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忽然开了，是陈绾进来，见他坐在浴缸旁边有点惊讶。“之洐？”
“想洗个澡。”顾之洐编理由倒是张口就来。
“先吃饭吧。”陈绾皱眉看他，这小脸白的，可别晕倒在浴缸。
顾之洐应了，撑着浴缸站起来，脚步有一点不稳，被陈绾凑上来扶住了手臂。
往日里那姑娘温热的手好像有一点凉，顾之洐刚想问她冷不冷，就见她踮起脚尖，脸颊贴上他额头。
“之洐，你在发烧。”
她说的很肯定。
“哦。”顾之洐想，原来不是她手凉啊。
“是不是很难受？”陈绾轻声问着，听语气很担心。
“还好。”顾之洐道，“先吃饭吧，别把外面那俩人饿死。”
陈绾想了想，点头，“也好，吃了东西才能吃药。”

陈绾效率很高，一下午做了四个菜两个汤。虽然平时的口味很重，但她做菜倒是一向偏清淡，看着活脱脱医院病号餐。
可妙就妙在口味好，所以即便清淡，陆凯和秦璐这种重口味食肉动物也很喜欢吃。
四个人都是高中时候结下来的情义，所以一顿饭好像闲话家常，吃的特别随意欢乐。
顾之洐今晚话不多，吃的也不多。
陈绾给撑了他心心念念的鱼汤，又细心的摘刺，挑最好的鱼肉给他放到盘子里。
秦璐一直嚷嚷着，“绾绾你好偏心，都不给我挑，是不是不爱我了啊。”
陈绾一边安抚她，估摸着顾之洐吃的够了，就把剩下的给她。
陆凯一看撒娇能有这种待遇，也跟着学，被顾之洐淡淡一个目光递过去，立刻住了嘴。
陈绾嘿嘿笑着，挑了鱼头给他。
顾之洐明显的食欲不高，除了陈绾夹给他的鱼肉和山药吃完后，就不再动筷子，只捧着小碗慢慢的喝汤。
陈绾知道他在发烧，虽然不算高烧，但那人素来无论身体哪里难受，都会引得胃一起闹腾。她猜到他胃会不舒服，也不敢让他多吃。
“再喝点汤？”见他碗空了，陈绾轻声问了句。
他这次回来显然又瘦了，难得有想要吃的东西，补补营养也好。
顾之洐倒是很顺从，把碗递给她。陈绾就喜滋滋的去锅里成汤，并不知道她一转身顾之洐就捂着胃弯腰，趴在桌上直不起身体。
“之洐，”陆凯十分担心，“还行么？”
顾之洐低不可闻的应一声。
盛一碗汤也不需要多久，这眼瞅着是瞒不住，陆凯朝秦璐使了个眼色，秦璐叹口气，两口干了自己和陆凯碗里的汤，拿着空碗进厨房缠着陈绾。
顾之洐趴了五分钟就直起身体，结果陆凯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汗。
“之洐，何必这样，吃不下算了。”
顾之洐不愿意。
陈绾上次做菜给他吃还是一年多之前，没有跟李涛谈恋爱的时候。

顾之洐是个很正直的人。
尽管再喜欢陈绾，也是默默的喜欢着。陈绾和人恋爱或者有了喜欢的人打算恋爱的时候，他会很自觉的不来打扰。
只有陈绾失恋了或者没有喜欢的人时，他才敢与她亲近。
而上一次回来，正好赶上陈绾刚刚失恋。他召了那帮朋友每天陪着陈绾，哄着陈绾，看着她挣扎难过，听她哭着说好像把心切成一片一片放在锅上煎，然后还爆炒一下。
陈绾当然不知道，这些年的每时每刻，顾之洐的心都是这样煎熬过来的。
他没办法在国内停留太久，哄得她差不多了就得走了。临走前陈绾说要给他做顿好吃的送行，他当然不舍得，带着陈绾去她十几岁时候喜欢的小吃街好好吃了一顿。
陈绾那天好像是真的开心，于是顾之洐觉得，他之后的肠胃炎犯的很有意义。

饭后四个人又一起聊了会儿天，陈绾按着那张医嘱找到了退烧的药物，发现居然是针剂。她又翻了一下，确定没有药片。顾之洐只是低烧，陈绾有点犹豫要不要让他打针。
秦璐那丫头在这时候挺身而出，让顾之洐进去休息，自己和陆凯收拾一下碗筷，又打发陈绾去照顾那人。
陈绾有点无奈，但把病着的顾之洐交给这两个没谱的人照顾，她也的确不放心。
进屋的时候顾之洐已经躺下来，陈绾觉得饭后这么快就躺着不大好，可见他也是真的疲惫极了，就没忍心把他喊起来。
她洗了毛巾给他敷着额头。
“不早了，回去吧。”
陈绾看看时间，也才八点多。
“我一会儿跟璐姐一起走，你累了就睡吧。”
陈绾上一回见着顾之洐发烧还是将近两年之前。那是冬天，她一时兴起想去滑雪，大风的天气，正常人都懒得陪她折腾，倒是顾之洐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立马就开车陪她去了滑雪场。
顾之洐从前是个很爱玩很贪玩也很会玩的孩子，滑雪这样的项目当然难不倒他，单板双板都是驾轻就熟。陈绾跟着他学了不少花样，再加上风天人少，她玩的很high。俩人滑到了夜里才开车回去。大概是滑雪出汗又被风吹着了，当晚她和顾之洐都开始发烧。她倒是转天就好了，顾之洐则高烧低烧反复着，折腾了一个多星期。
就是那次，陈绾才从顾之洐的大夫口中得知，那人身子骨现在弱得很，不比十七八岁的年轻时候。自那之后，陈绾就再也不敢让顾之洐陪她闹腾。
“之洐，头疼么？”她去换了个冷毛巾，回来就看见那人斜靠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按着额角。
陈绾这才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原因，顾之洐这个人每次发烧都伴着极严重的头晕头痛，以至于发烧感冒这样的小病都能把他折磨的半死不活。
而此刻听到陈绾的问话，顾之洐却放下手，淡淡道，“还好。”
陈绾叹口气，给他换了毛巾，之后转身出去。
片刻之后再回来，见那人果然还是刚才的姿势，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已经疼成了什么样。陈绾看的都替他难受，将他胡乱按压的手拉下来，换上自己的，小心替他按揉着额角。
她刚才用冰水泡了好一阵子，这会儿手指很凉，正好能让他滚烫的额角觉得舒服。
顾之洐却抬头看她，凝眉道，“手怎么这样凉，冷么？”
“这大夏天的，怎么会冷啊。”陈绾觉得好笑，轻声哄他，“你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按，过会儿就不难受了。”
顾之洐神色有些恍惚，垂眸坐了一阵，终于还是依言合上眼睛。
陈绾不懂医术，也没什么按摩手法，只是这么打圈按着，不知道能不能缓解他的不适。她此时坐的离他很近，能感觉到他时轻时重的呼吸和身上有些灼热的温度，也能近距离的看到他那张祸水的脸。
因为生病的缘故，这张脸没有什么颜色，寻常人发热还有些红晕，这人倒是越来越苍白。他微微蹙着眉头，抿着薄唇，脸部的线条因为清瘦而显得更加分明。
陈绾在心里叹口气。如果不是认识他太久，可真要把持不住了。
可即便认识他这么久了，在看到那人忽然背过身捂着嘴咳喘，有点瘦削的脊背颤动着，看上去好像随时可能上不来气的模样之后，她还是没有把持住自己，伸手搂住他的肩，轻轻唤了他名字，“之洐……”

陈绾并没有抱过顾之洐。
哪怕他们已经相识快要十年，哪怕他们曾经差一点就成了恋人。
可即便是这样，陈绾依旧能很清楚的感觉出来，顾之洐真的瘦了很多。
骨骼都清晰可见，难怪穿衣服越来越挺拔好看，当真是成了衣架子。
顾之洐这一阵咳嗽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到最后就剩下了喘息，陈绾有一点六神无主，搂着他呆呆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抬手为他顺着脊背和胸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效果，顾之洐渐渐平息下来。陈绾松了口气，想起身为他倒杯水，手一离开他肩膀，那人居然软软的歪倒。他合着眼睛，呼吸很微弱，仿佛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般，看上去像是晕倒了。
陈绾吓了一跳，又把他扶起来，这回干脆抱在怀里，一声声的喊他。
“没事了，”顾之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肺一阵阵的疼，要特别用力才能吸入空气，他不大能发出声音，可还是勉强着，浅笑道，“你这样喊，死人都叫回来了……”
“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陈绾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情不自禁的又收了收手臂，让他在自己怀里坐稳，“之洐，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还好么？”
顾之洐已经又支撑不住的合上眼睛，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没事，咳得累了，歇会儿就好。”
“好，好。”陈绾想了想，没舍得把他放下来。
而顾之洐也已经难受的什么都顾不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抱着。他只是觉得头晕，胸口疼，胃也不安生。安抚过陈绾之后就支持不住，合上眼睛渐渐昏过去。

