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伦威克的废墟-----------------------------------------------------


Luke讲完故事后很久，房间里都静悄悄的。只有水从石墙上滴下的弱弱的声音。最终他说：“说点什么，Clary。”


“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也许表示你听懂了？”


Clary听得到自己耳中血液砰砰的流动声。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好象是建立在一片如纸一般薄的冰上，而现在冰开裂了，预示她就要掉到底下冰冷的黑暗深渊里了。在黑暗水域的深处，她想，她母亲所有的秘密都在水流中浮动着，曾经遭遇了海难般灾祸的生活中被遗忘的那些残片。


她抬头看着Luke。他看起来摇摇晃晃，模糊不清，好像中间隔着一层毛玻璃。“我的父亲，”她说，“那个我母亲一直放在壁炉台上的照片……”


“那不是你的父亲，”Luke说。


“他甚至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人？”Clary的声音提高了。“真正的John Clark有没有存在过，还是说连他也是我妈妈编的？”


“John Clark存在过。但他不是你的父亲。他是原来你们住在东村时，你母亲两个邻居的儿子。他死于一场车祸，正如你母亲告诉你的那样，但是她根本不认识他。她有他的照片是因为邻居委托她给他画一幅穿着军装的肖像画。她把肖像画交给他们，但是留下了照片，然后假装上面的人就是你的父亲。我想她觉得这样做比较简单。毕竟，如果她说他跑掉了或者消失了，你就会想去找他。如果是个死人……”


“不会和你们的谎言互相抵触，”Clary痛苦地接着替他把话说完。“她不觉得这样做不对吗？这么多年来都让我以为我的父亲死了，其实我的亲生父亲……”


Luke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她自己找合适的词把句子补完，让她自己去想那个无法想像的念头。


“是Valentine。”她的声音颤抖了。“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对吧？Valentine曾是——就是——我的父亲？”


Luke点点头，只有他紧扣在一起的手指能展示出他感觉到的紧张。“是的。”


“噢，我的上帝啊。”Clary跳起来，根本无法保持平静。她朝牢房的栏杆走去。“那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Clary，拜托你不要这么烦躁……”


“别这么烦躁？你跟我说我爸爸基本上就是个邪恶霸主，而你却希望我不要感到烦躁？”


“他一开始并不邪恶，”Luke说，声音听起来基本上是在辩解。


“哦，我希望这真的有区别。我看他明显就是很邪恶。他夸夸其谈的那些什么保持人种纯正和未被玷污的血液——他就像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白人权利支持者。而你们两个完全沉迷于这个想法了。”

“几分钟前说什么‘虚伪的’下界人士的人可不是我，”Luke平静地说。“我也没说不能相信他们。”


“这不是一码事！”Clary能听到自己嗓音都破了。“我有过一个哥哥，”她继续道，声音恢复了正常。“也有外祖父母。他们都死了吗？”


Luke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大手，平摊在膝盖上。“他们死了。”


“Jonathan，”她软软地说。“他应该比我年长吧？比我大一岁？”


Luke没说话。


“我一直想要一个哥哥，”她说。


“别，”他可怜地说。“别折磨你自己。你明白为什么你妈妈把这些都向你保密，是不是？知道你出生前就失去的东西，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那个盒子，”Clary说，她的大脑正在兴奋地工作着。“上面有J.C.字母的那个。是指Christopher。她总是哭泣的其实是这个，他的那缕头发——那是我哥哥的，而不是我父亲的。”


“对。”


“然后你说‘Clary不是Jonathan’的时候，你指的是我哥哥。我妈一直过度保护我是因为她已经有一个孩子死去了。”

Luke还没能回答，牢房门就当啷一声打开，Gretel进来了。那个“医疗包”Clary一直想像是个有边的硬塑料的盒子，上面有个红十字标志。结果那是一个很大的木托盘，上面堆了成卷的绷带，几个热气腾腾的碗盛着不知名液体，还有散发着辛辣的柠檬气息的草药。Gretel把托盘放在小床旁边，示意让Clary坐下。她勉勉强强地照做了。


“真是个好姑娘。”这位狼女说着，把一块布浸到其中一只碗里泡了泡，拿出来放到Clary脸上。她轻轻擦掉了上面干涸的血迹。“你出了什么事？”她不以为然地问道，好像她怀疑Clary拿了一个奶酪在脸上蹭来蹭去。


“我自己也在好奇那个，”Luke说，他在一旁抱着手臂观察事情的进展。


“Hugo袭击了我。”止血剂刺痛了她的伤口，Clary努力不要向后缩。


“Hugo？”Luke眨眨眼。


“Hugo是一只鸟。我想它是Hodge的鸟。也可能是Valentine的鸟。”


“是Hugin，”Luke柔和地说。“Hugin和Munin是Valentine的宠物鸟。他们俩名字的意思是‘思索’和‘回忆’。”


“这个么，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攻击’和‘杀戮’，”Clary说。“Hugo差点把我眼睛挖出来了。”


