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绾于是要了杯温水给他，坐在一旁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人病成这样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真是受罪。
“回去之后，你多给我发点合同吧，我学一学。”陈绾托腮看着他，“这样以后有了合同你就让我审，给你省点时间。”
顾之洐笑了，“嗯，求之不得。”
“不过省了时间不是让你去忙别的，你要用来休息，睡觉、吃好吃的、做你想做的事情，要专时专用。”陈绾一本正经。
顾之洐笑意更浓，“如果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陈绾想了想，“那就发呆。总之不许从我这里节省了时间却去干别的工作。”
顾之洐眉眼弯弯，那张脸笑得特别好看，惹得一旁小服务生眼睛都转不动。
“嗯，那我把省了的时间用来回国看你们好不好。”

陈绾撇撇嘴，“只要回来不生病就好。”
顾之洐笑意微凝，声音却很平淡，“嗯，以后不会生病了。”
生病这事儿哪是你控制得了的？
陈绾不以为然，瞧着他眼下发青，叹口气，“要不睡一会儿吧。”
“你要走了么？”顾之洐却问。

陈绾有心回一句不急，但是想着她在这，他也无法休息，等下到了飞机上估计也是折腾的睡不着。她想了想，还是点头，“要回去了，下午有课呢。”

“那快走吧，别耽误上课。”顾之洐自己不是爱学习的孩子，但在他心里陈绾一直是学霸来着。连累她逃课，他心理不安。

陈绾应了，起来要走，顾之洐也就起身送她，身子一动不知道是不是牵扯了胃疼，又跌回去，白着张脸说不出话。
“啧，这小身板就别乱动了。”陈绾回头扶了一下，让他坐稳当，“回去之后请个假休息一阵子吧，你这病的，也太吓人了点。”
顾之洐垂眸不语。
是啊，太吓人了一点。
好像病情恶化的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了一点。
虽说要常常回来看他们，但顾之洐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回得来。
所以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
她不知情，所以能说走就走，毫无不舍。而他心内分明，要竭力才能控制着自己，不求她多留一会儿。
“陈绾，”顾之洐站不起来，便招招手让她走近些，唇边依旧是那样好看的不得了的笑容，他张开手臂，尽量让声音如常，“要很久不见了，抱一下？”
陈绾有点意外。
他们之间，可从来都没有临别拥抱的习惯啊。
但这在国外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他想要抱，陈绾也就让他抱了。
“要照顾好自己啊。”这样堂堂正正的抱了，就又想起那一晚，他倚在她怀里虚弱单薄、病的一塌糊涂的模样，陈绾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着，有点不知所措，也有点不舍得松开。“再瘦下去，白瞎了这好身材好脸蛋。”
顾之洐抿唇浅笑，自己松开了手，“走吧走吧，别拿我当逃课的借口。”
陈绾撇撇嘴，拎包逃走。
若是她肯回头，一定能看到背后人温柔的滴出水的目光，也能看到他拿了纸巾掩住唇轻轻咳出血来。
那样的话，她或许就会拦着他不让他回美国去。
如此，一切都会有不同。
但很可惜，陈绾一直，未曾回头。

【10】

曼哈顿上城区某高档公寓楼里住了许许多多的白领。
他们日日奔波，不为生计，也似乎不是为了什么荣华，说到底他们究竟为了什么，怕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最高层两间公寓打通，面积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算是小小一套豪宅。
豪宅被重新隔断改造，一间客厅、一间书房、一间卧房，再加一个小型的会议室。
那间卧房朝向极好，每日沐浴在阳光中的时间十分长。
原本这应当是很好的居所，只是里面立着的那些冰冷的监护和治疗仪器，让它更像是一个病房。
就连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也是特别定制，可以像寻常病床一样摇起，供病入膏肓无法平躺的人苟延残喘。
此刻，那张床上斜靠着一个颇为清瘦的人，正侧头望着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极好，洒在他脸颊，很好的隐去了过分的苍白，让他那张堪称绝色的脸更为精致。
“之洐，吃药了。”一身花衬衫的混血男子走过来，将一捧同样花花绿绿的药片递到那人手心。
顾之洐默默的接过来咽下去，默默的喝了水，又默默的将头转向一边，继续默默的看着窗外。
混血男子看着他，眼睛里有了些许不忍，“顾之洐，你才二十四岁，能不能别沉默的跟个老头子一样。”
那人轻轻勾起唇角，笑容十分干净，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他低低咳嗽着，缓慢开口，“Jim，如果你每天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打这么多古怪的针剂，却还是连下床走一走的力气都没有，我想你也会和我一样安静的。”
Jim瞪他，“那还不是怪你不听话。”
半年前，这人不知道抽什么风，中断治疗非要回国，折腾一场后回来，就一病不起，调养了半年多还是时好时坏，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病情又有恶化趋势。半个月前下了场雪，他受了些凉气，居然就此卧床不起。
顾之洐仍是笑着，又坐了一会儿才抬头，问他，“能不能让我躺一会儿，坐的很累。”
他之前吸了太多冷气，肺部的炎症十分厉害，连带着气管的问题，所以这阵子都无法平躺，只能这么半靠着。Jim想了想，没忍心拒绝他，试着将床铺放平一些，“喘不过气的话要告诉我。”
顾之洐点点头，因为平躺的缘故，呼吸不畅，他微微的张着嘴协助呼吸，这人五官生的极好，即便此刻一脸病容，也依旧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好看。
Jim想自己幸亏有女朋友，不然这样日日跟着他，都要被掰弯了。
顾之洐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手机屏幕亮着。他心脏不好，为了避免铃声突然响起引发心脏不适，所以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等着，睡着时Jim一般会把他的手机调到静音状态。
来电显示是陈绾。
他平躺着呼吸不畅，发不出声音，便试着坐起来，接通电话，想要开口却先是一阵咳嗽，他慌忙的按断电话，捂着嘴咳得直不起腰。一直到胸口闷痛头晕眼花，嗓子里泛起血腥气，方才勉强停住。Jim听了声音从外间赶过来，扶他坐稳当，举了水杯等着他咳完。
电话还在震，那边的姑娘被无缘无故挂了电话，似乎很是纳闷，坚持不懈的继续打。
顾之洐喝了几口水，又靠在床边休息了一阵子，才有力气看手机。
他不敢再说话，于是发了消息。
“抱歉，信号不是很好。”
那边很快回了语音，陈绾的声音听着有点怒气，“胡说八道，我都听着你咳嗽了，是不是又病了？”
顾之洐有些无奈，轻描淡写的回一句，前两天下雪，有些着凉。
“那发不发烧？只是咳嗽么？还有哪不舒服？吃过药了么？”
她一连问了许多问题，顾之洐一一回答，唇边一缕很浅的笑意。平日里了无生趣的人，这一会儿倒是看着鲜活了一点。
Jim叹口气，果然啊，天底下只有陈绾能让顾之洐活起来。
“这两天赶期末作业，所以合同看的慢了点。你前天发过来的我刚看完，发回你邮箱了。”
那个合同不着急，顾之洐这些天又实在不舒服，所以没催她，也没想急着看。想了想，给她回一句，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吧。
“好。快到元旦了啊，按惯例少爷你是不是又该回来了？早点说时间我好给你收拾屋子呀，今年天冷，我前几天去看了看，你夏天回来时候住的那个高层暖气不大热呢。你回来的话住到小一点的那套公寓去好不好？”
顾之洐留在国内的房产和车，陈绾一直替他打理，情况倒是比他还要熟。
每一次听陈绾说起这些，顾之洐心里都特别暖。她总是戏谑的叫他少爷，却仍是对他这个没什么心思照顾自己的人极为细致体贴。
他沉默了一阵，叹口气，回了条信息，今年冬天不回去了，给你省省事。
那边也沉默了好一阵，这一回没有语音，是条文字消息：哟少爷终于不瞎折腾了呀。
顾之洐心里涩涩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的确，顾家已经没有产业在国内，他回国的确就是瞎折腾。
只是顾之洐没想到，才这短短几年，他的身体居然就已经不允许他肆意折腾。

