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倾慕】中番/画骨/何其有幸

感觉今天突然很多人催更有些慌既是如此那今日就二更。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5 20:59:00 +0800 CST  
(三十三)

俱世微微收敛了一点神色,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仔细搜索却没有半分印象,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若只是区区散仙,又有何妨?遂也不理其余三人的挖苦,轻笑出声,“其实不愿意也很简单,按规矩,只要胜得我手上的无斜剑,我便当做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若是胜不得,你便得乖乖束手进长羽宫,不知你意下如何?”

容玖皱眉,怒道,“用上古凶剑应战占尽法器的便宜,这个比赛一开始便不曾公平!”

“公平?”俱世斜眼而视容玖,声音轻蔑,“能赢就是公平”转头看向白子画,神色轻浮,“不打算认输么?”

花千骨却是差点失笑,这可以变相地看作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向仙界第一人长留上仙白子画挑战吗?真是“后生可畏”。即使是凶剑又如何,难道还能敌得过掌门佩剑横霜?

白子画行至厅内,步步生莲,却并未唤出横霜,随意向身边的一个护卫借了剑落在俱世面前,语调清冷而平静,“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你打不过我。”

将军府内所有人皆是目光紧盯着那抹白色,没有人知道这位白衣男子的底细和能力,但是只那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一阵心安。从没有哪一次会如此轻易地去相信一个不曾认识的人,可没有人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白子画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有如救世的神袛。

普通的面貌,普通的剑,可偏偏没有人相信,他会是普通的人。

俱世在白子画淡漠而清冷的目光下显得有些狼狈,却还是挺直了脊梁,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子画微叹一声,站在原地,丝毫不动,俱世拔剑出鞘,催动内力剑气泛开,剑风浩荡丝丝缕缕地溢散开来,白子画微微转头,不顾疾疾刺来的无斜剑,对着近处的小骨,微微皱眉“站远一点”

花千骨点了点头,退了几步,瞥见门口处一抹明黄色的衣角,有些惊诧,回头时,恰好见到师父迅疾而果断的一剑挟着破碎开来的空气向前疾刺,淡漠而出尘的眉眼映衬开来。浩荡的仙力徐徐向前推进,微颤的剑尖如蛇如电一闪而逝,无斜剑弥散开的黑气在一瞬间被金色的光华净化,消散于无形,俱世慌忙之下凝成的仙障瞬时破碎,散落。而下一瞬,白子画的剑尖已堪堪停在他的胸前紧贴着一方铠甲,再入半分便可直入黄泉。

而整个过程,只有一招。

全府寂静,皆为之震撼,俱世回过神来已是面如枯槁,不甘心地后退两步避开剑锋,咬牙道,“你赢了又如何,其余的人,都要留下来乖乖受死!”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持剑的手,觉得几乎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可以在无斜剑下,一招夺命。

“够了!”一声威严却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正是当今天子轩辕穆,他缓缓走来身上气势尚足,他分明地看见白子画那精妙绝伦的惊天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的累赘,再朴实不过的剑招在他手下却是非同一般,如今他才明白,他在长留所学甚至不及其之万一。

众皆跪拜高呼万岁,只白子画将剑还给那位护卫转身向花千骨处走去,花千骨亦浅笑相迎,转身跟在白子画的身后。俱世眼里阴戾之气闪过,竟举起剑朝花千骨背后刺去,却被一股绵延浩大的仙力拦下,筋脉逆转。他忍不住喊出声来,嘴角沁出丝丝鲜血,手一松剑落于地,瘫坐在地上神色恍惚,瞬间被废了仙身仙力已是废人一个。

“你凭什么废我仙身”俱世目眦欲裂,定定地看着白子画吼出声来,眼红如血。

“凭你是长留弟子”白子画淡淡道,神色不变,“还凭你对我徒儿动了杀机”

“那又如何”俱世咬牙起身,恨恨道。交手之际虽只有一招,他也可感受到眼前此人的仙力虽远胜于他,却与他的仙力乃是同宗,只以为眼前此人是长留某阁的长老弟子,他使用凶器,又一时对同门起了歹意,也没有可辩解之处,但还是怒道,“就算你来自长留,未经戒律阁审判,就是动用私刑”

花千骨刚要反驳,白子画已然开口,依旧语气淡漠,“动用私刑?”顿了顿,淡淡道,“你说是便是了,难道你要我看着自己的徒弟被人偷袭什么都不做?”

“你!”俱世身子不稳,不住摇晃,扶着柱子的手微微颤抖,“你今日所做,我定会向戒律阁一一秉明。若你把仙身还给我,我可以考虑一笔勾销。”

白子画墨色的眸子里古井无波,“当初长留收你上山不是为了培养出来一个祸国殃民的人,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你自己应当很清楚,无一不是背弃了你当初的誓言,你仗着仙身仙法在人间肆意乱来早已让整个长留蒙羞,如今又对同门动了杀念,我本不欲留你性命,如今废你仙身怕还是轻了。”

“你不必与我讲一番大道理,既你不愿意,那我们谁都别想好过,长留一向门规森严,戒律阁更是如此,一旦我向戒律阁秉明,你该知道后果会如何”俱世眼里怨念重重堆积,突然笑了起来,“你以为皇帝不动我是因为我有多厉害吗?不过因为我来自莲城梁氏,梁氏,定会为我讨回公道,这位仙友,不过几日,我们定会同赴长留。”

白子画不答,携了花千骨重新落座,再不理他,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梁老头子若是知道他的徒子徒孙在外面这般,估计会气出病来。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5 21:03:00 +0800 CST  
(三十四)

轩辕穆在旁沉默多时,此刻终于开口,“那便请你交出兵符回你们梁氏,莫再踏足我长安半步。”

俱世一声长笑,扔下兵符,一瘸一拐地走出大厅,消失于尽头深处。

花千骨静静地看着俱世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师父清冷异常的声音,“凭你对我徒儿动了杀机”,师父他一直,都是这么护着她的吧。从前是,现在亦是。

白子画瞧着她微怔的神色,有些疑惑,轻唤道,“小骨?”

花千骨收回目光,看着师父如玉的侧颜,轻声相询,“师父,为何不用横霜?”

白子画似是没有想到她问这个,和声回答,“横霜剑气波及太广,会伤到旁人。何况,没有必要占法器的便宜。”

“师父早知他曾是长留弟子?”

白子画摇头,“无斜剑来自梁氏我是识得的,却也不曾料想他曾学师长留。”

花千骨有些犹豫,想说什么嗫嚅了几声却还是开口,想要确认一下“师父......你今日废俱世的仙身,算是动用私刑吗?”

白子画低头看着花千骨有些低沉的眸子,点了点头,“大概算是吧”

师父为她动用私刑?花千骨有些恍惚,“其实 ......师父可以不废他仙身的”花千骨垂了头青丝泻下芳华,“反正他也没有伤到我”

“难道还等到他伤到你才惩戒?无心之过尚可原谅,有心无论有无过错皆是法理难容”白子画的嗓音缓缓柔软了下来,放缓语调,“你知道的,为师从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所以,不必觉得我所做有违自己的原则。不必因此感到内疚。

“那......俱世若是真的寻了戒律阁,该怎么办?”花千骨自是明白长留门规森严,仰起脸,眼睛直直地盯着白子画墨色的眸子语气急促,“虽然此事占理的是我们,但若是梁氏闹气来,戒律阁那些长老一个比一个迂腐,万一......”

“梁老头子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他应该是不会帮他向长留出面,俱世......估计得自己想办法上长留”白子画神色镇定,伸手触到花千骨乌黑的发丝顿了顿,抚摸着她的头,像是安慰。

花千骨正缓过神想要说话,白子画却续道,“即便他不说,错了就是错了,为师依然要向戒律阁领罚的”

“可师父方才才说师父做的没有错。”

“小骨,你要知道,规矩定了便是规矩,即使这件事情本身没有错,于师父的原则来说也没有错,但与自己必须遵守的规矩相违背便是错了。很多时候,对和错并不是对立的。何况师父是掌门,更不能视门规为无物。”白子画温和的眸子里没有战时的冷冽,收回手重新执起酒盏,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要知道华阳公主的事情吗,刚好轩辕穆也在,你可去问个清楚。”

花千骨点头,神色依旧抑郁,她明知师父所说无半分错处,可又偏偏不愿师父因此承担罪责。

她从前一心做自己认为对的,做自己想做的,一心一意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人,不顾门规戒律,也未曾去想师父是长留掌门理应是标榜表率不能肆意而为,还一眛地怨师父太过固执。

确实,师父不像杀姐姐,想做什么,想保护谁,都可以率性而为。师父有他的责任,所以,即使师父有心护她,也只能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也许他用的方式那时的她无法明白,可他的确是尽力了,不是吗?