“它受训练专门做这个。”Luke其中一只手的手指敲着他的另一只手臂。“Hodge肯定是在喵喵暴喵喵动喵喵之后养了他。但它还是Valentine的玩物。”


“就和Hodge一样，”Clary说话间皱了皱眉，因为Gretel正在清理她胳膊上长长的伤口，上面结了一层干泥和血液。接着Gretel开始干净利落地给她缠绷带。


“Clary……”


“我不想再谈过去的事情了，”她怒气冲冲地说。“我想知道现在我们准备怎么办。现在Valentine手里有我妈、Jace——还有圣杯。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不觉得我们什么都没有，”Luke说。“我们有一队很有战斗力的狼群。问题是我们不知道Valentine在哪里。”

Clary摇摇头。一股散落的头发掉进她眼睛里，她不耐烦地往后一拨。天啊，她身上好脏。有件事她比其他事情更渴望——几乎比其他任何事情更渴望——就是冲个澡。“Valentine没有什么藏身之所吗？秘密巢穴？”


“如果他有，”Luke说，“那他这个秘密保守得很好。”


Gretel放开了Clary，后者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胳膊。Gretel涂在她伤口上的绿色药膏减轻了很多疼痛，但是胳膊还是感觉僵硬而呆板。“等一下，”Clary说。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这么说，”Luke对着空气说。“我又不到别处去。”


“Valentine有没有可能在纽约的什么地方？”


“可能。”


“我在协会里看到他时，他是通过传送门过来的。Magnus说纽约只有两个传送门。一个在Dorothea家，另一个在伦威克（Renwick）那。Dorothea家的那个已经被毁了，而且我完全不觉得他还能躲在那边，所以……”


“伦威克的那个？”Luke看起来有点为难。“伦威克不是暗影猎人的名字。”


“不过，假设伦威克不是一个人呢？”Clary说。“如果它是一个地方呢？‘伦威克氏’。比如餐馆，或者……或者旅馆之类的。”


Luke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转向Gretel，后者正端着医疗包朝他走去。“给我把电话查询簿拿来，”他说。

她停下脚步，以一种指责的姿态把托盘向他伸了过去。“但是，先生，你的伤口……”


“别管我的伤口了，给我把电话查询簿拿来，”他打断道。“我们就在警察局里。你应该知道附近有不少老版的。”


Gretel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把托盘放到地上，大步走出了房间。Luke从镜片后面看着Clary，眼镜稍微从他鼻子上滑下了一点。“很聪明。”


她没有答话。她的肚子中间有一个硬结，而她发现自己在努力绕过它。一个想法在她脑海边缘开始萌生，它想要胀大，直到在脑中炸开才能让她得到解脱。但她坚决地把它压下去丢到一旁。她现在没有闲情逸致把她的智力、她的精力分配给手头以外的其他事情。


Gretel带着几本看起来受了潮的黄页回来，把它们抛给Luke。他站着读了起来，而此时狼女正用绷带和一盆粘乎乎的药膏对付他受伤的身侧。“电话簿里有七个叫伦威克的人，”他最后说。“没有餐馆、旅店或是其他地址。”他扶了扶眼镜，但它又马上滑了下来。“他们不是暗影猎人，”他说，“而且我认为Valentine也应该不会在普通人类或者下界人士家中建立司令部。不过，也许……”


“你有电话吗？”Clary打断道。


“我身上没有。”Luke手里还拿着电话簿，斜眼看着Gretel。“你能把电话拿过来吗？”


她用鼻子一哼，把手上拿的那团血乎乎的布扔到了地上，然后第二次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Luke把电话簿放到桌子上，拿起一卷绷带，开始把它缠到自己肋骨上的对角线形伤口上。“抱歉，”他对瞪大了眼睛的Clary说。“我知道这个很恶心。”


“如果我们抓到了Valentine，”她突然问，“我们能杀掉他吗？”


Luke差点把绷带掉到地上了。“什么？”


她用手指胡乱拨弄着从自己牛仔裤口袋里伸出的一条线。“他杀死了我哥哥。他杀死了我的外祖父母。不是吗？”


Luke把绷带放到桌上，把自己的衬衫拉了下来。“那你认为杀了他能怎样？抹消那些事情吗？”


Clary还没说什么Gretel就回来了。她脸上一副苦相，递给Luke一个样子笨重的老式手机。Clary很想知道是谁付的电话费。

Clary伸出手。“让我打个电话。”


Luke好像有点犹豫。“Clary……”


“是关于伦威克的。只要一会就好。”


他小心地把电话递给她。她输入电话号码，转过一半身体，假装她是有一点隐私的。


Simon在第三声铃响就接起了电话。“喂？”


“是我。”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你还好吗？”


“我很好。怎么？你从Isabelle那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我应该从Isabelle那听到什么消息？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是不是Alec？”