陈绾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是怎么了。
歪在她怀里的人身形单薄呼吸微弱，脸色苍白的与她一年前新为他粉刷的房间墙壁不相上下。他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她竟然也就跟着不敢动，左侧胸腔某一处细细密密的疼着，好像针扎。
陈绾觉得自己宁可再跟渣男斗五百个回合，再分手五百次，也不想再有一刻看见他这样虚弱无力、备受折磨。

秦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进去叫陈绾一起回家，一进门居然看到那姑娘抱着顾之洐，一动不动犹如雕塑。
她先是一愣，随即十分欣喜。
陈绾和顾之洐这两个榆木脑袋，今儿忽然开窍了么？
秦璐没敢打扰这两位，关了门又退出去，倒是陈绾从恍惚中惊醒，平复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情绪，扶着顾之洐躺好。
“绾绾，绾绾，你俩这是……”秦璐和陆凯堵在门口，她一出来就兴奋的打探。
“之洐刚才咳得特别厉害，看着好像缓不过气的样子。”陈绾仍旧心有余悸，没理会秦璐的挤眉弄眼，“凯哥，我怕他今晚还要折腾，要不你在这里陪一下？”
陆凯点头，“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他还好么？”
“睡了。”陈绾叹口气，忽然问道，“凯哥，之洐这几年在美国，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问的着实有些奇怪。
顾之洐每半年回来一趟，可陈绾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在那个异国他乡，活的是否轻松愉快，有没有受委屈。
直到今晚见他病的厉害，陈绾才想起这回事，也不知道他身体差成这样，和在美国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关系。
“之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啊，不好的，他当然什么都不肯说。”陆凯叹口气，苦笑，“你看他爸妈当年那样，怎么可能让他过得轻松愉快。”
陈绾当年曾有幸见过他那对父母，并且还有过几次接触交谈。
实在是随便想想都要做恶梦。
“嗯，他这性格可不好，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有啥说啥的，谁跟了之洐估计要类似。”陈绾嘟囔着，走到门口穿鞋。她这一晚上有点神思恍惚，就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诶小绾，你不留下来陪陪他？”秦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陈绾有点迷茫，“凯哥不是在么，我留下有啥用啊。他半夜要是需要去医院，我也扛不动他。”
秦璐和陆凯彼此对视一眼，叹口气没再说话。
他们也不知道顾之洐这辈子还能不能遇到那么一天，有陈绾彻夜陪伴在旁，让他能得一夜安眠。

哎感觉这篇大家回复的热情不高啊…第一次开这种细水长流毫无主线的日常虐文，是我写的太平了还是男主性格没出来呢，或者是被兵哥哥对比的？
好吧不管怎样我再挣扎着写一段时间，要是实在不吸引人就不继续发了。这篇基调就这样了，男主个性的确不怎么突出，估计要写到很远之后才能稳定人物性格，确实很慢热…
所以为了让我知道还有没有人看，又想不起回啥的话，嗯我知道我的文一般都挺让人无话可回的…那就请大家点赞咯，这样我就能知道是有多少人在看的，以及文是不是好看的，不爱看不好看就不更啦，我就自己默默的嗨啦哈哈哈

【5】
陈绾一晚上都没能睡好。
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顾之洐，睁开眼睛眼前都是顾之洐，就连后半夜迷迷糊糊的睡着做了个梦，梦里还是顾之洐。
于是陈绾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最近大概缺男人了。

因为一夜没能睡好，转天她也起了个大早，买了早餐过去慰劳一下一夜辛苦的陆凯。
谁知道一进门，发现那俩人比她起来的更早。
顾之洐倚在沙发里，抱着个靠枕，苍白着一张脸，神色疲惫却专注。
陆凯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瞪着眼睛盯着电视机。
陈绾莫名其妙，往电视上一看，发现他们正在打游戏。
“靠，妈的，又输了！”陆凯骂了声，抬头看见陈绾，跟她打了个招呼，“绾绾，早啊。”
陈绾平静了三秒钟才能开口，“陆凯，不要告诉我你带着他打了一晚上游戏。”
“当然没有。”陆凯摇头，“只打了半晚上。”
陈绾很无语，扭头想要说顾之洐几句，那人却已经放下手柄，斜斜的靠在那里，抬头朝她浅笑，“早。”
这笑容那叫一个纯良温软，让陈绾有一点点失神。她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女的看到这样的笑容之后都无法再对他发火，有的定力不够的怕是还要去抱抱他。
好在陈绾与他相识多年，对这副模样已经免疫。
她只是撇撇嘴，沉声道，“去睡觉。”
顾之洐特别的顺从，乖乖的点头，“好。”
“诶你怎么赢了就不玩了？”陆凯还要纠缠，被陈绾瞪了一眼就老实了。
目送顾之洐慢悠悠的走进卧室，陆凯瘫坐在沙发，声音可委屈了。“累死爷了。”
陈绾不舍得数落顾之洐，但对陆凯可没那么心软。“你也知道累？他病成那个样子你还敢找他打一晚上游戏？陆凯这事儿我要是告诉璐姐，她非剥了你一层皮。”
秦璐比顾之洐大整整一岁，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对顾之洐的维护曾经是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陆凯打了个哆嗦，叹口气，“是之洐拉着我打的啊……”
昨晚顾之洐后来又发了高烧，他自己给自己打了退烧针，药起效之后烧退了，可人也难受的一塌糊涂坐卧不安，再加上时差的缘故，怎么也睡不着。他大概是也没了办法，默默的爬起来到客厅打游戏。陆凯半夜起来去看他，才发现这一幕。
“打打游戏分散下注意力，省的光剩下疼。”那时候这人脸色白的跟妖精一样，笑得很无奈，也很让人心疼。
作为好友，陆凯还能说什么，只有陪着了。
陆凯絮絮叨叨的解释完，瞟见那姑娘垂眸坐着，知道她大概也是心疼了。他又叹口气，拍拍陈绾肩膀，“而且啊，小绾，他也就是回国这几天能跟我们玩玩了，你说在美国，谁还能陪他打游戏啊。”

陈绾去卧室看他的时候，顾之洐还没有睡，靠在床边抱着电脑回邮件，见她进来，他有点心虚的朝她笑一笑，利落的合上电脑，目光很诚恳，“这就睡了。”
陈绾也不是来催他的，哭笑不得，给他递了杯温水过去。
“不累么？”
顾之洐笑一笑，见陈绾没有数落他的意思，就打开电脑继续把那个邮件写完，“还好。”
陈绾站在一旁看着他。这人做事情的时候特别专注，无论是昨天杀鱼还是刚才打游戏，或者是现在处理正经事。专注的男人无疑是有魅力的，何况他本身已经那么有魅力。
但陈绾此刻显然无暇欣赏顾之洐的魅力，只是轻声开口，问了一句，“之洐，这些年在美国，过得还好么？”
顾之洐似乎楞了一下，打字的手停了停，随后继续，唇边保持着浅笑，“挺好的。”
骗人。
陈绾在心里默念。
“就是这两年刚刚毕业，开始工作，事情多的时候会比较忙。”顾之洐合上电脑，靠在床边看着她，“玩的时间少了点。你也知道，我这么爱玩的人，还真挺难受的。”
十几岁的顾之洐是圈子里有名的爱玩爱闹。但去了美国之后，他好像就不是了。这几年回国聚会的时候，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话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角落里，捏着一杯红酒，默默的看着他们，浅浅的笑。
陈绾有几个瞬间觉得，这人怕是看破红尘，要羽化登仙了。
“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好。”顾之洐声音平和。
陈绾吸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好，我们都怕你在美国势单力孤的被人欺负呢。”
她一脸豪放真诚，“之洐，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跟我们说，哥几个打飞的去给你报仇。”
顾之洐笑出声来，“凯哥璐姐去了是给我报仇，你去了就是个活靶子供人家寻仇的。”
陈绾白他一眼，“老娘现在厉害了，还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那时候的陈绾，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每一次被班上的男生欺负还是顾之洐替她出头。那时候她特别喜欢躲在顾之洐身后，觉得天塌了都不怕。
“嗯，不是小姑娘了。”顾之洐敛起笑容，目光有些空茫，“我们，都不是十几岁的模样了。”
人永远都在感叹时光匆匆，韶华易逝。这大概是人类的通病，从二十几岁就开始，一直叹息到生命尽头。

顾之洐睡着了。
经过一夜的折腾，终于累极，片刻间就睡过去。
陈绾想起他昨夜打了退烧针，想看看他这回是几针扎进去的，拉起他的手数了数针孔。
嗯，还好，只多了三个。
可是要松开的时候，她却莫名其妙的不舍得。
这人的手生的也很好看，手指纤细修长，比她的手大两圈。退烧之后的人手冰凉冰凉的，如一块白玉，透着一点点寒气。
陈绾几乎无意识的合拢自己双手，将他的手掌握在当中。
她自己也想不通，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对顾之洐早就应该心如止水，怎么偏偏这一两天，看到了他生病的模样，就如此放不下。


