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之重出江湖》【原创】

再现金庸经典,续写江湖传奇。故事仍然从令狐冲与任盈盈说起……

第一章 节哀(一)

这一年阴历五月,正是甘陇一带的夏收季节。金黄色的麦田在瓦蓝的天空和远处黄河激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缤纷的阳光下,一对中年夫妇正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儿在抢割小麦。那个小男孩大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生得虎头虎脑,茁壮有力。只见他弯着腰身,左手反手握麦,右手挥舞镰刀,一握一挥间,一大束麦子就已被割下,动作有板有眼,异常迅速。不一会儿,他就割到了一垄麦子的尽头。他欢呼着回过头来,冲父亲喊叫道,“爹爹,我割完了,我已割完了。”那位中年汉子抬起头来,冲男孩竖起了大拇指,鼓励儿子道,“好孩子,你可真勤劳。”男孩又向母亲邀功,“妈妈,你看我割得多快。”那位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却故意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摇摇头道,“自己割得快不算,要帮小妹割得快才算是真快。”男孩猛然醒悟,脸上显现出羞惭之色,他说,“妈妈指教的是。扶危济困,照顾妇孺,确是我辈义所当为。”男孩快走几步迈到小妹身边,一把抢过小妹手中的镰刀,再次用力割起麦来。小妹才只有六七岁,还不懂得什么大道理,见哥哥来帮她,连忙拍手叫好,“哥哥真好,哥哥真好。”中年汉子听闻后,感觉很搞笑,禁不住开始揶揄小姑娘,“昨晚还和你哥哥抢鸡蛋饼吃,说你哥哥是大坏蛋呢,怎么今天就哥哥真好了?”小姑娘嘴巴一撅,“我就说哥哥真好,我就说哥哥真好。”中年汉子越发觉得有趣了,他说,“好好好,你哥哥真好。”随后,他对旁边的妇人关切地询问道,“盈盈,累了没,要不要歇一歇?”这位被叫做盈盈的妇人连头也没有抬,“哼,假装好心,我看你还不如安儿呢!”中年汉子苦笑道,“好吧好吧,我是不如安儿。让我一个人来割麦好了,你先带着宁儿去歇歇,喝点水。”那妇人媚笑道,“冲哥,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先去休息啦。”她果然丢下镰刀,拉着宁儿的小手,去水井边上的柳树下歇息去了。
这一对中年夫妇正是曾经驰名江湖的令狐冲和任盈盈。婚后第二年,令狐冲和任盈盈夫妇为躲避江湖恩怨,举家迁往西北,最终在金城安宁堡一个叫做水挂庄的地方隐居起来。这里南依黄河,北面环山,人烟又稀少,极尽西北壮阔苍凉之美。为掩人耳目,令狐冲种植了十几亩小麦,间或又替村民打造一些笨重家具,倒也可也勉强度日。日子虽然平淡无奇,但因为远离了江湖上的刀光剑影和波诡云谲,反倒让人倍觉幸福和踏实。令狐安和令狐宁在这些年间先后出生,更是给他们夫妇二人增添了无穷的欢乐。
等到父子俩又合力割完了两垄麦子,任盈盈和宁儿早已将一张半旧的毛毯铺好在树荫下面,上面摆放着一大盆馒头,一小碟卤牛肉,一壶水和一壶西凤烧酒。令狐冲生性不羁,锦衣玉食能坦然受之,粗衣淡饭亦毫不在意,惟嗜好美酒,一日不喝,则食之无味,夜不能寝。任盈盈久劝无果,也就只好听之任之。好在生儿育女之后,令狐冲开始逐步学会克制自己的酒瘾,已不像往常那样,动辄一醉不醒了。等杯筷布置妥当后,任盈盈吩咐宁儿道,“快叫你爹爹来吃饭。”宁儿欢快地跑到麦地里,正准备扯开喉咙一声大喊,却发现爹爹正匍匐在麦地上,耳朵紧贴着地面,右手向上,打着禁言的手势。她一下子愣住了。哥哥令狐安走上前来把她抱着怀里,咬着她的耳朵安慰她道,“小妹不要怕,爹爹、妈妈和哥哥都会保护你的。”宁儿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这时任盈盈也发现了情况的异常,她环顾了一下,看四周无人,就展开轻功跃到令狐冲身边,急切问道,“冲哥,怎么啦?”
令狐冲一跃而起,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回答道,“没什么。只是似有十余骑从东南方向疾驰而来,不知道有何公干?或许是过路的商队也说不定。”言毕,令狐冲左手牵着令狐安,右手牵着令狐宁,走到柳荫下面。任盈盈顺从地给他倒了一杯水酒。于是四人围坐在一起吃喝起来。
还没等到四人把午饭吃完,就见到东南方向尘土大起,又过了片刻,果见有十余骑直冲过来。这些人俱都身着粗布麻衣,头裹白布,满脸现出戚容。令狐冲和任盈盈正倍感诧异间,为首的一个年轻人早已翻身下马,双腿跪地,向令狐冲和任盈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敝教教主于本月初十无疾而终,奉光明右使上官云令,特来向令狐大侠贤伉俪报丧。”
其时,令狐冲手上正握着一只酒杯,只听滋地一声,这个酒杯已被他捏得粉碎。他失声痛哭道,“向大哥,我的好向大哥。”任盈盈也抱着两个孩子,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前来报丧的十多名日月神教教众俱跪倒在地,没有令狐冲吩咐,一时间都不敢平身。令狐冲心情略微平静下来后,连忙扶起那位领头的年轻人,“请起请起,大家都快请起。令狐冲一时悲痛,忘了礼数,还请诸位赎罪。”
等大家都陆续平身后,令狐冲向那位年轻人询问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少侠刚才翻身下马时的那招‘倚云长舞’,可帅得紧呀。想必尊师名声不小。”年轻人回答道“谢令狐大侠夸奖。晚生王力宏,现忝为日月神教朱雀堂副香主,些许武功乃家父王诚一手传授,让令狐大侠见笑了。”
令狐冲道,“你太过谦了。年轻人能有你这种轻功,算得上很冒尖了。你父亲王诚贵为神教长老,凭一手混元神掌闯荡江湖,创下了不小的名头。想不到轻功竟也有如此造诣。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向令尊请教。”
王力宏欠身作揖,恭维道,“令狐大侠名震江湖,家父又如何敢在令狐大侠面前班门弄斧?”
闲聊了一阵后,令狐冲又问道,“向大哥一向身体硬朗,今年早春还写信过来,说除夕那天还吃了三大碗米饭,啃了一只烧鸡,怎么突然之间就仙逝了?”
王力宏回答道,“晚生也着实纳闷。本月初十下午,教主和教中一帮长老还在桃源居商议如何减员增效、罢免冗员,会商结束后还喝了一碗稀饭。想不到当晚亥时一刻就已宾天。据药坊大夫说,教主乃忧心本教事务,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而死。教主体包仁道,泛爱施生,合教上下俱身怀感念,虽万死也难以报答其一。”
令狐冲听说后,沉吟半响,一声长叹道,“向大哥洒脱不羁,心怀宽广,从此江湖上,又少了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了。”

当天中午,令狐冲把家中杂务托付给邻居李二叔后,便携带妻儿,随同王力宏一行,向日月神教总舵黑木崖所在的平定州方向一路进发,日夜兼程。其时已是明朝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主持朝纲,一手遮天。他整顿吏治,改善财政,减免人民税负,原本凋敝的乡土社会和商品经济开始渐显繁荣。从金城向东,一过天水、凤翔一带,商贩就明显增多,人烟也愈加密集,让从未见过世面的令狐安和令狐宁兄妹俩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这一天晚上,天气骤变,大雨倾盆,令狐冲一行只得在延州郊外一家酒店内临时歇脚。十余人占据了靠西边墙角的两副桌椅,令狐冲夫妇俩及两个孩子和王力宏一桌,其余教众一桌。虽然桌上菜蔬丰盛,亦有酒水,但一想到向问天仙逝之事,众人都不免内心悲戚。大家都只是将就着吃点什么,间或抿一口闷酒而已。与酒店大堂内酒客们吆五喝六、人声鼎沸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小孩子性喜热闹,又怎么能忍受这种异常沉闷的氛围?坐不多久,令狐安就向母亲请求道,“妈妈,我能随便转一转吗?”任盈盈也不愿意他太过拘谨,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是嘱咐他不要转得太远。
令狐安在大厅里左转转,右转转,始终兴趣盎然。他先是站在柜台旁边观看那个年老掌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又去大堂中央看一帮貌似河州口音的毛皮商贩如何斗酒划拳,听他们“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之类的乱叫一通,觉得十分有趣。内中一个留着髯须胡子的黑脸大汉或许是因为连胜三局的原因,竟然自斟自酌,连饮了三大碗,嘴里还嚷嚷着,“好酒,好酒!”却不妨邻桌有个胖头陀阴阳怪气地冲他冷笑道,“酒是好,只怕你们的好日子却马上就要到头了。”
“什么?你说什么?”髯须大汉眉头一皱,看似就要发怒。
邻桌那位胖头陀嘿地一笑,“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十八年前,向问天接掌日月神教大权,决心造福江湖,下令所属教众不得再抢劫、勒索无辜商旅,这才给你们这些毛皮贩子留下了一条活路。但最近江湖上传言四起,说向教主日前已驾鹤西游。眼下黑木崖上争论不休,不仅教主尊位的归属还悬而未决,更不知道黑木崖上未来的方针是黑道向左,还是白道向右。所以啦,我劝你们几位,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干了这杯再说。管他娘的明天会怎么样呢?”胖头陀端起桌上一个海大酒碗,一饮而尽。
“好,喝一杯就喝一杯。”髯须大汉也陪饮了一大杯酒。他拿起自己的酒壶向胖头陀的碗中倒了满满一大碗酒,随后压低声音,向这位胖头陀请教道,“那么,依照您老来看,神教左右使和诸位长老当中,谁最有希望接任教主大位,未来又会执行什么样的道路方针?不知阁下能否指点一二?”