“不，”Clary说，她不愿意撒谎说Alec很好。“不是Alec。听着，我只是想让你帮我谷歌一点东西。”


Simon不屑地说：“你开玩笑把。他们那没有电脑吗？知道吗，别回答那个问题。”她听到了开门声，然后是噗通——喵呜，这是Simon妈妈的猫跳到了电脑键盘上。她能在脑海中相当清晰地描绘出Simon坐了下来，然后手指快速在键盘上移动时的画面。“你想让我查什么？”


她告诉他。她能感觉到她说话时Luke担忧的双眼落在她身上。她十一岁得流感和猩红热时他也是用这副同样的眼神看着她。他会给她拿来冰块含在嘴里，给她读她最喜欢的书，模仿各种声音。

“你说得对，”Simon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冥想。“那是个地名。至少，曾经是个地名。现在被遗弃了。”


她汗湿的手心在话筒上滑动，她握得更紧了些。“跟我说说情况。”


“<i>最知名的精神病人避难所、欠债者的监狱和医院于1800年代在罗斯福岛上兴建，</i>”Simon忠实地朗读道。“<i>伦威克天花病医院由建筑师雅各布·伦威克所设计，用于隔离收容难以控制的曼哈顿天花疫情中最穷困的受害者们。医院在随后的一个世纪中被遗弃，由此破败。严禁民众接近其废墟。</i>”


“好的，足够了，”Clary说，她的心脏在狂跳着。“肯定是这个。罗斯福岛？人在那边不会住不下去吗？”


“不是所有人都住在好区，小公主，”Simon说，语气里带着不少嘲笑讽刺的成分。“反正，你需要我再送你一次什么的吗？”


“不！我很好，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我只想知道这个信息。”


“好吧。”他听起来有点受伤，Clary想，但她告诉自己这无所谓。他在家是安全的，这一点才是重要的。


她挂断电话，面向Luke。“在罗斯福岛最南端有个被遗弃的医院叫伦威克。我想Valentine就在那。”


Luke又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布莱克威尔（Blackwell）岛。肯定是了。”

“你说布莱克威尔是什么意思？我说的是……”


他比了个手势让她打住。“那是罗斯福岛的旧称。布莱克威尔岛。原先是一个古老的暗影猎人家族所有的。我应该猜到的。”他转向Gretel。“去找Alaric。我们要尽快让所有人回来这里。”他嘴角上翘，半是笑容，让Clary想起了Jace在战斗时脸上挂的冷笑。“告诉他们准备好进行战斗。”


牢房和通道组成了迂回曲折的迷宫，最终通向了一个旧警察局的大厅，他们穿过这些地方，朝街上走去。这栋建筑现在已经被遗弃了，傍晚的斜阳照在空荡荡的办公桌上，造成了奇怪的阴影。带锁的文件柜上面有很多白蚁蛀出的黑孔，地上碎裂的瓷砖拼成了纽约警局的格言：Fidelis ad Mortem。


“忠贞不渝直到死亡，”Luke追随着她的视线，翻译道。


“让我猜一下，”Clary说。“从里面看这是一个废弃的警察局，从外面看呢，普通人类只会看到一个公寓楼危房，或者一片空地，或者……”


“其实它从外面看起来像个中餐馆，”Luke说。“只有外卖，没有堂食。”


“中餐馆？”Clary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他耸了耸肩。“这个嘛，我们在唐人街里。这里曾经是第二选区的大楼。”


“人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因为没有电话号码可以点餐。”


Luke咧嘴笑了出来。“有的。只是我们不怎么接。有时如果很无聊，一些小兽就会给人送份木须肉。”


“你开玩笑吧。”


“完全没有。小费很好挣。”他把大门打开，透进了一束阳光。

Clary依然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她跟着Luke穿过巴克斯特街到他停车的地方。皮卡里是令人欣慰的熟悉画面，有木片、旧纸、肥皂的微弱香味。还有一对褪色了的金色毛绒骰子，那是她十岁时给他的，因为它们看起来像千年隼号【出自《星球大战》】后视镜上挂的金色骰子。被丢到一旁的口香糖包装纸和空咖啡杯在地上滚来滚去。Clary爬上副驾驶座，叹着气把背往后一靠，顶住头枕。她不想承认，但她感觉好累。


Luke给她关上门。“在这别动。”


她看着他对Gretel和Alaric讲话，他们正耐心地站在旧警察局的台阶上等待。Clary顽皮地让她自己的眼睛对焦再失焦，看着迷惑术（glamour）出现又消失。刚开始那还是老警察局，随后就变成了一个破败的店面，撑着黄色雨篷，上面写着“玉狼中餐”。


Luke在对他的二把手和三把手打着手势，指向街道一头。他的皮卡是车队的头一辆，后面有小货车、摩托车、吉普车，甚至还有一辆看起来已经坏掉的老校车。车辆排成一队延伸到整个街区，一直到转角处。狼人护送队。Clary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求到、借到、偷到、甚至征用到这么多车的。往好处想想，他们至少不用都去挤空中缆车了【上罗斯福岛可以坐缆车】。


