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抱歉，在文章原贴上发什么都会被吞掉，这次开贴重新更文好了o(╥﹏╥)o

【重发一遍这段话o(╥﹏╥)o】
亲爱的小伙伴们大家好！
我是楼主二喵。
我回来了！
非常、非常、非常抱歉这篇文拖了快三年时间，当时只剩下一个不算结尾的结尾，写起来状态一直不好、而且自我感觉很难往下继续完满地结局，又因为自己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没有再作更新了。后来也有过动笔，但一直没找到从前那种秀透的感觉，删了改改了删也不满意。之前也有看到过小伙伴们很失望很生气很担心，自己就变得越害怕，空着手也不敢出来面对大家，想着还是一口气全都写完之后，再全部发出来给大家好好道歉好了。这一拖就是这么久，我也对自己很失望……
然后这篇文终于在上个月写完了，我也终于能给喜爱的秀透两人、给一直在等待的大家、给我自己有了个交代。文章在勉强不崩的前提下做了不少调整和修改，也算给了他们一个我还能接受的结局吧。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帖子我也看不到之前发过的文字了，可能是都被吞了吧？现在也不敢再开贴重新发文，就干脆一起把文字发出来好了。
非常非常感谢一直等待在这里的小伙伴，之前回复的这么这么多层楼，我也每一条每一条地仔细看过了。很高兴能有太太帮我去接续文章，新的文章我也都好好看过了，有的文笔很厉害，情节也棒棒，非常非常感谢也非常非常感动，爱您们！跟大家好好道个歉，是我自己太差太怂太没有责任感了，被大家骂也是应该的。希望能在这个时候把文章送给大家，不敢说作为弥补吧，就当在假期里给小伙伴们添个乐子好了。
大家看完之后，如果对文章有什么意见，或者想对我本人说的话，也请随时找我就好。我很久不用贴吧了，之前的账号不知怎地找不回来了，就换了一个新的账号，可能会回复得慢一些。
再次向大家深深鞠躬了！
这段时间请小伙伴们一定多多注意防护，戴口罩出门，保重身体健康，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
爱大家！感恩大家！

最后再啰嗦两句：
因为文章已经全部完结，这次大家不用担心是坑了（我再次跪下）
我也不太清楚有没有一次性或者一天内发帖的上限数，就先按自己所能尽可能多地发文好了！请大家放心！
（十分抱歉，如果有小伙伴不想等、或者要文档在手机上看，可以私戳我要txt文档的网盘，就不在贴子上发了每次都被吞==）

（一）
“Bourbon。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眼前的金发青年一脸淡然，没有向身边的琴酒瞟去一眼，安静地向自己伸出了手。
和刚刚一路遇见的人不一样。
这是诸星大对这个金发帅气青年的第一印象。
男人勾起一抹微笑，有意思。于是将揣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伸出来，“诸星大，代号Rye，今后请多多指教。”
下一次在基地见到波本的时候，是路过他的房间。
敞开的房门里，那个青年正靠在窗边，在夕阳的余晖下处理腰间枪伤。
绯红的血，绯红的夕阳。
诸星大从旁人口中了解了不久前的激战。据说，情报组神秘人物波本当众干掉了一个公安警察的卧底，然后在撤退时不幸被警方流弹打伤。
那夕阳下英俊的侧脸依旧是冰冰冷冷，似乎受伤的人根本不是他。
但诸星大还是在下一秒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微微发颤的双手与一闪即逝的眉头微皱。
硬生生止住了步子，诸星大随即迈进了这个干净的房间。环顾四周，确实整洁又简单，和他的人一样。
“怎么伤得这么重。”房间内传来一个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
那个代号为波本的青年似乎微微一惊，抬起头来，目光便与那双墨绿色的深眸相对。糟糕，已经到连他何时进屋都不晓得的地步了吗，青年在心中为自己敲了警钟。
“小伤，”然后不露声色地挑眉回答这位组织同伴，语气依旧平淡，“不足挂齿。”
“这么多血，还是小伤？”看着那一团团被血浸满的纱布与药棉，诸星大又是一个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略作犹豫，伸出手来，“我帮你。”
刚触碰到那有些冰冷的手指，窗边的青年便一缩身子避开了他，一瞬间恢复到清清冷冷的表情，“不劳费心，我自己可以。”
男人叹了口气，“这不小心的风格，可不像你。”
“……”青年沉默，然后扬起嘴角自嘲地笑，重新低下头去，用手中的药棉去堵血流不止的创口。
然而他的眼眸中没有半丝笑意。
“Gin不是在一直怀疑我？我今天这一枪没死成，怕是扫了他的兴致。”青年语气淡漠，嘴角的冷笑似乎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怪不得。所以这个组织传说中自负又执拗的神秘存在，在被自己人救回来后，倔强到连医疗组都不肯进，如一匹孤狼般在角落里默默舔舐伤口，只为了无声抗拒组织的怀疑。
“太阳落山了，Rye君也可以离开了吧？”眼前这黑压压的男人，着实给人莫名的烦躁之感。青年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然后面无表情起身，想去取来桌边的剪刀。
然而只往前迈了一步，青年一个踉跄，便身不由己栽倒在地面上。眼前一阵发黑，下意识捂紧腰侧，手掌指缝里又汩汩涌出了暗红的血。
微微喘息中，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了上来，“波本，不要逞强。”
男人动作中稍带着些强硬，半搀扶半胁迫地将青年送到了床上。然后转身去医疗包内取麻醉剂。
“不用麻醉。”身后的青年开口。
诸星大皱了皱眉，然后按照他的意愿，将麻醉剂放回原处。
男人处理伤口的手法极为干净利索。但还是无法掩盖那锋利金属切开皮肉的灼痛感。痛感一寸一寸依附着神经蔓延至心脏，然后细细密密疼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像极了枪响那一刻，子弹穿透皮肉带来的窒息感。床上的青年紧紧闭着眼，痛苦地咬住下唇，一双指甲已经死死掐进掌心，胸口剧烈起起伏伏。
疼吧，让我疼吧。
疼的话，就能掩盖和伪装了。
待一切处理完毕，平躺在床上的青年已经被剧痛下的冷汗浸得通透。惨白的脸颊上，那双眼眶发红的眸子显着朦胧的湿意，平日里灼人的目光此刻尽是涣散。
诸星大洗净双手出来的时候，青年已经乖巧地阖上了双眼。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男人似乎聊闲天般，极其随意地开始了话题。
安室重新用力掐紧掌心的伤痕，提醒自己当前处境。然后睁开眼，将这身材强壮的男人用目光扫描一遍，嗤笑道，“这里没人教过你，好奇会死人的吗？”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想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还钻在空调屋里喝着可乐，跟朋友打游戏。”诸星大往下拽了拽头上那顶黑色的针织帽，面不改色解释。
“你要真的想，现在也可以。”青年显然想结束这个话题。
“每天都是血腥，很累，很残忍，”男人压低了语气，“而你还年轻。”
掌心的触感变得湿漉漉，应该是被自己掐住了血。
不对。
安室皱起了眉。
“所以你到我屋里来，就是为了像个loser一样，怨天尤人地抱怨给我听？”看来伤痛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变化，话锋中的犀利一如往常。
长发男人耸了耸肩，“抱歉，只是看你受伤，感慨一下。你好好休息，不多打扰了。”然后上前，帮受伤的同伴展开被子，轻轻搭在身上，然后凑近他的脖颈边，细心地将被角掩好。
外人看来，是多么友善的伙伴。
安室没有理他。
诸星大退出了房间，还不忘为他轻轻关上门。
床上的青年闭着眼睛，安安静静似乎睡着了。
桌前的花盆中，闪出了细微的红色光点。
——诸星大进组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非常神秘，是自己给他的四字评价。看得出来，他在隐藏，隐藏自己的本事，隐藏自己的秘密。
第一，这个男人平日里话很少，不会乱讲这些看似寻常的心里话。第二，他故意在我面前拉低了遮挡在耳侧的针织帽。第三，他在掩被角时，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指点了我的脖侧。
是了，他是被派来的。
有人在看着我。
果然，就算看着我亲手枪杀了苏格兰，老奸巨猾的Gin还是放心不下。
可是，这个毫无干系的诸星大，又究竟站在什么立场来提醒我？
安室心里想着，然后在心底冷笑，既然这么愿意看人睡觉，就去看吧。
然后放松身体，任身心的疲倦和压抑像潮水一般涌来。青年真的睡着了。
诸星大出门后，在楼道拐角处站定，扶了扶耳中的微型信号仪，平静开口，“任务结束，发现什么了？”
信号那一侧出现了低沉的男声，“呵，今天就这样。”
摄像头另一边，伏特加看着画面里睡得极为安静的娃娃脸，撇着嘴说，“老大，波本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干掉苏格兰的那一枪很果断，回组织后情绪也一切如常，看来老鼠已经清干净了。”
黑衣银发的高大男人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尽数喷洒在屏幕上。“放过他。以后日子还长得很。”
被琴酒安排前来试探的诸星大，此时已经揣着兜走进了停车场，熟练地拉开红色雪佛兰的车门。
可以确认的情报是，苏格兰确实是来自公安警察的卧底。不过，詹姆斯密报上说共有两位日本公安——平日里，只有他与苏格兰走得最近。
可方才的一切，滴水不漏。
……所以，到底是不是你。
波本。