胖头陀一声长叹,“这个可不好说。按理,应当由光明左使绿竹翁顺接大位,但绿竹翁年事已高,又早已退隐西湖,不问世事,怕是无心沾惹尘埃。雕侠上官云是向教主的心腹旧将,武功既出类拔萃,见识亦精明活泛,在黑木崖上一向呼声很高,就连向教主在世时,也时常流露出由其继承衣钵的意思。但亦有人认为,圣姑向晚为向教主掌上明珠,秉承向教主意志,在神教内外广施恩泽,由其承继父志也未尝不可,但圣姑向晚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从未实质参与教中事物,只怕有人心中老大不服。眼下向教主猝然离世,倘若教主尊位之争处理不当,只怕偌大一个日月神教,马上就要祸起萧墙,分崩离析了。”
“那么,按照您的意思,最希望由谁来接任教主?”毛皮商帮中一位马脸大汉插口问道。
“哈哈,哈哈哈……”胖头陀先狂笑了一阵,随即说道,“按照我的意思,当然是希望由圣姑向晚来接掌教务了。”
“这是为何?”旁边有好几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显然对此颇为不解。其时,令狐安虽然年纪尚小,却也颇有一番见地,他也觉得若圣姑向晚接掌教务,恐怕她力有不逮,难以驾驭教中大批英豪。
胖头陀见自己牢牢把握住了话头,不免有些得意洋洋,说话间也就越发没有分寸,丑态毕露起来,“这你们就不懂了。想当年,东方教主在位时,严厉管控江湖游侠,手段何其毒辣!我等拼了性命打家劫舍,刀口上讨生活,好不容易赚得些许金银,倒有一大半要进献给日月神教,你说可恨不可恨?可怜我一身武艺,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后来天幸向教主上位,侠义为先,不惯俗物,大手一挥就赦免了我们这些人的年贡。我等这才算是野百合也迎来了春天。现如今,挣多少,花多少,分金论银,倚翠偎红,要多快活有多快活。我们当然支持圣姑向晚接掌教务,按向教主的既定方针来办了,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过后,胖头陀又继续说道,“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圣姑若有需要,我等为她出生入死,和那妄图谋篡大位的上官云斗上一斗,哪怕丢上贫僧这条小命,又算得了什么?”胖头陀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凛然不惧,一改他那猥琐、粗鄙形象,倒也赢得了旁人几声喝彩。
胖头陀正侃侃而谈之间,冷不防迎面刮来一阵劲风,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已被一碗冷酒浇了个满头满脸。胖头陀气得哇哇大叫,一边用衣袖抹着脸上的酒水,一边破口大骂,“是哪个畜生王八蛋暗算我,有种就站起身来,和你家胖爷爷光明正大地斗上一斗。”
“哼!你连一碗酒水都避让不开,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斗?”说话间,胖头陀右上首酒桌旁一位身着黑丝斗篷的年轻人已站了起来。他拔出腰间的长刀,向胖头陀缓缓走来,显然来者不善。那几个毛皮商贩似乎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退让在一旁,连一声粗气都不敢喘,简直骇怕到了极点。令狐安也随着旁人后退了几步,不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他也迄今没见过这种场面,难免有些激动。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16:09:00 +0800 CST  
第二章 节哀(二)
胖头陀一伙共有六七人之多,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掏出武器,向那位年轻人身上招呼过去。只听得叮叮当当几声乱响,胖头陀一伙人手上的武器都通通跌落在地,仔细一看,各人不是手腕中剑流血,就是胳膊上挂了彩,染红了衣衫。胖头陀明知技不如人,仍恶声恶气道,“原来你就是‘招招见血’沈寒松,有本事你就把我们都杀了罢!”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然是日月神教陕西青旗旗主,在陕甘一带赫赫有名,外号“招招见血”的沈寒松。据江湖上传言,他出手毒辣,招招直指对方要穴,以快、准、狠著称,今日一见,确实名副其实。
沈寒松冷笑道,“你们也不要太得意。仗着黑木崖有令不得乱杀无辜,我就当真不敢杀你?在场众人有目共睹,你口无遮拦,接连冒犯本教教主、护法及圣姑名讳,并存有挑动本帮内讧之心。我就算今晚割了你的舌头,打断你的狗腿,江湖上又能有什么异言?还不都先指责你胡说八道,大失分寸?”经沈寒松这样一提醒,围观众人不免都点头称是,觉得言之有理。胖头陀本人听后也战战兢兢,冷汗直流,两眼流露惧意。
沈寒松又继续说道,“况且你们凉州七怪又算得了什么好东西?八年前,在宁夏府香软楼,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先奸后杀,糟蹋了十多名青楼女子,继而劫走了三千五百两白银。你们做的这桩买卖,当真以为天衣无缝,人鬼不知?去年在庆阳,你胖头陀独自一人,闯入环城张员外家,因一言不合,竟屠杀了张员外家老老小小、上上下下共二十三条人命。你能活到今天,真是老天瞎了眼!”
“什么?你们几个就是臭名昭著的凉州七怪?”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詈骂诅咒之声不绝。那个留着髯须胡子的毛皮贩子更是冲这七人怒目而视,破口大骂,“你们这几个狗杂种哟,你们不得好死……”言未毕,髯须大汉竟已老泪纵横,显然触动了他心中最为隐秘的惨痛经历。近二十年来,凉州七怪在陕甘一带为非作歹,民愤极大,江湖正派人士无不欲杀之而后快。只是西北地域辽阔,民族成分复杂,想要掌握这七人的行踪颇为不易,再加上凉州七怪又各有几手不上不下的功夫,七人联手,寻常武林人士哪是其对手?以至于让他们一直逍遥到了今天。现在,这七个魔头既已负伤,自不免有人想出头捡这个便宜。果不其然,两个崆峒派打扮的道士和四五个看不出门派来历的人,嘴里嚷嚷着“与民除害”之类的口号,仗剑而前,向凉州七怪身上刺去。凉州七怪虽左腾右挪,尽力搏击,但由于已被沈寒松伤到了要穴,连武器都拿捏不住,又如何招架得住众人的凌厉攻击?可怜凉州七怪,纵横西北多年,今日竟死于乱剑之下,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住。
眼看着七个活生生的汉子刹那间身首异处,鲜血喷溅,地上散落着断胳膊断腿,令狐安饶是少年英雄,也忍不住胃里一阵恶心,差一点就要当场呕吐起来。他默默地退出人群,一边向父母亲奔去,一边暗自赞叹着这个“招招见血”沈寒松确实了得,不仅武艺超群,而且颇有谋略,好一计借刀杀人,三言两语之下,竟让凉州七怪丢掉了性命。再次回想起胖头陀那圆乎乎的脑袋在地面上骨碌碌滚来滚去的场景,令狐安终于骇怕得抑制不住,在任盈盈身旁晕倒在地。
当天晚上,令狐安就发起了高烧,把令狐冲和任盈盈两人吓得不轻。沿途请了好几位当地名医看诊,也熬了好几副中药来喝,却没有什么明显好转。一路上始终都是迷迷糊糊的,眼前老是闪动着那凉州七怪横遭不幸的血腥现场。一直要等到快进入河北境内时,他的病情才渐渐好转,高烧退去,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16:11:00 +0800 CST  
第三章 节哀(三)
河北属于日月神教的传统势力范围。进入河北境内以后,令狐冲一行的衣食住行等已有专人安排接待,不用再像往常一样风餐露宿。为避人耳目,令狐冲和任盈盈等一家四口改乘两辆马车。令狐冲和令狐安父子俩同乘一辆带蓬马车走在前面,任盈盈和令狐宁母子俩乘车走在后面。王力宏及其十多名部属则分散在两辆马车周围负责警戒。饶是如此,仍然有少量得到消息的江湖人士前来求见,这些人中,慕名而来欲一瞻真容者有之,有事相求或拜师请教者有之,甚至于不自量力,前来比武争胜者亦有之。让令狐冲夫妇俩不胜其烦。除非确是故交旧友,令狐冲夫妇俩一律不见,全部交由王力宏妥善处理。
病情才刚好一点,令狐安就坐不住了,又开始变得不太安分起来。他揭开蓬窗幔布的一角,睁大眼睛向外观望。只见远处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三三两两的农人们分散在田地里,似乎在播种玉米或大豆。这种夏季农忙的景象与西北的苍凉空阔大不相同。而近处,朱雀堂副香主王力宏正一马当先,在前开路,王力宏的属下们则一律左手执辔,右手按在左腰佩刀的刀柄处,看上去威风凛凛,颇有气势。令狐安不由看得眼红心热。虽说父亲也曾教过他一些武功,但主要以一些基本的内功心法和拳脚套路为主,刀剑棍叉之类,却尚未接触。他早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得到一把长剑就好了,他可以悬于腰间,在水挂庄的地面上耀武扬威地走上一回,好让冯村长家的那个臭小子二牛见识一下自己的威风。
正行走间,令狐安突然发现前面驰来一匹快马,马匹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和尚,他把马鞭甩得噼啪作响,从官道旁边急速驰过,掀起漫天飞舞的尘土。还没等到令狐安回过神来,又见两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骑着马从车旁快速经过。那个靠左首的男子居然还故意冲令狐安笑了一下,神色颇为古怪。令狐安隐隐有些害怕,他赶紧放下幔布,依偎在父亲的怀里。父亲宽阔的胸怀终于让他的一颗小心脏逐渐平静下来。
令狐冲抚摸着他的小脑瓜说,“安儿别怕,这些人都只是来探哨的。离主人露面还早着呢!”这以后,果然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马,有乔装道士的,有乔装文人书生的,也有乔装成农人或马夫的。他们一次比一次放纵,先是在篷车外面故意喧哗,继而又在道路两旁高声叫骂,虽然还不至于直呼令狐冲和任盈盈的名字,但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之类话语,毕竟也让人听得很不舒服。对于这些人的挑衅行为,王力宏等一伙人却一律视而不见,甚至还大开方便之门,故意让他们窜到篷车旁边闹事,让人气闷不解。最可气的是,后来居然有一个长着獠牙的丑陋的年轻人,一伸手把篷车上的幔布撕了下来,一边还发出得意的狂笑声。不过,他故伎重演,去撕扯任盈盈那辆马车上的蓬窗幔布时,运气就没这么好了。任盈盈用一把长剑斩断了他那肮脏的手掌。听着那年轻人惨烈的叫声,令狐冲一声长叹,“唉,冒犯了盈盈,你不死就算命大了。”话刚说完,又听到嗤的一响,那年轻人已被那柄长剑当胸穿过,牢牢钉在了道旁一株硕大的白杨树上。他的脚上还连着马镫,直把那匹马拖到树下,马匹受到惊吓,又挣脱不开,踢踏了几下,仰天发出咴咴的叫声。