Luke从Gretel手里接过一个白色纸袋，他点了点头就走回到皮卡上。他瘦长的身体挤进方向盘后面，把纸包递给了她。“你负责保管这个。”


Clary满腹狐疑地朝里面瞟了一眼。“是什么东西？武器？”


Luke的肩膀随着大笑抖了起来。“蒸包子啦，其实是，”他说着把卡车开到街面上。“还有咖啡。”


他们朝上城方向驶去，Clary把袋子撕开，她的肚子正在愤怒地咆哮着。她把一只包子掰开，品尝猪肉浓郁的咸味，大口咀嚼外面的白面皮。她用一大口超级甜的黑咖啡把食物冲下去，然后把一只包子递给Luke。“来一个？”


“当然。”和过去那么像，她想。他们飞转到卡奈尔街，就像以前他们去金马车面包房取热乎乎的饺子，而在开回家的路上刚到曼哈顿大桥，他们就已经吃掉了一半。

“跟我说说Jace的事，”Luke说。


Clary吃包子差点噎到了。她去拿咖啡，用热乎乎的液体把咳嗽压下去。“他的什么事？”


“你知道Valentine会对他做什么吗？”


“不。”


Luke对着夕阳皱起了眉。“我猜Jace是Lightwood家的其中一个孩子吧？”


“不是。”Clary一口咬上第三只包子。“他姓Wayland。他的父亲是……”


“Michael Wayland？”


她点点头。“Jace十岁时，Valentine把他杀了。我是指Michael。”


“听起来像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Luke说。他的语气里没有倾向性，但是声音里有一点东西让Clary忍不住斜眼看了看他。他不相信她的话吗？


“Jace亲眼见他死了，”她加了一句，好支持她的说法。


“那太糟了，”Luke说。“可怜的有心理阴影的小孩。”

他们正在驶过59街大桥。Clary向下一望，看见河水被落日全部染成了金色和血红色。她能从这里瞥见罗斯福岛的南端，虽然看起来只是北方一道模糊的痕迹。“他没有那么糟，”她说。“Lightwood家的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我能想象。他们一直和Michael很亲密，”Luke观察道，把车往左并了一线。Clary从侧边镜里能看到后面跟随的车队也跟着变了道。“他们肯定愿意照顾他儿子。”


“那么等月亮升起之后会发生什么？”她问。“你们是不是全都会突然变成狼，还是怎么的？”


Luke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完全正确。只有年轻的那些，刚刚变形不久的那些，他们控制不了自己的形态转换。我们剩下的大多数人这些年来已经学会控制了。现在只有在月亮最圆的那一刻才会让我被迫变形。”


“所以当只是快要满月的时候，你只会觉得有一点点狼性？”Clary问。


“可以那么说。”


“那么，如果你有这种感觉的话，你大可以把头伸出窗外。”


Luke大笑起来。“我是狼人，不是金毛犬。”


“你当派系领袖多久了？”她突然地问。


Luke犹豫了一下。“一周左右。”


Clary扭过身盯着他。“一周？”


他发出一声叹息。“我知道Valentine把你妈妈抓走了，”他说话时语调几乎波澜不惊。“我知道我自己打他的话赢面很少，而且我清楚Clave不会提供帮助。我花一天时间找到了最近的狼人族群的地址。”“你为了取代原来族群领袖的位置把他杀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在短时间内取得数量可观的盟友的最快方法，”Luke说，语气里没有任何后悔之意，却也没有任何骄傲自满。她想起来在他家偷窥他的时候，她发现他手上和脸上有深深的抓痕，还有他胳膊活动时皱眉的样子。“我以前做过一次。我相当确定我能再来一次。”他耸耸肩。“你母亲不见了。我知道我会让你对我产生仇恨。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Clary脚上的一双绿色板鞋架在仪表台上。透过有裂缝的挡风玻璃，可以看见在她脚尖上方的位置，月亮升起，越过了桥面。“那个，”她说。“你现在有了。”

罗斯福岛南端的医院夜间被泛光灯照射着，在黑暗的河水和巨大的曼哈顿的灯光映衬下，它幽灵似的轮廓奇怪地显眼。皮卡刚抵达这个小岛的边缘，Luke和Clary就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看着驶过的柏油马路变成砂石路，最后变成土路。路的尽头是一个用链条锁起来了的高栅栏，它顶端安装了盘绕的铁丝网，就像节日期间一圈圈的彩带。


道路最终变得崎岖不堪，无法继续开车前行了。Luke把卡车停下，关掉大灯。他看着Clary。“有没有可能我让你在这里等我，你乖乖听话？”


她摇摇头。“在车里未必更加安全。谁知道Valentine派了什么东西给他巡逻边界？”