（三）
诸星大简陋的激将法果真奏了效。看上去疲惫不堪的青年非但没有拖后腿，两位顶级特工的全程合作反而极为顺利。
一边是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和惊人的反应力，另一边是异常冷静的分析力和可怕的执行力。叠加优势的配合与协作，像极了默契的左右手。一场酝酿已久的跨国阴谋落了空。
然而天衣无缝的合作，在行动末尾出了问题。
波本接到的组织任务是，将这个刺杀失败的组织**带回去，交给Gin处理。刚刚完成卧底任务的青年稍松了一口气，自觉这命令简单异常，于是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走向那瘫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暗杀者。
作为伙伴，诸星大跟在他后面。
然后在距离那可怜人一步之遥处，男人从怀中掏出了消音手枪，敏捷又悄然地举枪射穿了他的心脏。
看着那胸口迅速蔓延的血迹，安室僵了半秒，心中了然，然后更加愤怒地转过头，瞪向那个男人，“诸星大！”
“这种笨蛋，留着反而拖累组织。”男人毫不在意地开口，将手枪揣回怀里。
胡说八道！
这个**FBI！
毕竟是户外场合，安室在发怒之前提醒自己。然后他一步跨上去，一把揪住长发男人的黑色衣领，大力扯到自己面前，几乎脸贴脸地用气声咬牙切齿道，“你！明知道我的任务！”
“我也有自己的秘密任务，”诸星大似乎并不因为这旁人看起来有些过分的距离而窘迫，笔直地盯着那双明亮却愤怒的眸子，一开口烟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抱歉，不能让掌握过多美国安全信息的人活在世上，更不能让组织得到他。”
衣领被骤然抓得更紧，男人甚至已经碰触到了他的鼻尖，“那你明明可以提前通知我！你利用我？！”
诸星大沉着眸子回答他，“不是利用，但抱歉，波本。”
这个独断专行刚愎自用的FBI混账东西！
“抱歉有个屁用！你让我回去怎么和Gin交差！赤井秀一！”金发青年一字一顿念他的真名，刚要再开口，楼梯间传来了一声呵斥，“警察——什么人在哪里？都不许动！”
诸星大就着被他揪衣领的姿势，把青年一起推搡进了安全通道的入口。
一次任务失败好交差，但身份曝光就是大问题了。两人心照不宣地看了看对方，然后安室松开了手，恶狠狠最后剜了他一眼，飞快地从侧面出口下了楼，身影消失在男人视线里。
这一次任务失利似乎对波本没有什么影响，听说他找了个好理由蒙混过关，然后依旧在组织里我行我素。不过，就那心高气傲的人来说，这不大不小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自那之后，莱伊没有再遇到过波本。