陈绾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
考试复习的很烦心，合同看的也很烦心，班上追她的那个男生让她烦心。
哦，还有一件小事，要一年看不到顾之洐这件事，也很让她烦心。
刚才电话里听他咳得那样厉害，陈绾就知道，他不回来其实更好，不然又会想上次一样，病的七荤八素。
可是，一想到他冬天不回来，再回来就又是半年之后，她就觉得，好烦啊。
陈绾分析了一下，这种烦大约来自于，她意识到自己想见顾之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样想见他，或者说，不想让自己那么想见他。
说起来事情也是很巧，陈绾无聊时候参加的学校辩论队今年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要到费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参加国际辩论赛。她这半年忙于帮顾之洐审核合同，没怎么参加训练，原本确定好的参赛者也没有她。只是临行前一个月，原定的一位参赛者忽然退出，理由是家里有事。名额当然要递补，而放眼整个辩论队，只有陈绾当年在顾之洐的忽悠下办了十年不限往返的美国签证。
队长来问她意见的时候，陈绾忽然就不烦了。
一切都突然变得顺眼起来。
考试复习很顺心，合同看的很顺心，连那个追她的男生都让她很顺心。
陈绾想，这些年都是顾之洐回来看他们，要是她能代表这一帮哥们去看看他，那人一定会很开心吧。
为了能让他更开心一点，陈绾没有提前告诉顾之洐，直到到了宾大，结束了比赛，才给顾之洐打电话。
连着打了七八个没有接，陈绾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美国的临时号码，而顾家少爷何等身份，陌生人的电话自然不接的。
她无可奈何，发了个消息过去。
电话很快回过来，却不是熟悉的清澈嗓音。
“陈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陈绾愣了愣，为了能在电话里亲自告诉他这个消息，给他一个惊喜，刚才的短信她只发了我是陈绾四个字。这会儿被问得有点发愣，忙退回去看看自己有没有打错号码。
“额，这不是顾之洐的电话么？”
“是的。顾总在休息，他吩咐过如果是陈小姐的电话，要叫醒他。”那边人声音冰凉，十分公式化，像是顾之洐的秘书。
陈绾有点发怔。
在国内的时候她给他打电话经常忘记算时差，有时候打过去才意识到那边是夜里三四点，可那人即便当时没接到，也会很快回过来。她一直以为这人是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又或者是纽约夜夜笙歌不思休憩，却从来未曾想过，也许他是专程被人叫醒，接她一个可有可无并不紧急的电话。
“我没什么事，”陈绾有些歉疚，“不用叫他，让他休息吧。”
她思绪有些乱，慌张的挂了电话，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不过下午六点多，那人却在休息。而且既然顾之洐吩咐要叫醒他，为什么却是秘书给他回电话。