Luke轻轻地笑了。“边界。听听你的用词。”他跳出卡车，绕到她这一侧帮她下车。她本可以自己从卡车上直接跳下去，但接受他的帮助很开心。这就和她小时候个头太小，没法自己上下车的时候一样。


她的双脚踏上了干燥的土地，扬起了一阵飞土。后面跟着他们的车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停了下来，在Luke的卡车周围组成了一个圆圈。他们的车灯照亮了她的视野，把链条锁住的栅栏照成了银白色。在栅栏后面，医院废墟沐浴在一片无情的灯光下，突显出它年久失修的状态：没有房顶的墙壁像碎裂的牙齿一般从不平整的地面突起，常春藤在有雉堞的石护墙上长成了一张绿毯。“这是个废墟，”她听到自己轻声说，语气中有一缕忧虑。“我不知道Valentine怎么可能藏在这里。”

Luke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医院。“这是一个很强的迷惑术（glamour），”他说。“试着去看灯光后面。”Alaric正沿路朝他们走来，轻风把他的牛仔夹克吹开了，露出了他底下疤痕遍布的胸膛。在他后面交谈着的狼人们看着完全和正常人无异，Clary暗想。如果她在别处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她可能会认为他们因为某些缘故是互相认识的——他们都有某种精神上的共同点，眼神呆滞，表情坚定有力。她也许会认为他们是农民，因为他们看起来比较饱经日晒、身材精干，比一般的城市居民更削瘦。或者她也许会把他们当成飞车党。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野兽。


他们在Luke的卡车周围集合，好开个短会，和进行橄榄球赛前战术讨论一样。Clary非常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所以又转身去看医院。这次她努力盯住灯光旁边，或者穿透灯光。有时你可以用这种方式看穿油彩的最外层，看到底下有什么。和往常一样，想象她自己会如何绘画起到了效果。灯光好像暗了下来，现在她的视线越过了一片橡树覆盖的草地，落在后面的一幢哥特复兴式建筑上。它从树顶上隐约显露出来，好像一艘大船的舷墙。底层窗户漆黑一片，百叶窗紧紧关着。但从三楼的斜拱窗里有灯光倾洒出来，好像远处山脊上燃烧的大火。一个沉重的石门廊面朝外侧，挡住了正门。


“你看到了？”是Luke的声音，他从她身后优美地踱步而来，就像——一只狼。


她依旧目不转睛。“看起来不像医院，更像城堡。”


Luke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朝自己。“Clary，听我说。”他抓得她肩膀生疼。“我要你呆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行动。必要时可以拽着我的袖子。其他人会守在我们周围保护我们，但如果你走出包围圈，他们就没法护着你了。他们会送我们朝门口走。”他把手从她肩膀上移开，他这一动，让她注意到他外套里有个金属的东西一晃而过。她之前没注意到他随身带着武器，但接着她就想起Simon说过Luke的绿色粗呢包里有什么东西，觉得挺有道理。“你保证会按我说的做吗？”


“我保证。”

栅栏是真实存在的，而非迷惑术的一部分。Alaric还在前面，他尝试地摇了几下，然后懒懒地抬起一只手。他指甲下面伸出了长长的爪子，然后挥爪朝锁链一砍，就把金属切成了一段段。它们和积木一样，当啷几声掉在地上。


“走。”他示意其他人通过。他们整齐划一地向前冲去，就像一个人。Luke抓住Clary的胳膊，推着她走在她前面，自己弯着腰跟上。他们直行穿过栅栏，向天花病医院抬头张望。在那边门廊上聚集了一大群黑色的身影，对方朝台阶下走过来了。


Alaric抬起头，嗅了嗅风中的味道。“死亡的恶臭在空气中味道很重。”


Luke粗重的呼吸在他胸中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被遗忘者（Forsaken）。”


他把Clary推到身后。她有点摇晃地从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踏过去。狼群开始朝她和Luke靠近过来，他们一边接近一边改成四脚着地。他们的嘴唇隐到了伸长的尖牙后面，四肢延伸着变成了长长的、覆盖着毛发的四足，衣服被快速生长出的毛皮覆盖。来自直觉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Clary大脑深处向自己尖叫着：狼！快跑！但她挺住了，站在原处没有跑，不过她还是感觉手心里的神经正在不断跳起抖动。


狼群面朝外环绕着他们，在两侧的狼更多一点，好像她和Luke是行星的中心。就那样，他们开始向医院的正面门廊前进了。Clary还躲在Luke身后，所以第一个被遗忘者攻击过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听到一声痛苦的狼嚎。声音越来越高，很快变成了一声尖啸。旁边发出了沉闷的一响，接着是汩汩地一声叫喊和撕纸一样的声音……


