔怨恨。他心里却也暗自着急，明明已经感觉到宫儿就在近旁，气息却时强时弱，找不准方向。只得兰姨求助。
“兰姨，可否帮我找个人？”
兰姨闻言一惊，蓝月楼里的姑娘其实大多都是拐卖来的，最怕的就是被亲人找上门来，一扭腰肢，转过身笑道：
“喲，公子是真人不露相啊！恕我眼拙，还以为您是第一次上我们蓝月楼，原来已经有相好的了！难道遇到像公子这样有情有义的，只不知是那位姑娘那么有福气，入了公子您的心坎坎。”
白子画一时被问住了，想着宫儿大概不会在这种地方用真名实姓，略一沉吟，道：“大概十二三岁，有点顽皮……”。白子画突然觉得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在他眼里宫儿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提心吊胆的兰姨一听“十二三岁”，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张着嘴等听下文，等了半天，怎么就没了？脸上笑容僵一僵，随即想起他那位送去底舱的清俊小厮，恍然大悟。粉红丝绢掩住笑口，向他眨眨眼，心领神会地道：
“公子放心，您要找的人就交给兰姨好了，包你满意。”
说话间，出来两个垂髫丫鬟，打起珠帘，里面陈设和装饰古朴雅致、温馨怡人，十多排书架横竖交错，临窗处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摆着笔架，垂挂一排由粗到细的紫豪毛笔，书桌另一侧放着石砚、笔洗和几卷水纹印花宣纸。
纸醉金迷的声色之地，突然有一处雅静小居，白子画不待相请，避难一般赶紧走了进来。这才发现，屋内一位淡妆女子临窗抱琴而坐，瓜子脸、削肩膀，黛眉含愁，娇弱纤柔若西子捧心。
兰姨随后跟了进来，笑道：“公子，这是樱花姑娘，她现在是我们蓝月楼的头牌清倌人，一曲清歌，名震京城。”
看见他们进来，那女子只是抬起眼皮瞟了一眼，也不起身迎客，低头一舒皓腕，晶莹如雪，十指纤细如削葱，星眸顾指，往琴弦上“咚”的一声，如鸾吟凤啸，令人心神一震。
兰姨拍手大笑道：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我们樱花姑娘从小养得娇贵，从来都不是客人选她，而是她选客人，无论王孙公子，她若是不中意，哪怕金银珠宝堆成山，也不肯俯就相陪。公子，刚才樱花姑娘一挑琴弦，那是相中了您，请您进去呢。”
兰姨转身要走，白子画忙拦住她，道：
“兰姨，我……”
“公子，您先听听樱花姑娘的琴歌，您要的人，我这就去找来，包您满意，包您满意！”

兰姨、樱花已出场，猫猫、九爷呆会也上了，楼里楼外的姐妹们，陪画画喝花酒啦，机会难得，冒个泡，楼就给你安个座！去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第七十八章
人前人后，做足了功夫，一出了房门，兰姨就不见了人影。
“身手好快啊！”白子画吃了一惊，以他的眼力，居然也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再不见踪迹。他早就察觉这蓝月楼有玄机，自信以他们师徒俩如今的修为，哪怕龙潭虎穴，又有何惧，正好让宝贝徒弟在自己眼皮底下历练历练。可如今看来，还是轻敌了。暗中查探了一下小徒儿的位置，她还呆在船舱底楼，气息清晰，周围都是凡夫俗子，就让她留在那儿，料无大碍。
琴音淙淙似流水，让人忘却凡俗杂念，白子画无心听琴，悄悄睁开眉间天目，瞬间满目庆云，瑞霭遮盈。刚进房间时未留意，这才发现房间四角摆放了不少花卉，青翠萦目，红紫迎人，花间更有一丝暗香浮动，猛然惊觉已经触动了花间法阵，急忙收敛气息，却已经来不及。
整个房间都下了禁制，对方身份不明，也不知是恰好路过带上了宫儿，还是刻意安排，专程等着他们师徒上钩，强行突破房门唯恐打草惊蛇。正犹豫间，房梁阴暗处，一个淡淡的身影如猫儿般四肢踞地，猛然跃出，空中拉出一道灰色轨迹，无声无息落地，然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行到房门口，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丽女孩，迈开超长细腿，双手交叉胸口，傲慢地挡在了白子画和房门之间。
“樱花姐姐的曲子还没听完，公子怎么就急着想走！”

突如其来，如鬼魅幽灵一般，游历人间时，白子画体内浓郁的仙力完全蛰伏，就象和血脉融为一体，再不会露出一丝外溢气息，但是如果被强劲的妖魔气息威胁，瞬间就会仙力自动流转全身血脉，在体外构筑起一道散发濛濛银光的仙力屏障。
“苗儿不得无理！”
樱花姑娘突然出声，白子画也及时收敛仙力，苗儿正倾身向前，双爪齐下作势扑过来，几乎碰到他身上。被喝止后，苗儿仍不甘心地用鼻尖，带着冰凉的呼吸，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白子画很不习惯被陌生人靠近，忍不住释放出点气息，只想威吓她一下，好离他远些，苗儿突然“喵呜”一声，一双黑亮的大眼睁得滚圆，碧光幽幽，大到几乎占了半张脸。
“白……公子！”
“你是……”
白子画更是吃惊，这样都能被认出来，难道她们来至九天仙界？那位兰姨和眼前樱花姑娘的实力，连白子画也看不透，即使对方可能有秘法或宝物帮助遮掩身份，可也意味着她们的修为绝对不低过八重天，至少与笙箫默旗鼓相当。一路苦思冥想，仙界有如此修为的女仙，屈指可数，脑海里一个个排除，性格孤僻隐世不出的、闭关修炼无暇俗事的、四大皆空不履凡尘的……那就只剩……千万不要啊！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盯着眼前紧张兮兮的苗儿，仔细回想……
每次蟠桃盛会上，都会看到一团毛绒绒小皮球，慵懒地趴在高居主位的琉璃宝座上，眯着眼旁若无人地打哈欠，伸懒腰，可一等到北极深海龙域鲟鱼上来，小皮球立马两眼放光，利爪上银光一闪，一条三米长的鲟鱼刺身，瞬间缩短了一米。意犹未尽，却不敢再下爪，得给女主人留下压压盘子，装点门面。砸吧着嘴，“喵呜喵呜”，四处搜索容易下手的目标，首选当然是长留上仙白子画，他桌上的菜都是摆设，从来不动。“喵呜”爪子还没扯上他雪白的袍脚，上仙大人就很识趣地把整盆鱼放到了地上，一整盆刺身啊！可不是鱼头鱼尾鱼骨头，就那一刻，喵喵觉得世界上，对她最好的就是长留上仙，尤其是他身上那股清新淡雅的味道，几乎比口中的鲟鱼还美味，永生难忘！

一曲终了，在门外伺候的小蛮和月奴两个丫头，抬进来一桌精细果菜，还有一坛佳酿。
樱花姑娘微微一笑，道了声“请！”一双亮如晨星的眼睛，凝望着白子画一眨也不眨。
白子画被她这么一看，登时全身上下皆极不自在，已经大概猜出眼前这位是她们姐妹七个中的哪一个了，老二！就属她最泼辣大胆。他只盼她能够少看片刻，可是樱花姑娘却大气异常，有着包容天地不分男女的胸襟，只是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个不休。
看了半天，樱花姑娘笑道：
“我看公子气色温润，神采飞扬，大概是新婚吧！”
“正是。”
樱花姑娘继而幽幽道来：
“那么公子的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宽宏大量的人，新婚蜜月，就舍得让夫君出来任意游玩。可惜啊，可惜，世上男子，大多薄情负心，只是新人笑不知旧人哭。”
白子画听了，脸上略显不自然，知道她和紫熏交好，生怕她再出言不逊，让小骨受委屈。忙错开话题：
“姑娘琴艺精湛，可否为我再弹一曲？”
樱花姑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调好琴弦，很随意地弹了一曲小调：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白子画默然垂首不语，他听明白了，这曲子是在讥讽他，忘却与紫熏的前情，但和紫熏那是五上仙之间的兄妹之情，毫无男女私情。本来他就不善解释，再说，自己的私事也无需和他人解释，索性低头饮酒，以不变应万变。
苗儿在一边喜滋滋殷勤劝酒添菜，端了一盘鱼子酱，用饼干托着，捧到他面前。
“公子您尝尝，大鸟刚刚运到船上来，很新鲜难得？”
白子画早就闻到了腥味，一脸木然地接了过来，放在一边，这些菜大概都是苗儿按自己口味点的，一大特色“无鱼不欢”。
“公子不喜欢吃生的，没关系，那您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烟熏鱼、香糟鱼、柴鱼干、松鼠鱼……专捡自己心爱的，不停地往白子画碗里夹，当然也没少往自己嘴里送。凡间的生活真是好啊，那么多鱼，天天换着吃，一年都轮不遍。
仅片刻功夫，白子画如坐针毡，简直是度日如年。长叹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他一直把宫儿悄悄寄养在蜀国皇宫，就是为了避免被仙魔两届发现，可惜功亏一篑，天山比武招亲大会上，宫儿冒然出面，她的身份立即引来众人猜疑。事后连幽若都悄悄来向他打听过，更何况那些数百万年人精，看来是瞒不过了。打翻了瑶池那边的醋坛子！那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门“吱呀”一声，终于又开了。