顾之洐的贴身一秘武肖一直十分听话。他整个人冷冰冰的，有些油盐不进，唯顾之洐之命是从。他没有叫醒顾之洐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叫不醒。
五天前顾之洐被叫到华盛顿的顾家豪宅，他没有被允许跟着，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领到顾家大管家命令去宅子接人时，顾之洐只穿了间黑色的薄衬衫站在雪地中央，身上的味道极为难闻，一身酒气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他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一走出顾家宅子就扶着他吐得昏天黑地，武肖去扶，沾了一手的血。
送到Jim那里的时候，顾之洐已经昏迷。身上的衬衫被血浸湿，贴着伤口，又因为雪地站了太久，血液凝结成冰。Jim废了好大事才能把衣服和他的肉体剥离，一看之下，见多识广冷血冷心的大夫居然都倒吸了口冷气。他身上遍布各种各样新鲜的伤口，好像是被人扔进刀山里一样。伤口都不算深，但数量实在太多，交错重叠着，让他浑身是血。
武肖听到Jim咬牙切齿的说了句，“顾家真是越来越过分。”
而他那时候只是冷眼看着。Jim是顾之洐的病被检查出来之后才到他身边的，也不过是两三年。武肖则跟了他快要十年，他已经习惯看到顾之洐这副模样。
当然，他明白，顾之洐也习惯了。
即便顾之洐失血过多，昏迷了一天才醒过来，虚弱的头晕眼花，却还是在清醒之后便开始处理公司的事情。顾家的家训，当日事当日毕，他贯彻的十分好。
失血导致视力下降，他看不清字，就让武肖念。身体虚的一塌糊涂，说不出话，就在笔记本上慢慢的敲字。这样折腾到深夜，终于处理好当日积攒的事情，他还来不及合上电脑，头一歪便昏过去。
之后便又是急救、用药、昏睡，醒来后继续如此。
Jim一如既往的一边骂娘一边给他用最好的药，想尽办法让他好过一些。跟着顾之洐两年，Jim这个混血儿骂人的功力愈加深厚，最近已经能一口流利的国骂。
“好好的打这么多电话，那小姑娘抽什么风。”Jim一边观测着仪器上顾之洐的各项参数，一边嘟囔了句。
顾之洐中午时候醒过来，原本气色还好，甚至喝了些粥，可是午后接到顾家一个电话，之后便又毫无征兆的发病，咳血昏迷。
刚才陈绾七八个电话打过来，武肖不敢怠慢，奈何顾之洐实在叫不醒，他便只能自己回过去。
“美国号码。”武肖声音冷定，一如既往的不带情绪。
Jim愣一下，“那个小姑娘来美国了？来看之洐么？”
武肖难得的微微蹙眉，声色冷淡，“我想并不是。”
那位被顾之洐视若神祇捧在心头供奉的姑娘，显然还没有把他放在同样的位置。
她待顾之洐的好，并不如顾之洐待她的千百分之一。
但尽管如此，她也许已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顾之洐醒来时是七点多。武肖坐在一旁，见到他醒过来，便立刻按动按钮将床头抬的更好一些，让他能坐起来，同时倒了杯温水。
顾之洐就着秘书的手小口的喝水，听他汇报自己昏倒这几个小时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约一小时前，陈小姐来过电话。”汇报完公司的事情后，武肖说起这件事，“当时您昏迷不醒，我回拨过去，陈小姐说没有什么事情，让您好好休息。”
顾之洐点点头，没有当回事，直到武肖波澜不惊万年如一的嗓音继续道，“陈小姐用了新手机号，是美国当地号码，是否需要备案。”
顾之洐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稍微坐起身体，讷讷的问了句，“你说，她是用美国当地号码？”
“是的。”武肖的声音，万年不会更改。
他大约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会给顾之洐带来怎样的惊喜和震撼。
因为顾家的阻挠，还有身体的状况，他无法回国。本来以为再见面又要半年，她却来了美国。
只要她在美国，他无论如何，都可以去见她一面。
顾之洐探身去拿手机，身体一动，牵扯起伤处，他疼出一身的汗，脸色一下子惨白。
武肖微微蹙了眉头，取过手机，问，“是否要打给陈小姐。”
顾之洐没有立刻回话，按着胸口喘息了好一阵，指了指床头柜。
那里放着他的止疼药。
天下所有的止疼药对身体都不会太好。更何况他周身脏器已经有衰败之势，这种给身体带来太大负荷的东西，他并不常吃。
武肖难得的没有动。“先生，陈小姐并没有急事，您可以等等再回过去。”
在武肖看来，这远远不是值得顾之洐吃止疼药的时候。
那种药片，吃一次就是一次的负荷。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没有必要加速他这副破败身体的衰败速率。
顾之洐当然知道，陈绾不着急。只是他心里那种莫名其妙急切，怕是没有人能懂得。
他想念陈绾，无时无刻，每时每刻。
特别是在被顾家责难，拖着病体为一点小事承受极为严苛的家法之后，他很想见一见陈绾，哪怕只是看一眼。
武肖觉得陈绾待先生不够细致关切，因为她不问他为何这样早就休息，也不问为什么先生没有亲自回她电话，更没有为他刻意透露的先生对她特别的在意而表现出丝毫对应的感动。
但武肖显然不知道，即便如此，陈绾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待顾之洐最关切体贴的人。

在顾之洐垂着视线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无力的按着心口，轻声说了一个“药”字之后，武肖再不迟疑的拉开抽屉取出药片，看着他咽下去，再把药片重新藏好，免得Jim见了又要骂出新花样。
顾之洐十八岁到美国后开始逐渐接手顾家的产业，到现在六年，已经极有威严。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养成了唯命是从的习惯。武肖会因为对他身体的关切劝一次，却永远不会劝第二次。Jim会持续不断的骂他，骂顾家，但永远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他们都以为，这样是对顾之洐好。却没人明白，顾之洐心里其实渴盼的，是能有个人执意的阻拦他，蛮不讲理的驳斥他所有理由，不让他去咽下这饮鸩止渴的药丸。
但很可惜，顾之洐终此一生，也没有等来这样一个人。
“陈绾。”因为不常服用，药效很快发作，这么多天第一次疼痛减缓，顾之洐觉得十分轻松愉悦，开口的声音也带了一点点开心的意思，他还是没什么力气，不敢说太多话，所以单刀直入。“你在美国？”
“是啊，来宾大参加辩论比赛。”听出他声音里的隐约笑意，陈绾也十分开心。原来知道她在美国的消息，就已经能让他高兴了啊。顾之洐这人啊，还真是好哄。
“你在费城？”原来离他这样近啊。顾之洐这回眼睛里都有了笑意。
陈绾听得出来，顾之洐好像更开心了。
“是啊，少爷，我离你只有一百五十四公里。”陈绾觉得好笑，但同时，也莫名的特别想要见他，几乎恨不得立刻，马上。她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急切，缓声问，“有没有空，我们见一面？”
“好。”顾之洐答得很快，“明天是周末，我去看你。”
陈绾怔了怔，“啊不用，我们四个说好明天去纽约玩呢。”
“也好。”顾之洐低低咳了几声，嗓音有些哑，“那我接你们来纽约。”
陈绾又是一愣，“不用，我们坐大巴车就好。”
“我接你。”顾之洐声音温和的坚持，“早上十点出发，可以么？”
“啊……可以早点的。”
那边笑出声来，“早点，陈绾，你起得来？”
隔着电话都能看到那人促狭的表情，陈绾想自己的赖床大概是他印象最深刻的特征了。她翻了个白眼，“少爷真是了解我。”
顾之洐依旧笑，似乎是很忙，没有什么继续与她说话的兴致，只简单的道，“今晚早点睡，明天不要起不来。”
“哼，少爷寸时寸金，我起不来是不是就不想等我了。”
“我倒是可以等，反正哪里都可以办公。”顾之洐气定神闲，“只是陈绾，你确定不在乎自己赖床的毛病暨传遍C市商界之后又传遍整个N大？”
想起自己之前陪他去个晚宴，因为前一晚熬夜一头睡到晚上五点半所以耽误了化妆做造型，穿了条连衣裙就去赴宴，被整个圈子念叨了许多年的事儿，她就又羞又气。“顾之洐你还好意思说，你为什么不叫我！”
她声音有些大，张牙舞爪的，电话那边的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捂着胸口，呼吸的有些费力气，可他脸上，却是笑着的。
那时候，她还能在他身边，最近的那一个位子