耳听到嗤嗤几声连响,令狐冲赶忙搂住令狐安,一招“一飞冲天”,从车篷里破顶而出。甫一落下,再看那辆篷车时,只见上面都插满了弓箭,至于拉车的那两匹马,更是被长短不一的利箭射成了刺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令狐冲又惊又怒,把令狐安拉在身后并拔出佩剑,向王力宏厉声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王力宏连连摆手,“令狐大侠赎罪,这不干我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原谅则个,原谅则个。”说话间,已骑着马连退十余丈。再往后大约二十丈远的地方,有数百人手执长弓,集结成阵,只是尚不好判断谁是领头人。令狐冲生怕敌方箭阵突然发难,连头也不敢回,只是焦急地问道,“盈盈,你们没事吧?”背后传来盈盈的一声轻笑,“我能有什么事?我早就绑了两个朱雀堂的家伙在篷车门口,他们要是想放箭,就由他们放好了!”原来,任盈盈早就发觉情况异常,又见跟在车后的几个家伙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任盈盈带着一个孩子,丝毫不敢托大,只好先下手为强。在解决了那个獠牙小伙后,她趁着变故突生、人慌马乱之际,从蓬窗处甩出一条长绳,绑回附近两条壮汉吊在篷车门口,替她母女俩做活盾牌。这两个壮汉也算是朱雀堂中的好手,竟全无还手之力,本想呼叫救援,又怕惹怒这个魔女,是以默默承受,一声不吭。
令狐冲这才放下心来。他冲着王力宏大声喊道,“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会不埋怨你。但你把幕后主使请出来,让我和他当面锣、对面鼓地把问题说清楚,这总是你所能做到的吧?”王力宏双手抱拳,说道,“这没有问题。请令狐大侠稍后,晚辈自当尽力而为。”他调转马头,向箭阵背后打马奔去。不多时,箭阵中央让开一条道路,一个瘦高老者从箭阵中走了出来。他远远地冲令狐冲抱了抱拳,嘴里说道,“令狐大侠,得罪了。许久不见,想不到您还是这样英姿飒爽,武艺卓绝更胜往昔。”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16:11:00 +0800 CST  
第四章 节哀(四)
令狐冲仔细瞧着来人,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和对方究竟有何交往,只好抱拳作答,解释道,“在下远赴西北,隐居将近二十年,天隔地远,物是人非。虽时常感念诸位江湖旧友,却也难免日渐生疏。实在想不起阁下尊姓大名,还望不吝赐教?”
来人哈哈大笑,“令狐大侠言重了。当年五霸岗上,数千英雄好汉,令狐大侠怎有可能一一记得?老夫乃当年天河帮帮主黄伯流之子黄仲英,现位居日月神教河北分舵香主之职。今日带领众多属下,打扰了令狐大侠的既定行程,还请您及夫人多加赎罪。”
令狐冲道,“原来是黄香主。想当年,我和令尊黄老帮主一见如故,义气相投。扪心自问,也不曾得罪于你。何以今日痛下杀手,翻脸无情?”
黄香主摆摆手道,“令狐大侠误会了。令狐大侠武功盖世,我一个小小香主,何德何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刚才我们放箭,其实并无恶意,原是想见识一下大侠的惊天武艺,只射了第一辆篷车。不然,就算令狐大侠能躲过箭雨,令狐夫人车篷门口的那两个活盾牌,只怕还挡不住我们的万箭齐发。”
令狐冲一想,果然不错,第二辆篷车上面一支箭头都没有,显然对方已手下留情。但对方数百名弓箭手在三十丈外,居然无一失手,全都按照指令射在了第一辆蓬车上,可见平日训练有素,绝非乌合之众。仔细思量,不免让人心悸。眼下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分清,令狐冲也不便一味指责,惟有苦笑道,“看来我还得多谢诸位了。只是你们今天结成这种阵势,究竟意欲何为?敬请明言。”
黄香主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也不想为难令狐大侠,只是想请令狐大侠先打道回府,等黑木崖上大事已定之后,再来祭拜向老教主不迟。”
“这是什么话?”令狐冲怒道,“我和向大哥乃生死之交,得知凶讯,如何有不赶来祭拜英灵的道理?”
黄香主沉吟道,“然则这样的话,那就请令狐大侠在上了黑木崖之后,参与丧事即可,切勿对本教教主人选发表任何意见。不知令狐大侠意下如何?”
令狐冲答道,“本来我一个外人,确实不便对贵教教主人选发表意见……”黄香主一听,面露喜色,禁不住插嘴道,“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谁说我答应了?”令狐冲道,“其实,‘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你们要是一开始就和我好好商量,我竟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你们今天以武力相逼,令狐冲若是就此屈服,未免要被江湖好汉所讥笑。因此,你所提出的条件,恐怕我不能应允。”
黄香主两手一拍,跌足叹道,“看来我还真是好心办成了坏事。说不得,只好用强了。搭弓——”随着黄香主一声暴喝,数百名弓箭手纷纷取箭在手,搭在弓上,将箭头对准了令狐冲、令狐安及任盈盈母子俩所乘坐的那辆马车,只等黄香主下达“放箭”的口令了。
“等等,等等……”令狐冲吓得直摆手,“你们可别先放箭,总得让我和盈盈说几句话贴心话吧?”
黄香主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这没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和令夫人好好交谈。如果能回心转意,答应老夫的这个不情之请,那就更好说了。老夫将向令狐大侠磕上三个响头,以示衷心歉意。”
令狐冲一边答道“好说好说”,一边牵着令狐安,快步迈向身后篷车。他拨开那两个被捆绑的活盾牌,将令狐安塞到了车篷内,并闪电般点了令狐安和令狐宁的睡穴。随后,令狐冲和任盈盈对望一眼,一声长啸,万籁俱寂。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16:12:00 +0800 CST  
第五章 节哀(五)
令狐安醒来时,发现已是傍晚时分,母亲带着他和小妹正置身于一个狭窄的山洞里。山洞中央,燃烧着一堆熊熊的篝火。在火光的映照下,母亲面色沉重,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而小妹令狐宁,则咬着大拇指,死死地盯着篝火上方那正烤得冒油的两半边野鸡。她大概是饿昏头了。
“爹爹去哪儿了?”令狐安向母亲问道。
任盈盈把手往外一指,说道,“你爹就在外面,正向人问话呢。你去叫他进来吃点东西吧!”令狐安嗯了一声,顺从地走到洞口,依着母亲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父亲高大的身影,以及站在父亲身边的黄香主和王力宏二人。黄香主和王力宏不断地打躬作揖,似乎在对父亲表示着感谢,随后,他们一跃飞起,从树顶上踏着轻功飘走了。令狐安不由赞叹道,“好一招‘御风而行’。”
那个王力宏的耳朵非常灵敏,一听到令狐安的声音,竟然折转过来,缓缓降落在令狐安的身旁,姿势优美,如飘如浮。他摸了摸令狐安的脑袋瓜子,解开腰上的佩剑,强行塞到令狐安手里,脸却对着令狐冲道,“玄武堂的那个小獠牙冒犯了令狐夫人,纯属咎由自取,却不幸弄脏了夫人的宝剑。晚辈失职,深感惶恐。夫人的宝剑那么名贵,赔是没法赔的。只能把我这破铜烂铁送给小兄弟把玩几天,聊表歉意。”
“不可不可。”令狐冲赶忙制止道,“你这把青金剑价值白银千两,安儿从未练剑,对剑术一窍不通,这不是浪费了这把上好宝剑吗?”
王力宏却道,“一把青金剑而已,市场上想买多少都有,值得些什么?若能在小兄弟手上,习得剑术精华,将天下武脉发扬光大,那才算是这把剑天大的幸运呢!”说话间,他再次跃到树梢,腾跃跳动中已去得很远了。
令狐安欣喜地把这把青金剑抱在怀里,目送着王力宏逐渐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之中,他终于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了。令狐安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只见寒光一闪,铮然有声。父亲在旁赞道,“好一把青金剑,剑气逼人,寒风扑面。看在这把宝剑的份上,我也得教你几招剑法,免得你暴殄天物,拿着这柄好剑去杂耍了。”令狐冲高兴地点点头,“好好好。我早就想练剑了,是你们偏不让嘛。”
父子俩正说着话,却冷不防听见令狐宁在山洞中呼喊,“爹爹,哥哥,你们快进来吃烤鸡!再迟了,可就没有啦。”令狐冲大叫一声,“不好”,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令狐安也口水直流,抱着青金剑一边跑一边喊着,“等等我,等等我……”
这天晚上,一家四口分食了那只肥鸡。因为白天一直处于沉睡之中,加上获赠宝剑的兴奋和山洞外林涛阵阵的轰鸣,令狐安一直到很晚都没有睡意。正要起床去尿尿时,他突然听到母亲问道,“安儿和宁儿都睡着了吗?”父亲答道,“好像都睡着了。”令狐安心想,爸妈肯定是想聊些什么机密事,我且装睡听一会儿好了。他听到母亲继续问道,“今天这起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答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日月神教谁来接任教主的大事。玄武堂长老桑三娘和河北分舵黄香主认为我俩和圣姑向晚可能更亲近些,怕我俩支持向晚接任教主,故挟持王力宏一伙,前来阻挡你我二人。只要我俩不去黑木崖,他们就觉得光明右使上官云上位更有希望一些。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这还叫没有什么恶意?”令狐安听到母亲怒道,“这根本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今天这种场面,要不是那年去西北前,咱俩去少林寺向方证大师告别,盘桓了半个月,其间,承蒙方证大师垂青,传授了你一招‘狮子吼’,咱们今天焉能全身而退?冲哥,日月神教的路数我比你清楚,他们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无所不用其极。你今天将黄仲英和王力宏放走,只怕会后患无穷。”
令狐冲道,“这你就过虑了。我已经和黄仲英、王力宏两人说好了。我不干涉他们支持上官云,至于我表态与否,支持哪个,他们也不得过问。不然的话,再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休怪我独孤九剑无情。”
任盈盈啐了一口,“呸!我还不知道你?你今天施展‘狮子吼’时,生怕伤到别人,只灌注了三成内力,以至于黄仲英和王力宏居然没被震倒,还得我出手将他们擒获过来。冲哥,不是我说你,咱们现带着两个孩子,稍有不慎,就痛悔莫及。以后遇到紧急情况,你可再不要心慈手软了。”
令狐冲陪着小心说道,“这不是念在曾经和黄伯流有过一番交情的份上吗?我又怎么好意思伤他儿子?好好好,我听你的,以后谁敢得罪任大小姐,令狐冲出手必不容让。不过今天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却也怪他们不得,日月神教这些人,确实是穷疯了。据黄香主说,他们河北分舵每日会餐时,都在齐唱着什么‘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你说偌大一个帮派,这成何体统?”