Clary发现自己在思考被遗忘者到底能不能食用。


她抬头一瞥Luke，他面色严肃。现在她能看见那些东西了。在狼人圈外边，场面被泛光灯和曼哈顿的闪烁灯光映得光彩夺目：有好几只被遗忘者。他们的皮肤在月光下像尸体一样惨白，上面烫着伤口似的符文。他们双目茫然，一头冲向狼群。而狼群也同样一头猛冲上前迎击，用爪子撕扯着，用牙齿钉进对方再扯碎。她看见其中一个被遗忘者战士——一个女性——向后倒下，她喉咙被扯断，手臂依然抽搐着。另一个被遗忘者挥起胳膊朝一匹狼砍去，全然不顾另一条胳膊还躺在一米之外的地面上，鲜血正不停从断口喷出。黑色的血液黑得和沼泽地里的水一样，它成股流下，把脚下的草染得好滑，Clary一个不稳就要摔倒。Luke及时拉住她。“别离开我。”


我在这里，她想说，但是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群人还在沿着草坪向医院走着，速度令人痛苦地缓慢。Luke紧握的手像铁一样硬。Clary说不出哪方能赢，如果真的能分出胜负的话。狼人们拥有数量和速度优势，但被遗忘者们动作冷酷残忍，而且出人意料地难以杀死。她看到Alaric变的那条棕底花条纹的狼干掉了一个敌人。他把对方的腿扯掉了，但又得跳起来去咬对方喉咙。就算他已经把它撕碎了，它还在继续动。它手上挥砍的斧子在Alaric闪亮的毛皮上开了一条长长的红色伤口。

Clary光看别处，几乎没有看到被遗忘者突破保护圈，直到它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像从她脚下的草丛里直接蹦出来了似的。它长着白色的眼睛，毫无光泽的头发，朝她举起了一只滴着液体的尖刀。


她惊声尖叫。Luke飞快转身，把她拉到一旁。他抓住了那个东西的手腕，用力一扭。她听到骨头咔嗒的一声，刀子掉到了草丛里。被遗忘者的手无力地悬着，但它继续朝他们走来，一点疼痛的表示也没有。Luke嘶哑地呼喊Alaric。Clary想去拿皮带上的匕首，但Luke在她手臂上抓得太用力了。她还没来得及冲他大喊，让他放手，一道银色火焰就冲到了他们中间。是Gretel。她落地时前爪搭上了被遗忘者的胸膛，把它扑倒在地面。一声凶猛愤怒的咆哮从Gretel的喉间发出，但被遗忘者更强壮，它把她像破布娃娃一样甩到一边，一个翻滚就站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把Clary从地面提了起来。她喊叫着，但那是半狼半人形态的Alaric。他的手是尖利的爪子，但还是尽可能轻柔地把她甩进了他的怀抱里。


Luke朝他们比划着。“把她带出去！把她带到门口！”他喊道。


“Luke！”Clary在Alaric的怀里扭动。


“别看，”Alaric咆哮着说。


但她还是看了。她有充足的时间看着Luke朝Gretel冲了过去，手里拿着一把刀，但他还是太晚了。被遗忘者抓起之前落到血迹斑斑的草丛里的尖刀，把它扎进了Gretel的后背，一次又一次。她抓了几下，努力挣扎，最后倒下了。她银色眼睛里的亮光逐渐熄灭，变成了黑暗。Luke大喊一声，挥起利刃向被遗忘者的喉咙砍去……


“我告诉你不要看了，”Alaric咆哮着转身，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他们正在跑上台阶，他长着爪子的脚和花岗岩地面间的摩擦声就像是在用指甲划黑板。


“Alaric，”Clary说。


“什么？”


“对不起我朝你扔了刀子。”


“不用。那一刀抛得很好。”

她努力看向他身后。“Luke在哪里？”


“我在这里，”Luke说。Alaric转过身。Luke一边走上台阶，一边把剑插回剑鞘。剑鞘在他的外套下面，被绑在身侧。现在刀刃黑糊糊，滑溜溜的。


Alaric让Clary滑到门廊的地面上。她落到地面，回头转身。她看不见Gretel，也看不到杀掉了她的那个被遗忘者，只有一大堆尸体和反光的金属。她的脸上湿乎乎的。她举起一只手摸摸自己是不是在流血，却发现那其实是泪水。Luke好奇地望着她。“她只是个下界人（Downworlder），”他说。


Clary的眼睛燃烧了起来。“别说那种话。”


“我知道了。”他转向Alaric。“谢谢你照顾她。我们继续往前的时候……”


“我和你们一起去，”Alaric说。他已经大部分转成了人形，但他的双眼还是狼的样子，嘴唇咧在牙签一样长的牙齿后面。他弯了弯生着长指甲的手。


Luke的神色很困扰。“Alaric，不要。”


Alaric的咆哮声很坚决。“你是族群首领。现在Gretel已经死了，我就是你的副手了。让你一个人去是不对的。”


“我……”Luke看着Clary，然后转回去看着医院前的空地。“我需要你在外面这里，Alaric。我很抱歉，这是命令。”


