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良宵7
绿竹翁是教中元老，丧事自然是办得极为隆重。不但有诸多武林人士前来吊唁，本地工商大佬、文人雅客、知名士绅等也纷纷出席了葬仪，以感谢绿竹翁在维护江南经济社会稳定方面所做出的卓越贡献。甚至连时任浙江巡抚，也派人送来了其亲手书写的“南方独秀，遁世避乱成隐者；东海神针，保境安民是英雄”的挽联，一时间在杭州城内传为佳话。
停灵七日后，由上官云及诸位长老、香主等32位教中好手亲自抬灵，至西湖孤山安葬。墓穴是由绿竹翁生前自己选定的，位于孤山南麓中部。此处依山近水，如诗如画，山石树木，云水茫茫，于风物雄丽中自有一股灵秀之气。连秦伟邦这样一个酒色财气之徒，也不禁感叹绿竹翁左使眼光精准，至死也不失风雅。
是夜，邓云在西湖梅庄大宴宾朋，以答谢各方友人的问候和帮助。上官弘扬自然也在邀请之列。酒过三巡时，王诚长老之子王力宏突然凑到上官弘扬的跟前，和他寒暄了一阵。虽然同为官二代，但上官弘扬对王力宏却一直没有好感，这其中原因有很多。黑木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王力宏有龙阳之好，府中养有8岁至15岁的清秀小厮不下三十人。此外，王力宏八面玲珑、翻云覆雨的行事作风也与上官弘扬静以修身的品性不相契合。因此两人一向关系疏远。现在王力宏无事献殷勤，倒让上官弘扬警觉了起来。也许是感觉到了上官弘扬心里的不快，王力宏打着哈哈，突然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小纸条，交到上官弘扬手里。王力宏道，“本不敢打扰上官公子，实在是受人委托，不敢不来。”上官弘扬这才明白了过来，打开纸条一看，原来是向晚的亲笔，上面写道，“今夜亥时一刻，好驿家客栈三楼，不见不散。”上官弘扬向王力宏道了声感谢，王力宏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何足挂齿”之类谦让的话，转身离去时却冷笑了一声。上官弘扬知道自己先前有些怠慢，对于王力宏这种乖张的反常表现，一时也没有多加注意。
上官弘扬正想着找个时间，和向晚好好地谈一谈。这几天，向晚一直在西湖梅庄，忙着接待前来吊唁的各方女眷。上官弘扬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她说感情方面的事情。现在既然有向晚主动相邀，上官弘扬自然也就没有推却之理了。所以还未等到宴会结束，他就在邓云面前告了饶，说有事外出。邓云忙于招待，随口就答应了，亦没有替他安排护卫。上官弘扬也根本不在意。他的脑海中，已被怎样和向晚谈感情走向的问题所占据了。上官弘扬心中也是举棋不定，要是和向晚明确说再不可能，那边俞晶莹却又杳无影踪，岂不是鸡飞蛋打，两头落空吗？但要说想和向晚继续前缘，向晚答不答应还属于两说，恐怕更是辜负了俞晶莹一片痴情。思来想去，上官弘扬还是觉得把这个皮球踢给向晚比较好一些。如果向晚说要继续发展，那就继续发展好了，毕竟当初给俞晶莹的承诺就是以向晚的态度为主，这样也就不算是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于清誉无损。要是向晚说分手，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他上官弘扬，也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发动人力，追寻俞晶莹的去向了。
好驿家客栈位于南屏山下，九溪瀑布不远处。这一带山谷幽深，林木苍翠。每当风和日丽之际，常有一些文人骚客来此弹琴作诗，自命风流。好事者们还将这里列为西湖十景之一，命名为“九溪烟树”。但上官弘扬赶赴这里时，却是深更半夜，不但不能欣赏到这里的白日胜景，相反，只听得虫鸣唧唧，鸟雀哀吟。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月光，丛林间弥漫着氤氲的雾气。走着走着，上官弘扬突然发觉自己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可怕。他不禁埋怨起向晚来了，挑一个什么地方约会不好，要半夜时分挑选到这里来？好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特大号的灯笼，这是好驿家客栈的标识，说明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第九十七章 良宵8
“你终于来了。”上官弘扬走进院内时，看见向晚正倚靠在客栈三楼的栏杆上向他打着招呼。上官弘扬笑道，“美人相约，不敢不来。”随即飞身上去，反问道，“怎么这个客栈，灯火辉煌，却就只有咱们两个人，连一个店小二也看不到？”
向晚笑道，“我早就对老板说好包场了。今晚在这里，说一些知心的话，不用担心被人偷听；喝一些醉人的酒，也不怕别人说孟浪；做一些想做的事，更不用担心日后传出去。惟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不是更好吗？”
上官弘扬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道，你有哪些知心话，想喝什么酒，又要做什么事？能否提前剧透一下？也好让我有一个心理准备，省得眼下满头雾水。”
向晚媚笑道，“现在还不能透漏太多，反正有很大的一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上官弘扬追问道。
向晚娇嗔着说道，“你这么心急做什么？保管到时候让你恍然大悟就是了。且随我到三楼雅间，我准备了一些美酒佳肴，咱们边喝边谈，岂不更妙？”上官弘扬婉拒道，“夜已经很深了。依我看来，不如早点说完了正事要紧。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真要谈得来，又有哪天不能喝酒？何必硬要在这深更半夜来喝？让人感觉有一些奇怪。”
向晚脸上陡然变了色，“你意思是说，咱们还不算知己，所以话不投机半句多，想早点和我把正事说完，然后各回各家，再不相见了吗？我算是看穿你了，想不到你上官弘扬竟是这样一个翻脸无情之人。就算是因为俞晶莹的关系，你想要和我分手，也不至于连喝一杯水酒都不肯赏脸了吧？”
上官弘扬惊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俞晶莹告诉你的？她现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上官弘扬连珠炮似的发问，已经有一些语无伦次了。向晚冷笑道，“我才没有兴趣打听你们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那天在丛林里，我一再要求俞晶莹跟我走，她却执意不肯，说是不肯弃置你不顾，要等你出现再说。我那时候就知道，这个傻丫头八成是爱慕上你了。常言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回想当初，我不过随便弯了一下手指头，你就立即上了钩。而俞晶莹却是陪伴你于危难之中，这种至死不渝的真情，又怎么可能打动不了你？我只是很好奇，你上官少侠，武艺出众，胆识也过人，还是独孤九剑的传人，怎么倒把俞晶莹给弄丢了？”
说到这里，上官弘扬心中有愧，嗫嚅道，“这都要怪我，那些天不幸得了疟疾，发烧时人事不知。等到醒过来后，才发现把她给弄丢了。也曾向周围的人打听过，却一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向晚见上官弘扬神情凄恻，也不好意思再挖苦他了。转而安慰他道，“你也不要太担心，好人一生平安。俞晶莹性格善良，应当不会有事的。况且整个湖州就那么大，咱们慢慢找，总能够找到的。其实，我这次把你叫来，也是想和你做一个了断。沿途一路南下，因为心灵空虚，孤单寂寞，想找一个人来陪伴，而恰好你又一直照顾我。以至于发生了一些感情纠葛，真是对你不住了，希望你能够原谅。实事求是地说，现在不单是我，恐怕你也发现了咱们彼此并不适合。又何必背负着道德的压力，勉强在一起呢？”
上官弘扬见向晚如此通情达理，一时间倒怔住了，傻傻地说不出话来。向晚又接着柔声说道，“我只是想着，好合好散。所以邀你过来，吃这一顿分手宴。从明天早上开始，你找你的俞晶莹，我寻我的幸运星。但是在今晚，咱们还是男女朋友关系，你说可以吗？”
话都说到了这种份上，上官弘扬又哪能开口说不可以？他慨然答道，“好好好，难得你有心，我是悉听尊便。”向晚听了，马上高兴起来，笑容满面道，“感谢您赏脸。这边请。”
上官弘扬也笑道，“女士优先，还是你先请。”

第九十八章 良宵9
上官弘扬随着向晚进入室内，只见一张长方形的餐桌上摆放着各色菜肴，旁边还有数支点燃的蜡烛和成束的鲜花，烛火摇曳，花香扑鼻。上官弘扬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烛光晚餐？”向晚答道，“正是。不喜欢吗？”上官弘扬道，“喜欢是喜欢，只是一想到这样温馨的场景不是用来谈情说爱，却是被用来当做最后一顿晚餐，不免让人感觉叹惋。”
上官弘扬这句话算是给这顿分手宴奠定了伤感的情感基调。两人坐在餐椅上都显得闷闷不乐，菜吃得很随意，有一口没一口，酒却是一杯连着一杯。上官弘扬满脸不解道，“我是因为俞晶莹生死不明，所以郁郁寡欢。难不成你也有满腹心事？”向晚自嘲道，“谁说不是呢？先不说和你的这档子破事了。就说今年以来，先是我父亲突然逝世，转眼间绿竹翁左使也无疾而终，阴阳相隔。还有桑三娘长老，小时候还经常抱着我去后山摘采野花，教我编制花环。有时候贪玩得太厉害，父亲责备我，也是她一手将我抱在怀里，说我还小，又没有母亲，听得父亲两眼湿润，也就顾不上埋怨我了。谁曾能料想到，我刚接任教主，她就率领玄武堂叛变，投奔海上帮，给了我当头一棒。生命中所熟悉的这些人，一个个都先后离我而去。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有些人爱你疼你，却不能一辈子守着你，有些人敬你畏你，更不可能永远臣服你。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指望不上谁，任谁都只能靠自己。现在我向晚，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哪怕天大地大，洪水滔天，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犯得着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吗？”
上官弘扬不明所以，疑惑道，“谁让你牺牲自己了？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想办法。”
向晚凄凉一笑，说道，“你虽然功夫不错，家世和师承也让人艳羡。但你生性淡泊，甘于平淡，没有一丁点野心，也就没法帮助我实现梦想了。感谢你的好意。你要真有心，就帮我喝了这杯薄酒吧。”向晚将手中的那杯酒平抛过来，酒杯平平稳稳，一滴酒水都没有溢出，可见向晚的内力也是不俗。上官弘扬笑道，“考较起我的功夫来了？”他随手取过一根筷子，敲打在酒杯底部，杯中的酒水顿时像一支箭一样，射向上官弘扬的口中，与此同时，那个杯子向后倾斜着倒退，一直降落到向晚眼前的那块桌面上才停了下来。酒杯兀自在桌面上转了两圈，但最终还是站稳不动了。上官弘扬笑道，“不好意思，献丑了。我本想着，让它平稳落地的。”