而现在呢。
顾之洐觉得止疼药也止不住心口的闷痛，他吸了口气，说了声我还有事，明天见便挂断。
陈绾听着嘟嘟的忙音，一句明天见堵在喉间，没能说出口。

Jim很不赞同的看着面前衣着整齐的人。
“你现在不适合走动，身上伤口五天了还在流血，顾之洐，你凝血功能差到了一定地步。我需要和顾家说一说，让他们以后不要再让你见血。”
顾之洐抬眸看他，无所谓的笑一笑，“Jim，你如果真的这样说了，怕是他们要更热衷于让我流血。”
毕竟，折磨他，似乎是一项很有趣的游戏，乐此不疲。
Jim愣了愣，说不出话。
看着武肖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床边朝顾之洐伸手扶他起来，Jim叹口气，“真的非去不可么？又是什么重要的客户。”
顾之洐不说话，武肖随意的扫了Jim一眼，淡淡道，“是陈小姐。”
“你的陈绾？”Jim挑眉，“她就不能来见你么？你都成了这样，何必为这种不必要的事情折腾。”
“那什么才是必要呢。”顾之洐看着对面的人，一双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声音平静，“顾家的生意么？”
他笑一下，“Jim，你也许不会理解，于我而言，只有去见她才是唯一必要的事情。”
脸色苍白的少年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刀山火海，荆棘血路，只有通向她的那一条，才是我一生的必经之路。”

那时候，他眼睛里执着的光亮震撼了Jim。
那仿若燃尽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执念，终究在许久之后被他以血泪践行。
顾之洐这一生，熬尽心血、拼尽全力、折尽生息，不过是为了，去到陈绾身边。
去她身边，温柔的告诉她——
他们，没有缘分。

【11】

毫无预兆的一场大雪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
顾之洐在给陈绾打过电话之后便出发，预计九点半会到费城。陈绾一直睡得晚起得晚，他大约还来得及陪她吃个宵夜。
其实，没有必要这样急切的，最迟也不过明天上午就能见面。
连夜赶过去，一来是他身体状况不好，若是明天一早乘车，怕是坚持不下回来的车程。二来则是，他想念陈绾，想要立刻见到她。
顾之洐心里有很多委屈，顾家一直在欺负他，似乎要把他逼向绝路。尽管这些不能对陈绾说，但似乎只要看到她，他就可以不再委屈。

可是，这一场鹅毛大雪让路况很差。能见度极低，地又滑，武肖是经过顾家特别训练的，车技很好，但此时也目不转睛，精神高度绷紧，车子时速更是降得很低。
这样走走停停的，实在不适合顾之洐现在的身体。
宽敞的保姆车，顾之洐半躺在座椅中，车里暖风极大，他盖着绒绒的毯子，一张脸苍白如纸，额上细密的汗擦掉一层又是一层。
“你这副模样，就算赶过去了，你的陈小姐见了会开心？”Jim坐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顾之洐掩唇咳嗽，睁开双目，眼睛里有些迷蒙的雾气，“所以才带着金大夫啊，你可要让我看着好一点。”
Jim翻白眼，“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金大夫最好有，不然顾家可能会和你解约。”顾之洐浅笑。
顾家这一辈唯一的嫡系独子，身份何其显赫尊贵，他当然必须是健康的。
这些年，为了能让他在出席公众场合时看上去无恙，顾家那人也算是废了不少心力。简直与在折磨他这件事上花费的心血不相上下。
“这情况又不一样……”Jim嘟囔着。
顾之洐敛起笑意，很郑重的看着自己的大夫，“没有不一样。甚至，我希望在她面前的状态，能比在那些至关重要的叔伯长辈或者客户对手前还要好。”
他仍是低低咳嗽，携了纸巾掩口，偶尔一点点血沫。“金慕，这无关顾家与你的合约，纯粹是我的私人愿望。”
Jim被说的有一点点发愣，许久才摇头道，“我说不一样，不是这个意思。”
瞒住那些商业上的利益相关人不难，因为那些人并不真正的关心他身体的状况。可要瞒住一个体贴他爱护他的姑娘，这却是太难了啊。
顾之洐咳血之后一向很是疲惫，没有去追问，他手臂无力的垂落在身侧，手指也无意识的松开，那张染了血的纸巾轻飘飘的落在车里。
他的声音，也轻飘飘的，落在Jim心里。
“金大夫，请你有点人文关怀，让一个注定命不久矣的人，在他心爱的姑娘面前，体面一点，好不好？”
大约是被这句话触动了。
Jim在心里也给自己和顾之洐定了个契约。自此之后，无论他身体被折腾成什么样子，Jim当真都竭尽毕生本事，让他在陈绾面前体面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到了后来，Jim看着那个叫做陈绾的小姑娘躲在顾之洐看不到的地方哭的撕心裂肺，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积德，还是缺德。