下一次见面是在高级酒吧。
看着青年的模样，诸星大费力地舒展开皱紧的眉头，然后摆出一副偶遇故人的模样，热情上前搭讪。
“阿透？病还没好就来这里陪客人？”
手中的威士忌高脚杯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青年眨着有些迷离的眼眸，不满地瞥向那只手的主人。
嘁，还是万年不变的打扮，一副阴阴沉沉的样子，和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显出了浓浓的违和。
怎么又是他。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分明在阻止我继续喝下去。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金发青年那迷离的惑人眼神似乎透出了一抹犀利。
走开，这是我的任务。
你喝得太多了，旧伤那么重，任务也要有分寸。
用不着你管，我马上就要得手，不要妨碍我！
安室透！你这样迟早会出事的！
两双同样坚定的眼眸在暧昧的空气中交锋，再交锋。
“三哥，我不认识这个怪人，”青年放弃了无谓的坚持，身子一软重新倚靠回了身边那个肥嘟嘟的男人身边，眸中又一次挂上了迷离，话语中竟是满满的撒娇，“他好凶……”
呵，不愧是波本，还真是个天生的好演员。诸星大不合时宜地在心底评价。
“**，给老子滚到天边去！”肥胖的男人显然已经被身边微醺的漂亮人儿迷得颠三倒四，端起架势朝着眼前黑色针织帽的长发男子吼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长发男人并没有坚持，微微鞠躬表示歉意，冷冷看了青年一眼，双手揣兜转身走开。
“来，不用怕他，咱再来一杯——”环住那有些瘦弱的身子，胖男人笑眯眯举起一大杯漾着光的威士忌，为那明显不胜酒力的青年仰脖灌了下去。
也许是有意为之，这一杯灌得又急又猛。暗色的液体从那费力扬起的修长脖颈上缓缓流下，小麦色的皮肤在迷幻的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终于把持不住，翻身便将醉酒的青年按在沙发靠背上，随即贪婪地啃上了那惑人的喉结，一下下吮吸那脖颈上的酒水。
“唔……”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那金发青年还是忍不住一个冷颤，然后不动声色攥紧右拳。刻意忽视不远处那双深绿色眸子射来的视线，原本净澈的声线掺杂了一丝颤抖，“三哥不要……我真的只是陪酒……”
那软绵绵的推搡和叫人欲罢不能的轻吟，在老男人看来分明是半推半就。“这就害羞了？要不三哥带你换个地方玩玩？”一只大手随即探进了那暴露到有些过分的单薄衣衫里。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青年的喘息声愈加杂乱，“不……不啊……唔……”
悄然缠绕在耳际的细线中，传来平日里那清冷的人此时断断续续的轻喘。一贯冷静的男人竟无端地烦躁起来，大手捏住面前那杯波本威士忌的高脚杯，然后加了力气。
所以，这就是你平日里常说的，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到把自己整个人都搭进去？
这么一看，几天几夜不休息，身上带着血四处奔波，给自己灌几乎能致死量的安眠药，对你来说真是小意思了？
对自己狠到这个份上。
安室透，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直到看见那老男人颓然倒在一旁，诸星大怀中的手枪才停止了蠢蠢欲动的叫嚣。
没有人在黯淡的灯光下注意到那有些灰紫色的肥胖脸颊，只道是这玩弄青年的胖男人不胜酒力睡在了沙发上。
脸上还泛着潮红的青年从沙发上起身，随意拉扯了一下衣裳算作整理，向自己走来。
看他走路已经有些歪歪斜斜。
将手中的波本一饮而尽，诸星大刚想起身迎上那青年，却只见一个男人身强体壮的背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小美人，要不要再陪爷喝几杯？”
青年似乎听清了眼前男人轻浮的话语，本就隐忍了一晚上，一双含着水汽的眸中挂着怒，便一拳向那不怀好意的人脸上揍去。
这一拳力道不轻，男人被揍得瞬间红肿了脸颊。
肌肉男勃然大怒，这年头怎么由得小野猫这样撒疯。借着身高体壮的绝对优势，一把将那显然醉酒的青年猛地拎起，摔在桌面台案上，硕大的身躯狠狠压了上去。
意识有些朦胧的安室被摔得瞬间清醒，发现自己又被不怕死的人缠住，心里骂了声街，准备动手好好整治他。
青年刚刚要抬起手肘反击，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放开他。”
作死的肌肉男僵住了身子。他小心瞥了瞥身后，自己腰后悄然抵上了一把黑洞洞的手枪。一个狭长眼眸的长发男人立着，眉目如同冰霜，着实给人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毕竟还是命最重要，咽了咽口水，终是将怀中青年放开。
诸星大收了枪，一把将那还在摇晃的身子搀到自己身侧，然后大力箍紧。
迎着半个屋子心怀鬼胎的眼神，不由分说将他拖出酒吧，将那意识有些模糊的人粗暴地塞进雪佛兰后座里。
“任务……完成，人断了气，东西也到手了。”男人大力加着油门，却听到身后慵慵懒懒的声音传来。
从后视镜上盯着那半闭双眼的青年，看他那无比夸张的暴露衣着和醉酒后透着不正常绯红的皮肤，诸星大沉默片刻，开口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波本平日里都是这样完成任务的？”
“怎么？Boss只要结果，谁在意我用了什么法子，嗯？”
微微带着鼻音的语气和故意拖长的尾音真的与平日里的他差异太大。
不过听样子那青年意识虽是模糊，但还没到太严重的境地。
“喝了多少?”
“唔……十九杯，我有在数。”瘫在后座的人兀自揉压着太阳穴，“不过……还是谢了。”
“不能喝酒就别喝，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
“呵，我们呆的地方，比这里好到哪里去？”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安室君，醉了就不要乱说话。”男人一双扶着方向盘的大手缓缓收紧。
“哈哈哈，在人家屋檐下，还哪能不低头，我知道啦。”微微眯着眼睛的青年脸上带着嘲讽，但笑意盈盈。
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么看，偶尔喝醉些酒，看他稍稍放下防备后的轻笑模样，倒也不错。
波本的酒品确实不错，既不大吵大闹耍酒疯，也不纠缠着别人说胡话。此时此刻，后座上的人只是安安静静靠在一旁休息。
减速到熟悉的公寓前，诸星大又一次变了主意。万一醉酒无意识下暴露了什么身份，恐怕就完了。
一脚油门直接将雪佛兰开到了一座高级宾馆的门口。
“没错，我朋友喝得有些多，给您添麻烦了。”
耳边似乎是他在对谁说着什么，青年那原本被酒精**的神经下意识一紧。
“这又是……哪里？”身侧搀扶的人微微睁开眼打量四周。
“宾馆。”
换来了男人一如既往的冷漠回答，自己随即被带入了电梯中。
安室倚靠在电梯内壁上，撩了撩头发，一声轻笑，“说好的只是陪酒呢，怎么又来开房了，嗯？”
听着醉酒之人的无礼调笑，诸星大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我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你这个怪大叔，可别想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那个在众人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波本，此时仍然不知死活地趴在诸星大肩头呵呵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身上那股越来越浓重的黑气。
“叮”一声电梯到了十层，诸星大几乎是将身边的金发青年拎出电梯的。
猛地刹住步子。
与此同时，那原本笑嘻嘻的青年也瞬间睁开了紫灰色的眸子，还是那个清冷的声线，“小心。”