这时昂首走进来一个英挺的年轻人，看他的打扮应该是蓝月楼的伙计，只是他大概下凡的次数太少，不知道当个伙计，就该点头哈腰的机灵样子，那几步走的虎虎生威，西天巡河龙骑大将军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目光一扫，看到了白子画在座，神情顿时一肃，大步走过来，躬身一礼。
“姑娘，兰姨让小的九叶把人带过来了。”
樱花姑娘做了个手势，微微点头：“有劳九哥了！”
“不敢”九叶转身拍了拍手，门外应声款款进来一人，豆蔻年华，体态轻盈，纤腰一握，顾盼间妩媚生情。
“公子，这位是蜻儿姑娘，今年才十三岁。”
十三万岁吧？她来干什么？难道是……白子画暗自心惊，仁心仙府的筹措，他找的都是密境里姐姐们的父亲，却忘了她们父亲如今大多都有夫人……该死！
蜻儿姑娘径自走到白子画身边，金樽满杯，盈盈奉上，娇笑道：
“蜻儿第一次见客，礼数不周，还望公子见谅！”
白子画默默接过这杯罚酒，一饮而尽，其实知道太多秘密，又必须守口如瓶，真的还不如不知道的好。保密总是让一方是对你感激不尽，可另一方则恨你入骨！
九叶生硬毫无情感的声音又响起了：“传奇姑娘，十四岁。”
这回走过来的姑娘，一身裁剪得体的武士装扮，高贵大方，活泼而不跳脱，爽朗而不粗鄙，随身带了一个酒坛子……
“公子，请！”
先干为敬，传奇姑娘一仰脖子，干了半坛子，然后“咣当”把坛子放到桌上。白子画看清了来人，无言到极点，您老……悠着点喝！只得喝完剩下半坛，耳边又传来九叶的声音：
“桃儿姑娘……”
“妃儿姑娘……”
“红叶姑娘……”
“……”
九叶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白子画身处是非旋窝的中心，想走走不得，苦不堪言。心里默默地数着，仁心仙府女弟子只有一百名，今天来兴师问罪的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一百人，怎么他刚才糊里糊涂喝了三百多回酒，这……这多出来的二百多位，又是所为何来？
白子画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原来仁心仙府可以扩招！

第七十九章
如果不是耳朵里还听得到外面的喧嚣，花千骨真想不到眼前这条黑乎乎、脏兮兮的楼道，是所谓的花花世界的一部分。
绕着旋转小楼梯一路向下，半天都没有遇见一个人影，一直转了八圈，出了楼梯眼前才豁然开朗，居然有进入庙会大集市的感觉，整个舱底打通成一个大空间，那里火光熊熊，一片混乱，汤和鱼都已到了最后制作阶段，厨子弯腰曲背对着炉火，全身心都投入火候的掌控中，三四个小厮围着灶台轮候着，每一道菜一出锅，东奔西跑，非常忙碌。
花千骨小心翼翼地穿过夹道，不停地给每一个手里端菜的仆人让路，没有人理睬她，而她的肚子实在是饿了，好不容易凑到冷盘柜，拿了一些冻鱼、腌鱼就着馒头，找个僻静角落用手抓着，津津有味先吃起来。
一会儿功夫，楼梯上下来一群小丫头，步履轻快，一路欢声笑语议论着。
“你们说说，楼上那位白衣公子是什么来头啊，今晚咱们蓝月楼的姑娘一律闭门谢客，全部都陪他一人喝酒去了。”
“听说那位公子今晚要给一位姑娘赎身，咱们兰姨啊，是安排了鸿门宴，在等着他呢。”
“为什么是鸿门宴，而不是喜宴，难道那位公子不够赎身钱？”
“正好相反，那位公子富可敌国。”
“不对，我怎么看那位公子那一身打扮，不像个有钱人。”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再说了，是你这个小丫头看人准，还是兰姨看人准。”
“说的也是，兰姨眼光最毒了，看人没错，那兰姨是想狠狠敲白衣公子一笔巨款了。”
“这回你又猜错了，兰姨她虽然爱钱，但这次主要是看中了那位公子人品。他只是为了寻找一位故人之女，千里迢迢跑我们蓝月楼来赎人，这样的有诚信又可靠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兰姨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索性大方点，买一送一。”
“怎么，她想把自己亲生女儿樱花姑娘送给他吗？”
“樱花姑娘虽然也老大不小，但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暂时还不愁嫁。再说了，那位公子家里有夫人，兰姨怎么舍得让她去做小。”
“说的也是，那还有谁？”
“嘘……小声点，我只告诉你们几个，千万别说出去。”
一阵悉悉索索的细语声，过后，一阵哗然。
“她，她不是和人私奔了吗？”
“听说被抓回来，兰姨想把事情压下去，为此操碎了心。”
“是那个男的不肯娶她吗？”
“他们倒是两情相悦，只是门不当户不对，男方是蜀国赫赫有名的官宦世家，世世代代都在蜀国当官。”
“那他们……分手了！”
“分是分了，可是……肚子里有了，所以兰姨急着给她找婆家。”
“啊！兰姨要楼上的公子娶她吗？那人家怎么会肯。”
“所以楼上拼了命在灌他酒，趁他醉了好办事，稀里糊涂答应了，等他反悔也来不及了。”
那群丫头议论纷纷，互通消息，各抒己见，就在舱底厨房把楼上的笑里藏刀，分析得明镜似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花千骨一下子走了神，被一根鸡骨头卡住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缓过来。虽然对师父的酒量、定力、机智是一千个放心，一万个理解，可背地里听到这种谈话，实在不能再呆在船底下了，悄悄跟在那群丫头后面，溜上去看个究竟。

一楼的小小的门厅里有专司二楼酒菜的丫环，一律清秀高挑，下层仆隶不许上楼，花千骨无奈上上下下转了无数圈，终于在一侧找到了直接通向船楼顶的楼梯。
刚想找个天窗潜伏偷窥，却发现有人已经捷足先得，远远看去好像是船上的跑堂小厮，估计是打听八卦消息来的。花千骨左顾右看，觉得他占的位置最好，就不客气地凑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借光借光，请让过去一点。”
那人吃了一惊，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两人全都愣住了。
“大郎！”
花千骨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一把抱住他，这不是朗哥哥和轻水的太子孟长留吗？小名叫大郎。“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父……爹娘知道吗？”说着上下打量起他来，两年前送宫儿进蜀国皇宫时见过一面，现在长高了，却廋了好多。
孟长留被她看得心底有点发毛，从小到大，除了父皇母后没有人叫他大郎，眼前的他又是谁呀？
“你忘了啊，两年前我和师父去你家后花园喝过茶。”
经这么一提醒，才略有点淡淡的印象，当时他的心思都在新来的小女孩身上，根本没有太留心旁人，于是心气颇为不足地叫了一声，
“是……千骨姑姑！”
花千骨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道：“叫我千骨就好，不用姑姑长、姑姑短的，我认识你父亲时，他跟你现在就一模一样。”
突然眨眨眼睛一转念，板下脸来问道 ：“大郎，说实话，你和宫儿怎么到这条游船上来的，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私自把宫儿也带来这种地方，让你爹娘知道，不打死你才怪？”
孟长留微微一怔，刚才还勾肩搭背平辈好友相待，转眼摆起谱来，居然成了审贼了，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带宫儿来的，明明是宫儿带我来的，好不好。
这一番牢骚，孟长留也只是打打腹稿，还没敢说出口来，支支吾吾，把前因后果简单叙述了一遍。
与蜀国紧邻的除了周国，还有楚国、燕国、东胶国，稍远一点还有天竺国、扶桑国、多目国……按照远交近攻的国策，太子和皇子们会迎娶紧邻的强国，和平时是翁婿一家亲，站时，那就是人质，废立全凭两国邦交如何，而公主们则大多联姻远邦，成夹攻钳制之势。
可是蜀国到了现在这一代，帝后伉俪情深，皇帝没有纳过别国妃子，膝下也只有两位皇子，一位还去修仙学道了，那么联姻强邻的重任就由太子孟长留一肩担当。
于是，皇后轻水趁着最近父亲周国柴王爷的八十大寿，先亲自给儿子定下了大哥的掌上明珠当太子妃。然后又向楚、燕两国求娶太子次妃，两国欣然允婚，先后定下的还是两位庶公主。
三队太子妃，每队带了百余抬嫁妆的亲随，千余武士护卫，再加上她们的陪嫁族女、丫环仆妇、送亲官员，浩浩荡荡开到蜀都，太子殿下却病倒了，闭门不见。