“这话怎么说?”任盈盈大惑不解道,“我辞任神教教主时,账上金银珠宝计价三千万两,如何落魄到今日这种田地?”
令狐冲一声长叹,“再丰厚的遗产,只怕也架不住坐吃山空啊。向大哥接任教主之后,标榜侠义,不喜俗务,又严禁部属外出抢掠、勒索。那么,钱从何来?只是向大哥武艺超群,深孚众望,又生活素朴,严于律己,黑木崖上倒不至于有什么异言。但眼下向大哥已然辞世,大伙儿心中自不免有些计较。如若向晚接任,只怕会按照向大哥的既定方针来办,那大伙儿还有什么奔头?相比之下,他们当然更希望上官云接任。上官云性喜豪奢,又重排场,尤其在广开思路、多方创收方面,颇有经验,自然广受教众欢迎。我怕此事处理不好,向晚会有性命之忧。”
任盈盈一听,顿时焦急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黑木崖。向晚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还有面目于九泉之下见向叔叔吗?”
令狐冲笑道,“不急。还没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况且,向晚身边还有秃笔翁、丹青生等人护驾,谁敢轻举妄动?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
令狐安听到母亲嗯了一声,随后就再没声音了。等了一会儿,他爬起来去山洞外撒了一泡尿,又进洞来给篝火添了两根木柴,这才依偎在母亲身边,渐渐坠入梦乡。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16:13:00 +0800 CST  
第六章 节哀(六)
一番长途跋涉之后,令狐冲等四人终于来到一处水滩之前,水滩对岸那座高耸入云的险山就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木崖了。水边停靠着一艘小船,船上艄公左臂绑着白色孝布,懒洋洋地靠在船桨上面昏昏入睡。令狐冲向他问道,“船家,可否带我们过去?”
艄公睁开朦胧睡眼,反问道,“你们有免费通行凭证吗?若没有,须得每人给我一百文铜钱呀!”令狐冲道,“这免费凭证我倒是没有,给你四百文铜钱好了。不过,你作为日月神教教众不履行值守,竟然做起了这种买卖,让人好生奇怪。”
艄公听说有钱可赚,连忙打手势请令狐冲等四人上船,一边解释说,“哎,这也是没有办法呀。神教效益不好,黑木崖上,人人均以稀粥野菜充饥。我若再不挣点小钱,只怕要跟另两位艄公一样,活活地饿死在这里了。”令狐冲和任盈盈听之,不由面面相觑。
来到对岸,只见一条狭窄小道蜿蜒向上,隐没在云霄深处。令狐冲和任盈盈自是不惧,令狐安勉勉强强也算是个半大小子,哪怕多走十几里山路也无大碍。只有那个令狐宁,因年龄尚小,得知自己要攀爬这样一个险峻山坡,立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艄公在旁笑道,“无妨,无妨。”只见他拍了拍手掌,不多时,有两人抬着竹制躺椅飞奔而来。艄公对他两人说道,“山虎,阿豹,你俩快给这位大爷及夫人打躬作揖,他们可都是你俩的衣食父母。”山虎和阿豹听说后,赶忙放下躺椅,向令狐冲及任盈盈鞠躬行礼,连声问好。令狐冲本想着把宁儿一路抱上山去,见此情形,倒不好意思说不帮衬他们的这笔生意了。令狐冲把宁儿抱在躺椅上,向两位拱了拱手,说道“劳驾了”。行得几步路后,令狐冲眼见这两人衣衫褴褛,满脸憔悴,想了想,又把安儿也放在了躺椅上,对他们说按双倍计价。瞧着山虎和阿豹那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令狐冲和任盈盈忍不住就要心酸落泪。
到得总坛,已是中午时分,日光当头暴晒,让人昏昏入睡。放眼望去,偌大一个牌楼广场,竟空无一人,惟有那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孤独矗立,牌楼上的四个大字“泽被苍生”已完全褪掉了金漆,不仔细瞧甚至辨不清字迹。而通往光明顶的那条石板路更是断砖碎石,看上去破破烂烂,充满了诡异。令狐冲向山虎、阿豹两人问道,“怎么总坛重地,竟无人防守?”阿豹苦笑道,“哎,都穷得快要断炊了,还防守做什么?谁会来偷,又谁会来夺?况且,大伙儿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有力气站岗?早在去年冬天,黑木崖上的岗哨就全部撤了。黑木崖上上下下上千户人家,现在真正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淳朴到了极点。”
令狐冲不解道,“然则这样,为何去年崆峒派静宁道长就任掌门人仪式上,日月神教还送去了一万两银子作为贺礼,在武林各大门派之中独出风头?”
山虎叹道,“谁知道呢?上峰说是什么展现江湖责任,咱们这些小喽啰,也管不了这许多。”
令狐冲也知道从山虎、阿豹口中打听不出什么,就给了他们一些银钱,让他俩先下山去了。随后,令狐冲就挈带着妻儿,向光明顶缓缓走去。才走不多远,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一帮半大孩子,他们一冲上来就给令狐冲和任盈盈夫妻俩跪下磕头,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大侠,行行好吧,我们都两天没吃饭了……”令狐冲看他们个个面容菜色,身形瘦削,情知不假。但他也素来甘于清贫,又如何有那么多银钱资助这一大帮孩子?正踌躇间,只听得有人在人群中惶急喊道,“圣姑来了,快走快走”,刹那间,这些半大孩子拔腿就跑,在广场上一哄而散。令狐冲循声望去,只见圣姑向晚披戴重孝,正带着秃笔翁、丹丘生等人匆匆赶来。前年暮春,向晚游历西北,途径金城安宁堡时,曾特来拜谒。故令狐冲一望便知。
向晚跪在令狐冲脚下重重地磕头,泣不成声。令狐冲也感慨万千,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倒是任盈盈将向晚扶了起来,安慰她道,“人死不能复生,请晚妹务必节哀。”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16:14:00 +0800 CST  
第七章 出走(一)
当日,向晚将令狐冲一家四口礼让到成德殿中。令狐冲等人先在向问天灵前叩拜了一番,想着往日情分,不由泪洒当场。礼毕后,任盈盈又搂住向晚的腰身,聊着一些贴心话。令狐安不愿意听这些成年长辈们叙旧,他们一边哭一边笑,尽说一些陈芝麻乱谷子之类的旧日往事,简直太无趣了。他很快瞅了一个机会,偷偷地从成德殿中溜了出来,沿着一条回环曲折的长廊,进入到一座花园之中。令狐安见花园中的栀子花开得茂盛,清香弥漫,沁人心脾,不由得精神愉悦,一时兴起,演练起父亲这两日路上偷空教给他的那几招华山剑法。正舞得高兴间,他突然听到花园右首一间小石屋中,传出来几声尖叫,似乎还有人在呼喊救命。令狐安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会多少武功,就凭着满腔热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只见石屋中有一对青年男女,正朝石屋中左首一扇铁门处乱砍乱劈。铁门里面,是一条隧道,不知道深浅,挤满了一大帮人。他们手持各种武器,吆喝着欲要冲杀出来,却限于隧道内空间狭窄,施展不开,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人,一时间反倒被这对青年男女手中的长剑逼得手忙脚乱。但令狐安很快发觉,这对青年男女并没有占据什么主动,反而处于危机重重之中。两人一直在全力进攻,竭力阻挡对方杀出,但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他们现在已然内息不稳,气喘吁吁,最多再坚持五六十招,只怕就会精疲力竭。而隧道内的人,却是以守为主,间或招架两下,简直就是在以逸待劳。隧道内最前面那几人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甚至开始变得气定神闲起来,那样子似乎在说,看你们俩能坚持多久?