到达陈绾所在的酒店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四十。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因为那场大雪，生生的拉长到了四个小时。
顾之洐一下车就被迎面的冷风呛得咳嗽，让武肖半扶半抱的才送进大堂。
这家酒店只是三星，顾氏看不上眼，自然不会参股。只是顾家尊贵的黑金卡在整个美东都十分好用，武肖只是略略说了几句，顾之洐的房间就被安置在了陈绾隔壁。
大堂经理亲自送他们上来。酒店隔音不怎么好，一墙之隔的隔壁，还有电视机的声音。经理有些尴尬，问他们需不需要换个房间。
武肖看看顾之洐的脸色，虽然觉得他需要绝对安静的地方休息，但是也明白他大概折腾不起。
于是他打发走经理。
Jim为顾之洐做简单的检查和治疗。
“你家陈绾还没有睡，要去见面么？”Jim问了句。
她当然没睡，和舍友聊得正起劲，两个小姑娘时不时的哈哈大笑，声音穿到隔壁已经很清浅，让顾之洐也随着微笑。
他没有去打扰她和朋友聊天，想了想，只是叫了个宾馆的人过来，吩咐他将他从纽约带来的蛋糕送到隔壁房间。

陈绾对着突如其来的夜宵有点小惊讶，但送东西的人说这是一位顾先生吩咐的，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顾之洐可能已经连夜赶来，念着他也许睡了，她便没有打过去道谢，只发了个信息。
一墙之隔，Jim为顾之洐打了一针，看到他拿起手机浅笑，有点无可奈何。
“赶紧睡吧，要不明天起不来。”
顾之洐笑一笑，没有回信息，真的合目睡了。
这一晚他睡得极不安稳。
仍旧是那样破碎的梦境，纠缠了他无数年，日后也依然会继续纠缠下去。他已经习惯，却仍会在恐惧和悲哀中惊醒。
那时候是三点多，离他睡着也不过两个多小时。
顾之洐最近身体状况极差，睡着时不能平躺，此时也是用三个枕头垫着，半卧的姿势压迫了背部的伤口，疼的一直冒汗，这一醒来便再难入睡。
他半靠在床头，身后是墙。而一墙之隔，是他深爱多年的姑娘。
顾之洐侧头望着漆黑夜幕与黯淡的路灯，这些年来，难得的安稳。
陈绾这姑娘对于顾之洐来说，是有魔力的。只需要靠近她，哪怕不见面、不说话，他一颗浮躁的心就能静下来。
顾之洐也是这些年才渐渐的领悟了，母亲当年对那个人是怎样一种感情。
爱果然是一个绝好的理由，为之背弃天下，也似乎算不上十恶不赦。

Jim叫醒顾之洐时，是有些犹豫的。这人昨晚一看就没有睡好，眼下都是暗青。这屋子不是套间，没有客厅，所以他和武肖都没有被允许守在外间。但即便不守着也知道，必然又是和过去一个星期来同样的一夜难眠。
纵然不大舍得，但还是要叫醒他。要是那人因睡过了而错过和那小姑娘的约，他怕是要难过的一塌糊涂。
“之洐，醒一醒。”他连着唤了好几声，那人才缓慢的睁开眼睛，双目中隐约有一丝朦胧水汽，好看的也是一塌糊涂。
Jim叹口气，“之洐，你看起来很不好。”
顾之洐合了合眼睛，低低道，“我知道。”
陈绾在隔壁，也许他心可以安稳，但身体的病痛并不会。
Jim无可奈何，扶他一把，“去洗漱吧，回来我给你化个妆。”
顾之洐有时候觉得，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也挺受罪的。
Jim好好的一个直男，因为他的缘故，居然上网关注了一堆美妆博主，平时出门除了带医疗设备和药品，还要带化妆包。
武肖进来的时候，Jim正在给顾之洐调适合他的粉底色号。
“陈小姐和朋友在吃早餐。”武肖仍旧板着那张冰山一样的脸，淡漠的询问，“先生是否一起下去用餐。”
顾之洐摇头。
他什么都咽不下去，还是别去打扰她的好胃口。
等妆画的差不多，顾之洐让武肖用自己的手机给陈绾发了条消息——酒店大厅见。

陈绾收到消息时早餐刚吃了一半。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但顾之洐赴约一向早。
她笑起来，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和同伴打了个招呼，便小跑着去见他。
远远就能看到靠窗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他穿米色的高领毛衣，休闲长裤，外面搭一件藏青毛呢大衣，身体微微侧倾靠着沙发扶手，一手支着额头，微阖双目，似乎正在休息。
听到脚步声，他先是浅浅笑了，随即才缓慢的睁开眼睛，声音温雅的唤一声，“陈绾。”
陈绾被这一声轻唤弄得心都酥了。
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俯身细致的打量他。
如削似刻的精致五官，每一个部分单独看都已经很惊艳，凑在一起的话全然一副动起来的曼妙雕塑。再加上莹白如玉的肌肤，泛着健康色泽的唇，当真是当年初见时候风华绝代的少年模样。
陈绾痴痴的看了他好一阵，直到那人有点不自然的垂下视线，掩唇低低的咳了几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直起身体，在心里哀叹，原来她不是缺男人，只是缺这样的男人啊。
“少爷今儿气色真不错。”陈绾笑嘻嘻的，掩饰一下自己好色的本性。
顾之洐只是浅笑，“来见你，总要把自己收拾的好一点。”
陈绾微微挑眉，只当顾之洐说了句客气话而已。
“早餐吃完了？”
陈绾点头，“你吃过了么？要不要也去吃一点。”
顾之洐摇头，“吃好了就上去收拾东西吧，雪天路滑，不大好走，我们抓紧时间。”
陈绾应一声，转身就走，听到背后那人又开始断续的咳嗽，她叹口气，找了侍者为他要杯温水。
守在不远处的Jim目送陈绾离开，然后匆忙赶去顾之洐身边，见他用纸巾掩住口鼻咳得十分辛苦，停下来的时候，纸巾上赫然又有血迹。
Jim叹口气，取了止咳的喷雾给他。
这人前几天在顾家被扔到外面冻了太久，呼吸道的问题似乎更加严重。他身体上各种病症太多，要一样样治起来，真是大工程。
“一会儿，你自己再开辆车走。”
“why？车里又不是坐不下。”
顾之洐说话还有些艰难，好在侍者送了温水过来，他慢慢的喝了两口，才能再继续，“我顶着一脸化妆品装成这模样，随身带个医生，不就什么都露馅了。”
Jim说不出话来。
这人真是，演着演着戏还自己都信了。