向晚笑道，“事发突然，随机应对，这样就很好了。你这般身手，不闯荡江湖，实在可惜。”上官弘扬笑道，“没有什么可惜的。智者爱山，仁者爱水，又道是人各有志，不能勉为其难。不过你放心，你向晚真要想在江湖上做出一番事业，如有可能，我肯定鼎力相助。”
向晚道，“此话当真？”上官弘扬笑道，“当真。”向晚严肃道，“希望你以后能记住今晚这句话，可千万不要后悔才好。当然你放心，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我向晚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绝对不会让你白帮忙。比如说今晚，你帮我做成了这件大事，我又怎能不给你一些回报？先前我给你说的一个大惊喜，你还有印象吗？我这个处女之身，就是送给你的最大惊喜。还请弘扬哥哥笑纳。”向晚一边说着话，一边脱着自己的衣裳。随着她丰腴的胴体露出真容，上官弘扬发现自己已是浑身燥热，小腹那里宛如火烧一样。
上官弘扬惊道，“你在饮食和酒水中掺杂了些什么？”向晚笑道，“不要想得那么复杂。饮食中什么都没有。只不过在你刚刚喝下去的那杯酒水中，有我暗中放的迷药‘春心欲浓散’。”上官弘扬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你不是答应我，说要和平分手吗？”向晚道，“话是没错。可咱们也说好了，分手是在明天，今晚咱们还是男女朋友关系。这又有何不可？以后就算是俞晶莹问起来，她也没话可说。毕竟还有一个先来后到是不？俗话说得好，良宵一刻值千金。弘扬哥哥，你究竟还犹豫什么？”
上官弘扬越想越觉得诡异。可是在药力的作用下，他精虫上脑，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把餐桌猛地一掀，朝一丝不挂的向晚纵身扑去……

第九十九章 围攻1
等到上官弘扬从罗帐中悠悠醒转，已是凌晨时分了。屋内烛光照耀，亮如白昼。向晚早已收拾妥当，一身正装坐在窗户边上，脸上平静如水。上官弘扬情知大事不好，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时，却听到向晚冷冷地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春心欲浓散’发作过后，至少得六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更何况，刚才为了帮你做那个手术，又给你喂了一些‘麻醉散’。眼下你虽然意识清醒，但浑身酸软无力，稍后麻醉效果消失，更是疼痛难忍。我建议你还是躺在床上，安心休息一阵吧。接下来，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肉体上，都还有得你受罪呢。”
“手术？”上官弘扬又惊又怕，失声道，“你究竟给我做了什么手术？”
向晚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大手术。不过是请了一位西洋的外科大夫，给你做了结扎手术，堵塞了输精管，让你以后不能再生孩子。不过你放心，你和太监不一样，还照样可以倚红偎翠，四处风流。”
上官弘扬气愤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残忍对我？”
向晚叹息一声道，“你也是一个老江湖了。可叹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眼下，我和你即将形同水火，却还要把身体献给你，为你们上官家传宗接代，你以为我愿意？”
上官弘扬十分不解，冷笑道，“说得好听。既然你不愿意，那又何必如此？你一刀把我宰了，岂不痛痛快快得多？”
向晚一脸戚容，言道，“要真能这样，那也就好了。虽然短时间内，我也会良心不安，但终归要被时间的洪水洗刷干净。你以为我不想？可是我敢这样做吗？你是令狐冲叔叔的首徒，我要杀了你，他势必要和我为难。不要说盈姐姐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她要振臂一呼，日月神教中立即应者云集。更有令狐冲叔叔，他就仅凭那一招‘狮子吼’，我就根本无解。江湖上人人传说，当年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谢逊在王盘山岛上，就用‘狮子吼’震死震昏各帮各派无数豪杰之士，其威力可想而知。谢逊虽是江湖一流高手，但毕竟尚未进入顶尖行列。相比令狐冲叔叔神话一般的存在，更是相距甚远。此前河北分舵的黄香主不自量力，和令狐冲叔叔为难，当即被他用‘狮子吼’震晕了数百人。这还只是用了区区三成内力。令狐冲叔叔要是用尽全力，恐怕整个黑木崖留不下一个活口。我就算从你父亲上官云手中夺过教主之位，又能有什么用？而只要不涉及到你，无论我和你父亲怎样拼死拼活，一般情况下，他都会保持中立。我当然是不便杀你了。”
上官弘扬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想篡谋大位？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把教主尊位拱手相让？要不是你早先不辞而别，当众留下口谕，我父亲根本不会和你抢这个教主的位子。你这样反复无常，翻来覆去，哪里又有一个英雄好汉的气度？”
向晚笑道，“我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我想拿就拿，想扔就扔，谁又管得了我？说起来，这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争气，一天到晚尽想着什么避世归隐，让人一点念想都没有。你要打定主意做你父亲的接班人，或者跟随我俞师伯征战疆场，那么，我安心做你的夫人，享受权势、财富和荣光，不也就没这么多事了？至于有没有英雄好汉的气度都不打紧，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这根本就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上官弘扬一时气结，恨声道，“你也不要太得意。既然你打算放我一条生路，等我恢复功力，势必要和你周旋到底。”
向晚不屑一顾道，“你妹妹上官烟霞要这么说，我还真会小小担心一下。但是你，我根本就不怕。我就明确对你说吧。今天凌晨，你父亲上官云必死，你上官弘扬做了结扎手术，再不能生育。还有你妹妹上官烟霞，虽然坐镇黑木崖，但等我这边一得手，按照预定计划，最迟今天下午，就会派出两位长老北上公干，加上有吴河清长老里应外合，你妹妹毫无防备之下，根本就不是对手。到时候，你们上官一家能不能延续香火，就得看我的肚子争不争气了。你若杀了我，哪怕只是惹我生气，都对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虎毒尚不食子。你又怎么能忍心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让自己彻底断后？”
上官弘扬无语了，末了，他反问道，“咱们也就一夜风流，你就这么自信，一定能怀上？要是万一怀不上呢？到时候，我还会对你客气？”
向晚道，“这个你放心。我请西洋的那位大夫给咱们检查过，两人都是容易生育的体质，也算好了经期。这件事十之八九能成。真要不成，招致了你的拼命报复，我再另想办法。做大事，总得冒一点风险，不可能百分百成功。你说是吧？”
上官弘扬又道，“你算计我容易，想要算计我父亲，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他不会给你机会，上你这个当的。加上有邓云总管、王诚长老和秦伟邦长老在旁助阵，你未必能有多大胜算。”
向晚沉吟道，“你说得很对。你父亲上官云老谋深算，我本来是没有什么机会的。虽然有王诚长老和秦伟邦长老暗中倒戈，但浙江分舵毕竟由邓云经营多年，眼线众多，想找到一个机会，打‘雕侠’上官云的主意，当真是极不容易。但今年上半年，你被宋副香主砍掉了一只手掌，你父亲一直忧戚于心，对你关爱满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约就是在这个时候，或者更早一些，睡梦中的他接到紧急消息，说你在好驿家客栈遭到海上帮埋伏，失手被擒。你说说看，你父亲会不会立即赶来？邓云总管必须坐镇梅庄，谁还能侍卫左右？当然是他心目中的亲信王诚长老和秦伟邦长老了。再加上，我已和海上帮东洋总部结成同盟，在好驿家客栈埋伏下了秃笔翁、丹青生、福田清志、小松太郎等四位好手。六大高手合围，你父亲上官云插翅难飞。”
上官弘扬听后，身上顿时汗流如雨。他惶遽道，“这，这，这……”
向晚扑哧一笑，“这这这，这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你仔细听，这不就正是你父亲用力呼喊的声音么？”

第一百张 围攻2
上官弘扬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父亲在远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愤怒而急躁，像一匹受伤的狼在旷野里哀嚎。上官弘扬心中不忍，泪水涟涟，他大声喊叫道，“爸，快走……”但他很快就住了口。他陡然想起了父亲曾给他说过的四大高手火并东方不败的旧事，如果不是任盈盈急中生智，通过折磨杨莲亭来分散东方不败的精力，任我行一方非全军覆没不可。眼下的情形，不就是当年黑木崖上那惊天动地一战的翻版吗？上官弘扬因此选择缄默不言，他暗自祈祷着，希望父亲不要找到这里来。只要不落入好驿家客栈这个陷阱，凭王诚和秦伟邦两人，或许还不敢轻易下手。向晚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取笑道，“喊吧喊吧，我不会阻止你的。你们父子情深，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也算是我这个晚辈的一片心意。”一边说着，一边把上官弘扬从床上抱了下来，放置到窗户旁边的一张靠椅上。透过一层薄薄的窗纱，上官弘扬注意到东边天上泛起了鱼肚白，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丛林中，父亲奔跑跳跃的身影像一只穷途末路的狼，正一步一步地走进别人设计好了的圈套中。上官弘扬不忍再看，很果断地把双眼紧紧闭上了。