（四）
“呵，还真是倒霉啊。”看着房门底不断流出的鲜血，青年又是一声无所谓的低声浅笑。
拐角处举着枪的男人紧紧掐住手臂间一位短发女子的脖子，朝刚刚走出电梯的两人慌乱吼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不许靠过来！不然我一枪崩了她！！”
眼前这个带针织帽的长发男子似乎被吓得不轻，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解释，“大哥，我这位小兄弟喝醉了，这不想扶他上楼歇歇，您……您不要冲动！！”
正忙手忙脚解释着，臂弯中那醉酒的金发青年倒先眨着迷蒙的眸子，朝着凶神恶***嘟囔起来，“这个人手里有枪哦！好帅好帅给我玩一玩呀！！是喷水枪还是仿制枪啊……”
着实把长发男子吓了个半死。“祖宗，可别胡闹了！”说着又连忙冲着那黑洞洞的枪口道歉，“他真的喝多了，您可别往心里去，小心枪走了火……”
看着那面色潮红的青年不舒服地挣来挣去，嘀嘀咕咕不知道在抱怨些什么，似乎真的是喝得不少。男人略略放心，平静了下情绪，重新吼道，“你俩给老子让开！小心人质的脑袋！！”
两人，不，确切说是一个人拽着另一个人，急急忙忙让开到一边。
歹徒明显不疑有他，一手举着枪，一手拖着早已经吓傻的女子，一步步朝电梯挪去。
走到两人身边，还不忘给了他们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然而确实是流年不利。
那原本软绵绵窝在高个男人怀里的金发青年，闪电般出腿便是一个横扫。
速度之快没有人能预料到。
根本没有来及反应，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摔了下去。与此同时手腕上一紧，半条胳膊便麻到连抬都抬不起来。再看手中枪早不知何时甩出了老远，连好容易控制住的人质，也不知怎地落入了那长发男子的手中。
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射出了骇人的目光，如两把尖刀狠狠扎进人心底。
待反应过来时，那满身酒气还在打哈欠的青年已经举着一把黝黑的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了。
整整时长不过两秒，局势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长发的冷酷男子神情却有了一丝变化，“谁允许你掏我的枪。”
“好，好——”青年又是眯眼轻笑，比划了一个枪毙的姿势，收了枪重新将它塞进男人怀里。可笑的是，那原本严谨到一丝不苟的人，却因为头晕眼花塞了三次都没有成功。
在这之间，诸星大还用他那能杀人的眼神震慑住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歹徒的反击企图。
真是喝多了乱胡闹。光天化日下还敢亮枪出来，若不是自己及时制止，无法证明身份的两人，估计今晚连这酒店也住不成了。
想着便有些嫌弃地抓住醉酒青年的手，悄然将枪准确无误塞了回去。
躲在一旁看着颓然的凶徒被几个全副武装的保安领走，诸星大推搡着那不叫人省心的家伙进了房间。
此时的安室浑身早已软得像一滩泥，看到柔软的大床，便似中了奖般扑了上去，一个打滚裹上被子，再也不肯起来。
“我看你分明是在装醉，”诸星大立在一旁，语气中已有了不善，“刚刚那一脚明明比谁都狠。”
“刚刚……是情势紧急嘛，”被中传来了嘟嘟囔囔的声音，“赤井秀一你不要再乱说了……我先歇一会儿，真的好难受……”
……什么就赤井秀一，果然开始说胡话。等等，这满满撒娇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默默擦下额角一滴冷汗，越发觉得没把他送回家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对，没错，1008室，劳烦您送一壶醒酒茶上来。”挂下房间电话，对着蒙在被中的人只觉得百般无奈，诸星大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那个将自己用被子蒙住的家伙，呼吸声有些过于沉重了。
男人一把掀开被子，将蜷缩成一团的人捞起来查看。
果然，皱紧的眉头出卖了他。
一只纤细的手正紧紧捂在腰间的旧伤口处。
果真因为酗酒牵动了本就没有养好的旧伤。“安室，还有哪里不舒服？”男人缓下语气问道。
“头……痛，洗手间……”
用力扶着那靠在马桶前不停呕吐的家伙，猛然有一种做爹的即视感。那一头金发摇摇晃晃，似乎只要自己一松手，下一秒他就会一头扎进马桶里。
组织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万人迷波本先生，会因为醉酒一头扎进马桶里。
男人想着，不禁怒极反笑。
而此时这个可笑故事的主角，正因为剧烈的恶心吐到昏天黑地。
这又是何苦。
看得出来，他又在故意折磨自己。
诸星大相信，这个世界上，波本会有一万种方案来轻轻松松完成这些任务。但他自己却选择了这种近乎自虐的法子。
还在惩罚自己吗。
试好水温，男人皱着眉想为昏昏沉沉的人褪下那身自己早已经横看竖看不顺眼的衣服。
感觉一双大手在触碰自己，虽不知好意还是恶意，金发青年仍然一个激灵般睁开了眸子。
“我自己可以。”又是一个不由分说的拒绝。
虽依旧是一副醉酒的模样，但清清冷冷的感觉似乎又一瞬间回来了。
诸星大无奈摇头，退出浴室。坐在床头默默抽出一支七星烟叼在嘴角。糟糕，今天脑补的内容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啊。
比如这一次，组织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万人迷波本先生，会因为醉酒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
当一个个烟蒂攒了半烟灰缸时，听着没有一丝动静的浴室，男人终究是忍不住起身，去验证一下刚刚自己的脑洞。
拉开浴室的门，哑然失笑。
倒是没淹死，此时的波本大人只是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半身泡在水中，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凌乱金发枕在浴缸边，睡得正熟。
……倒真是信得过我。
男人淡定上前，从已经泛凉的清水中将这个不省人事的大男孩捞出来。
安室动了动身子，长长的眼睫飞快颤了几下，将醒未醒般轻喃了一声，“景…”然后将头倚靠在身边人的胸膛上，彻底睡死过去。
诸星大停了手上的动作。
他认错了人。难道……苏格兰与他，是那种关系？
略感惊讶，近距离去打量他，然后男人不得不承认，波本真的很好看。这事实自然是组织人尽皆知的，但他这样枕在自己身上安安静静睡着的模样，还是和平日里的趾高气扬大不相同。极具迷惑性的可爱娃娃脸混乱了年龄，一时间让男人有了眼前场景是自己在对未成年人犯罪的错觉。
发觉自己思路正在往某种奇怪的方向一去不返，诸星大对自己说了Stop，然后继续淡定地为他擦净身上的水珠，淡定地裹上雪白的浴巾，淡定地将那一头还滴着水的金发胡乱地揉干。
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和小时候自己为家里的金毛小狗洗澡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今天晚上估计可以作为你波本大人一生的笑柄了吧。
目测明早醒来会拔枪对着我，然后结的梁子更深一层。
只是……怀中这人的腰身，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有些过于纤细了，整个人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轻许多。将沉沉睡着的人抱回床上时，诸星大如是想，这人到底有没有每天好好吃饭。
打眼看过去，男人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微微泛凉的皮肤触感确实很舒服，只是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深深浅浅的伤痕。
这是在之前的日子里独自默默咽下了多少伤痛。
等等赤井秀一，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的身子看，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家伙是醉了，可你也醉了不成。
……要是叫他知道，明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毛，满脸怒气冲冲，一口气拔枪、上膛、瞄准、击发，那是必然的了。
想到这里，男人嘴角开始上扬。
罢了，看在人生这么有趣的份上，我还想多活几年。想着便淡定起身，用温暖的被子将那小麦色的皮肤层层裹好。
等明早起来给他去买身衣服吧，扔在浴室里那件鬼模鬼样的衣裤，再也不会让他穿了。
啧，FBI王牌成了一个金毛小子的全职保姆。
脸上的笑意在灯光下愈发明显。
男人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不过，我本人倒是不介意多做几次这样的保姆嘛。
悄然关灯。“晚安，安室君。”
不，晚安，零。