陈绾一向很利索，没有拖延症。不到十分钟就带着她的小伙伴们下了楼。
除她之外还有两位男生两位女生，其中一对大约是情侣。
陈绾热情的为顾之洐一一介绍，顾之洐也就一一和他们握手，到其中一位叫做萧宸的男生那里时，顾之洐从那人的目光与握手的力度里面，察觉了一丝隐约的敌意。
他笑一下。陈绾这姑娘，还真是到处都有桃花呢。
酒店大厅在二层，要下一排长长的楼梯才能到达一层停车的位置。两个男生已经十分自觉地替女生拎了箱子。陈绾和顾之洐走在最后，那少爷今儿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居然也替她拎起了箱子。
陈绾愣了愣，凑过去，“我自己来就行，少爷哪能干这个。”
顾之洐知道，自己不该逞强。
他病成这样，再加上伤口一直未能很好的愈合，似乎不把他浑身的血液流干就不罢休一样。
但这一刻，他毫无缘故的想要为陈绾做一些小事，哪怕没有必要，哪怕非他力所能及。
箱子不重，顾之洐好歹是个男人，提起来也应当不算费劲。只是那只在男生中过于苍白纤长的手以及过分纤瘦的手腕，总让陈绾觉得眼前这人太脆弱易碎。
她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下到一半路程的时候，顾之洐有些头晕，脚下步伐凌乱，一步踏空。幸好陈绾一直紧紧跟着他，此刻抬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带到自己怀里。
陈绾并不知道顾之洐一身的伤，这样一拽自然已经碰到了伤口，眼见那人瞬间皱紧了眉头，额上淌下汗来，眼睛里没能掩饰住的蔓延起痛意，她很是奇怪，“之洐，哪不舒服么？”
顾之洐摇头，撑着箱子站稳，微微合目弯腰，忍过这一阵疼。
守在楼下为大家开车门的武肖见了这一幕，已经飞快的冲上来，顾忌着陈绾在场，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接过顾之洐手里的箱子，顺便跟陈绾打了个招呼。
陈绾抬手去擦顾之洐额上的汗，手上却沾了些粉底液。她愕然，“少爷，您出门还化妆？”
顾之洐微微蹙眉，不说话。
陈绾在心里骂他骚包，嘴上调侃着，“少爷，改天我给您推荐几款防水的粉底好不好，这一出汗妆都花了。”
顾之洐稍微缓过一些，直起身体，仪态优雅的缓步下楼梯，“那敢情好。陈小姐列个单子，给我助理。”
这大少爷的架势真足。
陈绾翻了个白眼，跟上他脚步。
后来陈绾想起，觉得自己真是心大。怎么就没动动脑子，想一想一个长得已经那么好看的人，出于什么诡异的理由，才要化了妆来见她。

武肖长着一张面瘫的脸，但做事极其认真负责。顾之洐大约是嘱咐他给他们几个介绍一下沿途的景点，他便仔细的规划了路线，在费城主要街区绕了一下，跟背课文一样说出典故和简介，虽然声音和表情都无趣，但好在内容挺有趣，车上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陈绾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她的注意力都在副驾驶的那人身上。
顾之洐从上了车就没再说话，靠在座椅里，安静得毫无存在感。
只是车辆一走一停他总会微微皱眉，时不时的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掩住唇，似乎是车辆走走停停犯了恶心。
陈绾不记得顾之洐有晕车的毛病。
但他十八岁那场大病之后，圈子里都知道他身体从此很不好，想来多几个新症状也是可能的。
陈绾想了想，从包里翻出糖果。她就坐在顾之洐后面的位置，往前凑一凑就能够到他，陈绾轻轻拍拍他肩膀，低声道，“之洐，梅子糖，含着就不恶心了。”
顾之洐微微侧过头看她，似乎是有些出神，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他目光迷蒙，带着些许雾气，就那么懵懂的望着她，看上去十分柔软动人。
陈绾深深吸口气，要不是同学在场，她大概要直接吻上去了。
勉强冷静了下，陈绾剥开糖果，送到他唇边，轻声哄着，“少爷，含着这个糖就不难受了。”
他柔软的唇轻轻触碰到她指尖，带着些微的凉意。陈绾有点脸红，慌忙的收回手，指尖上沾了一点点浅浅的红色。
陈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少爷，还涂口红。
梅子口味的糖果，酸酸甜甜的，虽然不能止住恶心的感觉，但倒是真的化解了满口的血腥味和药味。顾之洐透过后视镜看着身后的姑娘，目光极是温柔安静，唇边那抹笑意，更是好看得晃眼睛。
上高速之后，武肖就完成了讲解的任务，不再多话。后面五个小伙伴偶尔聊几句天，陈绾看到副驾驶上的人歪着头合着眼睛，以为他睡着了，便示意聊天的小伙伴们压低声音。
坐在她身旁的萧宸一路注视着她全部动作，眼底目光深沉，意味不明。

咳我们女主明明还是对男主很好很好的，和她的前辈们一样，细致体贴的关心着照顾着哄着宠着，只是暂时还没有望那方面想……
对顾之洐的身体状况也是一样，陈绾一个正常家庭长大的普通小姑娘，大概不会因为顾之洐发几次烧闹几次胃痛就想到他得了烟儿综合症……
嗯，得慢慢来。
但我保证这次陈绾来美国俩人会有大进展!
或者说陈绾单方面有重大突破……

咳今儿没有文，我来科普一下烟儿综合症好了，这样你们后面看的时候就会更心疼小少爷~~


性质：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无法根据基因检测等手段检验致病因子携带情况。（非伴性遗传，子代患病几率与性别无关。）【父代：Aa + Aa= AA, Aa, Aa, aa. 子代：aa+Aa=Aa, Aa, aa, aa】
症状：少年时期无症状，十八岁后发病。早期症见贫血、低血压血糖、体虚、心肺功能下降，易与普通心血管疾病混淆；中期开始出现咳血症状，并因咳血引发身体缺血，导致消瘦、免疫力下降、头晕、头痛、心悸、心绞痛、肠胃疾病等。同时由于体内脏器供血不足，导致各器官加速衰老，晚期症状同脏器衰竭。一般来讲患者自十八岁发病后，将于五到十年内出现脏器提前衰老的征兆，之后病程发展根据患者身体素质、救治疗养手段而有所不同。通常来看，普通患者在保持及时有效的治疗，维持身心愉悦，得到良好的休息调养的情况下，脏器衰老速率是正常人的2-2.5倍，因此患者平均寿命是常人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左右。


emmmm，感觉叫提前衰老综合征更科学。
少爷他爸就是这个病死的（aa），然后他妈好死不死是个携带者（Aa），然后他就悲剧了（aa），他的孩子呢将来也肯定至少是携带者……奶奶就是这么的有远见，给自己留下继续虐下一代的可能
翻着高中生物笔记编出来一段百度百科似的介绍，看不明白的话只要记住这是个提前衰老的病，顾之洐现在二十四岁，你们把他的身体状况等同于五十多快六十的人就可以了。由于常受折磨，这还是身体素质不好的那种花甲老人……
但记住我们的少爷依然是个绝世美少年！特别好看那种！只有内脏会老，皮肤外貌啥的不会不会不会！