暨昨天和秦璐一起扒着门缝看到陈绾抱着顾之洐后，陆凯今天再一次有幸见了个八卦。这回陈绾坐在床边，拉着顾之洐的手，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目光之专注温柔，让陆凯打了个寒颤。
陈绾这小眼神，之前对那两个渣男友可都不常见。
要是顾之洐此刻睁开眼睛看一看，怕是就再也睡不着了。
然而陆凯却不知道，这对他俩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是最了解顾之洐的人，也是圈子里唯一一个不愿意真的撮合他们的人。
毕竟如果已经能够遇见未来必是一场悲剧，又何必非要急着将它兑现？
陆凯叹口气，轻轻走过去，拍拍陈绾的肩，“小绾。”
瞧见那人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她的手，陈绾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没有慌慌张张的松开，故作矜持的避嫌，只是皱眉轻声道，“凯哥，他手特别凉……”
陆凯听她这样说，也俯下身摸了摸，点头道，“嗯，跟冰块差不多，消暑效果不错。”
陈绾拧着眉。
陆凯看着那睡着的人，忽然有点无奈的笑了，“我妈总说手冷的孩子没人疼，看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陈绾本来就一直心疼着他，这会儿更疼了。
陆凯又陪着陈绾坐了会儿，等她那阵子心疼劲儿过去，“让他好好睡吧，你去给熬点粥？昨晚上吃的那些八成是后半夜都吐了。”
“好。”陈绾答应的很爽快，又轻声问，“他有说想吃点什么么？”
陆凯陪着她往屋外走，闻言仔细的想了想，点头道，“唔，他说想吃生滚鱼片粥、紫薯山药泥、糖醋小排、白斩鸡……”
这哪是顾之洐能吃的下的东西啊，八成还是陆凯自己馋了。
陈绾撇撇嘴，笑眯眯的道，“那要不要我把璐姐叫过来做呀？”
“啊其实白粥就行了，他也吃不下什么。”陆凯立刻改了口。
陆凯这些年被秦璐管的是越发听话了。陈绾笑着，心里忽然有些羡慕。他俩打打闹闹，可对彼此的爱却浓过任何人。
陆凯跟到厨房看着那姑娘开始淘米，他皱了皱眉，问道，“真的煮白粥？”
“不行么？”陈绾挑眉。
“也不是不行。”陆凯斟酌着，叹口气，“可是陈绾，你做几样费工夫的菜，为他花一花心思，大概能让他这苦闷的人生开心一点。”
老实说，陈绾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功能，可以几道菜就让顾之洐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生开心起来。
但她还是花了一个小时精心的挑选了几道清淡的菜肴，并且用一下午的时间对照食谱细致的做好。
陈绾想，她最近一定是太闲了。

顾之洐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觉得自己又开始发烧，浑身都是酸疼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越发的头晕难受，而且烧的口渴，呼吸之间能感觉到气管灼痛，连带着肺部也很是难受。他躺不住，索性起来，端着杯子去厨房找口水喝。
本来以为这个时间陆凯和陈绾早就走了，他独自一人在家，也没有什么逞强的必要，谁知路过餐厅时居然看到陈绾还在，她坐在餐桌旁，撑着腮对着一桌子菜发呆。
“咦，醒了？”陈绾抬眸看见那人，先是十分惊讶，后又看到他扶着墙微弯着腰，手臂横在胃腹间，面白唇青的虚弱模样，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压下去的那种心疼居然一瞬间又清晰起来。
好在意识到她在之后，那人立刻直起了身体，大概是也想要放下撑着墙壁的手，奈何身体虚的不行，手一离开就站不住，摇摇晃晃的，他退了一步侧身靠着墙壁，故作轻松的笑一下，抬头看她，“还没走？”
陈绾一直知道，这人是很逞强的。
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人十七八岁，身体当然还是比现在好很多的，只是偶尔有些胃疼低血糖的毛病，外人面前却会咬牙撑着，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该喝酒喝酒，该闹腾闹腾。但那时候，在她面前，他至少是放松的。
有时候胃疼的厉害了或者低血糖头晕难受了，还会靠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让她喂着喝水吃药，那时候的他比平常蹦蹦哒哒又故作高冷的别扭模样更为乖巧，更让她忘不掉。
可现在啊，他在她面前，终于也变成了这般隐忍逞强的无趣模样。
陈绾觉得有点没意思，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疼，索性站起来往门口走，“嗯，这就走了。”
顾之洐有点发怔，听陈绾的语气，怎么好像是被他赶走的。
“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一起吃了再走吧。”他趁陈绾转身用力按了按胃，然后勉强离开墙，慢慢的跟上她，有些无措的挽留。
“不了，学校有课。”陈绾一手拿着包一手拿着大衣，到门口换鞋，手上被东西占着，她用脚直接踩上鞋子，要走才发现鞋带松了，她瞥一眼那人虚浮的脚步，一心想赶紧走好让他不再这么累，所以有点犹豫是把东西放下系好鞋带还是直接走了再说。
顾之洐在这时候终于拖着他那烧得没力气的身子走到门口，却一言不发的蹲下来，修长苍白还贴着创口贴带着暗青色针孔的手缠上黑色的鞋带，缓慢而优雅的将它系好。
陈绾有点发愣。
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做了什么。从前的时候，即便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好多次众目睽睽中蹲下来，屈尊为她系鞋带。
而是因为，他居然不管做什么，都如此流畅优雅，像一幅动起来的画。
让人神思恍惚无限迷恋。
“我，我走了。”陈绾脸有点烫，慌忙的推开门，“你，吃点东西啊。”
门砰的一声关上。
声音不算大，却让那个还蹲在地上的人脸色又差下去，再没能站起来。
他抬手按着胸口，竭力调整呼吸，动了动身子却没能起身，反而跪坐在地上。撑着地的手臂有些发抖，顾之洐忍了好一阵，才适应了疼痛的程度，随即意识到陈绾已经不在这里，他并不需要再勉强忍耐。
下一刻，他倾过身子，双手都撑着地，一连吐出好几口血。
门前白色的地毯这会儿染上了鲜红的颜色，一直发抖的手臂再没了力气，顾之洐慢慢的伏倒在上面，空旷的房间只剩下他无力的喘息。
他没能晕倒过去，因为胃和胸口都撕扯着疼的厉害。
顾之洐只是忽然很难过——
他弄脏了陈绾给他的地毯，弄脏了陈绾为他布置的家。


陆凯和秦璐到顾之洐家里的时候，那人正在洗着什么。
他脸色非常差，一手撑着洗手池，一手在搓着被弄脏的一处。单薄的身体随着用力一晃一晃的，感觉随时都会倒下来。听到脚步声，顾之洐微微抬起头，那双一直明亮的眼睛这会儿也没了神彩，他皱着眉头，神情有些迷茫，却透着莫名的执着，开口都是气声，还止不住的咳，语气有些委屈的向秦璐求助，
“璐姐……我，洗不干净……”
“祖宗，你洗什么呢？”秦璐意外极了。这小少爷长这么大怕是都没洗过一件东西吧，今儿这是怎么了，受到什么艰苦朴素的思想教育了？
凑上去才看见，洗手池里泡着他家门口一直铺着的白色地毯，地毯上面星星点点竟是斑驳的血迹，秦璐心里一抖，抬手扶住那人，“之洐，你怎么了？”
“我弄脏了东西……”顾之洐说着话，唇角已经又落下血来，他站不住，倚着秦璐的手臂软软的倒下去，口中仍是无措的念叨着，“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他该拿陈绾，拿他自己，怎么办呢？

居然炸出来这么多潜水的客官哈哈哈，开心开心
没有强迫大家放弃潜水来回复的意思哈，我自己也是看文不爱评论的，所以懂得懂得
就是觉得这篇写的不是很有底气，顾之洐这个人在我脑子里存在了很久，从傅桓那篇开始，直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像是活人了。因为存在太久，又动笔太晚，所以写的时候有点战战兢兢，怕写的不好大家没感觉就糟蹋了他这个人……这种觉得人物是活的的感觉其实写每一篇都会有，但一般是在后期人物丰满了性格确定了才会出现的，这篇来的太早时空错位所以……
而且长时间泡在英文环境中，也不知道文笔退步了没，日常肯定不会有问题毕竟母语，但写作这种实在没底气。
感谢来鼓励我的小伙伴们，希望你们是真的喜欢我的之洐，不是看在奶奶我这张老***面子……
前期会尽量每天都多更的，等到大家都爱上他再慢慢更哈哈哈
最后谢谢大家支持，希望你们能爱上顾之洐，像爱云少和沐沐那样。