（五）
习惯早起的FBI搜查官今天一如既往按照生物钟醒来了。
看着身边依旧蒙着头一动不动的“罪魁祸首”，脸上又露出一丝无力的表情。
但说实话，这个家伙昨夜睡得很不安稳。夜里起来查看的男人甚至发现，这个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组织洞察力No.1，蜷在被子里颤抖着，在梦里呜咽得像个小孩子。
透露的信息量很大。看来下次，要继续偷偷调查一下他的过去了。
等诸星大再一次打开房门进屋时，手中已经多了半桶香喷喷的米粥，和一套在旁边商场里挑选出来的男士服装。
可笑的是，缩在被中不论室外春秋几何的波本先生，依旧背对着自己睡得香甜。
这种爸爸拎着早饭拿着衣服叫儿子起床的即视感又是怎么回事。
……打住。再想下去，估计今天身上就不止一个枪窟窿了。
鬼知道宿醉的人其实醒得很早。
当金发青年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豪华的套房天花板，花了整整半分钟才消化掉当下的情形。
尤其当发觉被中的自己不着寸缕，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勉强还遮掩在腰间的时候。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优秀特工安室透终于抓狂到崩溃的边缘。
赤井秀一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我跟你很熟吗连招呼不打一声就把人扒光？
至少给我在身边留一件衣服！！大清早的你叫我裸奔吗！！

正在恨恨咬牙想着拔出枪时什么动作会更帅一些，便听见房门响了。
糟了。刚刚应该先思考要怎么赤裸着身子面对他才对。
……聪明人还是装睡吧。
诸星大了然般一笑，把手中东西放置在桌柜上，大大方方坐在那头金发边。
忽然感觉一个柔和的触感自发梢间漫起。
“安室，醒醒。”
妈的，这个该死的FBI还敢这样揉我的头发……
赤井秀一你等好，本大爷要杀了你。
“唔……”青年皱了皱眉，发出了个不明意义的单音节，似乎很厌烦有人打扰自己的安眠般，将被子蜷得更紧。
一声浅笑传来，紧接着温热的呼吸带着特有的烟草味，缓缓贴向了自己耳侧。
确实不知道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此时金发青年心中满满是如何一枪崩了他才好。
“再装睡，我可要掀被子了。”
“你敢！！”青年几乎是裹着被子一个激灵弹到一边的。
紫灰色的瑰丽眸子毫不留情地恶狠狠瞪过去。然而看到嘴角那抹愈发深沉的笑意时，真是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在眼前男人面前丢了脸。
“诸星大！我一枪崩了你！”