师父他一路走来,所遭受的,他从来不说。所付出的,也从来不表露言明。一个人默默吞咽所有苦果,一心一意去救赎她,他自己,却从来没有人去救赎。她忍不住心下一酸,鼻子发红。

“小骨?”白子画浅叹着唤回她,声音低沉而悦耳,“去吧。”

听白子画的话,她点头,惊讶地发现轩辕穆已然屏退了众人,仅留师父和她在这偌大的厅内,她盯着轩辕穆与朗哥哥微微相似的容颜,有些感叹,朗哥哥果然是不愿再做人界帝王了,也是,位有多高,权有多大,就有多重的责任,也就有多寂寞。

“参见尊上”四下无人,轩辕穆沉声,撩衣而跪,“多谢尊上。”

“不在长留,不必多礼了”白子画声音淡淡,“此事不必谢我,我非是为了帮你。”

“弟子明白。长羽冒犯了尊上,又不知廉耻,我定会按律法严处。”轩辕穆起身,神色依旧恭敬,“ 不知尊上此番下界所谓何事,若是方便也可移居皇宫”

“此番下界不过是带小骨历练罢了,不必麻烦你”白子画言语淡淡,“知道欲速则不达,隐忍而治固能保稳妥,但不可忽略了百姓的生活情况,该当机立断时切不可手软。须记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轩辕穆点头,“轩辕穆明白。”

“还有,小骨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你若是方便就告诉她”白子画转头示意花千骨上前询问,轩辕穆倒是一一回答没有隐瞒,只是叮嘱她莫要将机密泄露,毕竟关乎皇室颜面,不得不慎重。

“尊上,方才窥见您那惊天一剑才觉得自己在长留所学不过是区区冰山一角”花千骨询问完毕正在思索时,轩辕穆一脸神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敬佩,由衷开口。

“你虽如今不在长留,但长留教给你的那些你若有所领悟,必会有所收获。”白子画清雅的声音响起,如微风轻漾。轩辕穆点头,将一些其他的事情与近来的情况与白子画交代完毕,便告退了回宫。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5 21:04:00 +0800 CST  
觉得卡在那里有点不好所以今日三更了祝大家食用愉快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5 21:06:00 +0800 CST  
(三十四)

夜色微亮,暮霭沉沉,一弯冷月于浩浩穹顶之上尽占光辉,柔和而明媚的月光如流水如牛乳,飘逸清澈也明朗生辉。星星零散,随意点缀于天幕,如光点如玉石,精灵一般跳动着,舞蹈着。浅浅的池子里夜风拂起一池碎玉,鸟鸣悠长清脆,树梢梦影微露,女子纱衣罩体,绿裙轻扬,朝着远处朦胧月色中看不清面容的白衣男子粲然一笑,白衣男子亦是浅浅而笑,霎时山川失色。

亥时已至,绿衣少女逐渐敛了神色端坐于石桌前,而月下精灵一般清澈的白衣男子也隐去了身形,藏于溶溶月色中难以辨出。

脚步声渐渐从不远处传来,蓝袍玉带,墨发高束,正是容穹,容穹缓缓落座于花千骨的对面,腰间剑上的流苏垂了一地,月光仿佛也在此渡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小七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吧,容穹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容穹伸手倒了一杯茶,尚还温热,随手递给花千骨,再替自己满上,声音温和。

花千骨也不拒绝,伸手接过,月光下茶色清明,漾在水里愈发澄澈,“听闻少将军曾有一段众皆不提的感情经历,不知少将军可否将这些,告诉小七”

容穹听闻此言,一时沉静不答,目光深邃,“这与案子有何联系”

花千骨举杯,清茶入喉,“她为你和全军将士而死,你想要复活她,也是情理之中。”

“你说什么?”容穹眯眼,声音空灵,有些迷茫,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我听不懂。”

“你瞒不住了,容穹”花千骨微叹,声音依旧沉静而从容,“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什么?”

“你知道的”花千骨发间落下月光如雪,纯洁闪亮,“和你不知道的”

“你是怎么得知我和她的事情”容穹压不住心底的疑惑,双目却隐有怒意,杯子滑落在地上响声清脆,惊起梢头一群飞鸟。

“因为她......”花千骨放下杯盏,眸子里看不清是何情绪,“她还是舍不得你,寄魂魄于护心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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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春日明媚,微风浮动,桃花初绽,冰雪微融。

容玖大将军在庭内缓缓向白子画道出相求之事。

三年前巨釜之战,蜀国与楚国为争一座城池而兵戎相见。

那年正是容玖与容穹一身戎装,一骑烟尘,黄沙滚滚不见云日,领雄师十万,出塞边疆。

那年,他中计被困,身负重伤,几乎昏迷。无奈之下将重任委于容穹。

那年,容穹第一次独当一面,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赢了这场战役。

而近日来不知为何,总是梦见一位面容模糊无法看清但白衣翩然的女子,在那巨釜的战场之上,吹着短笛舞于空中如九天玄女,白纱绕转间仙气弥漫。

指间凝着一抹白光,缓缓离开升于空中化为万千光点,如一场浩荡而盛大的雪,纷纷扬扬。

敌军连同女子,皆渐渐透明,化为一片虚无。

而每每醒来,从不离身的护心镜总会灼灼发热,白光笼罩。

“将军入眠时护心镜可是都在身侧?”容玖点头,取出护心镜递给白子画,“这护心镜曾救我一命,因此我将它时刻带于身旁”

白子画接过,在周围设下结界,银光流转间隐于空气中,指间凝着一缕白光缓缓拂过护心镜,眉心舒展,“这护心镜上,附的应当就是那白衣少女并不完整的魂魄”

护心镜在白子画包容而深邃的仙力笼罩下漾起白光,刹那间,女子的记忆缓缓涌入白子画的灵台。

曲山高高的石阶下,少年少女拾级而上,绿水环山。
“在下容穹”容穹蓝衣如水,眼眸温和。
“小女子西槿”西槿唇畔生花,眼眸晶亮。

廊桥雨巷,女子白衣素裙,纸伞上雨丝滴落,少年眼眸含笑,对面相望。
“你前些日子借我的那本游记我甚是喜欢。”
“公子喜欢,那便留着吧”

梨树如雪,女子素衣短笛,斜倚树下,男子剑光闪烁,芳华留连。
“阿槿,你可愿以后每日,都为我吹笛伴剑?”
“不,阿穹,我要你每日都为我舞剑衬笛。”

黄沙滚滚,烽烟四起,古墙遗址,千军万骑。容穹一身戎装,驾马西征,女子隐去身形,随军相伴。
少年铠甲墨发,轻声呢喃。
“阿槿,我总觉得你一直在我身边”

虎狼之师,渐成包围之势。容穹不敌,陷入包围,援军久久不止,孤军难胜。少女霍然出现,往日一般的素颜白衣,短笛悠扬,在血与汗的战场上愈发干净纯洁。
“你怎么来了?”容穹嘴角血迹干涸,却笑了,他的阿槿,原来是仙。
少女轻轻摇头,温柔而专注的目光洒了容穹满身,“阿穹,我来帮你。”

少女温柔一笑,银光大作,禁术缓缓启动。点点碎玉散开在修罗场上华贵而凄美,楚军皆灭,战场上绽开朵朵凄厉的血花,妖冶而艳丽。最后一眼,看着声嘶力竭,双目赤红的容穹,逐渐透明幻灭。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最后的温柔。
她说,“阿穹,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遇见。”
“我爱你。”