一日两日尚可解释，十天半月后，太子殿下借病逃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气得皇帝孟玄朗当众宣布，如果一个月内，太子病情不见好转，三个太子妃就让玉郎来代替兄长完婚。
花千骨听到这里才恍然，原来蜀国传出废长立幼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原来事出有因。
仙界各门派选立储君，并不看中血脉，而是自身的实力，所以师父择徒，就成了仙门最重大的事情。而人间皇室的继承人，全凭嫡庶血统之别和出生时间顺序，婚事就不再是一家一户的私事，而是国家大事。
看着孟长留，又想起孟玄郎，年轻时他就率性妄为，差点搞定国破家亡，看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笑叹道：
“太子逃婚，非同小可啊！”
孟长留站起身来，遥望远方，长叹一声，道：“我身为蜀国皇子，自幼长与深宫，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受蜀国百姓供养，自当以蜀国黎民为重，本不该只顾一己之私，罔顾社稷安危。”
花千骨把嘴张得大大的，一时合不拢来，这些话怎么那么耳熟，如果把蜀国换成天下，把百姓换成六界苍生，和师父说的也差不多一个意思……这孩子不是挺明理的吗？比天山上那个绣花枕头---孟玉郎强多了。
“那你为何……？”
“是宫儿小姐的一番话，让我顿如醍醐灌顶，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太自以为是。她说：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全是庸人自扰。所谓的社稷江山，不过是一家一姓的王图霸业，说得好听是为国为民，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皇冠乌纱。”
“等一下，这些话是宫儿说的？”
花千骨不得不打断他，等孟长留坚定地点了点头，花千骨还是有点不可置信，老祖宗在密境里呆了几万年，一直都是孩童心性，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待。
不过，她还是有事想不通，孟长留受教的是治国经济之道，而宫儿说的是看破世事繁华的修仙之道？殊途并不总是同归。宫儿大概就是顺口这么一说，傻小子就想放弃皇位，立志修仙吗？可以花千骨的眼力，都看出孟长留并不适合修仙，何况宫儿。
孟长留舔了舔嘴唇，腼腆地道：
“于是，我一直装病不出，但终非长久之计，父皇和母后天天来逼我，还说就是绑也要把我绑去拜堂成亲。后来，多亏了宫儿帮我从皇宫的狗洞里钻出来，本来打算去长留山找您和尊上的，可是我们一逃出宫，京城就戒严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水路陆陆都设下了关卡，连只鸟儿都飞不出京城。东躲西藏了几日，后来宫儿打听到，有一艘叫蓝月楼游船，不知哪来的通天手段，买通了各处关卡，穿梭京城和杞东之间，畅通无阻，我们这才逃了出来。”
花千骨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宫儿闹的，她大概是看不惯，朗哥哥和轻水大包大揽，一下子给儿子定了三门亲事，还逼着拜堂成亲。但是他们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两边都有各自的苦衷，如今她才明白师父为何宁愿留在杞东等，也不去京城，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皇家家务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花千骨关切地问道：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孟长留仰望长空，壮志满怀，坦然道：
“我一生别无他求，只想和心爱的人，携手共白头。”
花千骨眼珠子一转，兴致大起，悠悠地问道：“原来你有心爱的人了？”
孟长留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半天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花千骨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动声色地追问道：“那个人是……宫儿？”
孟长留顿时一窒，脸更红了，不敢说是，却又不愿否认，低下了头来，就算是默认了。
这下轮到花千骨脸色不断变化，她本来是在故意搞笑，现在怎么有点笑不出来，宫儿和孟长留？这个身份年龄差距，堪比天地，想着自己也算是孟家小子们的长辈，年青人第一次有喜欢的人，不该打击他，可实在忍不住，皱眉问道：“那……宫儿，她知道吗？她也喜欢你吗？”
孟长留顿时慌了手脚，一把抓住花千骨，道：“对不起，请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知道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宫儿她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千骨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会耐心等她长大的。”
花千骨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很诚恳地点了点头，道：“你只要还记得宫儿年纪尚小，那我就放心了，乖，有些事不能急，等你们都长大了再说。”继而笑道：“我和师父就是来特意来接你们的，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孟长留面有难色，道：“我们离宫太匆忙，身边没有带多少银两，兰姨虽然答应载我们离京，却一定要我们签下一张欠条，船费和沿途的伙食费、住宿费、保护费、服装费、培训费……”
“欠条在哪儿？给我看看！”花千骨爽快地一伸手，只要是钱能搞定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第八十章
长留前掌门衍道一生全部心血，都用在了天衍之术，临终遗言：“有子画在，可保长留千年。”
因此，自从白子画继任长留掌门，仙界上下都在时刻关注他的做事风格，可以看出他细致果决兼而有之，而且深谋远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在短短时间内，白子画先声夺人，不仅从七杀手中夺回拴天链，还扶植一名刚入门的长留女弟子花千骨当蜀山掌门，将整个蜀山势力收入囊中。当七杀以势不可挡的攻势横扫太白门，白子画再次出手相助，随后又在太白门大殿前，大败七杀圣君杀阡陌，威震六界，一时无双！
天庭、长留、七杀，三足鼎立之势渐显雏型，仙界动荡，各派人心浮动，朝秦暮楚者居多。此时白子画不顾自身安危，单刀赴会，勇闯黄泉洞救下玉浊峰温掌门，击破神器无敌的传说，一举赢得天下归心。
长留上仙的声势和威望如旭日高升，却没想到骤变突发，只是之后发生的事，众说风云，仙魔人三届流传的版本各有不同。
但是无论正史记载，还是野史传闻，只让人觉得……白子画不可思议到可怕，因为直至今日，还从没听说过他真正被打败过。
拴天链，连大罗神仙都逃不出，他出来了。
卜元鼎之毒无解，他解了。
妖神出世天下大乱，他平定了。
生死劫，不死不疯便成魔，他居然娶了。
人有多大能耐，就该承担多大责任，逃避，是一种罪过！
白玉龙纹案上一卷雪白宣纸已摊开，一枝天狼豪小楷，及一方烫金玉印。书案边的人略略沉吟后，用小楷笔蘸饱了朱雀血砂，寥寥数字，字字都仿佛重于千钧，怔怔地又看了半天，方才收笔落印，玉印在宣纸上留下一个鲜红印鉴后，便卷上卷轴，一股青烟冉冉化去，再次摊开卷轴，宣纸依旧雪白耀眼，不见丝毫字迹。
子画！我看中的不仅是你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你这份担当，我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天河边一座规模恢宏、灯火通明的巡河大营，总兵神帐内隐约透出一丝淡淡金光，数息间，天河总兵全副盔甲，迈步出帐，大声传出旨令。一阵人声马嘶，五万天兵拔营而起，风起云涌直奔仁心仙府。
杞东城郊，楼船上，兰姨突然自袖中取出一块白绢丝巾，抖了开来，借着传窗缝隙中透进的暗淡月光，丝巾上只有“永镇桃山”四个字，看过之后便将丝巾收起。长叹一口气，然后高声吩咐道：“来人，去把我从京城新买的那个丫头叫来，让她收拾打扮一下，该去见客了。”

楼外青山，楼内佳人笑。