向晚笑道，“还真是上官家族的长子。这份定力，一般人可做不到。”说罢，拔出软剑，抵在了上官弘扬的咽喉处。上官弘扬嘲讽她道，“不是说好不杀我么？”向晚嫣然一笑，“我是肯定不杀你，当这并不妨碍我做出杀你的样子，给你父亲瞧一瞧。万一情况有变，我也好借机脱身是不？”上官弘扬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上官云已走进了好驿家客栈院内。他背后正是王诚和秦伟邦两位长老，两人分散在上官云两后侧，暗暗形成左右夹击之势。上官云的左后侧正是秦伟邦，他指着三楼中间的那个窗子笑道，“教主您看，我说的一点没错吧，弘扬小兄弟可不就是在那窗纱后面么？”上官云点点头，沉声道，“一点没错。瞧那身影，确实是弘扬。这次你居功至伟，回头定当给你记上一大功。”秦伟邦弯下腰去，躬身说道，“不敢，不敢。这都是教主英明神武，领导有方，属下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话还没有等他说完，上官云倏地左手大掌一挥，直直地击中了秦伟邦的额头。可怜秦伟邦，贵为日月神教长老二十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今日却毫无防备之下，被上官云打得脑浆碎裂，倒地身亡。与此同时，上官云右手已拔出腰刀，转身径直攻向王诚长老。只见他左手挥掌，右手拔刀，两个动作一气呵成。事发突然之下，王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虽说他也下意识地往后连退了三步，但已来不及拔出武器格挡。无奈之下，只好伸出左手招架。半条手臂就这样被上官弘扬一刀给切了下来。痛得他哎呀一声惨叫。上官云正待乘胜追击，忽然感觉侧方一阵剑气袭到，他连忙闪避一旁。扭头看时，原来是丹青生，他已在身前连划数个光圈，缤纷耀眼，煞是好看。上官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反手一刀，直朝那些光圈砍去。丹青生不敢硬接，向后倒退了数步。上官云知道对方已有防备，不可能再达不到突袭的效果，因此并不追赶，只是在嘴巴上讨些便宜，挖苦丹青生道，“丹长老这泼墨披麻剑法，怎么二十年来，一直没什么长进？老是这般划着光圈玩耍，华而不实，就不能实实在在，拿几手硬功夫来比拼吗？”丹青生横剑身前，笑而不答。
那边厢，秃笔翁已帮王诚包扎好了伤口。王诚苦笑了一声，询问上官云道，“事已至此，属下不也敢说自己清白无辜。只是想知道，教主一双慧眼，到底是如何发现我和秦长老怀有异心的？凭良心讲，属下并不觉得我俩露出了太多把柄。”上官云笑道，“你们太自信了。你们何止是露出了把柄，简直到处都是马脚。本来，邓云大宴宾朋，一直闹到很晚。大家都喝得醉意醺醺的了，无不想着早点休息。为何你们二人，始终不肯安睡，而是坐到厅堂中喝茶闲聊？尤其是秦伟邦，一般酒后都是性情大发，非得找两三个美女泻火不可。怎么偏偏就昨晚耐得住寂寞？这是其一。等到弘扬失手被擒的消息传进来时，你们又不主动请缨，非得等我说亲自出马时，才表示愿意跟随？这是其二。这些也就罢了。来到杭州这么久，咱们一直住在西湖梅庄，为什么我对好驿家客栈一无所知，你们却了解得一清二楚？一路指引着我向这边奔来？这是其三。远在那边丛林里时，天才刚刚蒙蒙亮，秦伟邦就指着三楼那间窗户，说上官弘扬正坐在白色窗纱后面。我虽然老了，视力可一直不差，在那么远的距离，连纱窗上有没有绣花都看不清楚，他秦伟邦怎么偏就能看到窗纱后面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这是其四。刚走进这个院子时，我就感觉到了一阵浓厚的杀气。你们俩也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了，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向我提醒？这是其五。还有，……”
王诚孑然长叹一声，打断了上官云道，“教主英明，还是这般心如细发。怨不得我和秦伟邦还未动手，就一死一伤。看来今天想要把你扳倒，还非得经历一番苦战不可。”王诚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脸上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上官云倒不像王诚那般严肃，而是微笑着向秃笔翁问道，“秃长老，这里还有两位高手，素味平生，怎么也不见你帮我们引见一下？”

第一百零一章 围攻3
秃笔翁笑道，“不敢。”他指着屋檐下一位面相阴狠的中年人介绍道，“这位是海上帮的二当家福田清志，以‘扶桑大法’纵横东洋。他原本打算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听说上官教主有意指点，就立即赶来了。上官教主待一会儿可得不吝赐教才是。”上官云道，“不敢当，大家相互切磋好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秃笔翁大笑道，“上官教主果然性格耿直，不喜欢这些虚头虚脑的废话。”福田清志也微笑着，向上官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他汉语水平不高，虽然能勉强听懂，但还尚未达到能主动交流的地步。
秃笔翁又指着福田清志身旁那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中年汉子，介绍说，“这位是海上帮的三当家小松太郎。你不要看他面相和蔼，观之可亲，就被他给骗了。他的成名绝招‘海上一清风’，不知道击败了多少英雄好汉？在江湖上，一度让人闻风丧胆。”上官云点头称是道，“是是是，多谢秃长老提醒了。我又哪敢轻视大名鼎鼎的‘海上一清风’？武林中早有传言，说道是‘清风来访，生死存亡’。小松太郎的这一招绝技出神入化，防不胜防，我今天怕是很难在这里讨到好处。”小松太郎微笑道，“上官教主谦虚了。众所周知，当今中土武林，以少林寺国华方丈、武当派冲远道长和日月神教上官教主为翘楚。上官教主的家传绝学自成体系，独辟蹊径，加之又博采众长，浸淫各类武功数十年，一身内力更是惊天动地。眼下身涉险地，以一敌五，上官教主仍然面不改色，谈笑风生。这份定力，可真是让人钦佩得很啊。”
上官云笑道，“过奖了，您太过奖了。只不过，我有一个疑问，想向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两位高手请教。”
小松太郎答道，“请讲。”
上官云道，“据日月神教朱雀堂的兄弟们向我报告说，上次在湖州郊外，敝教秃笔翁、丹青生等六大长老联手，将你们海上帮杀得屁滚尿流，不但海上帮东洋总部伤亡惨重，还死了四位长老，就连你们的二当家福田清志也深受重伤，甚至于脸上还留下了一道难看的墨迹。可是这才过去了多久？怎么你们这样快就勾结在了一起，净想着对付我来了？”
小松太郎笑道，“这个道理很简单。在我们扶桑国，有一句老话，叫做：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上次我们东洋总部想要捉拿帮中叛徒王翠翘，不经意间对日月神教的几位贵人构成了冒犯，实属自讨没趣。但究其实际，双方原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秃笔翁又主动求和，答应将二当家脸上的墨迹用解药除去，很好地消除了双方的隔阂。眼下，秃笔翁想扳倒你上官云，让向晚来做教主。而我们又想着铲除海上帮松江总部，恢复海上帮纵横海洋的传统。双方除了放弃成见，携手一致，还能找到其它的达成各自目标的路径吗？”
上官云连连点头，叹息着说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真是一句警世良言。只可惜我听到这句话时，似乎已然太晚。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心存疑虑的时候，还傻傻地相信着王诚和秦伟邦或许不会叛变自己，以至于陷入绝境。今天若有邓云在我身旁负责压阵，哪怕以一敌五，我又有何惧？”
秃笔翁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还没有比试呢，谁生谁死，谁又能说得清楚？况且，你刚才独掌劈死秦伟邦，又一刀砍下了王诚长老的一只手，可谓先声夺人，占据了明显上风。上官教主又何必说这些丧气话，这多不吉利呀？在我看来，你上官教主不但武功盖世，还心机颇深。先前故意提起湖州郊外的旧事，想要挑拨我们和海上帮东洋总部的关系。现在又嘴上服软，想着故意麻痹咱们，好让咱们这些人轻敌大意。这不是太鸡贼了吗？想不到你上官云，堂堂神教教主身份，竟然也做出这种事来？当真是让人太失望了。”
上官云苦笑道，“我也就这么一点小小心思，没想着能瞒住你秃笔翁。罢了，罢了。闲话少说吧。你们谁先上？”末了，上官云厉声大喝，让众人不由心头一紧。

第一百零二章 围攻4
秃笔翁道，“眼下生死相搏，谁还顾得了什么江湖规矩？拜托你上官教主就不要再用这些言语相激了。你耍这些小心眼儿没什么用。谁先上？我们打定了主意，当然是并肩子上。”说罢，秃笔翁和丹青生两人对望了一眼，一人拿着判官笔，一人持剑，从左右两个方向一起攻来。上官云心思缜密，知道秃笔翁和丹青生这两人抢先出击，不过是想牵制自己，好让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择机偷袭。上官云身经百战，又岂能让对方如愿？他干脆侧转身来，向福田清志纵身扑去，其攻势之凌厉，如狂风骤雨，打了福田清志一个措手不及。本来，按照当初的设想，是由秃笔翁和丹青生主攻，王诚和秦伟邦压阵，利用上官云对东瀛武术不太熟悉的弱点，由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施展杀招。上官云初遇东瀛杀招，只要手头上稍有迟疑，在六人合击面前，那就是生死悬于一线了。哪里能想到，上官云根本不按常规出牌，不是倾力于防守，而是化守为攻，抢先向福田清志发起了攻击。福田清志虽然修炼“扶桑大法”已有多年，一身内力本是不俗。但前不久在湖州郊外，他刚被秃笔翁和丹青生联手所打伤，身子骨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陡然遇到上官云先发制人，不但其‘居合三式’动作急切、一击必杀的特点发挥不出来，内力比拼上，又完全处于上官云的下风。三两招过后，福田清志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在翻江倒海一般，痛得他喘不过气来。好在这时，小松太郎施展了其绝技‘海上一清风’，上官云眼观四方，见小松太郎运功于掌，连忙回刀防守，让福田清志侥幸逃过一劫。
小松太郎的‘海上一清风’，上官云还是有所了解的。这种武功招数，和当年大理段氏手中失传的‘六脉神剑’颇为相像，是从丹田驱动内力于手掌，然后将之发出，有质无形，有风无声，常攻敌于意料之外。但问题是，人力有时而穷，这内力从体内向外发出一份，自然就少一份。“海上一清风”这一记绝招的历代传人，大都内力不深，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除非有一击必中的把握，故一般情况下，小松太郎顶多使用一成内力来进攻。如果他运气好，以内力就此封住了对方的穴道，那自然是大获全胜。但假如对方只是平平地挨了这一掌，对于一般高手而言，顶多也只不过是受了重伤，不至于要了人家的小命。上官云内力深厚，本不怕挨这一掌，但他怕被小松太郎点住穴道，所以不敢有丝毫大意。而是将一柄钢刀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随着钢刀上铛地一响，上官云终于轻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小松太郎的这清风一击，他算是躲过去了一回了。