【6】
陈绾这一晚上的课上的心神不宁。
脑子里总浮现着那人苍白又好看的脸。
无论是刚见面时淡淡望着她的样子，还是车上促狭捉弄她的样子，又或者抿唇垂眸静静忍痛的样子，居然都意外的让她念念不忘。
陈绾，你他娘的真是缺男人啊。
她在心里骂自己。
有道是缺什么补什么。
课间时候收到班上男生的小纸条，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流星雨。
这个年代，这个岁数，还玩传纸条的把戏，还看流星雨这么少女心的东西。陈绾觉得好笑，但也很有趣。
至少比看着那个人故作轻松的忍着难受和她说话有趣多了。
于是陈绾下课之后就开开心心的和那个男生去看流星雨了。在体育场坐了一晚上，凌晨三点才看着。
流星划下来的时候，她双手合十，虔诚的许下心愿。
希望顾之洐在美国过得好一点，不要总是生病，也不要被人欺负。


陈绾觉得自己老了。
之前熬夜一晚也没有什么，这回熬夜居然转天睡了几乎一天。
手机里有陆凯和秦璐几个电话，看时间居然都是半夜。她有些奇怪，猛地想到会不会是顾之洐有什么不好，慌忙的拨过去。
那边的陆凯压低了声音，“小绾。”
“凯哥，你昨晚找我么？出了什么事？”她声音急切。
陆凯看了看病床上那个刚刚醒过来不久的人，看见他朝他摇头，他红了眼眶，故作轻松的道，“咳，没什么事，我们出去喝酒来着，想喊着你。”
“你们？”陈绾沉下声音，“和顾之洐？”
陆凯应了声。
“陆凯你疯了啊，璐姐知道么？他发着烧呢，退烧药不能和酒一起吃你不知道么？我下午走的时候他还疼得站不稳，晚上能跟你喝酒了？”陈绾大声数落着他，惹得宿舍的姐妹们都回头看她。
陈绾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又压下声音道，“是不是顾之洐要喝的？凯哥你不能这么纵着他，他要打游戏要喝酒你都陪着。他对自己狠心你不是不知道，总这么折腾怎么行，他又不是石头做的，感觉不到难受……”
陈绾又想起来他这两天病的那副模样，心疼的声音都低下去，有点点哽咽。
“是，是，我错了……”陆凯一直开着免提，那姑娘的担心被顾之洐听得一清二楚。他看一眼病床上的人，见他神情有些许复杂，但唇边有了一点微弱的笑意，显然是为着这几句关怀而开心。陆凯叹口气，罢了，能让他开心一点，那他无端被骂也没什么了。
“他这会儿怎么样，喝得多不多，肯定难受极了吧……”陈绾声音很郁闷，不用问也知道，那人图一时痛快，酒劲过了怕是会难受死。
陆凯本来想顺着这话说他喝了酒难受住院，让陈绾来陪陪他，却被那人眼神制止。顾之洐朝他摆摆手，动了动唇，声色喑哑的几乎让人听不清，“上海。”
陆凯跟他从小到大的交情，立刻明白了意思，虽然很不以为然，但还是顺从，“没事，他就喝了杯红酒，疼了一会儿也就好了。今天上午回上海他外祖父那里了，走的时候活蹦乱跳的。”
“哦。”陈绾应了声。顾之洐孝顺，每次回来都会去上海探望他的姥姥姥爷，所以她没有疑心。“那还回来么？还是直接回美国了？”
“嗯这个不确定，看他外祖父母肯不肯放过他了吧。”陆凯叹息一声。
陈绾也多少听说过，顾之洐这个家租亲情淡漠，就连普通人家最疼爱孙子辈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对他都不是那么疼惜爱护。
但这人就好像找虐一样，每次回国，都要去一趟。
陈绾有时候想，顾之洐这个人啊，一定是很缺爱。所以他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尽可能好。
无论那些人对他好不好。
挂断电话，陆凯看着面前苍白虚弱的人，叹息着开口，“你看，小绾多关心你。”
顾之洐笑一笑，点点头。
“那……我们告诉她好不好，她肯定会——”
陆凯停下来。
会怎么样呢？
会很难过，很伤心，很心疼，甚至很绝望吧。
陈绾是喜欢顾之洐的。这一点，陆凯相信，而顾之洐大概也清楚吧。
“她不知道，已经这样心疼我，”顾之洐垂眸浅笑，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创口贴，声音低缓，“她知道了，不是要心疼死了啊。”
陆凯有点哽咽，拉着他手，“那我们呢，我们知道了……你就不怕我们心疼死么？”
顾之洐有一点无奈，他叹口气，“是啊，所以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你们知道啊……”
是啊。
若不是昨天晚上忽然控制不出的胃出血，被突然送到医院，口袋里的药被医生认出来，而昏迷中的人又无法要求医生为他保密，那么他的病情的确是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想着这个人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在异国他乡病成这样，想着他独自熬过多少个昼夜，陆凯就觉得心像是被插满了刀子，很疼很疼。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陆凯哽咽着问。
“很久了。”顾之洐有些疲惫，抬手按着额头。“有一两年了吧。”
“一两年。”陆凯想起这人最近一两年回来的尤其频繁，每次回来都要病几天，不由得数落他，“生了这么严重的病还折腾什么，不好好养着。”
顾之洐笑一下，垂眸，“在美国不也是一样被折腾。”
陆凯心里一扯，“你爸妈……都知道么？”
顾之洐没有回话，侧头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二十四五岁的人眼睛里居然是掩饰不住的沧桑，还不如一棵树有生气。
陆凯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这个问题还用问么。顾家那对父母丝毫不在乎自己这个儿子，这不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之洐，要不你回国吧，我们照顾你。”陆凯拉着他的手，明知道不会被答应，却还是请求着。
顾之洐闻言笑一笑，一张脸虽然苍白且带了病容，但还是好看的，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如精致的瓷器。陆凯这个直男看了也会时常感慨老天爷不公平，怎么他就生的这样妖孽。
可这时候，陆凯居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太他娘的公平了。
没有给他一副好身体，便用一张好皮囊做补偿。
“好，”陆凯胡思乱想的时候，顾之洐将目光落在窗外罕见的蓝天白云，声音缥缈低哑，“虽然现在还不可以，但将来，我是会回来的。毕竟这里有你们，有我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他掩唇又咳了咳，还是有一点点血出来，染在苍白的手指，这是医生说过的症状，所以不需要惊慌。可陆凯还是觉得心里酸疼，连忙拿着纸巾替他擦拭。
“凯哥，过些年我回来，怕是还需要你多照顾。”顾之洐笑着，咳着，“到时候可不许嫌我麻烦。”
陆凯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点着头。抬头看那人说了这些话已经倦意深沉，倚在床边双目微合，他哽咽着，“之洐，歇一歇吧。”
“嗯。”顾之洐应着，忽然抬手指了指蓝天上的云彩，“凯哥，你看那云彩，多好看啊。”
陆凯顺着他苍白的手指望过去，发现只是很普通的一朵云而已。
他不知道，顾之洐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
这世上这么多好看的东西，他还没有看够。

陈绾最近有一点郁闷。
因为顾之洐自打去了上海之后就没了消息。
到现在已经九天。
按照他以前的行程，大概已经回了美国。
她有点怪他，居然就这么一声招呼不打的走了。同时也有点怪自己，那天怎么就鬼迷心窍的逃走，为什么不能好好的陪他吃完晚饭。
下次见面，又要半年了啊。
认清楚自己的郁闷是来自于这一点的时候，陈绾吓了一跳。
她最近缺男人缺到这个地步了？连顾之洐都不放过了？
陈绾决心化思春为学习的动力，在图书馆泡了两天整，准备国际金融法的课堂作业。
做报告那天是个星期五的晚上，平常这种课她都是能逃就逃。结果今天不仅要规规矩矩的上课，还得特意打扮，画了淡妆穿了职业套裙，装的跟公司法务一样，满足老师过家家的心思。
十个人被分成两组，模拟一场跨国并购的谈判。
顾之洐进教室的时候，正赶上陈绾发言。
她难得的挽起了头发化了妆，看起来倒是个大姑娘的模样，大屏幕上是她的ppt，她站在那里，以流畅的英文说出己方的要求，偶尔被对方的人打断，也能淡定自若的回应，这点气场倒是颇有些跨国并购律师该有的驾驶。
顾之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座坐下来，含笑看着那姑娘。
这个小姑娘，现在好像也很厉害了呢。
陈绾的发言一直很流畅，却在某一刻忽然卡了壳。不为别的，就为她偶尔往教室角落看了眼，看到了那个人。
按理说陈绾眼神不好，又不爱戴眼镜，是看不清楚的。奈何这人长得太出众，坐在哪里都格外的引人注目，虽然窝在角落里面，还是引得周围的女同学频频往他的方向看。
陈绾暗暗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在心里骂了声真是祸水。
顾之洐没有发现陈绾看到他。因为那一阵他毫无征兆的又犯了心绞痛，疼的眼前发黑的人只顾着撑着桌子不让自己倒在教室里，稍微适应了疼痛之后，他抿着唇起身，扶着教室后面的墙壁悄悄出了教室。
台上的姑娘又卡了一下。
她没戴眼镜看不真切，只隐约见到那人摇摇晃晃的起来，又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出去，一只手似乎按着胸口。
那好像是，心脏的位置。
这人不是胃不好么？什么时候心脏也不好了？
陈绾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皱着眉头，这时候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下面要说啥了。
于是她匆匆的结束了发言，走到自己队友身旁，把重任交给了自己的下一位队友。
看着下一个人迷茫的上讲台，瞪着陈绾一副见鬼的表情，陈绾心虚的低下头，狠狠地骂，顾之洐，你这个祸水。