（六）
从小便是个孤儿么……
怪不得。
一个电话打断了思绪，诸星大按下接听键的同时，熟练地飞速抹净记录、退出系统。
“明白。放心好了，”听完安排的男人扬起嘴角，“我当然清楚组织的意思。”
电话另一端的妖娆女人眯着眼吸了口烟，自然没有从男人的轻笑声中听出那抹一闪而过的担忧，继续冷笑道，“听说最近和他走得有些近啊，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吧。”男人目光犀利起来，语气却满是令人遐思的玩味。
“呵，真当你能取代Scotch在他心里的地位？”女人的最后一句话中带刺，“小心把自己玩进去。”
将手机揣进兜里，诸星大开始了久久的沉默。
这次任务，必须要和他一起。
白色马自达在黑夜中悄然行进。
那眸色中挂着深沉的金发青年已经第二十次警惕地瞥向后视镜——那如同尾巴一样、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红色雪佛兰。
一向以理性自傲的波本终于忍不住骂了声娘。
减速，刹车，停靠路边，解开安全带，抽出腰间手枪，子弹上膛，打开车门，迈步下来。
红色雪佛兰的主人也缓缓停下车来。
自男人迈下车门的第一步，一支并不陌生的手枪便恶狠狠抵上了太阳穴。“想让我杀你直接说，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跟踪！”
“我有事找你。”长发男人已经明显不是一次两次面对他的枪口，尽管下一秒就可能子弹出膛，但神情依旧淡然。
“有事就说！”金发青年态度还是近乎粗暴。
“跟我来。”诸星大话不多说，双手揣兜转身便向一条漆黑的小巷拐去。
默默又骂了一声，青年皱着眉尾随其后。自从回组织后被告知这个男人调到与自己同组，自己就没有一天舒心过。
漆黑的巷里只能见到那支七星烟的零星火光。
“这次的任务和警局有关？”吸烟的男人先开了口。
“与你无关。”安室如同条件反射般回答，“只有这些的话，我走了。”
金发青年咬着牙转身。
没错，当自己接到这次任务时，着实心跳得厉害。不过看boss的模样，并不了解内情。只是因为这个窃取情报的任务重要到交给谁他都不放心，所以才会找到自己。
没关系降谷零，这是个继续打进组织核心的好机会。
不就是……杀自己人吗。
连景光都能死在你的手里，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安室对自己说。
刚刚往前迈了两步，安室被身后男人叫住。
诸星大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一步步走上前。
“我要和你一起。”
“不行。”代号为波本的青年只觉得可笑，冷漠回答他。
“我必须要和你一起。”
“不可以。”
被直接拒绝两次的男人轻哼了一声，挑了挑眉，又一步步上前。
直到青年忍着怒退至墙角。
“赤井秀一你不要得寸进尺！这次任务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收起你那点无谓的可怜与关怀好不好！”安室透当然明白清楚男人的意图，终于还是锋利着眉眼黑下了脸，“不要干涉我！”
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继续上前，直到两人的距离近到不正常。
一只揣兜的大手搭在墙上挡住了退路。男人展了全身的气势，那双墨绿色的鹰眸在黑夜中死死盯住面前人的眼眸，似一只嗜血的猎豹恶狠狠盯着到手的猎物，目不转睛。
该……该死，他，他比我高这么多。
金发青年背贴着墙，着实被盯得心虚，下意识把原因归结为身高。
再对视下去自己恐怕会被灼伤。
“为什么不敢看我。”连声线都比往日里压低了几分。
为什么不敢看你！波本还会怕你不成！青年吸了口气，不甘示弱地重新怒视回去。
“我知道，按平时的你，早已经安排好了万无一失的行动计划，”男人目光似匕首般锋利，他又一次开了口，浓烈的烟草味蔓延在空气中，“可这次不一样。”
果然还是这副自以为是的霸道模样。混账FBI，波本什么时候会稀罕你那些廉价的、无聊的、令人耻笑的同情！
意料之中的，近在咫尺的青年脸上尽是愤怒和不甘。抢在安室彻底爆发之前，诸星大继续开口。
“他是自杀的。”
青年肩膀一颤，蓦地抬起头。
“因为他不希望你，被黑暗的记忆折磨下去，像现在这样。”男人说。
耳边低沉的话如同惊雷，一时间连眼神中也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与动摇，青年微微发颤的唇角似乎在彰显着心中激烈的情绪。
他……他还知道些什么。
“还有我，也不希望。”
金发遮盖住的眸子，最终还是选择缓缓垂了下去。
“安室，别让他失望。”
“……我没有。”
“所以，相信我。”
“你……”
“我要和你一起。”
“……”
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咬着牙倔强地将头偏向一边，男人才收了咄咄逼人的气场。
“这才对。”
不知是否自己出现了幻觉，那双手揣兜转身离去的男人声音中，分明掺杂了几分笑意。
该死……刚刚怎么就应了他。
紫色的眸子刚刚回过神来，这才显出了满满的懊悔。
该死！竟然敢跟我提景光……原本能够脱口而出的拒绝，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被提及的景，还是因为那近在咫尺的压迫感，竟，竟无法说出口。
该死的赤井秀一，下次，下次我一定毫不留情杀了你！

（八）
总控电脑主机被入侵，情报资料被人尽数销毁——手脚很麻利，看来是专业特工。
一位身着西装的老者仔细审视着方才的摄像记录，一遍遍寻觅犯人的蛛丝马迹。
白发老人神情微微一动。
四散的人群中一抹并不陌生的金发悄然闪过。
降谷？
原来如此。
老者直起腰身，声音中带着不怒自威的严厉，“几辆警车追在他们后面？”
“四辆。现在那辆无证件黑车还在全速逃窜，A车时时保持与总部的联系。”
“开车，我们现在跟过去。”
“那个，藤田先生，您要亲自……出阵吗？”
老人神情愈发严峻。此时此刻，若突然下达停止追击的命令，降谷的身份怕是会暴露的。可是又怎么能让我眼睁睁看着，最得意的门下弟子和自己人拼个你死我活。
警车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向远方奔驰而去。

这一边，安室试着活动了活动包扎妥当的左臂，感觉似乎还不错。
只不过……
“赤井先生，拜托请你认真开车看路，后视镜都要被你盯碎了。”此时金发青年早已经是被盯得满心火气，将手中纱布一扔，开口便是冷嘲热讽，“别一会儿车毁人亡了还牵连上我。”
“看这包扎手法如此娴熟，”男人瞥了眼后方不远处鸣笛追赶的警车，继续淡然道，“早知道应该再故意多中几枪，省得琴酒说三道四。”
心中的火气愈发无处可撒。这个混账，怎么都像他亲眼见到了一样！
看着镜中青年那一副吃瘪窝火的模样，男人又弯起了嘴角。
随即后车盖上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子弹声，本来质量就不怎么样的破车剧烈颠簸起来。
追上来了。
不动声色为心爱的手枪换上一排子弹，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后，青年一收平日里和善的模样，整个人瞬间被冷峻层层包裹起来。
“象征性开两枪，琴酒已经布好了局，让我们把猎物引过去。”男人神情中也挂上了嗜血的兴奋。
“明白。”
一场看上去激烈万分的移动对战就此展开。
这男人的车技明明稳到无可挑剔。
……那刚刚还把我摔得那么惨。
娴熟地端稳握住枪柄的手腕，安室透还是忍不住轻轻骂了一声。接着撤下枪来换子弹。
波本可是会记仇的。
当几个身着防弹衣的特警将那被迫停在林中、早已被射得千疮百孔的无牌黑车包围时，林中的黑影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行动。
诸星大看着伏在身边神情专注地调整着狙击枪，一副淡然如常样子的金发青年，耳机里又响起了Gin那冷酷到没有温度的声音。“再重复一遍。你们五人小组的任务是，歼灭今天所有前来自投罗网的猎物，一个不留。”
“了解。”然后视线微微瞥向波本。
“收到。”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不用担心我，我们都一样。这就是卧底的命运，无可逃避。