这时候，秃笔翁和丹青生两人已联袂袭来。秃笔翁虽然生得矮矮胖胖，看上去笨拙滑稽，但其“石鼓打穴笔法”却锋芒毕露，飘忽纵横，让人防不胜防。上官云避实就虚，没有敢和秃笔翁一味缠斗，而是有意识地向丹青生靠近。丹青生实力不济，剑法中又以虚招为多，本不是上官云对手。上官云以硬碰硬，不时刀剑相撞，震得丹青生手掌发麻。幸亏王诚扑上前来，两人合力，这才堪堪抵住了上官云的这次进击。王诚手中所拿的是一把匕首。他本来就剑法一般，是凭一手混元神掌闯下的偌大名头。往常在战斗中，他一手持着匕首，一手发动混元神掌招数，攻守兼备，力道惊人。但现在王诚左手已失，想发动混元神掌就不能手持匕首，想手持匕首就不能发动混元神掌，实际战斗力折损了一半以上还不止。想到这里，王诚不禁又气又急。
上官云刚打退了丹青生和王诚，连大气都顾不上喘一口，秃笔翁和小松太郎又如附骨之疽，再度来袭。紧接着，福田清志舒缓过来，也加入了战团。他的‘居合三式’招式新颖，神鬼莫测，让上官云深感头痛。秃笔翁等人思维一致，都自忖己方在单兵实力上不占优势，因此想以多胜少，用车轮大战的笨办法来消耗上官云的体力，等其力道衰竭，再来寻找破解之道。上官云明知道车轮战对自己最是不利，但却毫无办法。对方群起而攻，轮流上阵，他除了勉力支撑，确实没有什么化解被动的妙招。因此他虽然先声夺人，先是解决了秦伟邦，重创了王诚，又通过内力比拼让福田清志消耗甚大，但时间一长，他势单力薄的劣势就渐渐凸显了出来，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了。

第一百零三章 围攻5
上官云暗道不妙，像这样久战不决，最后就算自己不被对方杀死，恐怕也得被他们这些人给活生生地拖死不可。仔细观察了一阵场上形势之后，上官云很快计上心头，想着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险中求胜。他不顾后背空门大开，倒退着一跃，从客栈院内闪入一楼大厅之中。此时天还未大亮，大厅中光线昏暗，隐隐绰绰。他的这一举动凶险之极。如果大厅中有人预先设下了埋伏和陷阱，他上官云可谓自投罗网。加上前有强兵围追，一番前后夹击之下，只怕难以全身而退。让上官云感到庆幸的是，大厅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想来秃笔翁等人暗中谋划，深怕走漏了风声，是以人手有限，只限于几位一流高手。上官云这一次的图谋居然赌对了。
秃笔翁和丹青生两人不得不随之攻入进去。王诚略一思索，也不甘落后，飞身跃入。他们三人已经没有了其它选择，此战只能胜，不能败，是万万不敢放走上官云的。否则等这个大魔头一旦逃脱，其以日月神教教主身份，通令武林，恐怕江湖再大，势必也没有秃笔翁这些叛教之人的容身之处了。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则对望了一眼，沉思一阵后，也紧跟着冲进大厅之中。却看到上官云正哈哈大笑，秃笔翁和王诚神色紧张，互为犄角，而丹青生却躺倒在了地上，胸前一个创口正鲜血横流。原来，上官云早有预案。他深知对方五人初次合作，脾性也各有不同，相互之间很难做到配合默契。其中，秃笔翁和丹青生都是急躁冒进、不计后果之人，眼下成败攸关，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缠斗不休。而王诚却心思活泛，容不得他不考虑一下风险和得失。福田清志看上去阴险毒辣，从他们之间的约定：秃笔翁和丹青生担任主攻，而由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担任奇兵，就可以看出，福田、小松二人始终是把自身的安全放在首位的。毕竟此事若不成，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好歹还有海上这一条退路。
这样一来，对方五人冲进大厅的动作就有了一个明显的时间差。上官云看得真切，见秃笔翁和丹青生二人抢先杀入，早已藏身在一张餐桌背后。他顶着这张桌子向前急冲，目标直指秃笔翁。秃笔翁见敌情不明，手中的这只判官笔又对餐桌使不上力气，因此不敢硬接，而是一连倒退了数步。这时候，突然听到砰地一响，上官云大力神掌，已将那张餐桌打得粉碎。漫天飞舞的木块和碎屑像夏日的冰雹一样，又密又急，疯狂着砸向了秃笔翁和随后赶来的王诚。秃笔翁和王诚两人不由大惊失色，忙腾挪闪避，挥动武器防身。等他们俩好不容易忙完这一切时，定睛一看，上官云正满面春风地站在那里。而在上官云脚下，秃笔翁的结义兄弟丹青生已胸口中刀，他脸如白纸，呼吸急促，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眼看着是活不成了。秃笔翁顿时如五雷轰顶，心如刀绞。他仿佛听到丹青生在挣扎着说道，“报仇，报仇，三哥你一定要给我们报仇。”
仇恨的力量让秃笔翁再一次坚强起来。他瞪大着血红的双眼，作势就要冲杀过去，却被王诚给伸手挡住了。王诚的语气十分凝重，“论单打独斗，咱们谁都不是对手。接下来无论如何，也要一块儿上了。”他们二人身后的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也忙不迭点头答应了。这两位扶桑高手也显然意识到了上官云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稍有不慎，恐怕就得把小命丢在这里。
上官云怎么肯给他们时间来提升默契度，他冷笑一声，“现在才明白了这一点，已经太迟啦。”说话间，上官云双脚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直朝王诚扑去。

第一百零四章 围攻6
王诚咬紧牙关，毫不退缩。他那柄匕首虽然短小，却是由精钢铸成，虽不能说是削铁如泥，但崩坏普通刀剑一个缺口还是没问题的。上官云不由眉头紧皱，有意识地做出了想要避开王诚的式样。此时福田清志也斜插着凑到了近处，他吸取了先前和上官云比拼内力的教训，尽量不让刀剑相撞，而是以虚对虚。他的毛皮倭刀重量极轻，使用起来方便灵活，在招式较量中很占优势。上官云又怎能上他这个大当，忙侧身闪避，转而攻击秃笔翁。一刀猛砍，逼退秃笔翁后，上官云又乘胜进击，向小松太郎斜挥了一刀。小松太郎手中没有武器，不敢招架，只能向上一跃，与此同时，他为了自保，转守为攻，使出了一记“海上一清风”，向上官云直拍过去。上官云早就预备好了这一招，一边回刀防守，一边向后迅疾滑去。侧方王诚不知就里，他只顾着注意上官云，正飞身上前追赶，却不料被“海上一清风”给打中。王诚“啊”地一声大叫，从半空中跌落在地，顿时失去了战斗力。上官云见状，纵身大笑，原来这一切态势都处于他的精明算计之中。王诚气急败坏之下，将手中匕首抛掷了过去。上官云不以为意，单手接过，查验了一番，赞叹道，“果然是一把利刃，难怪王诚长老爱不释手。既然你有意奉送，老夫却之不恭，这就只好笑纳了。多谢了。哈哈哈。”上官云一边将这把匕首放入怀中，一边厉声反问道，“你们怎么都站着不动了，这场架到底还打不打？”
打还是不打？秃笔翁一下子犯了难。先前六对一，都没有将上官云给拿下。现在变成了三对一，难道还有什么胜算不成？更何况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还和自己若即若离。但如果不打，那就变成了放虎归山，上官云一旦秋后算账，能绕过自己吗？想到黑木崖上的种种厉害手段，秃笔翁心中不寒而栗。“打，当然要打。”秃笔翁声嘶力竭地喊叫道，却已显然中气不足。
上官云不由轻蔑地一笑，“你秃笔翁不仁，我上官云可不能不义。念在咱们曾经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就给你一刻钟的考虑时间。不过你最好要想清楚，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是海上帮东洋总部的首领，他们在东南沿海烧杀劫掠，罄竹难书。江南一带，人人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食其骨。这你是知道的。你秃笔翁要真是条汉子，就立马浪子回头，替天行道，帮我先解决了这两个东洋鬼子再说。”上官云不等秃笔翁回答，钢刀一挥，已径直向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两人攻去。
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都不是聋子，上官云和秃笔翁的这番对答，他们俩自然也听在了耳朵里。他们不能不佩服，上官云这条离间之计，真是运用得恰逢其时。两人自从在湖州郊外吃了败仗之后，本来就对秃笔翁心怀戒备，要不是秃笔翁极力相邀，双方是不可能化敌为友的。福田清志心想，秃笔翁现在自身难保，他又是一个为了自身利益，连国家和民族都可以弃之不顾的人。焉知他不会背信弃义，帮助上官云来对付自己？小松太郎也作如是想，与其被秃笔翁这个鸟人坑爹，还不如先给秃笔翁挖一个大坑。两人心意相通，一人持刀防卫，一人运掌于身前，倒退着走出了客栈大厅。上官云对小松太郎的“海上一清风”有所畏惧，不敢相逼太紧。但他对福田清志可就没什么客气好讲了。走到客栈院内后，空间陡然开阔，上官云不断闪身到福田清志一侧，向他一顿猛砍乱剁。福田清志迫不得已，唯有以倭刀招架，边躲边走，仓皇如丧家之犬。好在上官云担心着上官弘扬的安危，无意于穷追猛打，追出了院门外就主动停了下来。让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侥幸拾得了一条性命。但两人同样损失不小。小松太郎失去了两成内力不说，福田清志原本就有内伤，经此一役，更是雪上加霜，一直休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

第一百零五章 围攻7
上官云回到院内，看见秃笔翁正抱着丹青生的尸体走出客栈大厅。他身后是王诚，走路摇摇晃晃，一瘸一拐，似乎也受伤不轻。上官云问道，“我的弘扬孩儿现在哪里？还请两位坦诚告知。如若弘扬孩儿安然无恙，我保证既往不咎，当做此事从未发生。”秃笔翁满脸哀戚，一言不发。独有王诚，惨笑着说道，“上官教主一言九鼎，您说的话，我哪敢不相信？但这件事情，由向晚一手主导。您还是和向晚姑娘好好谈谈吧！”上官云“咦”了一声，“有这种事？”他抬头望向三楼，大声问道，“向晚姑娘，你也在这里吗？有什么事情，咱们不能好好商量？偏要这样动手动脚，这可真是大伤感情，也大煞风景啊！”
向晚在楼上回应道，“我看没这么严重。江湖上，成王败寇，不就是打打杀杀这回事吗？武林中传言纷纷，说我父亲向问天死得突如其来，不明不白。有人提醒我说，我父亲死时脸部发紫，怀疑是被憋闷而死。而那时候，您作为光明右使，恰好在黑木崖上当值，整日侍奉在我父亲左右。您说说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上官云闻听此言，又惊又怒，“江湖上还有这种传言？这是谁在瞎说，我怎么不知道？说起来，向大哥确实死得突然了一点，但考虑到他年事已高，也并非出人意料。就算这其中有什么疑点，你大可以开诚布公，咱们好好商讨一番。但你将这些隐瞒不报，侮辱了我和向大哥之间几十年的深厚交情不说，现在听你的口气，似乎还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上官云要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向大哥的事情，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向晚嗤笑一声，“发誓有用么？发誓要有用，我现在就诅咒你被雷电劈死。但诅咒没用，所以我也不会诅咒你，更不会轻易凭别人的一句誓言就相信他。”