祸水这会儿快被病痛熬干了。
他坐在教室外面的长椅上，按着胸口，疼的面无人色。
这次发作并不严重，但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且他之前胃出血加上感冒发热，把身体折腾的虚了，这会儿一点疼都受不住。
药已经含了很久，胸口余痛还在，顾之洐调整着呼吸，难受的恨不得晕过去。
这时候铃声忽然响了，夜晚空旷的教学楼中显得特别刺耳。顾之洐捂着心口，觉得又是一阵心悸。
下课了么？他不想坐在这里成为往来学生的围观对象，也不愿意这样凄惨的出现在陈绾面前。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撑着椅子起身，在学生涌出来之前，跌跌撞撞的走出教学楼。
陈绾看着对手的嘴一张一合，滔滔不绝，却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没能把那人的模样看的真切，但她已经脑补了那人的脸色。
心里都是他，自然顾不上对面人说啥，也顾不上回答，而且听着那些人明明下课了还在辩论，陈绾觉得好烦。
好不容易结束辩论，教授还要点评。陈绾这个老师印象里的好学生今晚表现如此差，课后还被教授叫过去，训斥了好一顿。
陈绾明白，她这些年跟着老教授做了不少课题，教授是对她寄予厚望，今晚有点恨铁不成钢。放在往常她定然虚心接受，可今晚心里念着顾之洐，她神色中多少带了焦虑和心不在焉。
老教授最后也懒得和她说，给她单独布置了作业，让她把今晚的课题写个报告给他，才算了事。
陈绾急急忙忙的跑出教室，周围已经没有那人身影。她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垂头丧气的走出教学楼，见夜幕下一辆黑色卡宴停在教学楼门口，保安正在旁边敲窗户。
这些年，顾之洐名下的车一辆一辆都是她亲自养护年检，简直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她当然一眼认出来，小跑着过去。
“这不能停车啊。”保安抱怨着，敲窗户。
驾驶座上有人，安安静静的趴在方向盘上，好像睡着了，外面车窗敲得那么响都没反应。
陈绾只朝里面看了一眼心就悬起来。
那人脸向里面侧着，毫无反应。
明明是睡觉极轻的人啊，甚至还有点神经衰弱，除了晕过去或者发热昏睡之外，一点动静就可以轻易惊醒他。
“大哥大哥，您别着急，我这就让人送钥匙过来，马上就走，给我十分钟，咱别吵了好不。”陈绾一边哄着保安，一边拨通舍友的电话。
顾之洐的车和房大部分都是两把钥匙，一把在他自己那里，一把在她这。
她把那些豪车豪宅的钥匙都放在一个盒子里，随手搁在宿舍书架，十分好找。
电话里她语气急切，舍友很够哥们意思，穿着拖鞋睡意就跑过来，唯恐误了她的事。
陈绾寻到钥匙开了车门，伸手要摇醒他却又有点怕，只小心的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轻声叫他，“之洐，之洐，你怎么了？”
顾之洐并没有睡熟。那些动静他迷迷糊糊的都感受的到，只是身体很不舒服，觉得一切感知都不真切，也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梦是醒，就无力反应。这会儿有人碰到他肩膀，带来真切的触感，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攒了些力气支起身体，转过头看到她，他习惯性的勾了勾唇角，“陈绾，怎么了？”
他问的这样淡定，浑然不知自己把车停到了教学楼门口，也不知道保安险些要叫人拖车。他仿若被从家里的床上叫醒一样，懵懵懂懂，迷迷糊糊。
可就是这样的顾之洐，看起来比平时那副刻意隐忍清冷的模样更让她心软。
陈绾见他没有晕过去，松了口气，夜幕暗沉灯光昏暗下，他脸色也不算很差。她松口气，也没打算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只道，“下车。”
顾之洐有点迷茫，但很听话。陈绾说下车，他就乖乖的下来，扶着车门身体摇摇晃晃，风吹就到一样。
陈绾无奈，扶着他就近坐到后排，自己上了驾驶席，将车开到不碍事的地方。回头再看顾之洐，歪在后排已经睡过去，看起来好像又瘦了一些，脸上带着久病不愈的憔悴。
她有许多问题要问他，比如什么时候从上海回来的，怎么一直没联系她，来学校找她有什么事，病是不是还没有好，这是要去哪等等。
但陈绾终究没忍心吵醒他，开车打算送他回家。
顾之洐其实没睡。
只是胸口和胃都疼着，不大能说话，索性就装睡了。他悄悄睁开眼睛，看出这是回他公寓的路，顾之洐浅浅的笑一下。
陈绾，大概是世界上最体贴他、心疼他的人了。

女主其实很心疼男主的，也挺会照顾男主的，只是对男主的感情还没有太认清，需要男主再病的严重一点来让她看清楚
so，更多的虐即将到来

到家时候顾之洐还没醒，陈绾回头看了他一会儿。鬼迷心窍的觉得这个人就算脸白成这样还是好好看，好看得她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脸颊。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鬼迷心窍的做了，触手却是有点一层汗，外加有点烫人的温度。
陈绾皱起眉，下车拉开后排车门，轻轻扶住那人肩膀，“之洐，醒一醒。”
顾之洐被叫醒，眼前一层黑雾，他看不真切，但是知道身边是谁。
“陈绾，”他大约是难受，也皱着眉，扶着她手臂坐直身体，“怎么了？”
“到家了。”陈绾轻声，“回家去睡，好么？”
也许是念着他高烧难受，陈绾声音很温和，坐的离他也很近，顾之洐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和发丝的味道。
顾之洐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已经心如止水了，已经对未来没有任何希望和期待。
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没有人能古井无波，没有人能无欲无求，更没有人能淡看生死、无所遗恨。
然而即便如此，顾之洐也有一颗极其坚韧的心，和极其清醒的神智。
他知道陈绾到现在为止还不爱他，也知道陈绾不想爱他，更知道，不能让陈绾爱他。
顾之洐觉得，在自己注定短暂的生命里，与陈绾之间能保持一段足够亲近而长久的友情就足够了，他给不了陈绾幸福，也无意插手她的人生，但他想要在她身边一直存在，以仅次于爱人的位置，让她知道无论她遇到什么，背后都仍有依靠。
哪怕这不能持续她的一生，至少，会是他的一生。

看着那人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就推开她自己下车，陈绾叹口气，跟在后面送他上楼。
这人还是病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比较可爱。
将来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一个坦诚的、不逞强的、爱撒娇的。
不然实在累心。
“这么晚了还要你送我回来，实在太不像个男人。”顾之洐靠在床边，看着陈绾里里外外的给他倒水拿药送冷毛巾，郁郁的感慨着。
“没事，你敬我是条汉子就行。”陈绾觉得顾之洐大概已经很久不把她当姑娘，而自己也其实没把他当男人。毕竟不管再缺男人，她脑子里都绷着根弦，就是千万不要打顾之洐的注意。
毕竟这些年，凡是试图和顾之洐有什么关系的姑娘，各个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人看起来美如画，有致命的吸引力，实际上却是个漩涡，稍不小心就容易尸骨无存。
陈绾深知自己段位不够，对付几个渣男已经力不从心，可不想掺和到顾之洐的人生。
“来，吃药。”陈绾把水和药片递给他，“怎么又发烧了呢，离上次发烧也还不到十天吧。要不要明天去医院看看？”
顾之洐有些咳嗽，端着水杯的手都发颤，他不太能说话，摇摇头，挤出来一句，“吃了药，就好。”
陈绾把水杯接过来，暂且信了他。
“晚上你一个人行么？我叫凯哥来陪你吧。”
回家之后这人看着还好，除了发热咳嗽之外，没什么别的不对。
可陈绾总想着教室里那人按着心口扶着墙的模样，觉得肯定不是自己看错，但也知道若是开口问，那人答案必然是没有。
本来以为顾之洐的性子不会同意，谁知道他想了想，居然点点头，“好。”
陈绾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只扶他躺下来。
“那你睡吧，我就先走了。”
“很晚了，开车回去吧。”顾之洐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好，没有想逞强送她，只是叮嘱了一下。
这姑娘的十八岁考驾照的时候，他特意回来教她一个月，所以对她的驾驶技术还是有信心的，对自己那辆卡宴的安全系数更是有信心。
陈绾也不和他客气，想着自己明天一早肯定还要来看他，有车也方便。
交代好这些，顾之洐合上眼睛，似乎累的马上就能睡过去。
陈绾叹口气，又给他换了一次毛巾，再盖好了被子，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保温水壶接了微热的水放在他床头，甚至还打了盆冷水过来，想着他一会儿如果还是难受，能自己换个冷毛巾降温。
做完这些，陈绾自己都惊讶。她这个从小被父母娇惯的大小姐，啥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
而她这个顾之洐的闺中好友，也着实比他身边任何女伴女友要细致体贴啊。
这么看的话，如果把对顾之洐的心思用到别的男人身上，何愁找不到好男朋友呀。
陈绾对自己忽然有了信心，觉得之前的渣男都是打怪升级的必修课，后面终归会有个温柔体贴的boss来收了她。