Alaric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恨，但他还是走到了一旁。医院大门上装饰着沉重的木刻雕花，Clary对图案很熟悉，那是Idris的玫瑰、弯曲的符文和放射的阳光。它在Luke一踢之下发出了门闩断裂的响声。他把Clary往大敞开的门里推。“进去。”


她蹒跚地经过他，在门槛处转回身。她瞥到Alaric的眼光追随着他们俩，狼眼闪闪发光。在他身后，医院前的草坪上遍布尸体，泥土被鲜血染成了黑色和红色。随着门咣当一声在她身后关闭，挡住她的视线，她感觉很感激。

她和Luke站在几乎昏暗的阴影里，这里是个石质入口通道，仅有一把火炬照亮。在喧闹的战斗过后，寂静就像斗篷一般让人窒息。Clary发现自己正在大口喘着气，空气并没有因为潮湿和鲜血的气味而感觉很厚重。


Luke用手抓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她在脸上抹了一把。“你不该那么说的。说Gretel只是个下界人士。我不那么想。”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他伸手去拿铁架上的火把。“我不喜欢认为Lightwood家的人把你变成了他们的复制品。”


“这个么，他们没有。”


Luke没法把火炬拿下来，他皱了皱眉。Clary手掏进口袋，拿出了过生日时Jace给她的那块光滑符文石，把它高高地举了起来。光线从她指缝间发出，好像她打碎了黑暗的种子，放出了里面蕴含的光线。Luke放开了火炬。


“巫光石？”他说。


“Jace把它给我了。”她能感觉到它在手里的脉动，好像一只小鸟的心跳。她很想知道Jace在这堆灰色石头房间的什么地方，他是否害怕，他是否想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她。


“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在巫光的陪伴下作战了，”Luke说着爬上楼梯，阶梯在他靴子的踩踏下嘎吱嘎吱大声响着。“跟我来。”


巫光石闪耀的光芒把他们伸长了的奇怪影子投射在光滑的花岗岩墙壁上。他们在一个石头楼梯平台上停下来，那里墙弯成了一个拱形。在他们上方能够看到光亮。“过去医院是不是这个样子，一百年以前？”Clary低声问。


“噢！伦威克建的骨架还在，”Luke说。“但我想Valentine、布莱克威尔和其他人都根据自己的品味把这个地方翻建了。看这里。”他用靴子蹭着地面。Clary低头一看，发现有个符文刻在他们脚下：一个圆圈，它中心位置刻着拉丁文格言：In Hoc Signo Vinces.


“那是什么意思？”她问。


“它的意思是‘凭此记号吾将得胜’。这是圈会的座右铭。”


她抬起头，向上面的光亮看去。“那么他们是在这里。”


“他们在这里，”Luke说，语气的边缘有一种期待。“来。”

他们爬上盘旋的阶梯，在灯光下一圈圈旋转，直到最后整个人都被灯光包围。他们站在通向一条狭长走廊的入口，沿走廊一路都有火把燃烧着。Clary用手包住巫光石，它就像星星一样闪了闪，熄灭了。


走廊里隔一段就有一扇门，它们现在都紧闭着。她很好奇这些屋子在房子还是医院的时候，是不是病房或私人房间。他们沿走廊走去，Clary看到沾着外面青草的靴子印在通道里纵横交错。最近有人在这里走过。


他们随便试的第一扇门很容易就开了，但里面的房间是空的：只有上过光的木地板和石墙，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把整间屋子照得阴森古怪。房间里充斥着外面战斗的低吼声，像海洋的声音一样有节奏。第二间房摆满了武器：剑、狼牙棒和斧子。水银色的月光照在一排排没有入鞘的冰冷钢铁上。Luke小小地吹了个口哨。“藏品够多的。”


“你觉得Valentine用所有这些吗？”


“不太可能。我怀疑这些是给他的军队用的。”Luke转到一边。


第三间是个卧室。四帷柱大床上披着蓝色的帷幕，波斯地毯有蓝色、黑色和灰色的花纹，房间里的家具漆成白色，像是儿童房的摆设。一层薄薄的尘土像幽灵似的覆盖在所有物品上，在月光下微弱地闪烁着。


床上躺着Jocelyn，熟睡着。


她仰躺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胸前，头发散在枕头上。她穿着一种Clary从未见过的白色睡袍，正在均匀安静地呼吸。在锐利的月光下，Clary能看到她母亲的眼皮在睡梦中不断跳动。


Clary小小地叫了一声，冲上前去——但Luke伸出手臂像根铁条般把她当胸拦住，不让她向前。“等等，”他说，他自己的声音也很紧张。“我们不得不小心。”


Clary瞪着他，但他正在看着她的身后，表情既愤怒又痛苦。她随着他的视线瞧过去，看到了她之前不想见到的东西。银色手铐拴在Jocelyn的手腕和脚腕，链子尽头深深固定在床两侧的石头地板里。床旁边的桌子上放满了一列诡异的试管、瓶子、玻璃罐和长长的尖头不锈钢手术用具。一个橡胶管从其中一个玻璃罐连到Jocelyn的左臂血管里。