上官云问道，“那你怎样才能相信我？我现在立马辞去教主职务，你看这可以吗？如果你说可以，我今天就带着弘扬孩儿归隐江湖，再不问世事。”
向晚冷笑了一声，“笑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教主之位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你现在辞职，难道还需要我感谢你？相反，应当是你感谢我才差不多，要不是我传位于你，你又哪有充任教主的机会？更何况，现在上官弘扬在我手中，我还怕你不乖乖听话吗？”
上官云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感慨着说道，“小时候见你还好，又乖巧，又听话。想不到你现在竟然乖戾到了这种地步，听来听去，没一句通情达理的话。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想拿我的弘扬孩儿做人质了？难道你父亲在世时，没给你讲过我老婆是怎么死的吗？上官家族的人，不可能做人质，更不可能因为人质而畏手畏脚。”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秃笔翁开口了，他劝说向晚道，“晚丫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拿弘扬做人质。”这其中的隐情，向晚确实不知道，但秃笔翁却是熟知的。十三年前，上官云夫妇一家四口在山西南部运城一带回乡祭祖，无意中遇见了“晋中三杰”之首吴大友。吴大友见上官夫人丰腴貌美，垂涎之心顿生，连骨头都酥软了。当晚便带领手下一百多人，将上官夫妇一家人下榻的客栈团团围住。上官夫人恰好在楼下茅房出恭，被吴大友抢先拿住。吴大友不禁满脸淫笑，当场乱捏乱摸起来。上官云见之，怒火冲天，一出手就击毙了对方数十人。吴大友见这次遇到了硬茬子，不敢硬拼，而是把刀架在了上官夫人的脖子上，威胁上官云自残双臂，否则就要让上官夫人香消玉殒。上官云正犹豫间，上官夫人却知晓其中的厉害，她深知上官云若果真自残双臂，不但救不了自己，还会把全家搭进去。这个女人性格刚烈，当即将脖子一扭，从刀刃上擦了过去。好一个自我了断。上官云见妻子身亡，悲痛交加，也再无顾忌，连同吴大友在内的这一百多名歹徒，被上官云关门打狗，杀得一干二净。这还不解恨。事后，上官云带领手下亲兵，将吴大友父族、母族、妻族共三族亲友五百余人，全部满门抄斩。“晋中三杰”中的另外两人宋文伦和江风，为避免连累家人，亲自赶赴黑木崖，自杀谢罪。这件事才终告平息。此后，武林人士再也不敢轻易拿日月神教中人充当人质，而是普遍敬而远之。向问天担任教主时，在江湖上广施恩惠，到处交好，却始终未能有效改善日月神教与其他名门正派的关系，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因由。眼下，秃笔翁见向晚触动了上官云的逆鳞，忙开口劝阻。

第一百零六章 围攻8
向晚却丝毫不听劝，反而在楼上尖声说道，“你上官教主不畏手畏脚，难道我还需要畏手畏脚不成？我怕什么？你连我父亲都杀了，还有谁不能杀？既然你上官云都不在意宝贝儿子的生死，我哪还管得了这许多？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只要能够让你们上官家断子绝孙，我就算豁出去了这条小命，也不算亏本。”
上官云又气又急，“你别乱来，你可千万别乱来。我再说一遍，你父亲不是我杀的。这其中必有隐情，咱们不妨慢慢查访。又何必像今天这样鱼死网破，做出让亲者痛、仇者恨之类的事来？到时候真相大白，恐怕你悔之晚矣。”
向晚却道，“什么真相大白？我只怕真相早就被你所掩盖。你意图不轨，包藏歹毒，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先是谋害了我父亲；紧接着又故意退出教主竞选，洗脱自己的嫌疑；最后暗中策划了玄武堂的叛变，让神教动荡，逼我传位于你。这些事情，一环接一环，我根本无从招架，每一步都堕入了你的毂中。还好天可怜见，让我捉住了你的儿子上官弘扬。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怕我拿他当人质，那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捅他胸口一个血窟窿再说。”向晚把话刚一说完，楼上就传来扑哧一声响动，听上去的确像是刀具之类武器刺入身体的声音。上官云吓得魂飞魄散，连着顿了几下脚后，忙飞身跃起，扑向三楼窗口。向晚在室内大叫一声，歇斯底里道，“来得好，来得好。我现在就把上官弘扬丢给你，不枉你们俩父子一场，你就给他好好收尸吧。”随着哗啦一声，只见一个人影背对着外面破窗而出，直朝上官云怀中扑来。看那衣服打扮，不是上官弘扬是谁？他全身血迹，看上去怵目惊心。上官云悲痛欲绝，一手将上官弘扬的身体拖入怀中，一边施展上流轻功，飘然坠落。却不料，那人趁上官云不备，在半空中反手一掌，击中了上官云的腹部，将之打得跌倒在地。上官云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当下忍着剧痛站起身子，大声呼叫道，“弘扬，是我。”这时候，那人已在前方一丈外悠悠落地，她回过头来，咯咯一阵笑道，“你上当了，我不是上官弘扬。我是向晚。”原来，向晚在楼上发现战况不妙之后，早就另有打算。她将上官弘扬打昏，迅速和他调换了罩衣，还收拾了一个和上官弘扬差不多的发型。这样从背影上看过去，一时也难以分辨。不仅如此，向晚还在上官弘扬身上刺了一剑，将自己身上涂抹得到处都是鲜血，以便加强恐怖效果。她在楼上那一番说辞更是有板有眼，让上官云信以为真，忧心如焚，以至于判断失误，果然遭到了她的毒手。
“你是向晚？”上官云哑然失色，一时间作声不得。他在江湖中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大风大浪，想不到今天，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被向晚这个小姑娘给算计了。与此同时，上官云已感觉到腹部正像火焰炙烤一般，疼痛锥心。上官云气愤交加，指责向晚道，“你好狠，掌中带针不算，居然还在针上喂了毒！”向晚满脸得意，舒心笑道，“那是当然。你武功这么高强，我要不使一点心眼，提前在钢针上浸一些‘挫骨消元散’之类的迷药，哪有可能转败为胜？”
上官云暗中提气运功，果然发现丹田空空如也，明白自己中毒已深，今天无论如何是讨不到好处了。他本是一个江湖豪杰人物，一贯看淡生死，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仰望长空，惨笑着说道，“转败为胜？真不知道，你哪里又胜了？本来，我已拥护你接任教主，只要你礼贤下士，顺承民意，全教上下一心，和衷共济，未尝做不出一番大事。可惜你偏偏毫无大局观念，教主尊位，想做就做，想扔就扔，直把神教中兴事业当成了儿戏一般。弄到如今，好好一个日月神教，分崩离析，还使得数位元老内讧而死。其后续不利影响，更非你个人所能控制。以后等你到了九泉之下，我看你怎样向你父亲交代？”
向晚不屑道，“我还管得了这些？成王败寇，我先送你去了西天再说。”向晚拔出软剑，作势就要动手。秃笔翁和王诚眼见大功告成，也都兴奋不已。他俩全神贯注，死死地盯住上官云，防止他突起发难。上官云把目光从半空中收了回来，朗声说道，“不劳你们动手。等我把这几句话说完，我就自己抹脖子，免得给你们又增添了罪孽。你们看这样可好？”
向晚催促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她作为一个晚辈，说这种粗话，显得很没有礼貌。连王诚都暗中摇了摇头，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第一百零七章 围攻9
上官云长叹一声，喟然道，“作为一个父亲，按道理，弘扬也好，烟霞也好，我都希望他们俩能平平安安。但看你们今天这种架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上官弘扬是令狐冲的首徒，不是僧面看佛面。万一引起了令狐冲夫妇的不快，我只怕黑木崖上将会腥风血雨，任谁也讨不到好处了。”
向晚道，“这个不用你提醒。既然你马上就要归西，对我再也构不成威胁，我又何必把事情做绝？我敢保证，我不会动上官公子，日月神教也会对上官弘扬网开一面。但海上帮东洋总部那些人鲁莽无知，他们会不会动上官公子，我就不知道了。”
上官云喜出望外，忙道，“你不动就好，你不动就好。至于海上帮东洋总部，也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弘扬要是在这些人面前，都不能做到全身而退，那还怎能独善其身？”停顿了一会儿后，上官云又道，“日月神教体系庞大，多少英雄好汉抛头颅洒热血，才奠定了这数百年来的基业，希望向晚姑娘妥善管理，再创辉煌。切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可妄自尊大，堵塞言路。更须要体恤下情，以人为本……”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啰嗦了。”向晚不耐烦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还有什么需要讲的？若没有，我就要动手了。”向晚将手中软剑高高举起，向前跨了一步。
上官云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帮我传话给邓云，让他向新任教主效忠。”向晚一听，顿时觉得不可思议，有些好奇地问道，“邓云总管是你的死党，你一句话就能让他向我效忠？”上官云深知还有龙庆棠和范先纯两位长老等候在西湖梅庄，监视着邓云，一旦向晚这边得手，两厢汇合，邓云小命不保。他既不愿意邓云因受自己牵连而无辜枉死，更不愿意看到日月神教中的革新派失去中坚。因此情急之下，想出了这么一个传话给邓云让他效忠新任教主的办法，期望借此救得邓云一命。上官云知道向晚此刻心中疑虑重重，当即又解释道，“邓云确实是我的左膀右臂，但我们俩绝非因为私人利益而勾结在一起。你们对他说，就说是我说的，要以神教大业为重。邓云总管平日一心为公，识大体，顾大局，想必分得清孰轻孰重。更何况，当日他以浙江分舵香主身份一步登天，升任光明总管，参与教中一应重要事务，可都是出自你向晚的口谕，内心对您，常怀有知遇之恩。此外，邓云武功虽然不高，但干练机事，善于绸缪，是神教干才。留下他，相信你往后也必有用处。”上官云把这些话说完以后，果然言出必行，抬起钢刀往脖子上一抹，自杀成仁。此时秋风萧瑟，云雾渐浓。留下向晚、秃笔翁和王诚三人转败为胜，死里逃生，一时间精神恍惚，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计谋这般得逞。
许久过后，还是秃笔翁先回过神来，提示向晚道，“既然上官教主身亡，大局亦定，是不是可以将上官弘扬妥善安置好，去西湖梅庄干事了？那边龙、范两位长老，估计还坐卧不宁，等着这边的消息呢。”向晚道，“秃长老所言极是。眼下事情千头万绪，上官弘扬需要安置好，邓云总管要收伏，上官教主和秦伟邦、丹青生两位长老要厚葬，还有黑木崖，也得派得力人手快马加鞭，尽快肃清上官一派余孽。现在还没有到我们能够放松的时候。”