雪天路况不好，车辆走走停停，速度也提不上去。开了两小时之后，武肖在服务区停下，让大家下车休息。
那时候已经是中午，顾之洐怕大家觉得饿，便和武肖一起下车到服务区买东西。
陈绾陪着两个女生去了洗手间，回来时看到顾之洐站在服务区里一家卖蛋糕的窗口前排队。
他裹着深色的大衣，大概是觉得很冷，时不时的紧一紧大衣。
陈绾皱着眉走过去，“之洐，在排什么？”
“这家店的蛋糕看起来很不错，你们小姑娘会喜欢。”顾之洐掩唇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发哑。
当然是很不错的，许多人在排队，好像一炉能出的有限，进度有些慢。
“等很久了？”陈绾皱眉，拉拉他的手，“冷不冷？”
“还好。”顾之洐不说实话，只道，“风大，你去车里等，很快就好。”
“少爷怎么还亲自做排队这种事儿。你的小跟班呢？”陈绾好奇。
武肖从很早就跟着顾之洐，那时候陈绾还和顾之洐很亲密，所以对那个面瘫少年当然有印象。记忆里武肖会提顾之洐做所有事情，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后来顾之洐出国，武肖自然也跟着，但是顾之洐回国，武肖却从来不一起回来。
陈绾于是就顶替了武肖，成为顾之洐在国内的临时管家。
“他在店里排别的。”
“那也该让少爷你去店里买啊，外头这么冷。”陈绾嘟囔着，拉着顾之洐冰一样的手，在自己手心暖着。
店里是排炸鸡，那味道，顾之洐闻着很难受，所以不敢进去。
他没和陈绾解释，只是又催促她上车。
“我陪着少爷等。”陈绾和他并排站着，一只手暖的有些温度了，又换另一只。
顾之洐再没有阻拦她。
能和陈绾一起排个队买个小东西，也是他梦里才有的场景啊。
大概一两年之前，他还曾经有过幻想。想着有朝一日能拜托这个阴魂不散的家族和跗骨之蛆般的诘难，能回到陈绾身边，能和她过平凡普通的日子，一起去买个菜做个饭，安静的生活一段时间。
但这些幻想，终究还是在日复一日暗无天日的挣扎中，连想都不敢去想了。
“少爷，想什么呢？”陈绾喊他。
“没，你说什么？”顾之洐有点发愣。
这副呆呆的模样，也是难得一见。陈绾笑起来，“我是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忙？都不怎么联系的到你。”
是很忙。
身体太糟糕，每天昏睡占了大多数时间，清醒过来又有一堆工作要完成，没有什么精神能分给她。
顾之洐笑意有些清苦，点头，“嗯，岁末年初，事情很多。”
“难怪，又瘦了一些。”陈绾叹气，“少爷这么有钱，能不能给自己雇个好厨子，每天多做点你爱吃的菜。”
顾之洐勾起唇角，叹息道，“想念陈小姐的手艺，奈何你却不会给我来当厨子。”
陈绾挑眉，“谁说不会，要看少爷出什么价码了。”
顾之洐笑起来，佯装遗憾，“陈小姐大约是天价，我出不起。”
陈绾哼一声。
她居然在想，要是顾之洐真的雇她当厨子，她是不是也会答应的？
大概是美色诱惑力太大吧。