那对青年男女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名男子一边舞剑,一边大喊,“烟霞,快走。”那个叫烟霞的女子却不肯逃走,反而冲男子焦急地说道,“哥哥,你是家中独子,还担负有咱们上官家族传宗接代的重任,你快走,让我来掩护你。”女子一边说,一边将一把长剑舞得又快又急,显然已是焦虑不安。令狐安心想,大丈夫当以侠义为重,此时不拔剑相助,更待何时?他推门而入,一声长喝,“不要怕,我来帮你们。”随之加入战团,朝隧道内猛然刺去。令狐安虽然剑术不精,反反复复只是有凤来仪、白云出岫、白虹贯日等有限的几招,且凌乱不堪,不成体系,但他自幼跟随父亲令狐冲这样的武学宗师学习内功心法,日积月累,内力深厚,早已超出一般武林人士。隧道内一中年壮汉伸出板斧格挡,居然一不留神,被令狐安一剑震脱了手。紧接着,又有两柄长剑被令狐安震飞。形势顿时悄然逆转。隧道内的人不敢出手格挡,而隧道外的三人则可以轮流缓歇。那名男子见战况稳定,竟腾出手来,冲令狐安抱拳致谢,“小可上官弘扬,有劳小兄弟了,救命大德,没齿难忘。”原来他名叫上官弘扬。令狐安不敢分心,仅以点头作答,手上则灌注全身内力,一招紧似一招,剑气回荡,在隧道内竟轰鸣作响。
隧道内的人见始终无法取胜,竟争相鼓噪起来。隧道深处有人吼道,“若今日失手,人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还顾惜些什么?”那个冲在最前面的中年壮汉听到这句话后,像是陡然打了鸡血,拾起脚下板斧和长剑,恶狠狠地咒骂道,“你们三个小杂种,老子跟你们拼了。”他一边将手中武器——一柄板斧和两把长剑——向上官弘扬和上官烟霞兄妹俩下盘扔去,一边直朝令狐安的剑锋扑了过来,竟是主动求死的打法。兄妹俩一时不备,来不及挡住下盘,只得往后一跃,竟被逼退五六步远。而令狐安虽好行侠仗义,却毕竟年幼纯真,尚无屠戮人命的念头。眼见对方就要长剑穿胸,命丧当场,令狐安急忙持剑回缩,却不料就此堕入了对方的彀中。原来,中年壮汉早已发现令狐安虽然内力雄浑,但却剑术平庸,面相天真烂漫,更无半点杀气。他赌令狐安必定不会痛下杀手,于是欺身上前,利用令狐安回剑躲避的空当,竟就此点了令狐安的膻中穴。中年壮汉一击成功,身后其他人遂蜂拥而出,将上官兄妹和令狐安团团围住。很快,诸般武器从前后左右并上上下下招呼过来,三人无法再战,只得放弃抵抗。上官弘扬面朝令狐安叹息了一声,“小兄弟一念之仁,以至于斯!”令狐安也因自己没有帮助到上官兄妹而暗自懊悔。不过,那个中年壮汉则很是感激令狐安的手下留情,不但主动替令狐安解了穴道,还将青金剑交还与他,帮他把青金剑插回剑鞘。只是三人的脖颈和后背上,都有几把刀剑抵着,令狐安哪怕兵器在手,也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21:26:00 +0800 CST  
第八章 出走(二)
好在这些人将上官兄妹和令狐安擒获后,并没有当场格杀,而是勒逼他们步入隧道。令狐安跟着众人缓慢前行,只见隧道内极其逼仄,个别地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偶尔有几盏豆大油灯,随机分布在隧道两侧,昏暗如同鬼火。让令狐安感到诧异的是,这些人虽然打斗获胜,人质在手,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反而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像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还悬而未决。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始走出隧道。三人很快被带到一处假山前面。令狐安看到约有数百人手拿不同兵器,将假山团团围住。假山上面,一个白发老者身着黑衫,腰系黄带,仰首看着万里晴空,竟神色不惊,旁若无人。令狐安不由得对这位老者充满敬意。喧哗声中,只听得有人朗声说道,“上官右使,咱们一致推举你为神教教主,让你带领大伙儿发家致富,又哪里对你不住?您老是这样推三阻四,不是寒了众人的心么?”
令狐安心想,原来这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上官云,果然气度不凡。只听上官云答道,“杜香主,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向教主当年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么忍心杀他女儿,来谋取教主尊位?你不要再说了,这事万万不可行。”
杜香主嘿嘿一笑,“你不忍心杀向晚,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们这些老部下身首异处?当年我们这些人跟着你上官右使出生入死,当真就没有一丝半点真情?况且,向老儿独揽大权这么多年,兄弟们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这你比谁都清楚。咱们今天也是没有办法,担下了这以下犯上的罪孽,你要不带领我们死而后生,我们还能指望谁去?”
上官云冷笑道,“这我可不管。我早就劝你们不要乱来,你们却偏不听。种因得果,反正别找我。”
上官云的这句话并没有说服众人。杜香主立即接口道,“好,那咱们就先鱼死网破。”他右手向前一挥,一僧一道已冲天而起,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向上官云攻去。那个年老僧人手持一根狼牙棒,一招“当头棒喝”,缓慢而游移,看似笨拙无奇,实际上却蕴含多种变化;而那个中年道士则将一柄白色拂尘舞得又迅又急。原来这两人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狼牙和尚和白尘道长,两人并称“僧慢道快,联手无碍”,在日月神教追风堂中专司暗杀,一般武林人士常闻之丧胆。上官云不敢托大,拔出长刀,向左后侧急退数步,避开白尘道长锋芒,并故意露出右侧空门。白尘道长见猎心喜,忙飞身向右,意欲占得先机,却不知自己已无意中夹在狼牙和尚和上官云中间。上官云等的就是就是这三人成线的良机,彼时狼牙和尚已攻他不到,无须分神防守。随着铛铛铛几声连响,上官云已挥出三刀,竟是以快对快,一刀硬拼道长拂尘,第二刀仍然是硬拼道长拂尘,第三刀却倏然向上,抵住狼牙和尚腾空而起后的当空一棒。许多人啊地一声尖叫,只道上官云门户大开,白尘道长会反手一拂,就此取下上官云的性命,却发现白尘道长竟仰后而倒,就此毙命。杜香主等高手对此看得清清楚楚,白尘道长是以全身内力抵住了上官云的第一刀,但上官云第二刀砍来时,他运气不及,内力尚未聚集,自被上官云的惊人内功震断心脉而死。一念至此,杜香主大叫一声不好,抬头看时,狼牙和尚果然也没接住上官云的这连环两刀,正口吐鲜血,落地而亡。
上官云片刻之间,连杀两大高手,他露出的这一手真功夫震惊了全场,一时间,众人一片沉寂。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后,杜香主又说道,“上官右使,你这就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现在您的宝贝儿子和女儿都在我们的手中,你要再执迷不悟,兄弟们可就要对你不住了。”
“杜香主,这我不怕,你威胁不到我。谁都有儿子,谁都有女儿,你们能杀了弘扬和烟霞,难道我就不会回头找你们全家的茬吗?”上官云不以为意道。
杜香主又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不是怀着全家被屠的恐惧?这事要是最终功亏一篑,谁还能指望侥幸偷生?咱们眼下已经被逼上了绝路,既然你为了那点私人情谊,忍心看着我们这些人受苦受难,受罪受死,那我们也只好拿你的儿女垫背。听我令,先剁下上官弘扬一只手--”
“我看谁敢?”上官云一声暴喝,飞身向下,已朝杜香主直扑过去。杜香主反应也是极其迅速,当即拔出腰刀,顺势向上斜刺,以阻挡对方攻势,同时身形一闪,已躲在旁人背后,攻守兼备,一气呵成。却不知,上官云攻击他是假,夺他腰刀是真。上官云用两指夹住杜香主的腰刀刀背,用力向前一捅,逼得杜香主倒退两步,随后再回手一拉,内力一发一收之间,已将杜香主的腰刀夺了过去。上官云露了这一手后,一个鹞子翻身,又飞到了假山上面,他俯视全场,恶狠狠地言道,“谁敢向上官云的儿女动手,我要让他死不堪言。”
上官云这闪电一击,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告诫众人,谁敢向上官兄妹动手,他随时可以取其项上人头。然而群情激愤之下,这并没有什么用。这时候,那个算计令狐安得手的中年壮汉再度挺身而出,“上官右使,在下跟随杜香主,做下这等叛逆大罪,早就没报生还的希望。但扪心自问,我并无私心。为了全体教众将来的福祉,说不得,只好辜负您老人家往日的栽培,得罪了。”中年壮汉左手牵住上官弘扬的右手手掌,其右手却将手中板斧高高扬起,猛然劈下,随着一声凄厉叫声,两只手掌已跌落在地。上官弘扬突遭变故,疼得连声惨叫,中年壮汉却咬着牙关,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上官云顿时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居然还真有这种不怕死也不怕残的人。上官云呆立当场,束手无策。谁都知道,上官云只要胆敢向他出手,他必然拼了性命不要,回手给上官弘扬来上一斧头。上官云不敢妄动。良久过后,上官云开始拖着哭腔叹道,“宋副香主,你他娘的够狠。你这又是何苦呢?”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21:27:00 +0800 CST  
第九章 出走(三)