王诚笑道，“还有新任教主的接掌仪式，也得迅速办理才是。”秃笔翁在一旁附和道，“正是，正是。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我看这件事，尤为重要，还得最先办理。”三人边走边说，通过楼梯，走进三楼那个最大雅间。向晚突然变了脸色，失声道，“上官弘扬呢？我明明把他打昏，放置在竹床上的，怎地不见了？”秃笔翁和王诚四下里扫望了一眼，室内空空，哪里有什么上官弘扬的影子？两位长老顿时头大了，他俩结结巴巴说道，“会不会，会不会是，是他自己走了？”向晚沉思不语。半响过后，王诚分析道，“上官弘扬是令狐冲的高足，且自幼习武，内力精深，恐超出一般人想象。或许，还真是他悠然醒转，独自离开了。”
向晚明知此事不可能，但她哪敢自爆丑态，说自己给上官弘扬用了“春心欲浓散”，只好含含糊糊说道，“他自己走了也好。反正我们一开始也没打算杀他，这倒也省了不少事。不如还是赶紧去西湖梅庄要紧。”两位长老忙躬身，异口同声道，“属下谨遵号令。”

第一百零八章 沉沦1
上官弘扬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室内光线昏暗，仅有一碗油灯，一颗黄豆般大小的火苗在空气中瑟瑟发抖，似乎旁人呼一口气就能使之熄灭。上官弘扬抬头看见索名、小泉神秀两人正半弯着腰，围观着自己，脸色阴晴不定。惟有那个令狐安少不更事，拍着手掌大笑道，“好了，好了，弘扬哥哥终于醒来了。”
上官弘扬只觉身子虚弱，询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索名笑道，“这话可就说来话长了。贵教有一个香主王力宏，素有龙阳之好。你可还认识？”
上官弘扬点点头道，“我认识，他是长老王诚的儿子。”
索名道，“这人不怀好意。他见三弟小安面容清秀，凑过来套近乎。却被小安在酒桌上猛灌了一通，无意中道出你被向晚骗至好驿家客栈的隐情。小安认为你这人太实诚，怕有人身危险，于是央求了小泉神秀一起去看看。他俩赶到时，你已经被向晚设计陷害，正昏迷不醒。趁着向晚和你父亲交谈的间隙，他俩将你救了出来。可是在江南这片地界上，他们都人生地不熟，只好寻了两匹快马，一路奔驰，送到我这里来了事。我哪有什么好办法？清泉山庄目标太大，你又身子不便，只好就近找了一处荒废的农舍，先让你藏匿几天再说。条件简陋，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上官弘扬道，“大哥说这话，就真是折杀我这个做二弟的了。”停顿了半响后，上官弘扬又迟疑着问道，“我父亲，他真的被向晚杀死了吗？”
索名等三人相互望了一眼，都不敢轻易开口。最后还是小泉神秀鼓足勇气道，“我给你说实话，你千万要节哀。上官教主本来占了上风，却不料中了向晚的毒掌，最后被迫割喉自杀。”上官弘扬一听，顿时天晕地旋，又昏死了过去。小泉神秀“哎呀”一声大叫，心生自责，认为是自己这些话刺激到了上官弘扬。好在索名跟随宋国手多日，近朱者赤，也颇通一些医理。他替上官弘扬按摩了一些穴道，又仔细推拿了一番，果然让上官弘扬再次醒转过来。
上官弘扬泪流满面，想了一会儿，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铺上，向索名磕头说道，“我有一事相求，恳请大哥能够应允。”
索名慌忙将上官弘扬扶了起来，又协助他在床上躺好，随后慨然允诺道，“咱们兄弟一场，你又何必如此见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须你吩咐一声，我保证给你办到。”
上官弘扬叹息道，“说起来，都是一些家事，本来应当由我亲自料理。但江湖险恶，龃龉丛生，我已心力憔悴，无意于继续闯荡。况且我大病初愈，又中了向晚的‘春心欲浓散’，加之又被她施加了肉体上的酷刑，最近几天，恐怕体力上难以支撑长途跋涉。但舍妹上官烟霞，现正在黑木崖上坐镇，担任日月神教圣姑一职。向晚既然在杭州得手，恐怕很快就将派人北上，我怕烟霞会有生命危险。希望大哥，您能替我走上一遭，给烟霞报信，将这边的详细情况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能守就守，不能守则走。偌大一个江湖，哪里没有一个藏身之处？”
索名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不过是通风报信而已。放心吧，清泉山庄恰好就有几匹快马，稍后吃过晚饭，我就连夜出发，保证能抢在向晚的前头。”
上官弘扬道，“那就多谢了。另有一事，三弟小安年幼无知，在江湖上这样胡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还请大哥一并将之带往黑木崖，等和舍妹会面之后，再将小安送到金城安宁堡我师父那里。小安，你还尚小，一路上多听大哥的话，切不可擅自做主，误了大事。等这两件事一了，我余生再无牵挂。”
索名见上官弘扬末尾这两句话说得萧索苍凉，知道他身心遭受重创，一时之间，都不晓得说些什么话安慰才好，只是点头应允而已。令狐安天性活泼，本不情愿离开江南繁华之地，再去回到安宁堡受父母的严厉管辖，过苦行僧般的日子。但见上官弘扬神色凄苦，又涉及到其至亲妹妹的安危，不想违背他的意愿，也只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上官弘扬见所托付的事情都有了一个结果，心里头终于放松了一些，闷声道，“大恩不言谢。既如此，那你们就先去吧。我想一个人先静一会儿。”索名等三人忙告退不提。

第一百零九章 沉沦2
当天深夜，索名和令狐安果然收拾齐整，骑着快马来向上官弘扬告辞。上官弘扬浑身上下都懒懒散散的，精气神全无，不过说了一些路上小心之类的客套话，语气上也是干巴巴的。索名知道他内心万分悲痛，倒也并不怪罪。而令狐安则直接将一本书交到上官弘扬手中，说道，“弘扬师兄，父亲临分别前，把这本《紫霞秘籍》暗中托付给我，让我选择在恰当的时候转赠给你。希望你化悲痛为力量，勤加修炼，将紫霞神功发扬光大。”上官弘扬听说是恩师赠予，忙双手接过，似乎精神上振作了一些。但很快，他又无精打采，一脸萎靡了起来。让索名和令狐安都不禁有些摇头。两人叮嘱小泉神秀要好好照顾上官弘扬，就连夜打马离去了。但此后一连许多天，作为负责衣食起居的人，小泉神秀连上官弘扬的一面都没有见着。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里，闭门不出，小泉神秀每天从门缝中送进去的饮食，他也只是略吃一点，图个温饱而已。好在上官弘扬还知道师命难违，白天练习独孤九剑，晚上修习紫霞神功，借此忘记愁苦，舒缓悲伤。
但小泉神秀却远没有上官弘扬这般笃定，恰恰相反，她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在将上官教主和秦伟邦、丹青生两位长老隆重安葬之后，向晚谎称上官云暴毙，借口教中无人主持大计，在西湖梅庄正式宣布重出江湖，接掌日月神教，并任命秃笔翁、王诚为左右光明使。邓云继续担任光明总管，参赞经济要务。据海上帮松江总部的飞鸽传书，消息称，向晚意欲在解决了黑木崖上的上官烟霞之后，再按照事前约定，帮助海上帮东洋总部对付小泉信茂、桑三娘等人。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福田清志和小松太郎已经迫不及待，率领大批战船占据了舟山群岛，从而封锁了整个杭州湾，对海上帮松江总部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对于福田、小松两人而言，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黑木崖上的那一缕东风了。
小泉信茂一代枭雄，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结合小泉神秀这边的情报，一方面，他派出桑三娘再度出马，在从杭州到黑木崖的几条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关卡，尽量延缓龙庆棠和范先纯两位长老的北上进程，给索名和上官烟霞的会面创造更多时间。一旦索名将内情知会了上官烟霞，黑木崖上有了周密准备，龙庆棠和范先纯就决计讨不到好处，自然也就相应减少了海上帮松江总部的压力。但这也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已。即使龙庆棠和范先纯失手，也并不能保证向晚治下的日月神教不会联手海上帮东洋总部进攻松江，最多只是延缓了一下这个过程而已。谁能保证向晚不动海上帮松江总部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上官弘扬。因为向晚曾经公开允诺，不会向他动手。更不要说，杀上官弘扬就是得罪令狐冲夫妇，这个代价，对于中土武林人士而言，任何人都承担不起。因此，只要小泉神秀将上官弘扬请到松江总部坐镇，那么短时间内，小泉信茂就能高枕无忧了。至于长远的事，谁管得了那许多？
但小泉神秀却束手无措，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无论是她在屋外好言相劝也好，还是她故作悲伤、含泪乞求也好，甚至是她以身相许也好，上官弘扬对此一律充耳不闻，概不接受。他沉浸在一个人的悲伤之中，形容枯槁，满脸愁容，两耳不闻窗外之事。小泉神秀本想着在上官弘扬的饮食中下一些迷药，趁机将上官弘扬挟持到松江总部去。但仔细一想，却又不妥。不要说在没有上官弘扬的配合下，沿途将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就说这样一来，反倒给了向晚等人一个口实。万一日月神教打着解救上官弘扬的旗号来进攻松江总部，这反而大为不妙了。所以小泉神秀只能静心等待，等待着上官弘扬重新振作起来的那一天了。

第一百一十章 沉沦3
这一天，小泉神秀正在屋外暗自垂泪，远处忽然走来一位耄耋老者。他身材细长，穿着一件青布长衫，双手合抱着一具胡琴，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能迎风跌倒，让人为之心悬。小泉神秀和这位老者已有数面之缘，知道这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忙鞠躬问候。莫大先生奇道，“你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在这里哭哭啼啼做什么？有什么伤心往事，值得你如此这般？”