Clary用力挣脱Luke的束缚，朝床边冲去，抱住她母亲毫无反应的身体。但那就像是在抱一个缝得很烂的娃娃，Jocelyn依然僵硬地一动不动，她缓慢的呼吸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是在一周以前，Clary会像她发现自己妈妈失踪的第一晚那样哭出来，而且大哭出声。但现在没有一滴泪流下，她放开她母亲，让她伸直。她现在心里没有恐惧，没有自怜：她只有苦涩的愤怒和找出做这件事的男人的冲动，找出对这一切负有责任的那个人。


“Valentine，”她说。


“当然。”Luke在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母亲的脸，拨开她的眼皮。底下的眼珠和弹子球一样空白。“她没有被下药，”他说。“我估计是某种咒语。”


Clary半是呜咽着呼出一口气。“我们怎么把她从这里弄出去？”


“我不能碰手铐，”Luke说。“银制品。你有没有……”


“武器室，”Clary说着站起来。“我在那看到一把斧子。好几把。我们可以斩断链子……”


“那些链子是斩不断的。”一道低沉、坚定、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Clary转过身看到了布莱克威尔（Blackwell）。他正在笑着。他穿的长袍是凝结的血液的颜色，和之前那件相同。兜帽挂在后面，一双泥泞的靴子从长袍底下的缝里露了出来。“Graymark，”他说。“真是令人惊讶啊。”


Luke抬起头。“如果很惊讶，你就是个白痴，”他说。“我来的时候可没有偷偷摸摸。”


布莱克威尔的脸红成了深紫色，但他没有朝Luke走来。“你又当族长了，是吧？”他一边说，一边让人不快地笑了起来。“就改不了让下界人给你做苦活累活的习惯吗？Valentine的军队现在正忙着让他们尸横遍野，而你却安全地躲在楼上，和你的女朋友在一起。”他朝Clary的方向冷笑了一声。“那一个看样子对你来说有点小了，Lucian。”


Clary气红了脸，手攥成了拳头，但Luke在回答时声音还是很礼貌。“我可不会把那些叫做军队，布莱克威尔，”他说。“他们是被遗忘者。虽然受到惩罚，受尽折磨，原来毕竟还是人类。如果我的记忆正确的话，Clave认为那些事非常邪恶——折磨人类，还施放黑魔法。我没法想见他们会很高兴。”


“让Clave去见鬼吧，”布莱克威尔咆哮道。“我们不需要他们和他们容忍混血种族的方式。而且，被遗忘者很快就不再是被遗忘者了。一旦Valentine给他们用过圣杯，他们就会变成和我们一样出色的暗影猎人——比Clave这些年假冒的战士要好。那些和下界人士友爱的懦夫。”他龇着牙。


“如果他计划要这样使用圣杯，”Luke说，“为什么他还没有这么做？他在等什么？”


布莱克威尔的眉毛挑了上去。“你不知道吗？他找到了……”

一阵柔软的笑声打断了他，Pangborn【他和布莱克威尔（Blackwell）之前一起去逼问Luke圣杯的所在】从他胳膊肘旁边出现。他穿着一身黑衣，一根皮带跨过肩膀。“够了，布莱克威尔，”他说。“你话太多了，一直都是。”他朝Luke亮了亮尖牙。“很有趣的一步棋，Graymark。我没想到你会有胆子率领你最新的族人进行自杀性任务。”


Luke脸颊上的一条肌肉抽搐了一下。“Jocelyn，”他说。“他对她做了什么？”


Pangborn悦耳地咯咯笑了笑。“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不知道现在他还想要她做什么，”Luke继续道，不去理会对方的讥讽。“他拿到了圣杯。她没有更多用处了。Valentine之前从不毫无意义地杀人。他杀人都有理由。现在，可能就是不一样的情况了。”


Pangborn冷淡地耸耸肩。“不管他对她做什么都对我们没区别，”他说。“她曾是他的妻子。也许他恨她。那就是理由。”


“放她走，”Luke说，“然后我们会和她一起离开，让整个族群停战。算我欠你们一次。”


“不！”Clary激烈的爆发让Pangborn和布莱克威尔都转过了视线。两人都看起来有点不相信，好像她只是个会说话的蟑螂。她面向Luke。“还有Jace。他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布莱克威尔咯咯笑了起来。“Jace？从没听说过什么Jace，”他说。“好了，我可以让Pangborn放她走。但我不想这么做。我觉得Jocelyn她一直就是个贱人。她觉得自己比我们其他人都优秀，不管是外表还是血统。她就是个纯种的｛女表｝子，没别的。她嫁给他就是为了背叛我们所有人……”


“是不是你自己没嫁给他，所以失望了呀，布莱克威尔？”Luke只回答了这一句，不过Clary能听到他声音里冷冷的愤怒。


布莱克威尔气得脸都变紫了，他向前迈了一步，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