白子画在转述给花千骨时,花千骨默然许久,他体会到她的痛,搂紧了她。他听到她问,“师父,为什么明明相爱却仍然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像是问现在的他们,也像是问从前的自己。

白子画沉默半晌,握紧了她的手,却答非所问“会过去的,小骨,一切都会过去的。”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6 13:43:00 +0800 CST  
(三十五)

“你都知道了”容穹轻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却格外清晰,“很没用对吧,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点点灰飞烟灭,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出征的前一日,我问她可愿意嫁给我,她同意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那么值得,我对她说,等我回来。”

“我回来了,可她,却不在了。我甚至没有来得及,为她穿上嫁衣。”

“她真傻,知道我定不会丢下全军将士一人独活,就用自己的命换赢了这场战役。”

“你知道内疚吗,那是一种很深很深的绝望。我恨她丢下我一个人,恨她让我痛苦而内疚地活着。”

“我想过自杀,但我不能,我的命是我最爱的人用生命换来的,我要替她守护好。”

“死了真好,活着却比什么都痛苦。”

“我想要复活她,一开始就想了,什么都不能阻挡我,我痛苦内疚了这么久,是不是也够了,她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容穹轻轻笑了笑,那么荒凉而绝望的笑,却又充满了希冀。仿佛沙漠中绿洲一般的渴望。

“小七姑娘,你阻挡不了的”容穹眸子里是怜悯和沉重,断了话语,墨发垂下遮住了眼帘。

林中一道黑影窜出瞬间移至花千骨的身旁抬手便是一掌,仙气排山倒海而来拂起花千骨的发丝,而另一头树梢上剑气浩然弥漫,后发先至挡下此招,一时空明。

动作之快花千骨只能看清月下缠斗的黑白两色,白子画祭出横霜眉目清冷,刹那黑影受伤左手低垂,鲜血汨汨滴落,月光下愈发妖冶。

“公子暂且收手,小七姑娘的体内有蔓越香的毒”容穹眼见黑衣男子不敌,慌忙出声,白子画果然身形一滞,转身回落,长剑抵于容穹颈部,语气寡淡,“你给她喝的茶里下了毒?”

那抹黑影捂着左臂伤口借机潜逃,白子画也不管,目光冷冷地落在容穹身上,如一片清冷月华。容穹神色镇静,点了点头,“是。”

花千骨愣愣地盯着桌上残余的茶液,伸手端起对着月光细细查看,却丝毫不见半分异样,白子画已然闪到她的身边,指端搭于少女雪白的腕间,凝神片刻,已知毒性微弱不是为了刻意伤人,只是为了让那黑衣人及时逃走罢了,遂催动真气引至自己的体内化去,方抬头,负手而立。

容穹依旧浅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莹润的玉石捏在手心里,“看来我是赌对了。”

“赌对什么?”花千骨疑惑,放下杯盏,对上白子画清亮的目光,便知他无事,放下心来。

“赌姑娘的命与抓住凶手的机会在公子心里哪个更重要”月光在容穹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原就看出姑娘于公子是不同的,不过也未曾料到公子一丝迟疑也无。”

白子画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缓缓从怀中取出附有西槿不全魂魄的护心镜,嗓音清澈,“这就是你一直无法集齐魂魄的原因 。”

“她爱你至深,为你舍命,动用禁术本该魂飞魄散,却有人用禁术挽回她的魂魄,散于世间”

“她执念太深,有部分魂魄留在了护心镜中,原是想一直守护你。”

“你动用禁术以十人之命换她重生,却只能为妖,不入轮回,难道她会活得安好?”

一字一句,如同重锤,一一敲在容穹的心上,仿佛有一个黑色的大洞,将亮光一一吞噬,归于冗长而无尽的黑暗。 半晌,他才干涩开口,“那又如何?无论她变成什么......我只要她活着。”

“将护心镜给我”

“何必自欺欺人”白子画微微叹气,分明动摇了,不希望自己爱的人活得不自在,却又不肯承认,“放了那十个人,将你收集的余下那些魂魄给我,我可以帮你复活她”

“师父......”花千骨有些不安,却又不是知道哪里不对,欲言又止。

容穹的神色变幻不定,良久,开口道,“你是谁,我又为何能够相信你”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白子画的影子在月下与婆娑的树影交织缠绕,声音淡淡,“并且,你只能相信我”

容穹明白白子画话里的意思,阿槿的大部分魂魄在白子画手里,而且他......确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如果有其他的办法,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眼前的白衣男子沐浴在月华下高贵出尘,不容亵渎,甚至,不容怀疑。他定了定神,缓缓点头。

“明日我带你们去放了他们”容穹眼眸微暗,袖下的手不断颤抖,白子画见他应下,微微颔首,也不再言,携了花千骨转身,月光淡淡,两人的背影在月光下越发修长明媚,树影婆娑,梢头轻颤。

“等等”容穹忽然开口轻唤,“你......为何要帮我?”他大可以逼他说出幕后主使直接破案,何必费心机去帮助他复活阿槿。他有些疑惑。

白子画站定,缓缓转身,透过淡淡的月色,容穹只觉得眼前的白衣仙人没有波澜的眸子里忽然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那墨色般深邃而清澈的眸子里浅浅地划过一丝痛楚,花千骨仿佛有所感应,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攥着白子画的衣袖不肯放开。

白子画温柔地弯腰,捂住花千骨的耳朵。

清淡却生涩的声音,容穹有那么一瞬觉得这并非是眼前的人所言。

“我曾经和你一样,看着最爱的人一点点灰飞烟灭,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绝望,内疚,痛苦,我都曾一一体会。”

白子画神色悲悯,放开了花千骨的耳朵,轻轻地对着容穹开口,“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帮你”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7 08:22:00 +0800 CST  
转身错落,小路崎岖,徒留一脸惊异和痛楚的容穹。

白子画轻叹。

其实,你比我幸运太多,至少,你不曾给过她伤害,至少,她不是你亲手所杀,至少,你只等了三年。

她舍不下你,还将自己的魂魄聚于离你心口最近的地方,希望一直陪伴你。

若非如此,我也束手无策。

堕仙的那两百余年他的每一刻都几乎生无可恋。内疚,自责,痛楚没有一刻愿意放过他,就像是他没有一刻愿意原谅自己。他走过了她从前走过的所有地方希望能找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魂魄,却每次都是失望折返。

她唯一留给他的,只有绝情殿前的那一株春日灿烂的桃花。可惜那时,早已物是人非。

桃花谢了可以再开,小骨......却是难以归来。


两百年的时光,他见过春日夏风秋叶冬雪,也踏遍南水北山东麓西岭,可这四季春秋苍山泱水,都不及她冲他展眉一笑。

白子画忍不住牵住花千骨的手,软软的,暖暖的,迷人月色下,他闭上眼睛,还好,小骨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何其有幸,他们还有共同的未来。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7 08:23:00 +0800 CST  
(三十六)

“师父,你知道如何复活她?”花千骨有些迟疑,温柔地回握着白子画的手。

“嗯”白子画也不隐瞒,想了一会,还是开口,“那个时候,想要复活你,去找了很多办法,其中有一个,刚好可以帮到他”

花千骨自是明白师父轻轻带过的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那时,她对他,如此残忍而决绝,容穹说的对,死有何难,最怕的就是痛苦而内疚地活着。

西槿为了容穹的责任和容穹的生而死,容穹尚日日受着内心的煎熬,而师父他......被逼着为了六界众生杀了自己,又比他的内疚,来得不知深了多少。

苦苦寻找自己的两百年,还有苦苦等待自己回来的一百年,师父他.......花千骨忽的停下脚步,蹲在地上,皱缩了面庞,没有泪水。

白子画有些无措,树荫遮蔽下看不清少女的面容,却依旧可以感受到少女不住颤抖的身子,伸出手,缓缓拥住她的身子,明白她所思所想,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时慌张。

花千骨只觉得师父身上的冷香如此好闻,缓缓站起却不愿放开紧紧抓着的手,浓浓的鼻音,“师父,让小骨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白子画低头触到一抹柔软,弯了嘴角。

良久,怀中的少女睁开了眼睛,明亮地摄人,“师父,你之前说,长羽公主配不上你,可小骨......”