宋副香主不答,反而将板斧交给旁人,其右手又牵住了上官弘扬的左手。这样看来,他是摆明了要和上官弘扬以手换手,再以一命换一命了。宋副香主这种舍身成仁的刚烈让众人深受感染。他们纷纷叫嚷着,“让我来,让我来,我还有两只手”,七八只手同时伸过来将宋副香主使劲拉开,并帮他绑扎好,敷上止血药物。纷乱中,还有人咒骂道,“管他娘的,咱们都别活了,先杀了这三个狗贼再说。”令狐安还没明白过来,就已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有人举起了大刀,作势就要砍下来。就在这时,杜香主突然大喊,“且慢。”他奔到令狐安旁边,拔出令狐安腰上的青金宝剑,询问他道,“你是王诚长老的什么人?这把剑是怎么得来的?”令狐安眼见他满脸关切的样子,知道这其中干系极大。他虽然不识得王诚,但王诚的儿子王力宏却是认识的。当下将自己和王力宏的关系大大渲染了一番,说什么“我和力宏兄乃生死之交,承蒙他看得起,以青金剑相赠。”杜香主又向宋副香主窃窃私语了一阵,似是打听令狐安被俘的具体情形,终于信以为真,“既然是力宏公子的好兄弟,咱们就不便得罪了。不过小兄弟,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快快请吧!”令狐安也不敢多做停留,接过青金剑后,立即拔腿就走。上官云的豪气干云确实让他心折,但宋副香主的刚烈却也惊动天地,谁是谁非,顷刻间难以判断,确实不便贸然干涉。令狐安心想,为今之计,还是将这件事赶忙告诉父亲,让他来定夺好了。
令狐安刚冲出人群,就迎面看见父亲、母亲和向晚等人正从隧道口鱼贯而出。原来他们也暗中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向问天死后,向晚等人对上官云本来颇有猜忌。如今,看到上官云遭受众人围攻,上官弘扬又失去了一只手,顿时又羞有愧。她施展轻功,飞到上官弘扬身旁,有一个不知轻重的汉子试图阻拦,刚举起长剑遮挡,就被远处丹青生的一记钢镖射中手腕,长剑落地,痛得哇哇大叫。杜香主等人自知不是对手,迫于无奈之下,只得缓缓向后移动,同时人人手按兵刃,防备向晚一方暴起发难。向晚得以从容地帮助上官弘扬包扎好手腕伤口。只见上官弘扬面色苍白,口唇发绀,显然已失血过多。向晚右手一招,顿时有两位紫衫使者抬着担架趋步上前,将上官弘扬抬了出去,想是要送到药坊前去医治。上官烟霞不放心,也紧随其后,以便随时看顾。
等上官兄妹俩走后,向晚仰头向上官云问道,“上官叔叔,这些叛逆反贼如何发落,还请您指示。”向晚本以为,这些人咄咄相逼,让上官云的宝贝儿子失去了一只手,上官云肯定是欲杀之而后快了。只要上官云一声令下,她就要亲自上阵,帮上官云手刃仇敌。杜香主等人听到后,竟禁不住四肢发抖,满脸恐惧。而这边秃笔翁、丹青生等人也纷纷拿出了武器。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却不料,上官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向教主猝然而逝,之前并没有指定继承人,以至于留下这天大的隐患。虽然这些人等举荐老夫,老夫也绝不同意,但反过来说,他们作为日月神教教众,也有对教主人选发表看法的权利。老夫建议,还是既往不咎,化解干戈为宜。不知圣姑意下如何?”此言一出,不仅参与此次叛乱的众人大吃一惊,实难相信,连令狐冲也点头称是,为上官云的宽阔胸怀和宅心仁厚所折服。令狐冲径直上前,向上官云拜了三拜,赞誉道,“上官右使磊落光明,胸次开阔,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上官云这才发现令狐冲和任盈盈等人也来了。他连忙从假山上飞身而下,回拜令狐冲道,“令狐兄弟谬赞了,老夫绝不敢当。”言毕,又向任盈盈弯腰行礼道,“任大小姐重回黑木崖,合教上下,正好聆听教诲。”任盈盈慌忙回礼道,“上官叔叔言重了。上官叔叔经年不见,仍气宇轩昂。小女子退隐江湖多年,相夫教子,优游卒岁,早已无心过问世事。请上官叔叔见谅。”
上官云和令狐冲夫妇正相聊甚欢,向晚在一旁则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上官云刚才那一番话,持论公正,有情有义,相比之下,让向晚很是面上无光。向晚心想,你自己的血海深仇都懒得介怀,故作大方,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当下也就默不作声。上官云命杜香主等人朝圣姑向晚参拜行礼,感谢不予追究之恩时,向晚也只是冷冷地点一点头。她在日月神教一十八年,从出生起就是全教上下的掌上明珠,一直颐指气使,从没人违拗过她,现在眼见上官云势大,在武功气度方面又远胜于己,不由得又气又急。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21:28:00 +0800 CST  
第十章 出走(十)
人群散去以后,上官云随同向晚、令狐冲夫妇等人来到成德殿中。宾主叙座之后,上官云道,“教中事务庞杂,内忧外患,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圣姑及早接任教主,黑木崖才能始得安宁。”上官云这一提议,让众人大吃一惊。虽说他曾在公开场合屡次表示自己不愿意接任教主,但这究竟是出于一片真心,还是以退为进,尚不得而知。在场众人都知道,上官云充任光明右使,实际操持教务多年,早已权柄在手,现今提出向晚上位,不知是何居心?向晚正踌躇间,那丹青生却早已接口答道,“上官右使能作如是想,那最好不过。不如就趁着今天令狐大侠夫妇在此做个见证,召开长老大会,共同举荐圣姑为新任教主人选。”丹青生随即派令下去,让手下紫衫使者速请各堂长老前来赴会。
不多时,各堂长老陆续到来。此时,日月神教高层包括光明左使绿竹翁,光明右使上官云,圣姑向晚,及王诚、秦伟邦、桑三娘、秃笔翁、丹青生、范穆源、龙庆棠、王秀林、范先纯、吴河清等十位长老。光明左使绿竹翁因风烛残年,怕禁受不住舟车劳顿,此次只派了大徒弟邓云前来代为吊丧。丹青生也把他请了过来列席。待得诸位长老尽皆到齐,一一叙礼完毕,丹青生开门见山道,“今日桃源居发生骚乱,想必各位已有所闻。为今之计,只有早立新主,才能避免党同伐异,内部纷争。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龙庆棠道,“早立教主确是当务之急。不知道丹青生长老可有人选没有?”龙庆棠以一手至冷至纯的阴山剑法行走江湖,因善使奇谋,品性亦较端正,故深受向问天倚重,十余年来累获拔擢。他常感念向问天的知遇之恩,爱屋及乌,对圣姑向晚也极为友好。眼见向晚亲信丹青生主持此次长老大会,定是胸有成竹,有的放矢,故当即附和道。
丹青生道,“我确实有一个最佳人选。但我说了也不算。所以这次把诸位长老都请过来,就是要群策群力,共同商议。大家都开诚布公,把各自心仪的人选都举荐出来,放在明面上,看谁呼声最高,就由谁接任教主。这样一来,不管成败,谁也无话可说了。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丹青生又扭头冲着令狐冲道,“若有不当,还请令狐大侠多加指教。”
众目睽睽之下,令狐冲不得不当场表态,“这个思路异议最少,我看也最可行。”
桑三娘一见有令狐冲站台背书,顿时心里宽慰不少,连忙道,“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少数服从多数。我举荐上官右使接任教主。”桑三娘虽然未曾婚育,但奢侈淫靡,日常开支一向很大。她早就对向问天所主导的厉行节约、示好武林的大政方针心怀不满,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向问天逝世后,她蠢蠢欲动,积极联络,意欲联名推举上官云担任教主,以推动教内风向变化。本来,丹青生主持召开此次长老大会,她生怕丹青生等人有备而来,提议向晚接任教主,并强力施压,造成既定事实。眼见事情还有商榷的余地,连忙先声夺人,推出上官云作为教主人选,当真工于心计。
桑三娘这样一开口,顿时又有几个长老分别说出心仪人选,分别是王诚、秦伟邦、范穆源、王秀林推举上官云,秃笔翁、丹青生、龙庆棠、范先纯、吴河清则先后举荐向晚。十长老各抒己见,结果却是一个五五开。桑三娘等人把目光朝向上官云,眼中满含期待。桑三娘私下认为,虽然说五五打平,但最有权重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堂长老中,有三位支持上官云,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参考因素。只要上官云应允,应当大事可期。
上官云又如何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向桑三娘等人拱了拱手,说道,“各位厚爱,老夫感激不尽。但我心意已决,竭尽全力支持圣姑向晚接任教主。还望诸位与老夫一道,精诚团结,各尽心意,实现本教权力中枢的和平交接。请各位受老夫一拜。”上官云当即站起身来,向在场诸位长老鞠躬行礼。桑三娘等人一边还礼,一边暗暗叫苦,埋怨上官云是否假仁假义,太过自谦,辜负其支持者一片信任,只怕以后遗患无穷。桑三娘等人正暗自懊悔间,向晚内心也举棋不定。如果就此接受,自是无妨,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教主之位是上官云让出来的,以后在教内如何让人心服?但若也学上官云抑己扬人,又怕事态失控。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展现大家风范的念头压制了操持权柄的想法。向晚不顾秃笔翁和丹青生在向她反复使着眼色,当下也谦虚道,“我一个小女子,何德何能,占居首位?还是请上官叔叔主持大局,小女子唯上官叔叔马首是瞻,恭聆教诲。”
这样一来,究竟谁当教主,仍是难以决断。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在旁列席的邓云,想听一听他的高见。邓云虽然只是浙江分舵香主,本无在长老会议上发表意见的资格,但他毕竟是光明左使绿竹翁的首徒。向教主百年之后谁来继承正统的问题,绿竹翁或许也曾和他有所交流。邓云嗫嚅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正准备发言时,上官云一伸手制止了他。上官云斩钉截铁道,“除非绿竹翁亲临,否则教主废立大事,岂能听凭一位香主之言?按照日月神教惯例,重大事项议论不决时,由最高职事者当机立断。在场诸位以我为尊,现在我宣布,由圣姑向晚接掌教务,各人不得再有异议。”上官云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大家正面面相觑时,上官云又向令狐冲询问道,“本人提议是否公允,还请令狐大侠明示?”