小泉神秀心地善良，不愿意在年长老者面前有所隐瞒，遂将上官弘扬意志消沉、海上帮松江总部危在旦夕等隐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边说边流着眼泪。莫大先生沉思道，“我年事已高，不愿意去管这些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但上官弘扬这般风华正茂的年纪，想不到却自甘沦落，终日以泪洗面。人生之路崎岖漫长，这何时才是一个尽头？我可不能看着这个年轻人自暴自弃不管，得想个办法才是。”说完这些后，莫大先生就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左手扶琴，右手持弓，咿咿呀呀地拉起胡琴来了。小泉神秀莫名不解，心想您老先生说要想办法，那就好好地想办法，怎么突然又拉起胡琴来了？但随后，小泉神秀开始感觉到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孤独，像晚风渐起的黄昏，悄无声息地到来。那些低沉的胡琴声像极了夕阳西下的河流，浪奔浪突，带走了无尽的悲欢和成败。紧接着，胡琴声稍显急促，但却更见忧心和苦痛，像是一个在丛林中迷失道路的孩童，又像是天空中落单的孤雁，那一声声叫唤和哀鸣，让人不忍卒听。过了一会儿，那胡琴声变得更加缠绵悲切了起来，一种漫无边际的悲伤像飘然而至的暮色，由淡到浓，逐渐覆盖了生机盎然的草原，遮蔽了与世隔绝的村庄，阻塞了霞光下的流水，让人泪流满面。小泉神秀仿佛看到了那些属于自己的隐秘的欢乐，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些始终无法达成的心愿，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迅速消融，像手中紧紧握住的沙子一样迅速流走……她不禁心生绝望，满腹悲伤，终于忍不住幽幽咽咽地啜泣起来。而屋内的上官弘扬，也被胡琴声所感染，他打开房门，和小泉神秀相对而泣。到最后，两人深陷在感伤之中不能自拔，干脆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起来。以至于胡琴声何时止歇，也浑然不觉。
许久过后，小泉神秀仍然兀自伤怀，却听到上官弘扬朗声说道，“莫大先生神乎其技，竟将一曲琴声演奏得如此感人至深，情难自己，当真是世间罕有。”莫大先生淡然一笑，说道，“这一曲‘苍然暮色’，因音质凄苦，一味引人流泪，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演奏过它了。只是刚才，见两位心事满怀，淤积于胸，怕憋出什么病来。所以擅自做主，不经过你们两人的同意，就枉自弹奏起来，希望借此能帮助你们疏导情绪，开阔心胸，绝非有意让你们当众流泪出丑。还请二位能够海涵。”
上官弘扬道，“前辈一片好心，晚生又怎敢怪罪？应当说，感谢还来不及呢。这些天来，晚生一直浑浑噩噩，痛苦不堪。若不是前辈有意纾解，恐怕迟早非神智错乱不可。现在大哭一场过后，虽然泪湿衣衫，略显狼狈，但精神上确实要好多了。前辈妙手佳音，颇有奇效，让人钦佩万分。”小泉神秀这时也已恢复了正常，在一旁恭维道，“莫大先生这一支曲子，缠绵悱恻，触动心怀。今日能有幸聆听，算是晚辈天大的福分。不说别的。以后晚辈在江湖上行走，也有了一定谈资，说某年月日，‘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为我专门弹琴一曲。试想这样一来，谁不对我高看一眼？”
莫大先生哈哈大笑道，“你们不要怪罪才好，至于这些赞誉，愧不敢当，所谓谈资之类，更是徒增笑料罢了。我莫大有自知之明，在江湖上还远没有这种超然的地位。”一阵长笑过后，莫大先生的口吻逐渐沉重起来，“不过，恕我为老不尊，八卦这一次吧。神秀姑娘心中的苦闷，我刚才算是大致了解了一下，确实是忧戚于心。可你上官弘扬，一个翩翩公子，又是为何要这般意志消沉？按道理，父仇不共戴天。既然向晚不念旧情，杀了你父亲，你也大可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是实力不够，还可以广邀人手。只要你金口一开，就算是老朽不才，也可以帮你敲敲边鼓，压一压阵脚。你放着大仇不报，整日龟缩在这间农舍之中，哪有一点你父亲上官云磊落不羁、恩怨分明的样子，哪里又有一点你师父令狐冲潇洒任性、豁达开朗的风格？你这样沉沦自我，又对得起谁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沉沦4
上官弘扬向莫大先生拜了一拜道，“前辈见问，不敢欺瞒。但这其中颇有隐情。前辈若有意，不妨进屋一坐，容晚生详细回禀。晚生心中苦闷，也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倾诉，只是未得其便。”莫大先生道，“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可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好茶？如若有，咱们边喝边聊，岂不快哉？”小泉神秀忙道，“有有有，有上好的安吉白茶，我这就去打一桶清泉水来，等把水烧开了，让你们喝个高兴。”莫大先生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小泉神秀一边说着“不敢不敢”，一边进屋拿出水桶，飞一般向远处溪流那边奔过去了。
上官弘扬将莫大先生让进屋内，等两人都坐好后，上官弘扬将他和向晚的情感纠葛、向晚所一手主导的种种图谋以及他目前所面临的尴尬处境，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莫大先生。说到激动处，免不了又热泪盈眶起来。上官弘扬几乎是半哭着说道，“晚生这几天常想着，我是有杀父之仇不能报，有初恋之人不能爱，有亲生之子不能养。真是天不佑良善，想我上官弘扬一生磊落，竟悲苦如此。我现在是这样想的，命运既然是铁了心要捉弄我，我还能有什么奔头？”莫大先生一边听，一边不断叹息，显然也是替上官弘扬感到万分难过。但莫大先生思忖良久后，还是劝说道，“这些天来，上官公子历经大变，心情低落可以理解。但也应志存高远，风物长宜放眼量。这些大话咱们先不说，至少你也得承担起不应推却的责任吧。眼下你虽然父仇不能报，但还有一个亲妹妹上官烟霞，你得想办法确保她的人生安全。向晚多行不义必自毙，迟早会黯然下台，甚至于身首异处都说不定。到时候你们的那个孩子，我是说万一真有这个孩子，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人，也一点都不想着营救，而放任不管，任其屠戮？活生生地等着偌大一个上官家族断子绝孙？你又于心何忍？还有你师父令狐冲，对你另眼相看，期望有加。既传了你打遍天下的独孤九剑，又让你修习紫霞神功，这都是武林中威震天下的绝学。你师父摆明了是想让你承继华山派的大统，弥合剑气二宗隔阂，将华山派推向高峰。你这样轻言放弃，岂不让你师父大失所望？说起来，人生之不如意处十之八九。遇到挫折或打击，哀伤过度是常情，寻死更容易，选择放纵或沦落也可以。但江湖上的英雄人物，莫不讲究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每一个人都绝对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着的，他总得为亲人而活，为师兄而活，为一路传承下来的家族的血脉而活，为那些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而活。现在我问你上官弘扬，你到底为谁而活？如果你说只想为自己而活，那就当我今天什么话都没有讲。你继续沉沦下去，做一个无形浪子好了。像这种窝囊废，世上的人见识得也够多的了，不介意多你这一个。”
上官弘扬听了莫大先生这一番教导，不由幡然醒悟，羞愧难当。忙起身谢道，“感谢前辈赐教，让晚生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晚生确实不应该沉沦不拔，像这样颓废下去。晚生决定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关心世界。”上官弘扬在莫大先生面前郑重表态道。
莫大先生见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也非常高兴。恰好这时，小泉神秀已泡好了茶水，端送了过来。三人围坐品茗，讨论了一番茶经，倒也其乐融融。一阵闲聊之后，上官弘扬又向莫大先生说道，“舍妹那边，我已安排大哥索名前去报信，她有范穆源和王秀林两位长老鼎力相助，想来问题不大。向晚这边，到底能不能怀上，怀上后又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后她又到底几时失意下台，现在都没风没影，还没有必要让我先行关注。我思前想后，打算去西北金城的安宁堡，投奔我师父。如果天下无事，我乐意跟随师父，做一个江湖归隐之人。不知道前辈对此有何看法？”
莫大先生笑道，“我知道你的疑虑。你是说，我生性散淡，无意于江湖纷争，但师恩大于天，又不能不光大华山门派。这是不是有点两为其难，互相矛盾？我对你说，二者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着什么相互悖逆的地方。偌大一个江湖，无论你是闯荡还是归隐，江湖都在那里，不远不近。所有的武林人士，无论隐居在哪里，也都在江湖之中。你只要练就了一身真功夫，像你师父那样，以绝对实力傲视群雄，江湖纷争自然都避而远之，华山门派也定能发扬光大。”上官弘扬听后，心有所触，默然不语。莫大先生又道，“其实，我对你说这些，可不是要和你讨论出世入世、个人秉性和家国责任之间的复杂关系。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问一问你这个小伙子，到底还是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还好，经过一番交谈，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上官弘扬忙道，“前辈谬赞了。晚生万万不敢当。前辈既已首肯，那晚生就择日奔赴西北便是。”小泉神秀见上官弘扬打算远赴西北，内心焦急万分，却又不好公然劝阻。这时候，她听到莫大先生说道，“这件事不急，你还得挽救一个人，帮她脱离火海。”
上官弘扬奇道，“谁？”莫大先生的语气中满是怜悯和同情，他沉声回答道，“俞晶莹。”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沉沦6
上官弘扬痛苦得眼冒金星，他一边呻吟着，一边质问道，“前辈，您这是干什么？”莫大先生大喝道，“少废话，快用紫霞神功散功。”上官弘扬忙运起紫霞神功，稍后，果然感觉舒服了一些，从莫大先生身上传来的那三道内力宛如湍急的溪流冲入宽阔的江河之中，虽然还浪花滚滚，但已不像起初那般奔腾跳跃。如此反复运功了三次，上官弘扬浑身上下白雾蒸腾，脸上紫气大盛，而那三道澎湃的内力，终于像河流归入了大海，在丹田处安静了下来。上官弘扬通体舒泰之极，禁不住一声长啸。
莫大先生哈哈大笑，“好好好，老夫大半辈子的内力修为，终于不用跟着我埋进泥土里去了。”
上官弘扬这时已恢复正常，他大惊道，“这，这，这……这晚生如何敢当？”
莫大先生笑道，“你可千万不要说不敢当。你要真不敢当，拿什么去救人？说起来，这件事也是万分凶险。要不是你有紫霞神功的根基，很可能这些内力就要反客为主，让你爆体而亡。上次我见你和小泉神秀动手，你脸上不时有紫气闪现，我就觉得很纳闷，听说你拜令狐冲为师并没有多久，怎么短时间内，连紫霞神功也学会了？后来通过令狐安才打听得到，原来是他曾经输入了一些内力给你疗伤，一并帮你打好了练习紫霞神功的基础。所以这些天来，你修习紫霞神功才会事半功倍，当然这也与你自身的天赋有关。我虽然没有练过这套神功，但我也听说过，‘华山九功，紫霞第一’，尤其在化解异种真气、转为己用方面，颇有独到之处。当年逍遥派的‘北冥神功’失传，分解为两部，一部就是江湖上闻之色变的‘吸星大法’，一部就是‘紫霞神功’。‘吸星大法’虽然威力巨大，能吸收他人内力注入身上奇经八脉，但却无法将这些内力融合为一，所以往往还有内力反噬的危险。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之所以在华山朝阳峰上突然暴毙，就正是源于此。而‘紫霞神功’则不同，虽然不能吸取他人内力，但对来自于他人的内力却来者不拒，甚至于只要参习一点就能自行散功，与本身内力融为一体，挥洒自如。昨天晚上，我偷偷来访，见你屋内紫气氤氲，知道你已略有小成。这才敢放心大胆，把全部内力都传输给你。希望能对你今后有所助益。”