“小骨”白子画很少打断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笃定而温柔,“你配的上”

“其实师父今日是故意那么说的”白子画看着小骨瞬间明亮的神色,伸出雪白的袖子替她擦了擦脸庞上一处,声音如同一泓春水,“本就没有谁配不配地上谁的道理,只要相爱就可以在一起”

无关身份。

花千骨重重点头,月光下师父清俊的身姿愈发傲岸清冷,还隐约带上了一抹难得的温柔。

她觉得,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值得。

“师父,虽然容穹承认了,但是今日的那个黑衣人的身份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

“小骨可有推测了”明明是问句却问得肯定。

“茅山弟子?”黑夜里看不清楚,看那剑法却隐约熟悉,细细想来竟是茅山剑法

“是。”白子画点头,就是为了试探方才与之纠缠。

“那我们......明日和容穹去的,便是茅山?”

白子画点头,“大概便是了”

花千骨往白子画怀里钻了钻,听着白子画沉稳的心跳分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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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剧场 除夕快乐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7 13:56:00 +0800 CST  
新年快乐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8 00:56:00 +0800 CST  
(三十七)

容穹低垂着眉,盯着掌心细致的纹路,只想起当年少女喜笑晏晏的脸庞,酸涩了眼角,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

此处正是茅山山脚。

花千骨毕竟还未修得仙身,尽管近日里来勤加修炼,路途遥远还是略显疲累,白子画觉得心疼却也知道小骨定不肯他渡真气给她或是御剑而行,何况他也存了锻炼她的心思,遂一路上除了言语上的鼓励也未有其他。

从来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苦痛是必经的过程,也是一切快乐的开端。他所能做的,只有鼓励和引导。

花千骨于这点也看得通透,咬咬牙坚持下来也不喊疲累,偶尔白子画皱眉出言相询,才方点头停下休息。

一路如此,从容府到了茅山,从清晨到了午时。

日渐高悬。

白子画和花千骨随着容穹行走于幽密小径,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到了尽头却突然发现一片开阔,眼前景色如柳暗花明。

石碑铭文,字体古朴,藤萝缠绕,青苔渐厚。茅山禁地。

花千骨迈出的脚迟疑了下来,她到底还是做过茅山掌门的,对于山中的各种禁地也是略知一二,此处虽从未来过,但仿佛是拘着一头上古凶兽。如此贸然进入,怕是与山规相悖。却也恍然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方才能藏地下秘密。

择地之人,怕是有心了。

只是略一滞了步伐,很快就跟上了容穹的脚步,却见前面带路的容穹脸色一变,急急向前走了几步,惊呼出声。

白子画和花千骨跟上,看清了眼前景象。

偌大的一片草地上凝着一个大大的金色符文,瑰丽而绚烂的阵法四角,巨石林立。青紫色的藤蔓破土生长,拔地而起缠绕于石柱之上,阵中血红色的图腾上十名阴历八月十五生辰的人作为祭品绑缚在中央,已是昏厥。

阵前男子黑色的大斗篷遮住了半边脸,但阳光下依稀可以分辨出脸庞的轮廓和鼻侧的刚硬线条,熟识如容穹,自是一眼看出眼前的人是二弟容逸。

“容逸,放了他们”容穹声音低沉而急促,“散了阵法”

“放了他们?”容逸缓缓抬头摘下斗篷,眸子里一片漆黑深远,身旁围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戾气,“大哥莫要说笑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复活华阳的机会,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够放弃”容逸眼眸呆滞,指间缠绕着一股紫色光芒,“你说对不对大哥?”

容穹几乎控制不住往前走,却被白子画拦了下来,轻轻摇头,眸色沉着地看着眼前的容逸,若有所思。

容穹定在原地,语气迷茫,“二弟你在说什么,我们救的,难道不是阿槿吗?”容逸,为何会变成这样?复活的,何时变成了华阳公主?

容逸忽然笑了,邪魅如暗色的蝴蝶在阳光下分外可怖,左手幻出一精致的银色瓶子,里面是一缕缕生魂,如烟雾般飘渺。

“你以为一直以来我是真心帮你复活西槿的吗”

“那不过是一个骗你的理由罢了”

“我最终的目的,只是想要华阳回来”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看到脚下的阵法了吗?它建立在凶兽噬魂的封印之上”

“若是强行中断此阵,凶兽也会破印而出。”

“所以,你不会阻拦我的,对吧”

容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不断颤抖的容穹,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根根刺,毫不留情地没入他的体内,容穹第一次觉得一起长大的兄弟如此陌生。

眸子一点点暗了下去,如同暗夜里逐渐熄灭的灯火。

已经没有了感觉。

一旁,沉默良久的花千骨却一字一顿,无比坚定,“容逸,你错了,就算可能放出凶兽,我们也要阻止你。”

容逸在空中紫色的衣袍翻飞如一朵幻云,周身上下是阴冷的气息,右手翻下又是一个银瓶,“再加上西槿的魂魄,总够了吧”

“把它还给我!”容穹朝着上空大喊,双手却是无力地垂下,“还给我......”

“我只要华阳复活”容逸眼神重新恢复一片呆滞,“她复活了,我就把它给你”

“师父,现在小骨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花千骨也一时无措,两难的抉择该如何是好。

白子画依旧如往日一般从容镇静,示意花千骨暂时噤声莫要轻举妄动,轻声道,“我传音给了云隐,他很快便会赶来,师父去去就回”

趁两人不注意,白子画化为一道流光入了阵法后的竹林深处,花千骨细细想来,仿佛是明白了什么。

昨日夜袭他们的黑衣人分明左手被横霜所伤定不会如此快好全,可容逸看来左手却并无不适,必不是昨日那名黑衣人。并且容逸周身阴冷与从前大不相同,又有被妖力所惑的样子,应该是身后有人操纵。

而那操纵者,应该就是昨日夜袭的黑衣人。

这附近一片平坦并无太多可以藏身之处,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在阵后一片茂密的竹林中,他自负以为不会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阵法到竹林深处。

还好他遇到的是,无所不能的师父大人。

花千骨看着眼前容逸缓缓开始催动阵法,不曾多想就飞身向前,唤出长剑横在面前,没敢进一步向前。

若是毁了魂魄,西槿姑娘就再也回不来了。可也无法放任他,将十个活生生的人作为复活的祭品。

容逸仿佛看透了一切冷笑着在手上凝起一抹血红,注入阵眼,红色的血光缓缓膨胀,变为一条条细细的丝文缠绕在十人的身上,神色在一瞬间变得痛苦而扭曲,挣扎也愈加无力。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8 11:20:00 +0800 CST  
(三十八)

碎片从银瓶中飞出,光芒大作。

容穹身子软软地几乎不听使唤,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力去阻止也不能去阻止,他放弃不了阿槿,他没有选择。这几日的心力交瘁一起袭来,他竟瘫倒在地。

花千骨手心沁出丝丝汗水,心提起在嗓子眼咚咚跳动,远望着竹林的方向焦急不定,眼前的十人生命力迅速的流逝让她感到一阵心焦,但她相信师父,一定会及时赶到。

她紧紧盯着容逸不发一言,终于看到容逸的身子莫名一软向下倒去,她一个俯冲,便夺过了随着容逸下落的西槿姑娘的魂魄。只听师父一向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毁了阵法”

没有任何犹疑,花千骨执剑斩断了血纹,刹那间生命力迅速回流,阵法瑰丽的纹路渐渐透明消失,化为尘埃。

与此同时,阵法下隐隐传来野兽的咆哮,紫色的花纹不断繁杂起来,交汇于一点成光柱之势冲向天际,花千骨急急退回,扶起地上的容穹。

千钧一发之刻,竹林里一道白光闪过,白子画飞身而至光柱的上方,衣袂飞舞,风华绝代。

仿佛天地间一朵无暇的白莲,出尘高贵的眉眼,墨发泻了满身。

如诗如画,如墨如水,惊艳了时光,流涟了岁月。

双手结印,银光闪烁,山水明净。

凶兽的咆哮渐渐平息,云隐等人赶到见眼前场景屈膝而跪,花千骨却是再也挪不开目光。

越过漫长经年,累累红尘,他仍是三清境上淡漠孤清的长留上仙。

责任,六界,他从未有一刻卸下这沉重的担子。

因为他曾告诉自己,“人有多大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执剑的手,淡漠的眼,他是茫茫六界最坚实的砥柱。尊上二字是荣耀,是高处,也是不能卸下的责任和千年修行的一片孤清。