令狐冲决计不能说上官云的提议有失公允,但如若说公平恰当,又相当于首肯了上官云的提案,违背了自己不参与日月神教内部教务、不对神教教主人选发表看法的初衷。但此间情势所迫,又岂能容他完全置身事外?令狐冲只能苦笑道,“上官右使大公至正,在下钦佩万分。”言下之意,竟是同意了上官云。眼见结局已定,桑三娘等人无奈,只得离席向圣姑向晚叩拜行礼,表示臣服,恭贺她众望所归,荣登大位。紧接着上官云、秃笔翁等人也纷纷离席道贺。一片恭祝声中,日月神教教主尊位之争遂告一段落。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6 21:28: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出走(五)
三天后,黑木崖上鼓乐齐鸣,哀声大作。日月神教在黑木崖上的桃源居为向问天举行安葬仪式。除了武当派新任掌门冲远道长和恒山派掌门仪清师太前来捧场之外,少林、丐帮、昆仑、峨眉、华山、嵩山、衡山、雪峰、崆峒、太行等江湖上各大名门正派都只是派了代表前来吊唁。而那个冲远道长,本意上却是为了借此机会,和江湖上各大门派掌门人结交,一见各大门派都只是派了代表出席,因此也就郁郁寡欢,意兴索然,安葬仪式一结束,他连茶水都懒得喝上一杯,当场就告辞下山了。而恒山派掌门仪清师太,估计也是存有借此看望上任掌门人令狐冲之意。可怜向问天在江湖上广泛示好,乐善好施,结果却被人当成了冤大头,落得连丧事都门庭冷落、车马人稀的下场。不免让人感慨唏嘘。
面对这种异常冷清的局面,不但日月神教全体教众深感面上无光,作为孝女的向晚更是恼羞成怒。然而她还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还只能对各大门派的代表们以礼相待,强颜欢笑。待得葬仪结束,她早已是心力憔悴。本想好好地歇一歇,但一想到明天晌午的长老会上还要商讨相关教务,不由得眉头一蹙,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将日月神教目前所面临的一系列严重问题仔细梳理一番。此次教主人选之争,教内高层已大伤和气。如何弥补分歧,化解纷争,自然是目前的头等大事。依龙庆棠长老所言,不如指定上官云为副教主,以作安抚之用,所空出来的光明右使的空缺,又可以据为己有,安排自家人,以便扩充地盘。与此同时,黑木崖上内库空虚,据负责度支的王秀林长老透漏,黑木崖上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拖家带口计有数千人口,所费甚巨,而钱粮用度却只堪两个月之用。那么,两个月之后,又当如何?该做何种安排,仍是计无所出。此外,各省分舵纷纷告急,说一无银钱,二无余粮,人心思变,究竟是放开管控,允许教众自行脱离,各谋生计,此后与日月神教再无关系,还是鼓励劫富济贫,发挥全体教众筹措自救的能力?如果放开管控,无异于让日月神教就此解散,分崩离析;而如果鼓励劫富济贫,筹措自救,重走当年为江湖正派人士所不齿的老路,又与父亲的既定方针相违背。思来想去,当真是左右为难。
正苦思冥想间,向晚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怎地浙江分舵从未派人前来诉苦,难道他们就不存在这些钱粮不够敷用的普遍困境?相反,黑木崖上,倒是时常有一些香主、副香主之类中层人员,或者主动请缨,或者托人说情,宁肯去浙江分舵降格使用,也不愿意留在总舵继续发展?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向晚继而又想到,邓云乃光明左使绿竹翁的首徒,绿竹翁在本教堪称五朝元老,地位尊崇,其一旦仙逝,于情于理,都得给邓云补上一个长老职位以示嘉勉。他武艺出众,又经多年历练,堪堪有这个资格。何不今晚前去求教,并作拉拢之意呢?想到这里,向晚立即越窗而出,向邓云所暂歇的宾鸿客栈飞去。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7 10:29: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出走(六)
宾 鸿客 栈矗立于牌 楼广 场左上角向下的一处山坳里,毗邻家属院及膳 食 坊,分为南楼和北楼。南楼主要为大通铺,兼营餐饮和酒 水,是黑木崖上最为热闹的地方,从各省分舵来到黑木崖上公干的中下层教众们常在这里聚集,很多小道消息亦时常经由这里向外流传。而北楼则全部为上房,周围绿树成荫,幽雅寂静,尤其是每年八月,金秋送爽之时,桂树花开,香飘十里,常引得日月神教中一些妇人们来此游赏,是黑木崖上众所公认的八景之一。
向晚径直来到宾鸿客栈北楼,向小二打听到了邓云所住上房的位置,随即信步走去。眼看就要到达门口,她突然从里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仔细加以辨别,竟然是光明右使上官云。向晚不由略微有些诧异,难道这回又让上官云占得了先机?那么,眼下究竟是推门而入,强势插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去,还是扭头离去,亦或者是躲在一旁偷听呢?犹豫了片刻后,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向晚走进了隔壁一个无人的房间。随后,她施展轻功,跃到了房梁上面。本来,按照向晚的轻功路数,还不至于让上官云无所察觉。但由于他和邓云是一边喝酒,一边畅聊,两人都微微有些醉意,说话的嗓门又大,是以没有发现。
向晚听到邓云问道,“恩师明明在致各位长老、香主的公开函中,推荐了您接任教主,不知为何上官右使要把这封公开函付之一炬,并在长老大会上反复向我使眼色,让我作声不得?”向晚听后,大吃一惊。绿竹翁在日月神教一向与人为善,无欲无求,因处事公正,享有崇高威望。如果绿竹翁的这封公开函在黑木崖上得以流传,只怕她向晚也没有脸面再来和上官云竞争这个教主职位。那么,上官云为何要将到手的教主之位拱手相让,这实在是令人难以费解。向晚定了定神,听到上官云这样解释道,“说起来,谁不愿意权柄在手,一呼百应?但我确实是不方便做这个教主。一来,向教主当年对我有知遇之恩,亦师亦友,又情同手足,我又怎么忍心来谋这个教主职位?万一我真做了教主,上官弘扬就成了铁定的接班人,咱们教中那些卑鄙险恶之徒,你是很清楚的,一个个还不都怂恿着上官弘扬去杀了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如此一来,向晚必定首当其冲。这我又于心何忍?二来,现在日月神教财务恶化,连温饱都成为了一个难题。在这种情况下,穷则求变在所难免,这势必要涉及到对向教主当年一些大政方针的调整。这种调整,谁做教主都意味着对前任教主的背叛,从而引起不必要的路线之争。只有向晚来做教主则无妨,无论她对向教主的掌教思路如何大动手术,也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立场和初衷。三来,现在日月神教派系林立,有人主张革弊立新,有人主张维持现状,还有人以逍遥中立的处世态度随遇而安,可谓是一盘散沙。”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7 10:32:00 +0800 CST  

说到这里,上官云一声感叹,又喝了一杯水酒,这才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我是最大的革新派,连我都时常有无力之感,不敢确保革新派不会乱来。那么,向晚教主对于她那边的保守派,能控制得住么?现在形势危如累卵,只要我做教主,丹青生等人就必定要拥戴向晚趁机闹事。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主动让贤。只要全教上下同舟共济,救亡图存,这不比我来做教主强一百倍吗?”向晚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上官云之所以辞任教主,居然有这么多复杂的隐情。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7 10:35:00 +0800 CST  

“原来如此。”只听得邓云一拍桌子,击节赞叹,“上官右使义薄云天,以合教上下为念,属下万分钦佩。邓某不才,愿追随上官右使于左右,但有驱策,愿效犬马之劳。”
上官云似乎在一边摇手,一边说道,“不敢当,绝不敢当。现在神教已经确立了新主,咱们但听向晚教主的差遣即可,你这种话要让旁人听到,免不了要有一场大的风波,可再也别胡说了。”
“是是是,这是当然。”邓云又问道,“上官右使对向教主的忠肝义胆,可谓日月可鉴。然则眼下有一个难题,向晚教主会听从我们的意见,尝试走革新路线么?”
上官云道,“世事造化,却由不得人。眼下全教上下入不敷出,亏空严重。下层教众更财匮力绌,无以为生。如再不图新求变,就要濒临财 务崩溃的边缘。我心想,向晚教主虽然年轻,也并非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咱们只要慢慢开导,极力相劝,还是大有希望的。”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7 10:36:00 +0800 CST  

“是啊。”邓云感叹道,“下 层教 众到底生 活得怎么样,日 子过得好不好,不是你在江湖上到处撒 QIAN就能够遮掩的。向晚教主但要去黑木崖上的家 属 院走上两圈,不就一目了然了吗?怕就怕视而不见,死不悔改,那可就难了。”
上官云道,“所以,我们得花点心思,让向晚教主明白这个情况,懂得这个道理。尤其是你邓香主,要把你们浙江分舵的成 功 经 验,给向晚教主详细介绍一番。”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7 10:37:00 +0800 CST  

邓云哈哈大笑,“我能有什么经验?只不过秉持“仁中取 利,义 中求 财”的方针,加上恩师坐镇东南,秃笔翁、丹青生等人不敢南下骚扰而已。我就搞不懂,向市 集 商 贩提供保护,免得地痞流氓骚扰,顺带收点保 护 费,又或者帮人走镖,赚点辛苦钱,这又违背了哪条江湖道义?秃笔翁那些人连这也要绝对禁止,兄弟们还能去哪里混饭吃?”说着说着,邓云的语气逐渐激愤起来。
“唉,唉,唉唉!”上官云连声长叹,“也不知道秃笔翁和丹青生两位长老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们硬要全体教众都活活地饿死,这才心满意足了吗?”邓云也跟着叹息良久,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听得屋外风吹叶动,草虫低鸣,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凄清之意。不久过后,两人先后扑通一声倒在了桌上,居然都同时打起了呼噜。向晚趁机跃下房梁,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离开了北楼。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7 10:37:00 +0800 CST  
诸位不喜勿喷哈。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7 22:28: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出走(七)
从宾鸿客栈出来以后,向晚的心情非常沉重。她打算如邓云所言,先去家属院一探究竟。为避免有人认出,她戴上了一副黑色的面纱,挨着墙脚在漆黑的巷道里缓慢穿行。早已是深夜时分,但家属院里仍然不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有人在翻箱倒柜的声响和孩子们极力压抑的哭泣声。向晚记得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自己十一岁那年除夕之夜,父亲带着她来到家属院里向广大教众们恭贺新春。偌大的家属院里,到处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看上去喜气洋洋。父亲牵着她的小手一家一家的拜访,所见到的都是人们热情洋溢的笑脸和雷鸣般的欢呼。向晚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家属院的人会像邓云所说的那样不堪,会变得生活艰难,日子过得窘迫起来。谁知道他邓云的说法是真是假,是夸大其词还是胡编乱造呢?