说起来不免可笑可怜，陈绾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其实只是有一个能相伴到老的爱人。

【7】
顾之洐在半夜的时候生生被心口的疼痛折腾醒。
他扯了纸巾，侧过身，闷闷的咳了口血出来。
心口这才稍微清爽了一些，顾之洐再没力气，侧躺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觉得自己是条鱼，正被放在油锅上煎。
这种煎熬，不知道何时到头。
有时候几处病灶一起发作的时候，他被折磨的恨不得立刻去死。
但偏偏，舍不得。

陈绾窝在外面的沙发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她一贯睡眠良好，今晚却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一小时醒一次。
大约，是放不下那个病的乱七八糟的人吧。
陈绾认命般叹口气，放轻脚步走进卧室。
那人侧躺着，手臂垂在床边，病中呼吸不畅，嘴微微张着，一个挺完美的弧度。
真是妖孽啊，病的都这么好看。
他手心似乎握着什么东西，陈绾凑近看，是张皱巴巴的纸巾。屋子里没有灯，外面一点点的光线实在太暗，陈绾没有看见上面的血色，只是轻轻将纸巾拽出来扔进垃圾桶，又将他手臂放回被子里。
昏睡的人忽然不安的动了动，唇间溢出一丝压抑而低弱的呻吟，若不是夜晚太安静而她又离得太近，根本不会听清。
可既然听到了，便落在了陈绾心里，让她好心疼好难受好想抱一抱他。
“之洐，哪里难受？”她放轻声音，温柔的询问。
那人抿着唇，许久吐出一个字，“疼。”
陈绾的手已经不自觉的环住那人肩膀，继续温和的追问，“哪里疼？”
没有回应。
顾之洐这个人啊，就算病了，就算昏睡中，也不肯坦白示弱。
真是不可爱。
陈绾叹口气，手轻轻盖在他胃部，感受着掌心下轻微的抽搐，“是这里疼么？”
顾之洐嘴唇动了动，似乎很低很低的应了一声。
“那我给你按按。”陈绾轻声哄他，“很快就不疼了，你记得么，从前我也给你这样按揉过，还有些用的，对不对。”
她声音和缓，说的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记忆。
那次顾之洐突然胃痉挛，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他疼的几乎动不了，断断续续的告诉她，揉开就好了。那也是唯一一次，陈绾在他胃痛的时候，起了一点点缓解的作用。后来想想，陈绾有些后悔，怎么忘了抱着他揉呢。

当时的手法和感觉，陈绾都还记得。
也幸好，还有效果。
顾之洐咳嗽着醒过来，那时候陈绾的手已经离开他的身体，她坐在床边，正给他换毛巾。
“陈绾。”他咳得嗓子哑，人也有点迷茫，“怎么还在？”
“凯哥有事情来不了。”陈绾解释了句，“好些了？”
“好很多了。”顾之洐撑着床要坐起来，陈绾忙扶着，他额头的毛巾滑下来，被她顺手接住，举着敷在他额头。
顾之洐靠在床边坐稳，自己接过来，贴在额角，汲取些许凉意。
“头疼？”陈绾这会儿才明白，那人迷迷糊糊说疼，怕不是说胃。
“还好。”顾之洐喃喃，停了会儿又问，“家里有没有冰块？”
陈绾点头，“有，我去拿。”
冰箱里还是她当时放进去装样子的东西，她取了冰块，用薄薄的布袋装了，回到卧室的时候想起他刚才的问话，忽然无奈的笑了。
怎么好像这里的主人是她呢。
顾之洐接了冰块之后不管不顾的在额头来回移动，冰块的角隔得他额头微微发红。
那人肌肤苍白，这一点红痕格外明显。陈绾看的心惊胆战，抢过来自己替他小心敷着。“顾之洐，你就不能对自己下手不这么狠。”
她语气不大好。
顾之洐很怕她生气，无论是何原因。此时有些委屈的低声辩解着，“只是很疼。”
头特别沉，很累，但是睡不着。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的，迫切的需要冰来镇一镇。
陈绾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心疼而已。听他这样说，心立刻软了，可想起他之前对待自己身体的狠劲，嘴上还是不饶人，“疼也得忍着，毁容了怎么办。”
顾之洐垂下头不说话。
他已经在忍着了啊。
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疼，也没有人知道难受起来，是怎么令人绝望。
见他垂眸不语，陈绾有些奇怪，低头看看才发现那人的眼睛里隐隐一点悲伤和委屈，鲜有的脆弱。
“之洐？”她觉得心都颤了一下。
顾之洐忙收敛了情绪，朝她浅笑，“可以了，客房是不是收拾好的，晚上将就着睡一下吧。”
陈绾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面，此刻也只是望着他。刚才那缕软弱已经消失无踪，就好像她的错觉。
但陈绾知道，并不是。
那一刻顾之洐一定是悲伤而委屈的，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绝望。
就像教室里那时候，他一定是按着胸口的。
可是陈绾什么都没有问。
彼时的她还没有想过要走进顾之洐的生活。
所以这些事情，他刻意隐瞒，她便懂事的不再追问。正如他们这些年，彼此默契的小心守着那条朋友的底线，从不敢逾越。
“头不疼了？”
顾之洐垂眸，点头。“不疼了。”
陈绾点点头，“那就睡吧。”
她收了冰袋，端了水盆，起身离开。
关门的时候看见那人依旧靠床坐着，头侧向一边，手又按上额角。

后来，陈绾反复想起那个晚上。
想起顾之洐平生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悲伤软弱和委屈。
她无法控制的去幻想，要是那晚上能执着一点多问一句，能勇敢一点向他迈出一步，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可惜她终究错过了这唯一的机会，将他逼上绝路。

【8】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清醒的时候对于顾之洐来说是一种煎熬。
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上时刻叫嚣的不适，也因为总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充斥在他生活的每个部分。
清早的时候被电话铃声吵醒，那边父亲的声音如同古井一般，清冷无波。
“顾之洐，C市那个小公司的并购进展怎么样。”
他刚刚醒过来，思路还不清晰，身体也不舒服，一开口声音低哑，有些迟疑，“应该已经把合同发过来了吧，我还没有查邮箱。”
即便是大夫再怎么拦着，他也在住院一周后就执意签了知情书出了院，然后去了趟C市，连着和对方进行了三天的谈判，他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总之，合同商谈的结果暂时让他满意。
顾前纬口中的小公司，是C市纳税最大的实业公司，顾家家大业大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人家这个地头蛇也未必把顾氏这个远在美国虚无缥缈的强龙放在眼里。而顾前炜派来的这个二十四五岁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当然更不值得人家捧着。
顾之洐单枪匹马一个人，能在三天里谈到这个程度，没人知道他有多努力，也没人知道这背后是怎么不计后果的以身体为代价。
当然，这些，都没有人关心。
以至于顾之洐自己也渐渐不再觉得这是值得关心的事情。
“这么小一个并购，回国十天还没有解决，顾之洐你要注意工作效率。”顾前炜沉声，“今天之内与业务、合规讨论好，发给我审阅。”
电话骤然挂断，顾之洐于是连一个“好”都不用说。
而他也已经说不出来。
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在疼，说不出来是什么疼法，只是筋骨碎尽一样难受。顾之洐来不及放好手机，也来不及扯出纸巾，而是抓着薄薄的夏凉被掩住口鼻，他浑身发抖，片刻间被子上已经一片血迹。
这口血呛出来之后，人也没了力气，顾之洐就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无力的合上眼睛。
他睡不着，只是浑身发冷，脑子里还在想，陈绾不知道走了没走，要是忽然进来，会不会被他吓到。那么他苦心孤诣瞒了这么久，不就是笑话一场。