足足三百多位佳丽，钗环交错，济济一堂，看似随心所欲，然每次出来一人，殷勤劝酒，杯觥交错间，困锁住这间房的玄天法阵就会泛起淡褐色光华，佳人轻移莲步与玄天法阵的波动完全吻合，一明一暗，相辅相成。
白子画从容应对，表面上轻松自如，其实凝神聚气，丝毫不敢懈怠。虽无刀光剑影之险，沐浴于来自上古的玄天威压之下，如与龙共舞，若降伏不了，即会为之所噬。
万千修道者孜孜以求的天地人合一，十重天的意境，如若垂瀑般倾泄而出，心境神识无限扩张，他即是天，他即为地，天地虽大，一个人一颗心也能容下。
樱花姑娘脸色一变，一声长笑，道：“公子威武，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有缘得见庐山真容，实乃千万年修来的福缘，我辈姐妹的小伎俩，就无需再藏拙。请公子再听我一曲！”
她面前的蕉叶古琴伴随着的长笑逐渐亮起，弹指间，苍绿色的火炎熊熊燃起，透弦而出。看着白子画近乎于亘古不变的淡然和从容，樱花姑娘终于忍不住怒了，纵然问鼎天下的长留上仙，又如何？你祖师爷第一次带你来天庭时，我还抱过你，带你和笙箫默去御花园捉迷藏！这里的姐妹们哪一个没修炼几万年、十几万年，不信倾尽我们全力再加上法阵威力叠加，还就赢不了你区区千年的小上仙。
玄天阵法又是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尽星河倾泄而下，在白子画面前汇聚成一条漫天星辰铺成的大道，直通向无尽虚空。
有那么一瞬间，白子画突然双目一睁，身体几乎透明，神魂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之境，不在六界之中，不入五行之内。猛然觉醒，一切又恢复如常，然这一刻的感悟微不可查，但必定会他的修行产生莫大的作用，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心中不免暗喜。
无意间探查道这法阵的奥妙，白子画不甘心就此错失良机，轻斥一声，仙气凝晶，化作千万道剑气，全力抗衡，希望看到法阵更多的变化。
至于这一战的结局，他早已想好了，败！而且还要败得不露一点痕迹。

酒过三巡，菜献五割。
近千杯的来自五湖四海，或清冽、或甘甜、或辛辣的美酒，混合在一起，弄得白子画有了几分熏熏醉意，再加上暗中推演玄天法阵的奥妙，劳心费神，欲罢不能。当兰姨亲亲热热地挽着宫儿的小手，笑容可掬地走进来时，白子画尚沉浸其中，浑然不觉，唯有脸色略显苍白。
“公子，你要找的姑娘是不是这一位啊，这可是最后一位姑娘，加上她，我蓝月楼的姑娘可都让公子见过，若还不是公子要找的人，那可就是我们蓝月楼的姑娘没福气，跟公子沾不上亲了。”
兰姨的声音不大，气吐兰珠，字字击荡，法阵晶壁瞬间暗淡下来，威力大减。白子画正全神贯注于运剑成盾，以抗衡一波高过一波的阵法威压，一时分神，结果嗡的一声轻响，几缕剑气因陡然失去了攻击目标，反弹回来，重重地撞在他心口上，一时气血翻涌，急忙双手扶案，徐徐调理絮乱的真气。
“小……白大哥，你怎么来了？”
宫儿一看见白子画，吃了一惊，身体不经意地往兰姨后面一缩，喃喃说：“我……不是偷跑出来玩的，我是想去长留找你的。”
实际上，宫儿一离开古林密境，敏锐的意识就探知到了六界对她的敌意和杀气，即使到了有上古结界保护的蜀国京城，一个人独处时，仍然时不时会有心悸的感受，所以她才会老往孟长留的太子宫跑，因为那儿的年轻宫女和侍卫最多，随便拉上几个，在皇城内外，哪儿热闹往哪儿钻。
白子画面沉如水，看不出是喜是优，只是点了点头。凝神聚气间，丝丝真气如清泉般从全身数处玄窍中涌出，镇压住翻涌的血气。
“她正是我要找的故人之女，多谢你们的悉心照料。”
兰姨拉着宫儿，就在白子画对面坐了下来，满脸堆笑道：
“悉心照料倒算不上，只是她既然到了我楼里，又叫了我一声“妈”，我也就该有个当娘的样子，不偏不倚，就当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公子，你说对吧。”
兰姨不卑不亢地从怀里掏出和花千骨手中一模一样的一张欠条，递了过去，白子画默然接到手上，低头一看，久久不语。
楼船顶上的花千骨，已经把欠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看了三遍，略去欠条中间夹杂的几个古怪字符，再咬着手指头算了算，瞪大了眼睛，怒道：“真黑，这种利滚利的阎王债，每天都给你翻出几倍来，大郎，你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欠她五百两银子了！”
孟长留一愣：“五百两，很多吗？”在他十几年的皇太子生涯里，也没少跟钱打交道，只是军费开支、盐铁税收、百官俸禄、宫廷供奉……这些银子都是以万计的。五百两！逢年过节打赏一次都不够。
花千骨猛地一拳砸到孟长留的胸口，道：“五百两不算多，我爹爹在华莲村教书，一年忙下来才得的十几两银子，我们父女就已经足足有余了。你这样身娇体贵的皇子啊，养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从来不知民间疾苦，你还真应该离开皇宫，到外面来历练历练，将来就能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孟长留被说得面红耳赤，唯有诺诺称是“千骨姑姑教训得是！小侄一定谨记在心。”
花千骨第一次摆起做长辈的样子，教训人，觉得效果不错，孺子可教，心情大好之下，安慰道：“放心吧，师父行走人间，随身都会带些银两，多了不一定有，五百两应该还难不倒他。”
与此同时，舱房内的白子画也开始心算欠帐，与宝贝徒弟算出来的一样，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两白银，这个数目并不夸张，甚至可以说合情合理。然而，白子画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带人走，他没有忽略掉欠条上那几个不起眼的字符，古神语的前身的上古字符，幸好白子画在古林密境里学过，读懂了一个字符代表一个繁复的附加条款。
救一个孩子，娶一位公主！

事情大概发生在半年前，云华仙子不知是不是被徒弟紫上闹得烦透了，想找个清静地方，躲起来休息休息，于是私下凡间，偶遇书生杨天佑，音容相貌酷似无垢上仙，一见难忘，于是两人……。
天宫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不过没敢声张，悄悄派太白金星把她逼了回来，禁闭在仁心仙府，附近加驻了五万天兵巡逻天河。
金莲夫人事后也略有听闻，有心维护，以为云华仙子虽然有无垢宫主的称号，却一直住在仙界天庭，还算是天宫的人，这件事说到底属于天宫的家务事，莲城不便置喙。
至于长留上仙白子画，他一向对这类风流韵事漠不关心，严惩也罢，宽恕也可，小过而已。更何况，他自己也曾深受天地界域法则，以及师徒名分之困扰，为情所困，对于云华仙子，心有戚戚，深表同情。只是，白子画困惑于违背了自己的对错原则，并没有做出违反天条玉律的事。而云华私自下凡，私配凡人，有七仙女的先例在，实在难以法外开恩，唯有袖手旁观。
天宫、长留、莲城，很默契地三缄其口，以为就此息事宁人，可没想到云华回到仙府不久，居然发现已有身孕。天庭几年前才出现过，七仙女下凡私配董永，闹得天上人间沸沸扬扬，家喻户晓，天庭颜面无存。忍痛割爱，严惩了七仙女，至今还把她关在天牢湿地，没想到，不过几年又出一起，传扬出去，天宫还有多位待嫁公主，谁还敢娶？
玉帝有意保母逐子，云华仙子事先察觉，担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破釜沉舟，主动向管辖天下姻缘的瑶池王母自首，宁愿自己受罚，也要保住腹中胎儿。
瑶池王母虽和玉帝貌合神离，但姑嫂关系一向亲密和睦，想借着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一举两得，救下自己心爱的七公主。于是乎，她一边替云华仙子向玉帝求情，一边联络几位德高望重的仙家尊贵夫人们，一起替七公主请求宽恕。
没想到，适得其反，消息不胫而走，一下子在仙界传扬开来，仙界上下对此反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态度。仙界上层一向以实力位尊，不太看重道德操守，而且各门各派时不时会发生一两起类似事件，一致选择沉默是金。
可人数众多的仙界下层，尤其刚从凡间历经百劫修炼成仙的普通仙修，对此女子的贞操节烈却十分执着，甚至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在他们来看，女子出轨，抓到就该拿去浸猪笼沉天河，绝无姑息。
莲城的生意遍布各界，迫于各方压力，金莲夫人只得按莲城门规，废除无垢宫主的封号，并将云华逐出莲城。
失去了莲城的庇护，天宫就成了众矢之的，不得已定会按天条，从严处置云华仙子。