向晚正这样想着心思,冷不防听到对面有人一声轻喝,“什么人?”紧接着,那人吹亮了一个火折子,朝向晚的脸上照了过来。向晚还没有想好应当怎样解释,那人又噗的一声把火折子给吹灭了。向晚听得那人殷勤说道,“子时三刻就快到了,你赶紧取好东西,到时候可别婆婆妈妈。”向晚唔了一声,蓦然记起,对面这个人好像也是带着黑色面纱。难道这就是他们的行动暗号吗?向晚不由心头一紧。作为新任教主,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了这种不轨之事,她居然一无所觉,也算是笨拙得可以了。向晚决定先不暴露身份,等多探得一些情况再说。
越往前走,灯火越多,行人也越多,果然全都戴着黑色面罩。他们往家属院中央的一棵核桃树下渐渐聚集,一个个都手持武器,背着包裹,也有个别妇人怀里抱着一个或两个小孩。那些小孩都安安静静的,大概是睡着了,亦或者被人点住了睡穴。还有人在紧张地东张西望,似乎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过了一会儿,向晚听到有人轻声喊道,“来了来了。”只见人群中央闪出一条道路,一个瘦高老者向核桃树下走了过来。很多人都向他亲热地打着招呼,“黄香主好,黄香主好。”瘦高老者却只是拱了拱手,并不做声回答,似乎他还并不是主谋。向晚心想,黄香主?日月神教中姓黄的香主貌似只有河北分舵香主黄仲英,他又没接到指令,来到总坛黑木崖想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黑影从核桃树上落了下来。有人齐声惊呼,“杜香主。”向晚仔细辨别着那人的体型,确实和杜香主非常相像,应当十之八九就是他了。杜香主向四周抱了抱拳,朗声道,“诸位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恕罪恕罪。”杜香主向众人告饶了一番之后,又继续说道,“这次私自出走的目的和有可能的严重后果,大家务必要清清楚楚。如果担心亡命天涯的滋味不好受,那么,现在立即退出,也都还来得及。请大家再慎重考虑一下。”
“还考虑个屁?”人群中有人叫道,“长老以上都花天酒地,咱们却连饭都吃不上。还不开溜,等着饿死不成?”也有人说道,“杜香主,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包裹也捆上了,兵器也拿上了,要么生,要么死。废话也就不必说了。您就发号施令吧。”
杜香主道,“好。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身。大家听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的人跟着我作为后队,防备有人追击。其他各堂及河北分舵的人跟着黄香主,是为前队。妇孺儿童及老人在中间,由宋副香主带领。就这样,出发吧。”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8 16:25: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出走(八)
向晚被一大帮妇人裹在中间,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找不到脱身办法。迫于无奈,只好随同众人一起上路。好在那个领头的宋副香主因断了一只手掌,颇有些心灰意懒之意,既不大管事,又懒得盘查,听凭他的几个徒弟代为处理。加上公然叛教是灭满门的勾当,人人心情沉重,精神高度紧张,也无暇相互闲聊打听。向晚得以顺利地躲在众位妇人之中,一时倒也没被人发现。
天快亮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黑木崖的山脚下面,眼前是一面水滩,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意境恬然而安宁。早有人在桥上搭好了一座简易木桥,众人依次步行过去。看来主事之人确实准备充分。向晚原本心想,只要跨过眼前这滩水面,天地宽广,各奔东西,她也就可以借机闪人,重回黑木崖了。殊不料,有小喽啰很快就传来了带头人杜香主的指示,说追兵甚急,不能分散,还是先集体躲藏为妙。向晚只能暗自隐忍。
这一天白天,数百人都藏身在一面山坡的背后就地休整。黑木崖上大概是得到了消息,有好几队人马都呼啸着追赶过来。但他们全都是急匆匆地向前一路狂奔,更没有派出探子四处观望侦查。要不然,这几百人在山坡背后生火烤肉,喝酒聊天,动静很是不小,又怎么可能查勘不出?向晚看到这种情形,越发觉得事情很不简单。她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在脸上抹了好一些土灰,并将自己所常用的双挂式的发型梳挽成了拧旋式的随常云髻。这样一来,哪怕面纱被人揭下,要不是仔细辨别,一般人也不大容易能认出她来了。唯一的问题是,向晚没有像众人一样有所准备,她一点食物都没有携带。当旁人都在啃着干粮,或者吃着烤肉时,她只能在一旁偷偷咽着口水。有一个叫阿莹的小姑娘,看她实在可怜,给了她半个馒头。向晚如获珍宝,拿在手上细嚼慢咽,生怕漏掉了一点点。
傍晚时分,杜香主和黄香主将众人集合起来。杜香主说,“大伙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这次出逃神教,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后队已得到情报,主持追击咱们的,正是玄武堂的长老桑三娘。”
“什么?”很多人都失声尖叫起来。桑三娘曾任刑堂长老,手段毒辣,善用酷刑,惨死在她手上的英雄好汉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现在她来负责追击,大伙儿还能落到什么好,这不是开玩笑么?
杜香主故意吊足大家的胃口,等到众人一阵纷纷议论过后,这才笑眯眯地解释道,“大伙儿不必要慌张。这个中内情,现在可以坦白无误地告诉大家,其实咱们的幕后主使,就是桑三娘长老。她老人家指示我们,直趋东南,经浙江宁波偷渡,隐於海上。”向晚听了,心下大惊,连日月神教中的长老级人物都立意叛逃,只怕真如上官云所说,是形势危如累卵了。但偌大一个神教,何以变成这个样子,向晚仍是不解。
“这,这,这……”有人瞠目结舌道,“当初不是说好逃出黑木崖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嘛?咱们又不识水性,去海上做什么?”
杜香主道,“日月神教实力庞大,不仅有总坛十堂,各省分舵,江湖上很多中小帮派也受其统辖。咱们不逃到海上,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么?况且,俗话说得好,团结则存,分裂则亡。老夫还是希望大家能众志成城,共襄大业。”
又有人问道,“咱们带的干粮和银钱没那么多,撑不到浙江宁波,怎么破?”
杜香主笑道,“这你就无需过虑了。路上所需花费,衣食住行等,全由老夫垫付。到时做得几笔买卖,海上发得大财,再酌情扣减即可。”
终于有人听明白了,“原来你是想让我们去做海盗。那我可不去了。”杜香主道,“不去亦可,悉听尊便。请站在前面来。”那人果然站到前面去了。杜香主又问道,“还有哪些人不想去海上,或者谁想独自逃亡,都请站出来。等到大伙儿正式开拨,你吃了我的饭,喝了我的酒,再说不想去,那我可就不依啦。哈哈哈……”杜香主一边说,一面满脸带着笑容。见他一副明事理又好商量的样子,有几个人也跟着站在了人群前面,嘴上还冲着杜香主说道“恕罪恕罪”。向晚心想,既然走与不走,都随己意,想必监管也不会太严密,那倒是不必忙着走了,以免被人发现认出。等半路上趁着那几个管事之人不注意,再走亦不迟。
这时候,只见杜香主向那几人抱了抱拳,言道,“几位既然不想跟着大伙儿走,那老夫也不能强人所难。只好祝愿你们几位升官发财,一路走好了。”那几人也抱拳答说,“杜香主太客气了。”话刚说完,突然,杜香主使出一招“摩烟掌”,直朝那几人脖颈上砍去。那几人手脚却也颇为不慢,当即头往后仰,腿向前踢,身体平直向后退去。这一招有攻有防,确也不算是庸手。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身后黄香主早已拔刀在手,暗自等候。随着咔擦几声,这几人俱已头颅落地。
杜香主哈哈干笑两声,随后向众人问道,“还有谁想走吗?”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08 16:26: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相杀(一)
向晚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上了一条贼船,怕是不容易下来了。接下来最首要的问题,是得拼命活下去。好在杜香主还算是言而有信,每到饭点都命人送来了几大筐馒头,凭向晚的身手,好歹也能抢到两个,聊以充饥。
在路途中,向晚逐渐和阿莹结成了好朋友。阿莹告诉她,爹爹妈妈去年冬天都饿死了,只剩下了一个哥哥,在河北分舵黄香主手下做事,这次来黑木崖,就是来接她出去的。阿莹说,哥哥师从黄香主,一手龙门剑法使得相当圆熟,深得黄香主的器重,要不是这次出逃海上,都准备要升河北蓝旗副旗主了。“不过,凭我哥的本事,去哪里都能混出一点名堂。”看得出来,小姑娘对她的哥哥非常有信心。
向晚对此并不关注,而是反问道,”你爹爹妈妈为什么会饿死呢?”提到这个问题,阿莹一下子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后来才说,“都是我不懂事,天天喊饿。爹爹妈妈没办法,把他们的馒头都留给我吃,自己没有吃的,就去黑木崖的后山上去打猎。因为追赶一只受伤的野兔,和追风堂的几个恶人发生了争执,竟被他们活活砍死了。”阿莹说话时语气平静,就好像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让向晚既感觉心疼,又有些诧异。
向晚说,“不是有刑堂吗?你们可以去刑堂喊冤告状啊?”阿莹道,“有什么好告的?他们也自知理亏,好歹也托人给我赔了半袋面粉。况且,刑堂的赵香主常说,刑堂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们连饭都吃不上,哪里又有钱去诉讼呢?不过那几个恶人,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今年春上,他们和玄武堂的人掷骰子赌钱,使老千被人发现,玄武堂的人把他们砍去了四肢扔下山去,被山下的野狗吃得连渣都没剩。老天爷也算是开了眼,为我爹妈主持了公道了。”
这就算是主持公道了?向晚不由一阵苦笑。她从小生长在深宅大院,锦衣玉食,从没经历过这些人间疾苦,也不知道应当怎样安慰阿莹才好。好半天后,才干巴巴地说道,“你不要太难过。刑堂的人没有替你做主,肯定是不对的。以后若让我见到了,定要痛打他们一顿,好替你出一口恶气。”阿莹拍手笑道,“好姐姐,是真的吗?你若真想替我出气,就打那个向晚一顿吧。去年冬天,我爹爹妈妈饿得半死,向晚却带人给洛阳的金刀王家王伯奋祝寿,送上了两千两银子的贺仪。我那时就在想,要是这些钱拿来买大米白面,咱们日月神教也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了。”
向晚听后,身上突然打了好一阵寒战。她蓦然记起,当初自己代表日月神教给王伯奋送礼时,还因为嫌弃两千两银子太少,担心在各路英雄好汉面前不大拿得出手,以至于和随同的王秀林长老好一顿怄气。结果金刀王家根本就不领情,这次父亲去世,他们仅仅派人送来了一副挽联,就算是给日月神教还了礼了。如此看来,这哪里是在给王伯奋祝寿,这分明就是在作孽啊。向晚心口一阵疼痛,简直追悔莫及。幸亏有面纱遮住脸,旁人也没法瞧到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

楼主 两江孤岛  发布于 2016-10-11 22:07:00 +0800 CST  

楼主:两江孤岛

字数:23009

发表时间:2016-10-07 00: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3 20:09:1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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