昨晚熬夜太久，陈绾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时候已经快要到中午。
客房门口放着个购物袋，里面是一套裙子。她笑一下，顾之洐这人真是体贴啊。知道她昨晚没回去，还一早特意给她买了替换的衣服。
睡了一晚她也饿了，进厨房打算做饭，却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倒是中西都有，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
陈绾叹口气，顾之洐这人啊，昨晚病成那样，今天还这么能折腾。
抬头看到卧室的们紧闭，陈绾猜他折腾回来应该会很累，估计还在睡呢，也就没急着去打扰他，坐下来开心的吃早餐，顺便把小米下锅，煮点粥给那人当午餐。
陈绾端着杯温水推开门时，那人没在睡。顾之洐靠在床头输液，他穿着衬衫长裤，笔记本放在膝上，没扎针的那只手里捧着一份文件，对着屏幕和美国开电话会，极其地道的英文发音，原本可以更流利一些的，奈何总是被咳嗽打断。
工作的男人一般都是很有魅力的。尤其是认真工作的男人。
而眼前这个带病还要认真工作的好看男人，怕是天下所有小姑娘都会想要多看一会儿。
陈绾一直以为自己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对顾之洐是免疫的。
但很可惜，在顾之洐面前，没人能是例外。
看着那人咳得越来越厉害，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文件，扯了纸巾掩住唇，陈绾有点看不下去了。也不顾打扰他办公或者听到什么商业秘密，陈绾推门进去，轻轻给他顺着脊背。
顾之洐咳得停不下来，颤抖着手指在电脑上打了行字，然后关了电脑。
陈绾皱着眉头看他，等他咳得差不多，才递过水去。顾之洐咳得手发抖，喝了一口，然后又呛得咳嗽起来。陈绾简直没辙了，把水杯接过来，一边给拍着背一边想，这人这趟回来好像一直生病，一直好不起来，甚至看起来有越发严重的趋势。
她犹豫着，不知要不要问一句，怎么半年不见病成这样。
顾之洐稍微缓过来一点，伸手又去够杯子，陈绾不敢让他动手，亲自拿着杯子送到他唇边，叮嘱道，“慢点喝。”
顾之洐有点不习惯，但实在咳得难受想要水压一压，于是就着她的手喝水。那姑娘想起他刚才呛着心有余悸，又是第一次喂人喝水，所以动作幅度不敢太大，生怕喝得急了再呛着他。所以喂了半天，顾之洐只抿到一点点。
他有点无奈，浅笑着望向她，眼睛里咳出来一层薄薄的水汽，整个人看着柔软又可爱。“陈绾，你在喂猫么？”
陈绾撇撇嘴，“之前没干过这事儿，少爷体谅点行不行。”
顾之洐微愣，他似乎很是意外，轻声自语，“那这算是，第一回么……”
眼前这人苍白虚弱的模样让她很是心疼，目光迷蒙温软可爱的模样又让她很是心动。陈绾不太愿意沉沦于这种莫名的情绪里，便挑了眉，玩笑着开口，“对啊，人家之前找的男朋友都健健康康的，没有你这种杯子都拿不住的。”
顾之洐闻言似笑非笑，往后靠了靠不再喝。喉咙干疼，他却再不愿意喝水，就这么安静忍着。
是啊，陈绾这样爱玩爱闹的姑娘，一定要有个健健康康的男朋友，绝对不能是他这样病骨支离的模样。
好在，他从来没有不自量力的想要与她在一起。
可即便如此，陈绾这话还是让他有一点点难过和委屈。
病到连杯子都拿不住，他当然也不想的啊。

顾之洐闻言似笑非笑，往后靠了靠不再喝。喉咙干疼，他却再不愿意喝水，就这么安静忍着。
是啊，陈绾这样爱玩爱闹的姑娘，一定要有个健健康康的男朋友，绝对不能是他这样病骨支离的模样。
好在，他从来没有不自量力的想要与她在一起。
可即便如此，陈绾这话还是让他有一点点难过和委屈。
病到连杯子都拿不住，他当然也不想的啊。
可这世界上的事情，又哪里都是人力可以左右的。
瞧着那人的目光在片刻间变换许多次，最后归于黯然，唇边的笑容隐隐有些嘲讽的涩意。陈绾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句话让他难受了，只是抬头看到他的输液瓶已经空了，便拉着他手要为他拔针。
“我来。”顾之洐要自己动手，被陈绾按住。
“你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把自己当仇人，还是别了。”她嘟囔着，轻轻撕开医用胶布。
上一次见他拔个针头都能弄得冒血珠，陈绾就立志要学输液扎针去，她说去还真的就去了。正好一个堂姐是医学院的博士，教了她一个星期，倒是也学的八九不离十。扎针大概不敢，可拔针没问题。
她动作轻柔，可针头出来还是带了一串血珠。陈绾拧着眉头，轻声问了句，“疼不疼？”
对顾之洐来说，这点疼痛压根摆不上台面，他现在每时每刻都承受着比这高出十倍百倍的疼。然而这个姑娘眼睛里的担忧和疼惜却掩藏不住。顾之洐收回手，默默的摇摇头。
“别乱动。”陈绾又拉回来，拿了一旁的棉花给他按着，“以后针头拔出来之后自己按一会儿，别不管不顾的，这好歹也是血啊，你不是本来就有点贫血么。”
顾之洐闻言抬眸看她，有点意外，“谁说的？”
“凯哥啊。”陈绾拉着他的手，只觉得刺骨寒凉，大夏天里不该有的温度。她叹口气，不自觉的轻轻盖在上面，盼着能暖一暖。
“他还说什么了？”顾之洐似乎有点紧张，刻意放轻声音。
如果，如果陆凯把什么都告诉她了，那么他大概就不能再见她了吧。
“没有什么啊，就是好久之前给你煮粥的时候，他非让我放点红枣来着。”陈绾没觉察什么，捂了一会儿又松开，抬头看看他脸色，“开一上午会啊，累不累？”
顾之洐松了口气，轻轻点下头。
“歇会儿。”陈绾帮他把电脑挪开，然后转身出去了。
几分钟之后她又回来，端着两个碗。
“吃点东西。”她递给他一碗粥，又把盛了煮鸡蛋的小碗放在床头，想了想又问了句，“少爷，筷子能拿的住么？要不要我喂了？”
顾之洐看看她，声音有点郁闷，“不需要。”
陈绾笑起来，十分善解人意的转身出门。
在客厅铺开资料打开电脑准备写昨晚被加的报告，但一直无法专心，陈绾叹口气，索性还是进了厨房。
土豆、地瓜、紫薯、苹果蒸熟，分别压碎成泥。土豆泥和煮熟的鸡蛋一起搅拌均匀，撒上盐和一点点白胡椒调味，又拌了沙拉酱。紫薯泥上淋了蓝莓酱，地瓜泥上点缀了葡萄干，苹果泥里加了蜂蜜。
四个小碗装好四种蔬果泥，红黄白紫凑在一起，很是好看。
陈绾满意的点点头，拿餐盘装了要送进屋，想了想还是停下来。找了保鲜膜装上这些果泥，剪开个半圆的小口子，又拿了最好看的圆盘，在上面挤了四小朵果泥塔，重新淋上酱料和果干，盘子旁边还放了几片苹果装点。
这样一看比刚才又精致了不少，每一份都小小的，看起来格外可爱。
端着这样一盘子东西进屋，陈绾觉得自己还真是既耐心又细致还善解人意心灵手巧。怕那人病了没有胃口，一大碗一大碗的送进去他心理抵触不肯吃，做成这样，少爷总该有兴致尝一口吧。