王母娘娘没想到自己这一番闹腾，七公主没有救出来，反而害了云华仙子。心有不甘，然纵观天下，唯有长留尊上白子画才有这回天之力，只是他至今没有明确表态，多半是不想插手。
连云华的亲哥哥都已经放弃她了，又该如何说服从来不愿违背原则的长留上仙？苦思冥想，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天山比武招亲时，听说有个貌似幽若的小女孩，来历可疑……
亲眼目睹了宫儿随身携带的乾坤宝镜，她的身份来历，便已一目了然。巧施小计引了宫儿上船，软磨硬泡，轻而易举打探出来，她家还有两百多个姐妹。震惊之余，悄悄派青鸟给各门各派各仙府的夫人们传递消息，意料之中，群情激奋，纷纷赶来与樱花姑娘助拳压阵，誓要逼迫长留尊上一查到底，把那些见不得人是丑事，都给抖出来。

“众生平等，说得好听，其实天上人间都一样，还是男尊女卑，公子，你说是不是？”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男人可以到处去寻欢作乐，那叫人不风流枉少年。可是，那些被男人引诱而犯了错的女人呢，可不就成了千人指，万人骂，写书立传让她遗臭万年。”
“最可怜的还是孩子，爹娘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连累孩子成了私生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说，还要受人耻笑。”
顶着三姑六婆们的絮絮叨叨，和兰姨的殷切注视，白子画紧抿着唇，皱起了眉，他认输、示弱、只求息事宁人，不想被卷进去，因为……
天庭之所以日渐势威，是因为他们帝后不和已久，整个天庭分裂成天宫和瑶池两派。长留对待天庭的态度，从祖师爷那一代传下来的原则，就是不偏不倚，维护住势均力敌的微妙局势，唯有如此才对长留最有利。
兰姨突然笑道：
“怎么，公子有难处，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蓝月楼多养个女儿还是养得起的，公子大可放心。”
白子画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宫儿已经对他怒目而视，小白不会那么没用吧，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古林秘境里的天材地宝，随便拿些出来就抵得过去了。愤然大叫道：
“小白，我要回家！”
兰姨笑了，拉着宫儿的小手，道：
“原来姑娘有家啊，蓝月楼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姑娘既然有亲人，那就告诉兰姨，你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兰姨亲自送你回家，免得你年幼无知，又被什么不良的人给拐走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呢。”
宫儿气鼓鼓地瞪着白子画，脱口而出：
“我家……”
“宫儿！”白子画急忙厉声喝止，其实他也知道，现在就是堵上她的嘴也没用，估计船上这几天，宫儿早就把知道的、不知道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如数家珍般爆出来了。
“公子刚才说过，家中刚娶了位如意的夫人，我女儿跟你去，不太合适吧。不如让她回自己家去，父女团圆，得享天伦，不好吗？”
父女团圆！白子画唯有苦笑不已，他又何尝不想宫儿和古林密境里的姐妹，都能父女团圆，得享天伦。只是，他们的仙父们，有一半装聋作哑，死也不肯相认，另一半唏嘘了半天，说了一堆不得已的理由，只答应给仁心仙府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资助，帮助她们离开即将崩溃的密境，在仙界重建一个新家。而宫儿的父亲，更是以天河三千里地为交换，将她全权托付给了白子画。如今，这些姐妹们，唯一可依靠的亲人，就是他长留上仙。
如今，这些仙尊夫人们，醋意大发，欲将古林密境的秘密公布于天下。一旦得逞，后果……其实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天庭颁布越界不得通婚的天条，是在一万年前，神界覆灭之后。而秘境姐妹们的仙父和神女私通，天条颁布之前，并不违规之处，只是有亏德行而已。更有可能的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仙父们，很可能会为了自清，而断绝了对仁心仙府的一切资助。
白子画默然片刻，终于长叹一声，他知道自己的底线，相信对方也很清楚，不管怎么说，孩子的确是无辜的。
“兰姨，这一条没问题，我家夫人一向喜欢孩子，我相信她一定也会同意的。”
全场寂静，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兰姨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静待下文。
白子画神情一峻，闭目决然道：
“至于这第二条，我就当没有听过，你们也不要再提！”
众人一片哗然，兰姨早知会是如此，并不见怪，挥手清退房内一众佳丽，上前轻轻按住白子画意欲拂袖而去的袍袖，笑着挑明了身份道：
“尊上和千骨姑娘，恩爱非常，众所周知，我怎会奢望尊上再娶云华妹妹，尊上请千万不要误会。”
白子画难掩心中怒气，冷然道：
“那……娘娘到底是何意？”
王母娘娘讪讪地笑道：
“尊上也不用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难道就没个亲兄热弟，尚未婚配的？”
白子画一怔，愣道：
“这也可行吗？”他只知道长留掌门有特赦权，可以为一位亲属免罪，所以才会以为她们逼他娶云华公主，可儒尊笙箫默并无此特权。
王母娘娘抬了抬眼皮，瞅了他一眼，一脸无奈，都说长留上仙最有原则，果然名不虚传，拿着特赦权还不会变通着用，叹道：
“历代长留掌门都需绝情断义，除了尊上您，哪来的妻儿老小，所谓的亲属，就是你的师兄弟或他们的夫人。”
白子画这才恍然，为先前的误会，微觉脸红，可是一想起自由散漫惯了的笙箫默，突然逼他娶妻，又有点于心不忍，犹豫道：
“这婚嫁之事，总得……问一下他自己的意愿吧。”
王母娘娘急道：
“尊上，他们也相知相识几百年了，算不得盲婚哑嫁。”
白子画一摊手，无奈道：
“我这个师弟从来都不肯听我的，他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兰姨笑道：
“只要尊上首肯，那就行了。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的，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同意，我同意，天地都会祝福他们的。”
说着，拿出一卷黄纸花笺来，继续道：
“事权从急，一切礼仪就免了，婚书我已备好了，我们替他们签字画押后，立刻就烧了，天地作证，永不悔改。”
然后，忙忙地在女方名字上，签字画押，然后把笔递给了白子画。白子画仿佛还在梦里，这……这就要代笙箫默签婚书吗？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笙箫默的终生大事，这么拿去……助人为乐了？
白子画看着红艳艳的婚书，提笔皱眉不语，笔下如有千钧。王母娘娘在一旁小声催促道：“尊上，这也是不得已为之，只有如此，才可以救下云华和她腹中的孩子。尊上也无需太过内疚，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他们俩自己都不会知道的。”
白子画茫然回头，问道：“娘娘肯定，他们自己都不会知道？”
王母娘娘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娘娘我一人掌管天上人间所有仙凡姻缘，尊上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白子画皱眉沉吟道：“既然如此，子画还是觉得师弟笙箫默太过年幼，与云华仙子不甚般配？”
王母娘娘愕然问道：“那尊上觉得还有谁更般配些？”
“娘娘您觉得，我长留祖师爷如何？”转而，白子画低声自语道：“我是掌门，应该也做得这个主吧！”

第八十一章
一离开蓝月楼，白子画再也支持不住了，闷哼了一声，一手扶住了花千骨的肩膀，身体的重量也慢慢压了上去。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小骨，我……我无法御剑，咱们先找个……僻静地方……休息一下。”白子画断断续续，几乎一字一句地轻声说出来。
花千骨已经知道船上都是哪些仙尊贵眷，所以并不太担心，只是有点好奇，难道那几杯酒，把师父给灌醉了吗？笑着调侃道：