高处不胜寒,他却已经习惯。

花千骨缓缓走近,覆上了他的手,静静地凝视着他倾尽六界的容颜。

今日起,有我陪你一起守护这六界众生,你再也不会只是一个人。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09 08:32:00 +0800 CST  
(三十八)

那日竹林深处中所藏的便是云隐的一师兄,当年不满云隐做掌门,便欲借容逸之手,释放凶兽。

容逸与华阳公主当年两小无猜也曾海誓山盟,却阴差阳错天人两隔,不惜牺牲手足之情,欲复活她。至于掳走如今的假公主,不过是嫉妒她占了她的身份地位多年。一时鬼迷心窍,被惑了神智,妖气入体,启动禁阵。

千钧一发之际白子画及时赶到,硬是凭着十重天的修为将凶兽噬魂压制,直接封印,避免生灵涂炭,从而使茅山化去一劫。

救下的众人中确有一茅山弟子唤作阿朔,花千骨将其留在茅山静养压惊。而也得知西槿姑娘原是茅山弟子。

容穹遭容逸背叛却也不曾怨恨,不过执念太深伤人又伤己。那日他清醒之后便抱着西槿的魂魄喃喃自语,花千骨不忍,白子画也开始着手准备复活事宜。

云隐感激白子画为茅山化去一劫,本欲留他和千骨于茅山几日设宴答谢,见他二人还有事情未完,也不强求。替他们掩饰身份送两人下山。

此时此刻,已是重新回到容府。

“师父”花千骨坐在树上,轻轻摇晃着满是花叶的枝桠,落下一树芳华,“复活西槿姑娘,不会有违天道吗”

白子画坐在树下石桌上,抬眼看着树上花叶丛中少女娇俏的模样,声音淡淡,“我当初复活你,就已然违了天道循环”

也许有时,人能自私一次,方能无私一生。

树上的人断了话语,只能听得见窸窸窣窣的叶子晃动的声音,良久,才出声,却是转移了话题,“师父,你记得初见小骨的时候吗”

白子画放下书卷,随着她的话回溯从前,“为师记得。那个时候你掉在我的桌前。”那时,她只是一个衣衫褴褛面色绯红,紧张而又不怯懦的小女孩,算出她命格诡异兼她又气息古怪,带她回长留,也只是因为不忍她无处可去罢了。

“师父不知,那不是师父初见小骨”花千骨笑眯眯地探出头,“小骨曾经变作糖宝的模样,掉进师父的酒盏中”

白子画恍然,原来她就是那日不小心掉下来的小虫子。

“那个时候,师父还冲我笑了”花千骨眸色欣喜,想起了什么快乐幸福的事情一般,“那时候我就在想,原来师父那样的人,也是会笑的”

那时,师父烁亮无比的眸子,如亘古长明的星辰,如朝花夕拾的陨日,如盛大华丽的烟火,让人不自觉的陷落。

白子画放下手中书卷展眉一笑,绝了万千芳华,天地为之陪衬,碎玉一般的声音,“我如何就笑不得?”

花千骨轻巧地跃下,眼神却从未离开白子画嘴角噙着的那一抹温柔,失了心神。

“师父当初,为何收我为徒?”花千骨神色认真,发间花香犹存。她曾问过师父,可她知道,那不是全部的答案。

“想收便收了”白子画没有迟疑,却是微叹。

明知她是自己的婆娑劫,却收她为徒,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不知道是被她的努力所打动,还是一开始就想要修改小骨的命格,直面渡劫。当初是他自负,是他与天抗争,是他宁愿万劫不复也不轻易认命,却终归还是败在了天意。

但他不后悔,亦无憾。

花千骨嘴角逐渐扬起一道弧度,也不再问,打开手心,摊着一枚晶莹透明的花瓣,随风卷起,一片旖旎。

她蹲下,温柔地注视着白子画墨色的眸子,四目相对。白子画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说话。

花千骨只觉得师父的眸子深邃却又明媚,灿若星辰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吸入其中无法自拔。少了一分往常的淡漠,多了一分难得的温柔。

此时此刻,她清楚地在师父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不禁喃喃出声,“师父的眼里,终于有了我的影子”

那个曾经负手绝情殿中露风石上眼中只有六界苍生的长留上仙,那个曾经将一切视为虚幻无物的修道之人,此刻眼里,终于有了她的影子,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白子画依旧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声音轻柔而无奈,如初融的冰雪,“师父的眼里,一直都有你,从来都有你”

命运轮盘,一盘散沙。时光悠然,那堪风月。

你不知,你于我,从一开始,便是与别人不同的。

而我守护着六界苍生,也同样守护着六界苍生中的你。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0 20:20:00 +0800 CST  
(三十九)

木门轻轻叩响,指缝犹存古韵木香。启了门扉,花千骨伸手将护心镜递给师父,心底仍是犹豫不定,“师父,这个方法,真的没事?”

“不用担心”白子画抬手在房外设下一层结界,隐约有金色的光芒闪烁,随即隐去消失,语气柔和,“你在外面莫要让人进来打扰,我半个时辰后便会出来,让容穹莫要太着急”言毕掩了门退于房内。

花千骨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眉目不展略显焦急的容穹,踱步至他身侧,清脆却非稚嫩的声音,“相信师父,西槿姑娘会回来的”

容穹一愣,随即重重点头,眼底隐约闪着泪光,稳定了情绪方道,“真不知该如何谢谢你们才好”

“不必言谢”花千骨轻声开口,倚着栏望一方山水,神思悠远,“这是师父自己愿意做的”

容穹想起那日月色下白衣仙人眼底感同身受的痛楚,如今想来仍是感叹命运无常,低低叹了一口气,“他竟与我感同身受”

容穹说的模糊,花千骨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话。师父不愿她听见的,那她便不必问。殊不知白子画掩住她的耳朵,不过是因为那些伤痛,那些苦楚,不必也不想让她知道。那二百年来他一人独自品尝的孤独和内疚,早已化为陈酿,埋藏在心灵深处。

房内。

白子画眸色沉着,修长的指轻轻揭开精致的银瓶,丝丝缕缕魂魄溢出在四方空气之中泛着柔和的光晕,宛若西槿最后那清澈而温柔的微笑,细腻而顺意。

淡金色的光芒徐徐上升裹住这一团淡淡闪烁的白光,镀上了一层透明而耀眼的薄膜。护心镜上的青松石缓缓绽放出淡青色的光芒,扩散开道道莲纹,化作一缕流光汇至其中潺潺如泉水,白子画墨发扬起,玉唇轻启,古老的梵音回荡在房内砸起条条波纹,印在其上。

泠泠如冰玉相击,淡金色的光圈应声破碎,星星点点弥散在各个角落,无声无息地消失为可有可无的轻轻尘埃。纤手一扬,缓缓淌出清澈的涓流一般的气息,如一壶陈酿,渐渐凝成少女曾经的模样。

沧海桑田,如今重回世间。

一点点沉下的气息和颜色带着几人的期许几人的付出,落在实处。零星的光点从四方聚集,汇入本体,金色梵文渐渐隐去光华,如白衣仙人一点点失了血色的唇,如同枝头轻颤的白色花朵,亦同浅浅飞旋的白色蝴蝶。

白子画俯身将眉间一滴嫣红注入少女逐渐清晰的眉眼中,刹那一片芳华耀眼,天地俱静。

缓缓起身,负手静立一旁微微调息,眸子里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白衣白袍,恍如红尘烟火中那一抹梨花白,清澈纯净。

转身反手推开房门,迎接他的是少女略显担心的面庞和一脸焦急的容穹。

花千骨略略侧了侧身子让容穹先进去,转头的那一刹那清楚地看见了那个曾经叱咤沙场的将军此时眼角一抹晶莹澄澈的泪花。

是经历了怎样的苦痛有着多少的思念才会有如今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是曾有多么绝望才有如今的这滴清泪?花千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心已紧紧攥起,愣愣地看着容穹夺门而入的背影,略显踉跄。