上官弘扬慌忙拜谢道，“前辈大恩大德，叫晚生何以回报？”莫大先生捻须笑道，“你不必如此客气。我老态龙钟，自知命不长久，若不把内力传输给你，也无多大益处。眼下你即将面临凶险一战，我焉能见死不救？况且，严格地说起来，俞晶莹姑娘的不幸，也与我有莫大干系。要不是宋国手看我体质衰弱，不断用天价买来大量人参滋补，耗费巨大，他也不会见钱眼开，定下救死三千两、扶伤八百两的价码。说句心里话，你若不怪罪我和宋国手，我就谢天谢天了。”
上官弘扬忙道，“前辈千万别这么讲。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个道理，晚生还是知道一二的，又怎敢迁怒于人？前辈对我有再造之功，今后但有差遣，无不领命。”
莫大先生叹了一口气道，“差遣倒是没有。如若有可能，还是希望你能看顾一下衡山派。我虽然已经卸任衡山派掌门多年，但人之将死，内心一直放心不下。”上官弘扬慨然应道，“前辈请放心，以后衡山派若面临困境，晚生必当竭尽全力。”莫大先生喜形于色，忙拱手谢道，“如此，就有劳上官公子了。”
随后，莫大先生又叮嘱了上官弘扬几句，建议他明天晌午再动手不迟，今天且再练功一晚，巩固已有成果。他又拜托小泉神秀助上官弘扬一臂之力，说两人联手，胜算更大一些。上官弘扬和小泉神秀都忙不迭点头应下了。莫大先生遂起身告辞，一边拉着胡琴，一边步伐摇摆着离去。上官弘扬和小泉神秀一直将莫大先生送到了清泉山庄门口，才返身回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沉沦7
上官弘扬进屋后，连一刻也没有歇息，只是简单收拾了一番，拔腿就往外走。小泉神秀忙问道，“上官公子，你要到哪里去？”上官弘扬头也不回地说道，“县城丽春院。”小泉神秀满脸疑惑道，“你不是刚答应了莫大先生，说先休整一晚，等明天早上再出发吗？”上官弘扬苦笑道，“我现在心急火燎，哪里还等得下去？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不想让莫大先生替我担心罢了。”说完后，他迈开双脚，健步如飞，一下子就走了老远的远离。小泉神秀本是一个柔弱女子，内力和轻功都远远不如上官弘扬，哪里跟得上？她在后面不断叫喊着，“上官公子，等等我，等等我……”然而转眼间，她却连上官弘扬的背影都瞧不清楚了。
上官弘扬到达德清县城郊外，问清楚道路后，雇了一辆带蓬的马车，直奔丽春院而去。上官弘扬虽然心中焦急，但却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利用坐在马车上的空余时间，按照莫大先生的嘱咐，又运起紫霞神功，好好修习了一番。事后，他感觉浑身内力充沛，汪洋恣肆。上官弘扬这些天虽然遵照师命，也在暗自苦练不已，但却从未想到紫霞神功居然还有将他人内力转为己用这等神奇功效，不禁喜出望外。他心想，自己大约学到了独孤九剑的三四成火候，加上家传剑法，在招式方面，当能与一般高手相抗衡。现在又获得奇遇，得到了“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的毕生内力。如若有两三位这样的一流好手，再以内力相授，自己岂不是很快就将跻身于江湖顶尖高手的行列了？但他随即哑然失笑了起来，想着自己真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到这种千载难逢的际遇，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把内力转赠给你？有此一次，已经算是上天莫大的恩惠了。
马车将上官家弘扬直接带到了丽春院门口。上官弘扬刚下马车，就有一个粉面含春的半老徐娘凑上前来，嘴里还大呼小叫着，听上去很是热情，“这位公子，您好像还是第一次来吧？喜好哪一口，快告诉姐姐我，稍后我替你亲自安排，保管让您满意。”
上官弘扬冷冷地说道，“我要见俞晶莹。”女人愣了一下，满脸不悦，一边还小声嘀咕着说道，“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一个个都是来找俞晶莹的？那个小蹄子，天天哭哭啼啼，不情不愿，那假装正经的样子，没的让人恶心，根本上不了什么台面。也不过就是家世显赫了一些，说起来有征服感。论床头上的工夫，还不如老娘我呢。”她尝试着和上官弘扬打起了商量，“要不，我帮您另外介绍一个好的？”上官弘扬强忍住心头怒气，质问道，“你就是这么打发客人的吗？你就不怕我向你们老板投诉，说你罔顾客人的要求？”
这个半老徐娘一听，心想按他这口气，还晓得投诉，八成是一个风月场上的老手了，可不敢轻易得罪。忙换了一张笑脸道，“哎哟哟，来宾就是贵宾，客人就是主人。我哪里敢罔顾您的要求？实在是没办法，俞晶莹作为本院的头牌花魁，想要和她亲近的人太多。您就是提前三天赶早排号，也未必能抢到进场竞拍的资格。”
上官弘扬从怀中摸出两片金叶子，塞到女人手中，小声道，“现在总该有竞拍资格了吧？”这个半老徐娘立即眉开眼笑起来，“有了，有了，这肯定有了，还是贵宾席呢。竞拍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快随我来吧。”上官弘扬重重地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沉沦8
不多时，上官弘扬跟着那位半老徐娘走进二楼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面坐满了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儿和面相凶悍的海盗头目，他们一个个大叫大嚷，催促着，“这拍卖怎么还没有开始？还得让咱们等多久？”一位珠光宝气、满脸赘肉的中年胖妇忙陪笑道，“诸位不要心急，这就开始了，马上就开始了。”乱哄哄地闹了一阵之后，中年胖妇终于笑口说道，“好了，好了，时间到了。现在拍卖可以正式开始了。今晚良宵一度，高价者得。起价五百两。”
“五百两？”有年轻书生不满道，“这昨天的起拍价才三百两银子，怎么今儿个又涨了二百两？就这么一个女人，还只能拥有一个晚上，你们开价这么高，这不是存心杀猪吗？”也有中年汉子怪笑道，“哈哈哈，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只要能将俞晶莹这个小娘们抱在怀里玩上一把，报当年俞大猷杀我结拜大哥之仇，哪怕三千两，我也觉得值。”
胖妇人笑道，“这位客人，值不值，您放在心里头就好了，可千万别说出来呀。否则到时候，被人抬杠，把价格故意抬高，吃了暗亏，可别怪我没提醒您。”那位中年汉子笑道，“是是是，这位妈妈指教的是。那我就先出价六百两。”胖妇人叫道，“好，六百两一次，还有人出手比他更大方吗？”底下有人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喊叫道，“我出一千两。”胖妇人又道，“一千两一次，还有没有更高？”紧接着，前头又有人喊叫起两千两来了。上官弘扬实在忍无可忍，他一声大喝，语惊四座。
上官弘扬喝道，“我出十万两。”
众人都把眼睛转向了上官弘扬，心里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是不是发疯了，一个晚上就敢出价十万两，怕是嫌手头上的银子太多了吧？中年胖妇作为拍卖会的主持者，也近乎于不敢相信，她迟疑着问道，“这位公子，虽然花魁姑娘倾城国色，可这十万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一点？你可要千万想好了。这银子要是花出去了，可就万万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了。”
上官弘扬正色道，“你们丽春院的这位头牌，是我的一生挚爱。十万两银子算什么？哪怕是竭尽我的余生去呵护她，我也甘之如饴。”胖妇人笑道，“好好好，千金难买一笑，公子喜欢就好。既然如此，那就先把银票交给我吧。”
上官弘扬问道，“银票没问题，可是人呢？我总得先见了人再说吧。”胖妇人同意道，“有道理，有道理，你说的很有道理。这笔生意太大，为慎重起见，确实应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她转身吩咐旁边的小丫头道，“快去把咱们的头牌姑娘请出来。”不一会儿，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十余位妇人簇拥着一个打扮得娇艳欲滴的小姑娘走进门来。上官弘扬定睛一看，这不是俞晶莹还能是谁？她虽然浓妆淡抹，看上去娇艳如花，但脸色却白得可怕。想必这些日子，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心灵的伤痕。上官弘扬怔怔地看着俞晶莹，一时间泪悲从中来，痛不欲生。他突然埋怨起上天的刻毒和残忍来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为什么一定要对两个倾心相爱的人这么绝情，为什么要给他俩设定一个这样**的人生？
上官弘扬轻声说道，“对不起，俞晶莹。”
此刻，俞晶莹也早已认出了上官弘扬。初步的惊讶过后，她捂着脸，转身就往回走。上官弘扬忙飞身过去，拦在了俞晶莹面前，很平静地说道，“你不能离开，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俞晶莹仍没有说话，她蹲下了身子，不断地流着眼泪。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上官弘扬疼到了心尖儿上。上官弘扬把那十万两银票递给了那位胖妇人，右手将俞晶莹拦腰抱起。上官弘扬在俞晶莹耳边温柔地说道，“你现在归我了。忘记这里，以后永远跟我走。”胖妇人忙纠正道，“这位公子，你可别弄错了，只是一个晚上归你。”上官弘扬对此充耳不闻。有几个丽春院的护卫看出了不对头，吆喝着冲了上来。上官弘扬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心中满是恨意，没有任何兴趣和这些人废话。他左手拔剑，先发制人，剑光闪烁中，那几个护卫还没有搞清状况，就各自失去了一只手腕。
随后，他单手抱着俞晶莹，旁若无人地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丽春院的大门和秋意萧瑟的街道，穿过那些暗黑的往事和昨日的沉沦，行走在中秋的阳光之下。直到有七位扶桑剑客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结成阵势，将他们两人前后围住时，上官弘扬才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上官弘扬警告道，“拦路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