顾之洐斜斜的靠在床边，侧头望着窗外。
今儿是个雾霾天，没有蓝天白云。他家又在高层，外面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人在看什么。
陈绾推门进来，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户一处光源，落不到床头的他身上，于是从她站的地方看过去，只能瞧见一个单薄的人影倚在浓雾迷蒙之中，好像下一刻，他就会坠入雾气里面，再也没人能寻到他。
陈绾忽然觉得十分难过。
这种难过，不是心疼，不是怜惜，而是不舍。
不舍得他坠入雾霾中去，不舍得再也见不着他。
顾之洐回过头看她的时候，陈绾已经整理好了心情，端着小盘子进来，撇见床头那碗粥和鸡蛋果然都没有动，陈绾叹口气。真是浪费粮食。
“怎么了？”他声音还是哑，大概刚才依旧咳嗽。
陈绾笑嘻嘻的走近些，将手里的东西给他看，“我新研究的小菜，少爷你看看，有没有点大饭店的意思？”
顾之洐看了看，倒是卖相不错，看着精致可口。他点点头，“不错。”
少爷惜字如金，大概是身体不舒服说不了太多话。
陈绾在床边坐下来，歪着头看他，“那少爷替我尝尝菜好不好？”
顾之洐有一点点抵触，下意识的看看床边的粥和鸡蛋，镇定的说谎，“我早餐吃的晚，这会儿不饿……”
“就尝尝。”陈绾用小勺子舀了一点蓝莓紫薯泥，送到他唇边，讨好的笑着，“少爷，就尝一口，给点客户评价，不然我不敢给别人做。”
顾之洐从来都不会拒绝陈绾。
所以就算这会儿胃里翻腾的很厉害，他依然默默的张口吃了。
紫薯已经很烂很软，根本不需要嚼，直接咽下去就好。蓝莓的酸味和紫薯的甘甜融合在一起，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还行么？”陈绾目光雪亮，很是期待。
顾之洐点点头，“挺好的。”
“骗我呢吧，你都没尝味道，直接咽下去了。”陈绾瞪他，又舀了一小勺，“不行不行，你要认真品尝。”
顾之洐没办法，又张开嘴，这一次他没敢直接咽下去，而是认真的品了品。他对美食没有什么偏好，也没什么追求，所以吃不出好坏。只是陈绾做的东西，在他这里天然的就比世界上的其他食物好很多。
“真的挺好的，很香，很好吃。”
他评价的很中肯，陈绾却不满意，皱着眉头又来一勺，让他再品品蓝莓是不是放多了……
接下来，陈绾连哄带骗，居然不知不觉间让他把那四小堆蔬果泥都吃了下去。
顾之洐到后来也明白过来，她是骗自己吃东西呢。
这种坑蒙拐骗的法子让顾之洐哭笑不得，却又格外温暖。
“陈绾啊，你以后一定是贤妻良母。”看到送到他嘴边的最后一口果泥，顾之洐无端有些不舍，意犹未尽的看着陈绾，喃喃念叨了这样一句。
陈绾挑眉，想起自己刚才对他的蒙骗哄劝，还有做的这果泥，倒是分明都十分适合小朋友。她笑起来，“是啊，我当然会是贤妻良母，以前辜负我的那些渣男，都会后悔死的。”
顾之洐抬头看她，目光十分温柔，还有些许迷离的憧憬，他点头，“一定会的。”
再过十年，她应该已经有了疼爱她的丈夫，还有可爱的儿女。她这样的姑娘，会对她所爱的人非常好，而那些人也应当理所当然的疼爱她。
她会过的幸福美满，事业家庭朋友，样样不缺。
顾之洐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的陈绾，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曾经为一个人学了很多她本以为可有可无的东西，曾经为一个人花了许许多多不必要的心思，会不会——
在每年清明的时候来看一看他。

【9】
顾之洐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午觉。
没有被电话铃吵醒，也没有疼醒，而是安安稳稳的醒过来，发现怀里还有个热水袋。
看温度，好像是刚刚换过不久的。
顾之洐轻轻笑起来，病了太久的人难得有这样舒服的时候，而且身体太虚仍旧困倦，他也就没急着起来，合着眼睛休息。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有人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将他怀里微凉的东西取走，换了新的。她没马上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了会儿，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还用纸巾擦他额上和颈间的汗。
顾之洐被这样细致的照顾着，实在舍不得醒过来。

陈绾坐在床边托腮看着他，觉得好笑。
这人啊，装睡装的一点不像，睫毛那么长那么密，微微一点抖动都能看的清楚。
但有人愿意表演睡美人给她看，陈绾倒是求之不得，也就没有拆穿。
直到最后，顾之洐先沉不住气，慢慢睁开眼睛，故作惊讶的看着她，清咳两声问，“陈绾，有事？”
“没有啊。”陈绾答的坦然。
“那，看我做什么。”顾之洐侧开视线。屋子里光线很暗，偏偏这姑娘目光灼灼，他被看的不大自然。
“哎看了太久案例，看看活物换换脑子。”陈绾一脸苦闷。
“有作业？”顾之洐随意的问。
“不算作业，算老师的惩罚吧。”陈绾叹气。
顾之洐有点意外，“你这个好学生，还会被惩罚？”
那还不是因为你，祸水。
陈绾在心里骂人，嘴上却没多说，只道，“昨晚的课堂报告，我表现不好，老师让我写个完整的报告，不然给我低分。”
“昨晚啊，表现的很好呀。”顾之洐很奇怪。他这几年在国外，也见多了商业谈判，她还是挺有律师的意思的。
“那是最开始。”陈绾心里郁闷，觉得自己不适合当谈判律师，一点小事都能打扰她。
当时的陈绾显然还不知道，顾之洐在她心里，从来都不是小事。
“看样子被难住了？”顾之洐浅笑，撑着床坐起来，问他，“要不要我帮忙？”
昨晚的案子他听了一点，难点大概还是在商业层面，这他可是专长。
陈绾想了想，果然眼前一亮，“好啊，有做过跨国并购的大老板在，不用白不用。”
对顾之洐，陈绾一向不客气。
她把材料和笔记本搬到顾之洐的床边，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铺开架势打算好好向实务前辈学习。
顾之洐很喜欢这姑娘勤奋好学的模样，捧了杯水歪在床边看她忙活。
到底是身体被这绵延的病折腾虚了，他倚着床头靠枕，身上还有些发冷，却一直出虚汗。
这副模样落在陈绾眼中，又是一阵不可抑制的心疼。她也就没舍得把大堆材料丢给他让他自己看，而是自己拿着东西一点点给他讲。
陈绾不得不承认，顾之洐脑子真好，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和关键事件，她需要整理几次才弄懂，这人听她说一遍居然就记得住。后面她问问题，这人也总能几句话说到关键点。
“哎，之洐啊，你可真是天生的商业奇才。”陈绾感慨着。
“哪有什么天生的。”顾之洐陪她分析了一阵，觉得又开始头疼，他抬手按了按额角，顺便擦去渗出来的冷汗，瞧见她看着他皱眉，便朝她若无其事的笑一笑，“你多练练，也可以这样。”
陈绾想想，“你也才工作两年多，对这些规则就可以这么熟悉？”
“我一到美国就去家里的公司实习了。”顾之洐声音和缓，“所以算下来，大概得算工作六年多了吧。”
陈绾皱眉，那时候他才十八岁，听说到美国还病了一阵子，顾家对这个儿子还真是狠。
“可我总觉得现在课堂学的都是纸上谈兵，实践中都是不一样的套路。去实习吧公司也不让我们这些实习生碰合同，没什么意思。”
顾之洐笑一笑，“我这就有许多合同，你想接触实务的话，我可以给你审。”
陈绾睁大眼睛，“当真？你们顾氏一出手可都是大买卖啊，你放心让我看？”
“初审而已。”顾之洐停了停，又道，“原本我负责的项目里，合同一稿都是我来审，差不多了才发给合规部门。有你这个法律专业帮忙，我还轻松了呢。”
“为什么你要审一稿？你们公司不是很多法务么？”陈绾奇怪极了。
顾之洐只是笑一笑，声音有些许涩意，“父亲，是想让我多学一学。”
陈绾到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顾之洐这些年在美国，真的十分十分辛苦。
如果他那位父亲连审合同初稿这样的小事情都需要他学习的话，让他也学学别的，岂不是顺理成章。
“之洐，”眼看着那人帮自己梳理完之后就也打开笔记本开始办公，笔记本的光线衬得他脸色苍白惨淡，额头的汗清晰可见。陈绾吸了口气，这一回没有强迫自己游离于他的生活之外，而是放任自己说出了心里的话，“之洐，如果在美国太辛苦的话，就回来吧。”
顾之洐转头，看到那姑娘坐在自己床边的地毯上，仰头看着他，目光里是浓重的疼惜和不忍，听她继续道，
“哪怕你回来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们都在这里啊，之洐，无论你何时回来，至少都还有我们在等着你。”
顾之洐目光微颤，没有回话。
陈绾也没在意自己的话，又低头去看作业。
不知多久后，她听见头顶那人很轻很轻的说了声，
“好。”

陈绾没有把这一声好当回事。
她甚至很快就忘记自己说了什么。
可顾之洐，却把这句话记到了心上。
多年之后，他终于安排好一切得以脱身，不顾病痛折磨九死一生的回到这座城市，只为着心心念念的姑娘没有放在心里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所有的好朋友的确都在等着他，只有她不在。
于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没有什么意义。

人是陈绾从机场接过来的，也是陈绾亲自送到机场去的。
陈绾心里其实是有点舍不得的，尤其是最近几天帮他看了几个合同之后，发觉现实中的并购与交易，比她课上学的那些更要复杂繁琐，让她更是心疼这人。
也就更舍不得把他放回去受苦。
于是听到顾之洐航班晚点的消息，她很是开心。
“不着急回去的话，陪我在候机室坐一坐。”顾之洐这几天本来稍微好了点，但昨晚朋友们一顿送行宴，他喝了点酒，又吃了不合适的东西，晚上回去胃疼了一整夜，早上又来赶飞机，人看着没一点精神。
“要不改签吧，这么大雾霾，要等很久呢。”陈绾心疼他，掏出手机查航班。
顾之洐却摇头，“我回国太久了，不能再待下去。”
“你爸生气了？”陈绾看他，叹口气。
顾之洐不置可否，带她一起进了休息厅。
贵宾室没什么人，顾之洐倦极，靠在沙发里恹恹的坐着。
陈绾凑过来摸摸他额头，“还在低烧呢。吃点药？”
“吃过了。”顾之洐知道临别在即，应当与她多说说话的，但是身体实在难受，没有什么心力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