“这么多位神仙般的姐姐，载歌载舞的轮番敬酒，师父，您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吗？”
任她打趣取笑，白子画低头皱眉不语，千杯混合酒的后劲正在他腹内燃烧，翻江倒海如同炼狱一般，暗自涌动的真气试图压下酒力。大概是修炼水系法术的缘故，他素来爱品茶、也爱饮酒，因为从来没有醉过，所以到现在才感觉身体有些不对，是否是真的醉了，他自己也不太肯定。
“小骨……我……”
话还没说完，白子画清亮的眼眸逐渐迷离，意识都开始飘忽，然后一声不吭，把整个人靠到了花千骨娇小的身子上。
“师父，师父，你坚持一下，这里……还不能御剑。”
花千骨笑容一凝，赶紧伸手揽住他的腰，低下头来暗自着急，这可是凡间，谨遵长留门规，除非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法术。急急忙忙扶着白子画，往行人稀少的地方走去，幸好她现在一身小厮打扮，岷水两岸最常见的就是，王孙公子们“暁风拂面醉扶归”，无人以为怪异，反而艳羡不已。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的天然石洞，以前可能是野兽抚育幼崽的巢穴，洞主早已迁居，留下的一堆甘草树枝，地上还散落了不少兽毛、兽骨，花千骨仔细查探方圆一里内暂无人迹走动，赶紧施展了一个小火球术，将石洞打扫干净，取出随身携带的熏香点上，驱散异味，再铺上一块雪白的长绒草毡，摆上安息香，扶白子画坐了下来。
“师父，你觉得怎么样了？”
伸手往他身上探了探，师父的身体一直都是冰凉的，亲热时才会温润如玉，如今却越来越热，热得几乎发烫。
花千骨默默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仙力绵厚圆畅，除了流速快过平时数十倍，此外并无不妥之处，微微皱眉思忖，看来师父是真喝醉了，心下稍安，道：
“师父，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弄些水来。”
花千骨刚欲起身出洞，忽然一只手如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裙裾，将她猛地一拉，把她拉得一个踉跄，跌坐在草毡上。
“师父，你醒了？”花千骨一阵欣喜，只要师父还清新，运功调息便可驱散酒力，她就不用那么费劲想办法了。
“小骨……不要……走……”
白子画一开始只觉得乏力思睡，此刻却是被五脏六腑内的翻江倒海，搞的坐立不宁，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只觉得全身沸腾，有些暗潮汹涌。怎么是这种反应？难道我也会……酒后乱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在这种地方？白子画自己都觉得脸红，想要坚持回长留绝情殿，可又无力起身，抓着花千骨裙裾的手却异常有力，死也不肯松手，咬牙吐字道：
“你留下来……帮我护法，我……快支持不住了！”
花千骨这下大惊失色，师父一向清冷孤傲，即使中了卜元鼎的毒，被削骨抽髓的痛苦折磨得最虚弱之时，都是极力掩饰，不肯向任何人表露出来。昨夜这点酒，怎么就让师父……蹲下身子来，紧张地怀抱住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师父，你快告诉小骨该做些什么？”
脸贴着脸，浓郁的花香、体香丝丝缠绕，娇喘连连、情人泪，惹人醉，更何况醉眼想看，白子画只觉得一阵晕眩，天旋地转不能自已，轻轻推开她，道：“小骨你……不要……”
“师父你……”一句话没问出口，花千骨突然不做声了，低下头来，目光顺着师父的手……死死盯着自己身上某处。
俩人都保持姿势不动，此刻白子画的五章六腑内正激荡起伏，此消彼涨，几番搏击已经有了些经验，冲动一起来，不是立即运功压制，而是把真气防盾打开一个缺口，将暗流引向四肢百骸，一点点驱散酒力。
恢复片刻清明之后，白子画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目光顺着花千骨怔怔的眼神，向下看去，惊见自己的手竟是按在她的胸口！不经意间，触手绵软香柔，桃蕾迎风微颤。
“我！”白子画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却已经来不及，脑袋“嗡”的一下，刚压制下去的暗潮顷刻如泄洪，嘴角勾起魅惑弧度，倾身覆上，顺手轻轻一带，将她压在身下。
“小骨……”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如同万蚁噬心，异样的麻痒直达心底，一手紧紧按住她已暴露在外的香肩，顺着雪白的颈项，撕开衣襟，毫不犹豫占据珍藏在里面的一片娇羞。
没有时间跟她解释，现在也不用解释了，酒对于神仙的作用，虽然不会像凡人那么容易醉，但就算是大罗神仙，酒量有大有小，却都有个极限，长留上仙也不例外。
出外游历期间，夜晚白子画总是独自寻找一处静室冥想修炼，很少陪她。花千骨只当他不喜欢用外面寝具，其实这还是其次，主要是他的六识太过敏锐，百里之内略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让他时刻都有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被压抑已久的旖旎情思，怎经得起醉里呢哝相媚？
突如其来的激情，花千骨一时措手不及，也陷入了意乱情迷中，全身瘫软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这一动不要紧，本来半遮半掩的两只小兔，调皮地跳脱了出来，可爱极了！
“师父，不要，不要”
欲遮还休，半推半就，白子画片刻清明时，慢慢收回手来，小徒儿却挺身迎了上去，把自己送到他手上，师父唯有一声长叹……
“小骨……好乖！”
雪峰上桃蕾傲立，可哪堪春风几度，在他唇齿间绚烂绽放，白子画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已变得短粗而急促，全身的热流瞬间逆流向小腹之下，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身体已经有了变化，一柱擎天。
“师父，不可以，你身体会有损伤的。”
呼吸急促，鼻尖见汗，师父的样子看起来就有些不对。成婚已久，花千骨对师父已再熟悉不过，即使动情了，也不会如此急不可待。花千骨急忙收敛心神，师父这是被酒力控制，暂时失去了定力，这不是师父本意，不可以！心虽然如此想，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出手推拒，却是无力的捶打，越发是显得欲拒还迎。
白子画正埋首在她胸前，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死也不肯放开，蓄势待发，就差最后一击。突然轻轻“啊”的一声，白子画痛苦地弓起身来，颓然跪倒在一边，一手支地，不停地咳嗽起来。
“师父，你怎么了？”
花千骨随即坐了起来，上前扶住他，急切地问道，娇喘未定，声音都还微微发颤。
仿佛被击中了要害，疼得他汗透重衣，不过也清醒了过来，咳出几口鲜血来，又喘息了许久，白子画才抬起头，勉强露出微笑，道：“我没事，只是，只是……”一句话没有说完，又猛地开始咳，。
花千骨想要说什么，双唇微开，却似明白了，扶在他背上的手，不知不觉缩了回来，慢慢把敞开的衣襟合拢，退开几步静静地看着白子画。
白子画好不容易咳得缓些，浅浅一笑，嘴角还挂着一抹血迹，安慰她道：“小骨不用担心，师父真的没事，只是刚刚气血翻涌，没有及时调息，接下来师父要静修。”
花千骨的小脸上还挂着异样的嫣红，如水双眸灵动可爱，低头应了声“是”，声音细若蚊蝇般问道：
“师父想让小骨如何护法？”这话说白了就是：万一师父大人来了兴致，徒儿我是从了你呢，还是抵死不从？
白子画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如果是在绝情殿里，关起门来只有他们师徒俩，那是怎么这都行，身体即便有所损伤，以后在慢慢调理回来。可现在是在龙蛇混杂的凡间城市，此地过来往去，明里暗里的神仙妖魔无数，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看到，传扬开去……白子画一虑及此，头皮都要炸了！
“小骨，你守在洞外吧！不，不，你还是留在我身边，不过……”此刻，白子画有点举棋不定，他现在的确需要有人在身边，在他导气不顺时，助他一把，可这个护法之人，可以是任何其他人，就是不能是他心爱之人。
白子画左右为难之际，花千骨也想明白厉害关系了，双手一摊，笑道：“师父，把你的捆仙索给我不就行了！”
白子画脸色微变，显得有点不自然，自从小徒弟上次把捆仙索用在他身上之后，他一直防范甚严，没让她再沾过边。
“师父，你信不过我吗？”