她不知道，就算是她想来，顾之洐也不会舍得答应。
有陈绾陪着说话，这排队时间似乎也过得快了许多。
他们买好蛋糕时，武肖也急匆匆的拎着他排到的食物出来。
陈绾凑过去看看，竟然是炸鸡。
喷香扑鼻，色泽诱人。陈绾很是满意。
顾之洐一向对人细致，她的口味喜好，他记得一清二楚。
顾之洐把蛋糕也交给武肖，让陈绾他们先回车里分东西吃，自己则去了洗手间。
这一去就是好久好久，陈绾他们高高兴兴的啃完炸鸡，那人也没回来。
大概只有武肖知道，顾之洐是受不了炸鸡油腻的味道，自己找地方躲着去了。
他已经有轻微的厌食，有时候看到这类食物都会不大舒服。
车子里暖意融融，武肖稍微开了点窗子放一放味道，然后下车去把顾之洐找回来。
但是有人显然比他动作更快一些。
武肖在服务区里的公共长椅处找到顾之洐时，陈绾已经在那里，她半蹲在顾之洐身边，正为他顺着脊背。
武肖皱眉，想要告诉陈绾，那人背上都是伤，她最好不要碰。但见顾之洐半合双目抿唇坐着，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他也就没有多事。
“好一些了？”陈绾见他不再干呕，稍微放了心，“怎么忽然就难受成这样。”
顾之洐也说不上来，车里他们在啃炸鸡，他不敢过去，就在休息区等着，然后毫无征兆的就开始胃痛恶心，难受得几乎坐不住。好在陈绾很快就过来寻他，大概是对付他有了经验，小心的帮他按揉了一阵子，胃才渐渐平息下来。
“早上也没有吃东西吧。少爷，你真当自己铁打的？”陈绾凝眉数落他。那人只想着他们会不会饿，给买了这么多东西，居然没有一样是他自己能咽的下去的。果然啊，顾之洐这个人，在照顾自己这件事上，能力几乎为零。
“再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挑两样吃的。”陈绾拿衣袖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无可奈何。少爷果然还是要她来照顾，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
顾之洐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只是心里有点挫败。金大夫给他化了这么好的妆，他还是撑不住，在她面前露出了不适。
陈绾飞快的选好食物回来，顾之洐还坐在那里，保持着和她离开时候一致的姿势，微垂着头，看上去十分安静乖顺。
她走过去，送了温热的牛奶到他唇边，喂他小小的喝了几口。
陈绾记得半年之前在国内，她第一次喂他喝水，那时候动作不敢太大，被他说是喂猫。
半年之后，她动作已经熟练许多。
果然为了顾之洐，她什么都能做好。
“还真是没有什么适合你吃的，只买了意大利面，好歹是热的，少爷咱们稍微吃两口，别让胃空着折腾你，好不好？”她缓声商量着，哄孩子一样的语气，也不用他回应，直接挑了几根喂过去。
顾之洐很听话，她送过来什么他就吃什么，小口小口的，温文尔雅。陈绾看的有点失神，这人也不知道从小怎么被养大的，街头吃一碗快餐都能吃出高档宴宾楼法国正餐的感觉。
这么喂了几口，陈绾试着将手覆到他胃部，居然微微的鼓胀起来。
她有点心惊，不敢再喂。
“之洐，有没有难受？”
顾之洐胃里涨疼的厉害，微微弯着腰不敢直起身体，却只是摇摇头，“还好。”
陈绾细细的观察他的脸色，但带着浓妆的人，依旧是唇红齿白肌肤如雪，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她也就不多想。面还剩了多半盒，有点浪费，她自己巴拉了几口，然后把东西扔掉，回来扶顾之洐。“那上车吧，车里暖和些。”
顾之洐一贯吃了东西之后最是难受，坐在那里疼的不敢动，瞧见武肖站在一旁，便示意他过来。
“陈绾，让武肖送你们先到纽约去吧。我再找司机来接我。”
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受不了车辆颠簸，需要再歇一歇。
“这样严重？”陈绾皱起眉头，盯着他看了一阵，却没有反驳，只问，“谁来接你，要多久过来？”
顾之洐还没出声，倒有人在他们身后开口，“随叫随到。”
陈绾回过头，看见一位金发碧眼的混血美男，只是穿着过于花哨浮夸，看起来品味不大好的样子。
“hi，陈小姐，我是Jim。”他朝陈绾笑，目光里带着探寻和好奇，将陈绾上上下下看了许多遍。“之洐交给我，你可以很放心。”
陈绾没有多说什么，握了握顾之洐冰凉的手，然后跟武肖一起回车上。

但她也没有乖乖的上车，只是拿了自己随身的包，又和同伴们解释了两句。
“武肖会把你们送到纽约，也会给你们安排好住的地方，车应该也可以给你们用。大家在纽约好好玩，我大概明后天归队，不要想我哈。”
陈绾一向是不和顾之洐客气的。何况他家大业大，给他们这几个人安排个食宿和车，根本不算什么。她客气计较反而显得矫情疏离，怕是要惹顾之洐不高兴。
“小绾，你要和顾先生去哪里？”萧宸没忍住，还是问了。
“我们，有些别的行程安排。”陈绾随口回答。
“小绾，”萧宸皱眉，“只有你们两人？”
陈绾坦然点头，“是又怎么了？”
萧宸追她，这在辩论社不是秘密。但她对萧宸无意，最多只是好朋友，这同样不是什么秘密。
“小绾，那我能不能加入你们的行程。”男人也是有直觉的。萧宸看到顾之洐的第一眼就敏锐的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存在似乎就是他和陈绾最大的障碍。
“抱歉，阿宸，不方便。”陈绾知道这句话容易引人遐想。放在往常，她也会好声好气的和他们好好解释，精心的找一找借口，但是这会儿她一心想着那个胃疼的不敢动的人，有点没心思管别的。
陈绾一直很任性，也一直对别人怎么评价她，不甚在意。
说完这句，也不管车里四个小伙伴眼睛里的诧异，她拎起包朝武肖问了Jim的车牌号，然后匆匆忙忙的去找。
车果然还没开走，顾之洐半躺在后排座椅，Jim半跪在车门处。陈绾过去时，Jim正在给顾之洐打针。
看到那人苍白手腕上的针孔，陈绾觉得心都停了一下。
病到要打针了，那人居然敢说“还好”。
许是没有料到她会回来，Jim愣了愣。而顾之洐疼的迷迷糊糊，合着眼睛，没有感觉到什么。
陈绾示意Jim不要出声，代替Jim半跪在他身边，替他按着手臂针孔，偶尔擦一擦汗。
顾之洐迷糊了快半个小时，药效上来，他稍微好了一些，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那张脸的时候，他有些恍惚，浅淡的笑着，喃喃念了声，“陈绾。”
陈绾自觉名字十分好听，颇有古典之美。相熟的朋友都会叫她一声小绾，或者是绾绾。
只有顾之洐，从初见到现在，一直规规矩矩的喊她陈绾。明明是最疏离冷淡的正经称呼，却总能被他柔柔一声，喊出莫名深情的味道。
陈绾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半梦半醒之间迷蒙的唤她名字，隐含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和眷恋。
让她总要心猿意马。
“咳，”陈绾有点尴尬的咳了声，“之洐，好些没有。”
顾之洐这才清醒可一点点，微微皱眉，“怎么没和武肖他们一起？”
“阿宸他们是来逛纽约的，不好耽误他们时间，让武肖先送他们也好。”陈绾拿着纸巾，细细的擦干他额头的汗，“我又不是赶着来玩的，着什么急啊。”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顾之洐轻声问，病痛之中，还是有些迷糊。
陈绾看着他这副不大清醒的模样，忍不住起了调戏捉弄的心思，凑近一些浅笑道，“我是来看你的啊，之洐。”
顾之洐微怔，神色有些木讷，实在太罕见。
陈绾心情极好，挑眉更近一步，循循善诱，“之洐，我来看你，你开不开心？”
顾之洐缓缓合上眼睛，抿着唇静了许久，方才低低说一声，“开心。”
陈绾笑起来，又听那人轻声叹息，似乎有什么化解不开的遗憾，声色低缓温软，似是喃喃自语，“要是，早些来就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