抬头看向一身白衣翩然的师父,眼底亦浅浅地划过一丝欣慰,睫毛闪动如颤翅的雨蝶,只是面色略显苍白,唇上失了颜色。

“师父......”花千骨轻声唤着走到白子画的身前,伸手触上他的一袭墨发,指间溢开一抹冰凉,分外心疼。

白子画探询地低头看着眼前神色黯然的花千骨,玉手抚上她的头轻轻摩挲着,开口道,“西槿姑娘如今肉身与魂魄已然融合,不过多时便会醒来了,你也不必太担心。”

云清风扬,花千骨衣裙在风中轻摆,眸子里像是泛起了水雾,轻声道,“我担心的是你”

不等白子画反应过来,花千骨探头向门内望去,却是轻轻地“啊”了一声,白子画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亦是心安。

竹床之上,白衣女子睫毛微颤,睁开的眸内流转万千星光,蓝衣男子执手而起,十指相扣,凝视着她的眼神,是期待和温柔。

飞絮轻飞,窗内两人执手相依,温润和谐,窗外两人眼眸相对,醉了年华。

“师父,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讲,那我们先回去可好?”花千骨一时感动,温声细语。

“好”月华一般澄澈的嗓音,白衣仙人皎洁耀眼,是无法挪开眼光的清澈。

“师父,上次上茅山时间急迫,尚未来得及与云隐多说说话,此次反正容亦容辕二兄弟也要回茅山,我们一同去看看如何?”

“依你。”

春光一片,草长莺飞,东风里,纸鸢飘飞。前世是劫,沉沦漂泊趋幸福于万里,风波迭起;今世是结,同心相许你我再不分离,死生契阔。

纵前尘跋涉了山水,时间单薄如蝉翼,也不敌少女眉目婉转。

山高水长也要将你一生妥藏。

只你我,便是永恒。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1 21:06:00 +0800 CST  
(四十)

“多谢公子相助,西槿感激不尽”白衣少女清丽的面容上隐约有着泪痕,盈盈屈膝而跪,语带哽咽。一旁的容穹亦是相陪跪下,双目微红,双双执手。

白子画眸色如常,向前扶起二人,浅叹出声,“不用谢我。若非你二人情深,姑娘执念如此,纵我有心,也无法如此轻易使你们团圆”

“逆天而行,谈何容易?”西槿起身,腰间环珮叮当作响,长发垂至腰间,眸间溢满感激之情,“西槿出自仙门,明白此事之不易,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旁人不知此事艰辛,只知眼前这位公子所言轻描淡写,但她毕竟自小耳濡目染,逆天之行所冒之险非常人可以想象,她感激,却也不安。

白子画依旧淡声回应,犹如云中一絮,淡雅而妥帖,“我答应了容穹自会做到,如今你已复活,也不必太过介怀。”

“我原不知此事如此......”容穹欲言又止,半晌仍续道“承公子如此大恩,只是仍不知公子名姓......”将此事告诉父亲时曾问过父亲公子的来历,父亲却也只知道他来自长留仙山。他觉得父亲隐有猜测却又不愿告诉他,只吩咐他自己去问。

白子画眸色微变,感觉袖子被身旁的花千骨轻轻摇动,余光扫过见花千骨微微点了点头,便也不再隐瞒,“长留,白子画。”

言毕转身,顺着石路向远处走去,竹林交映一片清辉。花千骨心领神会,亦是急急跟上,师父一袭翩然白衣如一片晶莹如玉的雪花一般飘渺精灵,却又高贵出尘。

西槿与容穹呆愣在原地,良久未缓过神来,难以相信帮助他们的竟是六界第一人,长留上仙,风霜一剑白子画。妖神之战虽已过百年,但其间的种种纠葛却依旧在坊间广为流传。

众人感激白子画为六界的付出,近几年来白子画更是为花千骨正名,如今六界眼中也不再将花千骨视作妖神。

虽然一些古板的学究先生仍是对师徒之恋感到不耻,却也都必须承认画骨二人对六界的牺牲和付出。得知花千骨复活后,更多的人,却都对他们寄以诚挚的祝福。人们总是很容易祝福一对真心相爱的眷侣,何况,还是真正为六界付出牺牲的人。


而后,容穹终低低叹道,“天可怜见,有情人终成眷属。”

“分明是造化弄人”西槿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欣喜却也哀伤。天可怜见?他们的幸福是无数苦累无数伤痛无数失望和绝望所换来的,是他们自己所争取来的。天意何曾帮助过他们多少?

“如今我终于彻底明白了”容穹神色不免也染上了一层哀伤,“我们所经历的,甚至不及他们之万一”

“阿穹,这一世我也不再修仙了,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快乐也好痛苦也好,皆是短暂,不如相约白头,饮尽忘川池水,重新一生。

生生世世不相负,即使尝遍尘世苦痛。仙人也好,凡人也好,不过一遭而过,浮云如烟。

珍惜眼前人。无需那样惊天动地游走与生死伤痛间的爱,只需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圆满。

“好”容穹缓声回答,将手覆上她的发间别于脑后,你在便好,生死我亦相陪。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3 20:32:00 +0800 CST  
(四十一)

“师父,我们这便出发吗”花千骨遥望着蓝天白云,不由心旷神怡,舒展了怀抱,拥抱碧海青天。

白子画点头,低头相询,“与我共乘一剑?”

花千骨偏头看了看已唤出佩剑浮于空中的容亦容辕二兄弟,轻轻摇头,虽然从前她一向贪恋师父的温暖,但外人面前还是不免有些羞涩,想了想便低头唤出暂用的长剑,飞身而上。

白子画也不阻拦,稍稍用术法掩住横霜的原貌,与她并肩,轻声道,“茅山之后,我们去一趟莲城”

“无垢上仙回来了?”花千骨疑惑,脱口而出。

白子画点头,白衣轻展。

“师父是想见无垢上仙吧”花千骨想起了旧事,眸色一暗,或许,我还欠他一句对不起,笑容有些生涩,“小骨也想见了”

白子画转头示意容氏二兄弟可以出发了,嘴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轻启玉唇,“也不尽然”

花千骨两世御剑术皆为白子画亲授,虽然剑普通了些,但也尚稳。容亦容辕二人师出茅山,茅山御剑为众派中也算是名列前茅,故一路上也未出事端。

白子画照顾三人速度一直缓缓跟在花千骨身边,却难掩清辉。路途不近,一路上花千骨常拿一些疑难问题请教白子画,白子画回答简短,却无一不是点到关键之处。

花千骨所问问题包罗众多领域,容亦容辕在一旁凝神细听也是长了众多见识,愈加佩服眼前此人的渊博学识,有时忍不住也出言相问,白子画亦会回答,只是他也从来只是点到为止,更多地让三人自己悟得。

如此下来,容亦容辕受益匪浅竟由衷体会到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之感。临山门之前,白子画已然传音通知了云隐,便带着花千骨直接无视结界进了茅山,留下不住沉思的容逸和一脸目瞪口呆的容辕在山门之外依规而入。

“尊上,千骨”云隐躬身作揖,沏上清茶,奉至桌前。白子画道谢轻抿,将西槿与容穹的事情告诉云隐,云隐点头默许。

白子画自是知道云隐与小骨定是有话要说,寻了个借口便将小徒儿留在殿内,自己先行出殿。

金柱蟠龙,熠熠生辉。

云隐寻了一桌请花千骨坐下,眉眼温和,静静地看着她如今清秀的容颜,欣慰地笑了笑,道,“千骨近来可好?”

花千骨重重地点头,唇边亦是荡漾着一抹暖暖的笑意,“师父将我照顾地很好”尽管师父自己说他清修千年,总独自一人,但从前在绝情殿做师父徒儿的日子里,就已然知道师父的心细和妥帖。如今这段时间更是事无巨细地照顾于她。这般美好平淡的日子如流水从指缝间穿过,她有时会觉得恍若一梦,“云翳呢?”