这个问题，白子画还实在不好回答，不过眼下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需要尽快恢复法力，回到长留。
在小徒儿信誓旦旦之下，师父虽然心有疑虑，终于还是把捆仙索交给了她！

晨曦如银洒入，洞中缓缓生出一层轻烟，白子画背对着洞口，青丝如瀑随意披洒而下，一袭白衫纤尘不染，此时若笼上一层轻纱，掩映迷离处，出尘飘逸中更增了绚丽艳姿。
虽然相伴这么多年，花千骨还是看呆了，他的发，他的肩，他的背，他的身姿，无一不是熟悉的，却又仿佛初见般让她悸动，神荡魂销。
盘膝静坐，眼观鼻，鼻观心，心随意转，片刻后，白子画身上浓重雾气喷涌而出，蒸腾弥漫，周身上下顿时白茫茫一片，酒香浓烈，沁人心脾。以白子画的功力，只要安神运功调息一周天，便足以驱散所有酒力，但他不愿在凡间闭关，便倾尽全力在一炷香时间内，将大部分酒力炼化成蒸汽，逼出体外，估摸着剩下的已无大碍，便起身准备离开。
看到小徒儿盈盈而立，白子画如水无波的眼眸骤亮，照得整个石洞清亮透彻，浅浅一笑道：
“小骨，幸苦你了！”
四目相对，流波荡漾，那一瞬间，大地回春，雪暖花开。
“师父，你……已经恢复了，那……太好了？”
斜依在洞口，痴痴地看着他，花千骨莫名的心慌意乱，口干舌燥，连说话都结巴了。
白子画缓步走出洞外放眼望去，山麓上松柏苍翠连接云天，两边石壁荆榛嵌布、野藤倒垂，山径野路素少行人，已布满苍苔碧藓，格外清幽。不禁心情大好，轻轻挽起她的小手，柔声道：
“清晨松林中的空气，最是清冽、沁心。小骨，我们一起踏风归去。”
字字如珠落玉盘，敲打在花千骨心底，似是触到了平素里连自己都从未到过的神秘之处，全身每一根骨头似乎都酥软，轻飘飘的，使不出半点力气，禁不住面红耳赤。
“师……父，……抱抱小骨……”
举体入怀，连声音都变了，细媚如丝，白子画没来得及多想，就张开怀抱，顺着她的汹汹来势，将她搂入怀中。
“小骨，你怎么了？”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白子画将她推开自己一点，皱起眉来注视着她，似将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通透，这才赧然一笑道：
“小骨，你是吸入师父驱散出来的酒气，可能也有点醉了，都怪师父不好。不要怕，你先运功压制住体内的燥热，师父这就带你回去。”突然，他垂下头来，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先不回长留，师父带去咱们小世界，好吗？”
话音未落，忽然间被抱得更紧，白子画一弯腰横抱起她来，花千骨抬起头来迎上了白子画的双眸，那里面的温柔若一池春水化开。池面微波荡出一圈圈涟漪，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飞快地在她四周旋转，吸引她奋不顾身跳了进去，再难逃脱。
白子画自己也没想到，只是一点驱散出来的酒气而已，能够被小徒弟吸入的，最多也就数滴的酒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摸着她发烫的小脸，真是醉了！急促地轻唤，尽量让她保持清醒状态。
“小骨，小骨，唉，真没用！忍耐一下，师父很快就……”
后面几个字传到花千骨耳朵里，已经是飘渺遥远的梵音，可已经来不及了，清明的神志随即陷入混沌，什么都想不清楚了，一心只想要他！要他的一切的一切，永不厌倦！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相同，盯着他微微启动的薄唇，口中还弥留着淡淡的酒香，让人心醉神迷，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封住了他的唇。
“花千骨！”情急之下，声音已经变得格外严厉，白子画本能地全身一僵，第一反应不是拒绝，也不是回应，而是竖起了耳朵，警惕地左顾右盼，神识如细雨熏风，悄无声息探入方圆百里。
小巧的灵舌温润柔软，已经撬开他的牙关，探了进去，那里是她的殿堂，每一个角落都扫荡了一遍，尚且意犹未尽，看他仍然蛰伏不动，便不依不饶纠缠了上去。
身在旅途，心念天下，这段时间白子画一刻也没有轻松过，也看到了小徒儿眼中的所起所盼，可就是顾虑重重，无法随心所欲。杞东主城距此不过二十里，有不少未得道的修士羁留城中，这一片虽然山路险峻，偏有十几家猎户散布在山林里，最近的一家距此仅半里，此刻虽然没有人看到他们，可草丛中，狐狸糜鹿东窜西跳。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登时让白子画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就算他们大多肉眼凡胎、或是法力低微，看不清他们在做些什么，可是他没法自欺欺人，光天化日之下……无比的尴尬。

好不容易从快要窒息的拥吻中挣脱出来，白子画深吸了一口气，千年冰雕的脸庞闪过一抹微绯，悄悄掩盖起内心的惊慌和心虚，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清醒状态，定力怎么变得这么差。
将宝贝徒弟推开一点距离，不敢再去抱她，换上一副师尊面具，正色道：
“小骨！这是在凡间，你清醒一下，再胡闹，师父可要生气了！”
连哄带吓，先把小徒弟哄回仙界再说，仙界玉律不可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此地虽然偏僻，却是各界最弱的节点所在，蓝月楼那些姑奶奶们都还没走远，他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发生些不可言喻的意外。
“啊哈”花千骨没心没肺地笑了，傻傻地看着师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生气，生气好啊，师父好久没有生小骨的气了，小骨很喜欢看师父生气的样子。”然他眸光炯炯，洞若观火，带出几分威严，不禁心生怯意。
“我怎么教出你这么没用的徒弟！”
白子画摇头叹息，看来是真醉了，怎么会呢？仙人的酒量一般和自身法力成正比，当年五上仙在一起，就算饮干三江五湖都不会醉，自己今日失态实在是大意，专注于破解玄天法阵，而忽略了多种美酒混合后酒力倍增。可是苦心教导多年的宝贝徒弟，全盛状态下，居然被些许酒气给熏醉了，这实在也太出乎白子画的意料。
“名师出高徒，对不起，小骨太笨了，不配当你长留上仙的徒弟，不过没关系，我们早就不是师徒了，不是吗？”笑嘻嘻地虽然还有一丝清明，但身体内沸腾如火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又靠近一步，一脸的陶醉，小鼻子煽了煽，道：“师父，好香啊！”
“小骨，你别过来！”
白子画慌忙后退了一步，他已发觉是自己身上残存的酒味，让小徒弟痴痴纠缠，欲罢不能。
“师父，你不想要小骨吗？”
被一再推拒，居然连碰都不让她碰，小徒弟委屈地撅起嘴来。
“听话，不要任性！”
白子画缓缓又退了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就会教训别人，刚才明明你自己也想要的……”
望着他的眼眸，诱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忍不住又凑上去一步。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提！”
一声断喝，情急之下，语气中不禁带出了习惯的命令口吻，白子画又退了一步，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堂堂长留上仙怎么会在荒郊野外，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你这小东西不赶紧忘掉，还一提再提！
“你凶我啊！凭什么你想要我就要，不想要了，就摆起师父架子教训人，白子画，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吗？”
怒了！这回是真怒了，本来就**焚身，烦躁不已，他却一退再退，偏偏不让近身，推三阻四。明明想要的，却总是装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非要让人再三求着，他才肯。
“花千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沉声喝斥，虽然她说的是一时醉话，不可以认真，不过……也有可能是酒后吐真言，小家伙原来一直想反客为主，居然胆敢直呼名讳，你还真以为师父舍不得教训你！。
“当然！我很清醒，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像长留上仙你，口是心非。”
花千骨挑衅地仰起头来，杀姐姐评价师父的那句“口是心非”，形容得真是太贴切了，入骨三分，只是她自己从来不敢说出口。
