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尼的影像疏离
我们的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疑过一切东西。一切的确都变得不稳定了,变成在两个极端之间摆动,知识的原则和道德的原则,权力的根据和哲学的根据,法律的前提和政治的前提。我们周围的现实是不确定的,不具体的。在我们内心中,事物就像是一片影影绰绰的背景之上一个个光点。我们的具体的现实具有了一种幻影般的抽象的性质。
这部电影文学味很浓,里面提到了乔伊斯的书,主人公的内心独语显然就是大师的独白。感情作为谜语而存在,显然是大师坚持所在。这部电影的视点有一种俯视人间的感觉,故事之间并无直接关系,对爱与感情进行碎片式的探讨。
影像中尽是被污染的世界,浓烟、黑水、噪音,而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世界。以前人类有神话、传说、上帝,人类发出呼喊有遥远的回音,但现在人类被拋向这个冰冷的世界,情感效力不复存在的世界。人遭到破还的感情系统,引发破坏了心理系统和神经系统,主人公的表情茫然可以看出。
我们熟悉安东尼奥尼式的镜头处理。一个人朝一个地方望去,另一个人朝别的地方望去。画面里的每个人保持着自己的方向,两张脸很少相对。一旦相对,往往就是陌生到决绝的结局时分。世界如斯,热爱告别而不是相聚,男女双方已经放弃期待,失去耐心。
就情感的绝对意义而言,彼此爱了对方就宣誓爱了这个世界。一旦关于这个世界的浪漫幻想粉碎了,那个站在这个世界中心的爱者就不复存在了。安东尼奥尼对这个秘密了然于心,于是不讨论告别的原因,只研究事实,他知道关于情感的没有理由的宣判。
安东尼奥尼式的对白,通常表达对世界的整体性感受。这些话语是神经断裂时的闪电,落在地面上,成为一团痉挛物。话语筑成了灰墙,与情感灰墙一样,无尽地延续着,形成愚弄自己的迷宫。
在《奇遇》中,失踪者的故事在中途消失了,演化出了另一个故事,可怕的不在于拯救而在于拯救已不再重要。失踪者的女友与其男友陷入了情感纠缠,这像是玩笑与胡闹,却有相当的真实性。情感的飘忽、易变,在现代社会的挥发性与不确定性,使迷宫中套进另一层迷宫。
在《蚀》与《夜》中展现的乏力、孤寂、没有缘由的现实世界与乏力、孤寂的个人,彼此之间是并行无关的两条线。世界与人看着对方,谁也不认识谁,空间成了最后叙事的主角。
世界是一宗悬案,只要破迷者有足够的耐心,会从世界的蛛丝马迹中触到真相,这个真相的本质是空无。也许,世界之谜是世界自身杜撰的,并不存在。安东尼奥尼的《放大》有侦探片的外在形态,有哲学结论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