激烈的枪战拉开序幕。
趁着换弹夹的时间，波本背靠在树干上，望向那数十米开外的长发男人。
他果然在隐藏实力。不愧是FBI王牌，从那无懈可击的持枪习惯便可知道，冷静、狠厉、不差丝毫，绝对是世上不多见的一流狙击手。
不过，我们日本公安的职业素养，也绝对不会比FBI差。
安室再次举枪，自瞄准镜中观察对面情势，呼吸不由一滞。
是藤田先生。
在密集火力掩护下，老人沉稳地自警车上迈下步来，看现场的伤亡情况至少还在自己的预估范围之内。
……老师怎么会亲自前来？！
“藤田和彦。”青年心中暗暗吃惊，耳机中就传来了琴酒带着杀戮兴奋的嘶哑声音，“Rye，Bourbon，马上打掉他。”
“了解。”诸星大沉稳应了一声，继续端起枪。
手上一顿。
因为并没有听到本应干脆回复的年轻声音。
下意识朝不远处看去，却只见那原本犀利到锋芒毕露的人此时却有些走神。男人心中马上明白了这位老人与其他警察的不同。
波本在犹豫。
再不替他开枪，琴酒会发现端倪的。
原谅我。诸星大闪电般端枪瞄准。
然而回过神来的青年反应更快一步。似乎十分清楚男人的意图般，一颗决绝的子弹自身边飞出，划破空气，在老人耳后的树干上钻出了一个可怕的黑洞。
老者丝毫未伤，转身掩于警车后，一时间警察反击的火力更加猛烈。
他这一记空发，分明是在阻止我！男人攥枪的手指不由一点点收紧。
糟糕了。
安室透，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果然，放下望远镜，琴酒嘴角扬起一个可怕的弧度，压低帽檐，冷笑着下了命令。
“其他人停止射击目标。Bourbon，干掉藤田和彦。”
“收到。”
从声音中仍旧听不出什么异样，但由自己这里看去，那金发青年此时的状态很不好。
伴随一声枪响，血光四溅。
耳机里低沉的男声似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魔鬼，“他有防弹衣，爆头，Bourbon。”
“……明白。”
诸星大在瞄准镜下才看清他的状态。不仔细观察是无法发现的，他整个人在颤抖。虽然超乎想象的自控力将这种颤抖的幅度降到了微乎其微。
“Bourbon，你在犹豫什么。”琴酒随即逼来的质问声又一次划破了耳膜。
“等待时机。”依旧是清冷的回复，在自己听来却莫名有种窒息的痛感。诸星大重新端起狙击枪，却发觉已是无力回天，从自己这个角度，根本无法看到受伤后的老人——而他那里却可以。
闭上眼睛，扣动扳机。
“10环，Bourbon。Good job。”兴奋的赞许声自冰冷的机械中传来，“继续，速战速决。”
“收到。”
熟悉的回答声传来，男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生怕他不敢下手，生怕他意气用事，这么久的卧底工作，会因为这一次的心软而功亏一篑。
可是，却又哪里不对。
一颗颗子弹疯狂地自青年所在的方向飞出。每一颗都又狠又准地要了那些身着防弹衣警察的性命，每一颗过后，都是脑浆四溅血液横飞的人间地狱。
惨不忍睹。
他从来不是这样残忍的人。
诸星大着实被瞄准镜中的青年惊到了。
那原本紫灰色的清澈眸子此时竟布满了血丝，眼中噙满了绝望的杀意。那如飞的手指送出一颗又一颗的杀人利器，脸上却没有了丁点波澜。他的嘴角全是血。自己咬破的，赤红的鲜血。
想必是怎样咬碎牙关咽回眼泪，才回复了那个连自己都没有听出异样的收到。
安室贴着树干，端枪缓缓站了起来，迈步向前。继续一枪一个，准度令人咋舌。
等等，一个狙击手这样暴露目标！
他是要杀了自己！
墨绿色的眸子骤然缩紧，根本来不及阻止，一颗怀着强烈复仇的子弹自对面呼啸而来。
青年没有半丝挣扎，随着冲撞而来的巨大力量，猛地栽倒下去，消失在自己的镜头视野中。
深吸一口气，两口气。
男人恢复到往日里沉稳的语气，“Gin，Bourbon中弹，请求马上结束行动。”
“不允许，”耳机里冰冷冷的男声丝毫不为所动，“务必全部歼灭对方。”
诸星大攥拳，眸中的光芒猛然闪烁起来。成员重伤，你却把他扔在那里，任他流血死去？你不结束行动，我这就替你把行动结束。
眼中逼人的寒意足以把整个布满血迹的屠杀场冻结掉。
子弹上膛。
喉咙，眉心，喉咙，心脏，额头。
“行动结束。”男人没有一丝起伏的低沉声音自无线电传播开来。
然后收枪，起身，大步向林间方向走去。
躲在各个角落的三个同伙愣愣看着，已然不知在这短短片刻间发生了什么。
端着望远镜的伏特加早是目瞪口呆。
琴酒放下望远镜，双眸微微眯起，嘴角挂上一抹瘆人的冷笑。“下一个调查对象，诸星大。”