“花！千！骨！”
负手而立，不动如山，这三个字白子画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师父说的话，权当耳边风，什么杀姐姐，东方哥哥说的，句句铭记在心。
花千骨抬头凝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不现喜怒，更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不在乎多说几句，反正有什么就说什么。
“是的，师父你最喜欢口是心非，嘴上总是说不要不要，身体可诚实了，你刚才就是想要我，就在这里……你是不是嫌弃这个石洞原是个兽穴，肮脏不堪，不是你长留上仙呆的地方。可我觉得这比师父昨晚去的秦楼楚馆要干净多了。”
“花千骨，你眼里的师父就是个酒色之徒吗？”
“是不是不由我说了算，酒和色，反正昨晚你都享受了。”
“我不是已经给你解释过了，她们是……”
“你可别想赖，我在楼顶全看到了，她们轮流敬酒，你是来者不拒！把我一个人关在船舱底下啃冷馒头，你有了神仙姐姐们陪你，把我一个人抛到脑后。”
“你这是在胡搅蛮缠，再这样，以后你别想让我带你出来！”
“好了，不带我出来，你现在就还在蓝月楼里，和她们胡搅蛮缠去吧！”
“你！”
白子画从来没有和人吵过架，一时词穷，气得脸色发白面，周身如覆冰霜，冒着寒气，天上暖日高悬，他眼中却是铅云密布，风雷滚滚。而花千骨只是徒了一时口舌之快，说完就忘了，如今只觉得体内了热血沸腾，几乎要燃烧起来，情不自禁地咬住下唇，脸上发烧，眼神愈发炽热。
周围的空气突然静谧得诡异，俩人就这么对视着，看着彼此的眼睛
柔弱娇嫩的人躯，未成气候的仙胎，终于抵不过潜藏体内的古老神族血气。数滴酒的力量并不足以让她沉醉不醒，却如同油入薪火，所过之处鲜血立刻沸腾，每一寸肌肤都开始雀跃欢呼，天地间唯我独尊之神性意志，几乎以不可阻挡之势，占据了她的小小的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他不是早就承诺过，只要我想要的，不管对错，他都会给。
“师父，小骨想要你，师父……”
喃喃自语，大胆地向前一大步，师父身上清新的味道混合了淡淡的酒香，让她忍不住心猿意马，脸红得都能滴水，悄悄咽下口水，双手早已滑入他的前襟，抚着他的胸口、腰际、小腹……
这回，白子画没有再退避，一手依旧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轻柔地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紧抿着唇凝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再开口，声音宁定而清冷：
“花千骨，你给我听清楚，三个月内休想踏出绝情殿塔室半步，还有，从今往后，不许碰一滴酒。现在……你即刻进洞去，给你一个时辰运功调息，没有为师的允许，不许出来！。”
不由分说，白子画抓住在他身上作乱的小手，强行一把把她推进洞里，然后凝神一指，指尖射出一道寒气，化为冰雨，飘洒入洞。
花千骨猛地打个寒战，脸上红晕渐褪，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呆在里面，好好冷静一下！”
白子画正在洞外皱眉思索，是否该把她弄晕了，直接带回长留，虽然过于简单粗暴，不是长留上仙一贯作风，但有时也不失是一个很有效的方法。
“不许我出来，那你就进来陪我吧！”
一道暗金光芒几乎是贴着白子画的胸口掠过，饶是他十重天的无上修为，刹那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当然知道那道暗金光芒究竟是什么，只是事出太突然，来不及躲闪，其实也无法躲闪，捆仙索是他亲手设计制作，神仙妖魔无一例外，至少被困一炷香的时间，他长留上仙不久前刚刚亲身试验过！
“小骨，你……”
低头惊觉双腿被捆仙索缠绕，身上个大要穴随即被封，所有仙力都被困锁在丹田方寸间，还没来得及反应，绳子的另一端用力一拉，这一幕何等熟悉，是妖神大战前的七杀殿……白子画无暇感慨命运的作弄，再一次感受到了功力尽失的无奈，整个人如同木偶般，被扯入石洞。
“花千骨你想干什么？我不喜欢这样！”
这大概是平生第一次，他明明白白地说出不喜欢，其实何止是不喜欢，刹那间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被徒弟绑起来，强行……想到这里，他已是毛骨悚然。
小小心脏承受不了阵阵难以忍受的麻痒，帜热的欲望仿佛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再也无法忍耐，花千骨翻身骑跨到他腿上，小手抚摸过他精致的下巴，轮廓分明的唇，俯身用力地吻了上去。
被压在下面的白子画，根本动弹不得，无论他想如何挣脱，都是徒劳无功。如今，他可以做的就是把身心都置之度外，任她为所欲为，企盼这一炷香的时间快点过去。
“师父别怕，我设下结界了。”
看得出师父很紧张，额头上全是汗。
“结界？”
你花千骨四重天的结界，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设还不一定有人发现，如今倒好，路过的都会瞟过来看一眼，真是还不如没有！白子画心里唯有苦笑。
“师父，又怎么了？”
很快察觉出了身下人儿的不合作，花千骨茫然抬起身子来，揉起他耳边的发丝，笑问道：
“师父您不是总是教导徒儿要“道法自然”，这荒郊野外难道不比琼楼玉宇更自然些，更接近道的真谛？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白子画愕然睁大了眼睛，小徒儿居然如此伶牙俐齿，这个时候还来和他谈经论道，好，只要你愿意听，师父可以给你讲上一炷香，或者更长时间，绝对没问题。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四句话是长留的入门功课，不仅是做人做事的法则，也是修真证道的法则。那么师父问你，何为自然？自然之道能化生万物，万物皆有道，所谓的道法自然，乃是一个法自然的清静无为。花千骨，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是在效法**，作茧自缚，与大道背道而驰……”
好精彩的一篇道论，可惜小徒弟一听到“**”二字，小脑袋晕晕的，怒火腾地直冒三丈。
“**！师父你就觉得那么不耻吗？好，师父你也说过众生平等，今日小骨就做一回**又如何？”
“小骨！”
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花千骨轻斥一声，挥手间两人身上的衣服刹那湮灭，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连灰渣都不见。她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姿势，微微向下移动，小嘴骤然张开，舌尖画了几个圈圈，再慢慢含入口中，滑入咽喉。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用力吮吸，品尝他独有的味道，纯净的气息仿佛来自九天的玄露。
下面的白子画来不及阻止，几乎同时也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喘，脸上涌起红潮，拼命想要躲闪，可捆仙索是他亲手设计，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有承受的份，好在这种承受同时还是享受，倒也不是不可接受。
过了好一会，花千骨终于松开口，低头望着他，脸上带着莫名的表情。
“白子画，你故意的！”
某人一脸无辜，仿佛事不关己。
“我说了，不可能的。”
花千骨歪过头来，仔细看清他的脸，平静祥和如同睡着了，一咬牙，掷地有声：
“白子画，我要定你了！
莫名地心里一慌，白子画被她目光中的如饥似渴，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你还想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花千骨眯起眼来，媚眼如丝，拉起捆仙索的一头来，玩味地笑道：
“刚才你不是说林子里的空气清新凉爽？好吧，现在我们就一起出去走走！”
瞬间张大了眼睛，他显然是被惊到了，紧张地盯着小徒弟，看她是不是只是说笑。

这几天法国巴黎市中心刚开辟了裸体公园，心里好奇，看多了几篇关于裸体爱好者的文章，才灵光一闪，写下这出好戏，今晚继续画骨继续争执

师父大人卡在洞口，死也不肯出来，快闹僵了，楼正在找人化解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