“我回来后他便走了,这一世他总算是摆脱了梦家的世代诅咒,得以自由。”云隐想起往事,略有些落寞。

“他会过的好的”花千骨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但仍是坚定开口。

云隐看着眼前少女眼底的笃定,亦放松一笑,点了点头。斟一杯茶于她面前,转移了话题,“我就知道你会原谅尊上的”

“其实根本说不上原谅”花千骨低头抿茶睫毛低垂,“他没有对不起我,一直是我对不起他。”

云隐一愣,低头默叹。爱的面前何尝会有谁是谁非,不过都是爱到深处不由人罢了。一个苦心孤诣,一个九死不悔,却都有不能言不能说的苦衷。

花千骨已然自顾自开口,斟酌道,“云隐,你知道清虚道长和清怜的事情吗?”

云隐点头。

花千骨放下杯盏,有些感慨,“当初我听清怜叙述这件事情时,我尚为清虚道长‘我选天下人,但我和你一起死’所感动”

“可最终,我却还是忘记了。忘记了师父的教导,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做师父身边一颗小石头的心愿,忘记了自己曾经的那份感动”花千骨眸色有些弥散,低低叹了一声。

“但你最后还是挽回了一切不是吗?你没有辜负尊上对你的教导,即使成了妖神,也没有毁天灭地”云隐依旧语气温和,安慰道。

“可我还是放任了竹染,并且,六界的确因我而生灵涂炭”

云隐默然,缓缓道,“妖神出世本就是一个定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偏头问她,“那时泼你绝情池水的到底是谁?”那时候他因种种缘故不愿参与瑶池一战,故对此事仍未知情。

绝情池水......花千骨感到心头一阵瑟缩,攥紧了手指任由指甲戳痛自己,静默着没有说话,抬起头来,眼里是浓浓的悲哀,摇了摇头,不愿说话。

云隐看着花千骨反常的反应,惊觉有些不对劲,双眉微皱,“难道你一直以为是尊上吗”

难道不是师父?花千骨大大的眸子里是满满的迷茫,转头看向云隐,略哑的嗓音,“是谁?”

云隐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绝非尊上”,迟疑片刻,道,“原来你一直......”原来尊上和千骨之间还有这样的误会。

他却不知,他们间的误会何止这一桩。

“千骨”云隐轻声唤回有些失神的花千骨,静静道,“原来我也曾怨过尊上的无情,可如今事情一过仔细想来却无一事不是为了你好。你不在的两百年他思念你,寻找你,甚至因此而堕仙,我才明白他爱你有多深”

“尊上他心系六界守护众生,爱上他注定会比别人辛苦”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们今生千万莫要错过了”明明互相深爱,可却伤对方如此之深,却将对方逼上了绝路,一起万劫不复。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4 13:31:00 +0800 CST  
私心把无垢和云隐复活了←_←他们回来了。
另外本来还有其他的感情线最后只留了容穹那一条,怕其余情节太多太拖沓。
另外我觉得以我这样的速度好像寒假结束不了了.....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4 13:34:00 +0800 CST  
(四十二)

梨花初绽,晶莹如雪,如同白衣仙人发带上的流纹,清波微漾。

白子画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急急奔来的少女,不自觉地含上了一抹温和的笑意,负手树下。

看清眼前少女失措的神色,皱了皱眉,启唇,碎玉一般的声音,“怎么了?小骨”

少女缓缓摇头,径直扑入他的怀中,双目微红,死死地拽着衣角,抬头,神色固执而认真,却哽咽了声音,“我错了师父,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才让你堕仙......”如果当初她没有逼他亲手杀死自己,那他是不是会好受许多?是她任性了,是她不甘,是她固执,非要一句承认,又或者,当她无法挽回一切的时候,残忍就只能留给他。

云隐告诉她这个做什么,白子画微微皱眉,扶着少女的肩,声音包容而清澈,“这不是你的错,小骨。”如果这些,就是杀了你的惩罚,如果这些,就是你回来的代价,那么,我愿意承受。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白子画不忍,轻轻抚上她的肩,轻声道。澄澈的嗓音中仿佛有一股坚韧平和的力量,抚平心中的创伤,波澜不起。

“师父”花千骨抬头,目光复杂,眉间却坚韧如昔,她看着白子画,一字一句,敲击着两人的心弦,“师父,将三尊会审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再给我讲一遍,好不好”

小骨想知道,我不在师父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小骨的以为,是小骨的不曾知晓。

仙人堕魔从来是六界正道中人最为不耻之事,人人得而诛之,师父又是那般自持之人,他......一时酸涩。

白子画闭上眼睛掩住了心底翻腾的所有情绪,长长的睫毛连同放在小骨肩上的手皆是微微颤抖着,却轻轻点了点头。

她想知道,他便不会有所隐瞒,也没有必要有所隐瞒。伤痛也好,苦难也罢,却也都是他们曾经的回忆,生命中无法抹去也不能抹去的一段经历,不能遗忘也不能逃避的往日时光。

白子画缓缓睁眼,抱着怀中的人坐于树下,漫天如雪的梨花成了两人最美的背景。原靠在师父肩头的少女抬起了头坐正身子,眸色专注而认真。

白衣仙人忆起往事,眸子里竟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却丝毫不损其卓约的身姿。他是在出世与入世间自由往来的仙人,却又深陷责任的禁锢。他似六界浊液清池中不染纤尘的一支菡萏,遗世而独立,肩上却固执地担着六界责任,无论何时亦不肯卸下。

他的眼里缓缓泛起一星柔光,如一池碎玉,一夜繁星。她亦温软了眉眼,勾起嘴角,笑得山明水净。

十指相扣,天造地设。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5 13:20:00 +0800 CST  
(四十三)

“三尊会审......”白子画沉吟开口,眸色中看不清多少情绪,却较之先前明显有些黯淡,花千骨握紧了师父指节分明的手,低低道,“师父不必在意,小骨自知罪孽深重,那十七根销魂钉,一百零一剑,都是我应受的,师父说的对,错了就该受罚”

“小骨”白子画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却不明显,“那些刑罚是为堵住天下人的口实,师父亲自动手也只是因为为师下手自有分寸,你又有妖神之力,恢复起来要快一些......”

只是委屈你了,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救我。若不罚你以堵众人悠悠之口,怕是难以护地了你,何况,万事但求无愧于心,始终背负着罪责,逃避惩罚,终归无法心安,无法堂堂正正。

她太固执,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为何偷盗神器,还编出如此难以令人信服的谎言意欲蒙骗他,可他如何会不知道。那时他是生气了,气她不肯说出真相,气她如此,即使他有心,也帮不了她。

原来师父用断念亲自动手真的不是讨厌她对她失望,她攥着衣角的手心微微发红,“可是师父又为何要替我受那余下的六十四根销魂钉,明明那些刑罚,已经够了......”

傻孩子,白子画摸着她的头,声音低沉,“你方才也说了,错了就要接受惩罚,且不说你放出妖神都是为了我,单单是你是我徒儿,我在收你为徒时立下的誓言,我就必须承担责任。说了八十一根销魂钉,就一根也不能少。”无论如何,偷盗神器放妖神出世都是不容恕的大罪,那些天怒人怨,总是要承担的。

“疼吗”花千骨轻声开口,一片恍惚中问出声来,嘴角却微微划过一丝苦涩,如何会不疼,那肝胆俱裂的疼痛,她又何曾没有体会过?

白子画摩挲着她的掌心,语气中竟有些无奈,“不疼”她死后他逐渐记起了小骨对他使用摄魂术抹去的一切,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替他疗伤时的担心和苦楚,不给花千骨反驳的机会,他已然淡淡开口,“然后,我一个人去天牢看了看你,回去之后,师弟把断念还给了......你”

那抹白影,不是梦,是师父,是真的师父,花千骨眸子里一时烁亮,心却缓缓揪紧,怎么可能仅是看了看那么简单。师父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却还去替她疗伤,可她从来都不知道,师父一直,都没有放弃她,不关心她。下一秒,却又渐渐迷茫,如风雨飘渺,那么......师父既说一个人去看的她,那么绝情池水定然不是师父......那时,在霓漫天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断念,断念,原来师父还留着它,花千骨眼底却划过些许黯然之色,只是沾了我的血.......早已成了一把废剑,怕是也不能再用了。

“那后来,泼我绝情池水......”花千骨提到这四个字,心下还是会涌起莫名的恐惧,她从来不曾忘记,那池水是如何撕去她的伪饰,血淋淋地将所有暴露于空气之中,她不曾忘记,多么屈辱的哀嚎和一寸一寸没入身体的绝望,毁了她的皮囊,也将她的心揉成了粉碎。

“别怕”白子画感受到花千骨急促起来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子,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我在”

谁说他千年清修不善言语?简短的四个字,却让她莫名心安和感动。她用力回握着他的手,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你在。

“所以......是谁?除了霓漫天之外,还有一个人,是谁......”花千骨轻喃着,神思已在白子画的安慰下缓缓稳定下来,大大的眸子里溢满破碎的悲伤,却隐约透着光亮。

白子画突然明白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她竟是一直以为是他么!且不说他早已知道她对他的心思,即使不知,也不会如此伤她。他不怨她没有相信她,他那样伤了她之后又还能怎么使她相信他不会伤她?他只怨没能早点解释清楚,她初入蛮荒才不会失去求生意志,受了那么多苦。

“霓漫天泼了你绝情池水,后来我断她一臂以示惩戒,至于另外一个人,是你师伯。”白子画言语依旧淡淡,却有了波澜,明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口。

原来真的不是师父......而霓漫天断的一臂原来是这样......花千骨安慰地笑了笑,积郁心头许久的心结倏地打开让她神色轻松了不少,低头凝视着指间凝结着的一缕阳光,声音轻柔而略微低沉,“我对霓漫天,是不是太残忍了?”那时候,霓漫天就是维系她生命的纽带,她亲手让竹染将她推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她的惨状她至今仍历历在目。

白子画看着眼前少女微颤的睫毛,伸手拂过她发丝上落着的白色花瓣,“为师不希望你手上再造杀孽,霓漫天所做都已经受到了惩罚......你最后能给她一死......我很欣慰”糖宝也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孩子,她死了他如何不心疼。但他也不曾忘记看见霓漫天那样的惨状时自己内心的痛,他痛恨自己还是没有挽回她伤痕累累的心,靠这样才能支持着活下去,痛恨她如此变得如此残忍,他却无法帮她结束这一切,无法阻止她。霓漫天是痛苦,她给了她一死,给了她解脱,而他......

白子画定了定自己的情绪,轻声开口,“后来师兄趁我昏迷,将你送进了蛮荒。我知道你会过的不好,可只有这样,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5 23:30:00 +0800 CST  
若是妖神之力被发现,六十四根销魂钉加上歃血封印,他仙身失了大半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好她。纵是杀阡陌,也没有办法一辈子护着她在六界逃亡。他要给他想给她的,是未来的安稳,而非是走一步算一步的虚实不定。他必须要找到解决妖神之力的方法,再接她回来。可惜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愿,尽人事,仍要听天命。

“我本以为你身负妖神之力,又有我送去的哼唧兽保护,在蛮荒存活下来不难,我不知道你被泼了绝情池水,也没想到你会不想活下去,所以......我去了异朽阁找东方彧卿要了殓梦花,想要唤醒你的求生意志,找到遗神书。”白子画微微叹了口气,“可惜遗神书却帮不了我,我在梦中答应了你,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后来,我用掌门宫羽开启了穷极之门决定冥渡蛮荒,但师兄他......”

白子画微微皱眉,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却依旧可见一簇跳动着的跃动的火星,放缓了声音,字句清晰。

“对不起,答应了你,却没有进去陪你,是我的错”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5 23:31:00 +0800 CST  
(四十四)

花千骨却忽然笑了,红红的眼眶中是掩不住的笑意,弥漫开来如一抹暖阳,柔柔的软软的,就像此时握着师父的手一般,弯起的眉眼像是小小的月牙,精致而璀璨,“师父,蛮荒一点都不苦,真的”

“之前小骨也说要一直一直做师父身边的小石头,却也没有做到,所以师父没有陪我,也没有关系”那个梦,是真的,即使到了那样的地步,给予自己温暖和活下去的勇气的,依旧是师父。蛮荒里帮助她最多的,除了居心叵测一心利用她的竹染,便是哼唧兽,却原来,也是师父送来的,师父明明和东方势同水火,认为他异朽阁有违天道,却为了自己去找他......甚至若不是师伯,师父会放弃一切进去陪她,够了,已经够了,她的付出,已足够值得。

“师父,小骨现在很高兴,真的”
“小骨究竟何德何能,值得师父如此为我?”她想哭,虽然她没有眼泪。

“因为是你,小骨”因为是你,是我心底的那一点不同。从来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也因为太重要,所以那时......不能爱。

她在蛮荒的时候,她痛,他何尝不痛?握着她的验生石一点点看着它失去光亮渐渐黯淡,终是只余那微弱的一星半点光芒。

“瑶池上,最后那一剑,是幻夕颜控制的”白子画忆起她不顾一切替他挡下的一剑,温软了神色,带上了一丝责备和心疼,“只那第一剑,确实是我刺的”知道她会难过,可还是要告诉她,没有半分隐瞒。那时候他没有多想,形势也绝不容他多想,他不能让天下众生知道小骨对他的爱,那样,会毁了小骨......所以,他只能残忍。

“被幻夕颜控制,我没有来得及救东方彧卿,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花千骨却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而温柔“东方的事情......本就不是你的错”谢谢你总是为我着想,这样的时刻还会想要替我保护我身边的人。

“但那十六年,真的很孤独”花千骨轻轻闭上眼睛,任墨发扬起拂过脸颊,孩子气地轻轻俯在白子画怀里,那被囚禁在海底的十六年,除了游鱼细石,湛蓝湛蓝的海水,无一与她为伴。白子画伸手抚过她的头顶,亦是轻声,“那十六年,其实师父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囚禁,陪着你孤独,仿佛看着你的睡颜,就可以到地老天荒,永生永世。

“师父竟......一直陪着我”花千骨微愣,嗓音凉凉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桩桩件件都非要她问了她发现了他才肯告诉她?为什么她从来不知的事如此多?为什么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不知?

白子画默然许久才出声,“以后不会了”其实他也不是为了瞒着她,只是本能地觉得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必要,却不知对女孩子来说,知道自己深爱的人是如何对她好,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事情。

花千骨缓缓抬头,指间凉凉地划过白子画修长而冰凉的指,眸色坚定地点头,“以后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在害怕,害怕总是误会他,却又恍然自己只要信他,就够了。

“好。”白子画启唇,碎玉一般的声音,温煦如阳光一般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与先前一片冰寒差之甚远。

她没有继续问,他亦没有继续说。之后她就成了妖神,云宫的那些日子,一切都像一场绮丽而绚烂的梦境,救不了,挽回不了,改变不了,挣扎中两败俱伤。他没有办法卸下自己的责任,也没有办法忤逆师命,更没有办法弃六界苍生于不顾。

这是一盘无解的局。

白子画顿觉地自己有了很多从前没有的情绪,或者说自遇见小骨的那一刻他就有了普通而复杂的种种情绪,只是不断压在心底不愿面对。而如今再无顾虑,自然而然就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又或者,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他。

他的眸子悠远地落在梨林深处,梢头是一朵轻颤着的白梨花,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温柔注视着怀里的花千骨,起身抬手,散去两人身上的障眼法,于一片雪色梨林中如神袛一般走出,眉间是高贵而出尘的冰冷,语气却是极缓,“想在茅山住多久?”

花千骨眯着眼睛,像是在思忖,可她知道她只是贪恋他怀里的温暖,“云隐很好,我已然放心,清虚道长在天之灵应该也会高兴吧......若师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们明日就可以离开了”

白子画点头,浅浅应道,“也好”起身松开怀里的花千骨,伸手化去结界,眉目如画。

云隐微笑在远处看着梨林浅处自成风景的二人,缓缓转身离开。

只愿现世安好,平稳一生。

楼主 浅安时光梦未了  发布于 2016-02-16 13:38:00 +0800 CST  

楼主:浅安时光梦未了

字数:57881

发表时间:2016-01-02 23: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6 13:40:3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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