（九）
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那颗熟悉的金毛小脑袋正软软地垂在杂草中。连平日里与主人一同飞扬无比的金发，此时此刻都变得死气沉沉。
身下的枯草早已被大片鲜血染得鲜艳异常。
一颗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凭一杆狙击枪杀人无数的FBI王牌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种情绪叫做紧张。
果真如自己所料，子弹击中了肺部，出血量大得惊人。
“Bourbon情况怎么样？”
“替我向上面请一个月的休假。”不听另一侧人的回答，男人直接一把扯掉缠在耳边这让人心烦意乱的杂线。
万幸的是，血泊中的青年还在顽强地呼吸着，胸口杂乱地起起伏伏。
印象里离这里最近的，是一位美国私人朋友的医所。
琴酒默默远眺着男人将那奄奄的青年抱上了一辆完好的警车，然后在自己眼皮底下开走。“有他在，他不会出事。我们撤。”
有警车的鸣笛开路确实顺畅。
此时男人的全部精力都定在了后座，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紧握方向盘的手心里到底冒出了多少汗。然后一遍遍故作沉稳地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时间来得及。
……
我在哪里，我做了什么。
安室站在原地，茫然仰头看着这个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的世界，天地白茫茫一片。没有影子，没有路，不知要往哪里去。
**！你！怎么来这边了？
一片死寂中，身后骤然传来了年轻的惊呼声。
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让安室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转身。
该死！！你怎么能来这边！零！
他身着黑色的高领毛衣，浅蓝色的外套大咧咧敞着，平日里洋溢着温柔笑容的帅气脸庞正流露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愤怒。他两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触感和温度太真实，像极了那一个个再普通不过的往常。
一时不知杂乱的心绪因何而起，泪水就先于意识溢满了眼眶。“……景……我，我好想你。终于找到你了啊，对不起我——”
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该死啊！那个混账男人怎么没有照顾好你，降谷零，你马上给我回去！
死死捏住自己肩膀的力气陡然增加，青年不知所措起来，景光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安室被大力推搡了一个趔趄，然后听到自己的挚友用最最严厉的口吻说，零，你不许再来这里。
青年只觉得全世界变得光怪陆离，眼前的一切在疯狂旋转，然后自己像被巨大的黑洞吸附，脱了力地往下坠，永远见不到尽头。“景！！小景——”眼泪瞬间涌出来，惊恐和畏惧让他想去抓住景光的手臂，却被那决绝的男人一把推开。失力的胳膊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绝望地看着那刻在心窝上的身影越来越朦胧。
别再让我担心啊，我的挚友。
……他最后，说了什么……
……
……什么声音。
……这是，警笛声？
要带我回国安局了么……
有了动静的青年艰难抬起眼皮，隐隐约约地，眼前一个并不陌生的背影在开车。
“安室，我们马上就到。”沉着的声音伴随着警笛声和车轮声，和着自己几乎震破耳膜的声声心跳，模模糊糊传进脑海。
是……赤井秀一啊。
我见到了景光，你知道吗，我一枪打死了……一手带我教我为我的……恩师。
后座那似乎稍稍有了意识的人猛然蜷了身子，剧烈咳起来。咳得口鼻血沫四溅，咳得胸前大股鲜血叫嚣着不断涌出。
第一次觉得血其实这么刺眼。男人蓦地攥紧方向盘，才稳住方才高速行驶中险些偏离轨迹的车身。
没错，此时若再乱了阵脚，他便真的醒不来了。
“安室，坚持醒着，不要闭上眼睛。”
“安室透，不要睡！”
费力地一声声喘着气，耳边男人那不可抗拒的威严声音竟越来越远了，连现在自己身在哪里也逐渐没了知觉。
……降谷零，你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鬼。逼死景光还不够？你在做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这个恶魔，去死吧，下地狱吧。
自己对自己说。
不行……他们不能毫无价值地牺牲。哪怕是一身枷锁满手鲜血，降谷零也得活下去……
可是，好疼。疼到没有办法再呼吸了。
好冷。冷到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漆黑冰窖。
好困。困到眼皮沉得似千斤重再也无法睁开。
王牌先生。我的命，便交给你了……
“透！”看着后座的人无力地扎下了头，男人终究没忍住拔高了声调。
混账……谁允许你这么叫我……安室最后一刻如是想着，眼前黑成一片，重新坠入了昏迷的深渊。

待看着手术室那扇雪白的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诸星大从怀中掏出了烟。沉默地叼着烟蒂，带着满身的血污倚靠在了墙壁边，面无表情。
波本的命硬得很，这世上能杀他的人还不存在。
因为相信，所以没什么可担心。
这一动不动的姿势一直维持了四个小时。直到沉睡的青年平躺在床上、被几名疲倦不堪的小护士推出来，男人才缓缓起身。
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浑身上下插满了可怕的管子，让男人一瞬间想知道，这么瘦弱的身子怎么可能会经得住这么多人工的东西。
布满了诡异颜色液体的细管在并不粗壮的手臂上蜿蜒着。巨大的吸氧机覆住了那张精致的娃娃脸，只剩下安静的眉眼露在空气中。
突然很莫名其妙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头金发明明很适合带着醉意摇摇晃晃窝在自己身边，可现在怎么会死寂一般躺在这里。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手术比较成功，”热情的美国朋友摘下手术口罩，洗净了双手，“毕竟大量失血，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再观察两天吧。不过总有一种感觉，病人的求生意识很弱。”
求生意识很弱？男人皱了眉。
“看样子，秀一很在意这个boy啊。平日里都是送来伤员就离开的，今天竟然会一直在门外等到手术结束，”熟悉老友的脾气，连这个多年的知交都感到了一丝惊讶，“你的弟弟？”
“Partner。”
“唉，你们这种天天在刀尖上打滚的人啊，珍惜生命是第一位的，”听到从他口里说出partner这个词时更加惊讶，医生只得无奈耸耸肩，“给你们在三楼安排了一间特殊病房，设备一应俱全，有情况随时下楼找我。”
男人神情有了一丝放松，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这小子又欠我一条命。然后又要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你，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安室透，这样的全职保姆再做下去，按我们FBI的规矩，我可是会向你要报酬的。
到时候你给不给得起，可就不由你了。

（十）
浅眠的男人被屋内沉重的呼吸声惊醒时，一弯月已上了中天。
持续昏迷了一天一夜的青年身体情况好转，今天白天才刚刚撤去呼吸机。
诸星大迅速亮起房中壁灯，披衣而起。
竟然发烧了。
看上去是伤口感染，千般万般小心还是没能避免。病床上的人已经烧得浑身滚烫双颊赤红，清秀的眉紧紧拧在一起，干裂的嘴唇随着痛苦的呼吸微微张合，喉中呜咽着什么胡话可又听不清楚。
当眼睁睁看着细管中的水银一路飙升上了41度时，连沉稳如Rye的人也变了脸色。
深夜时分，本应下楼将医生恭恭敬敬请上来。可刚刚自己的口吻已然变成了“就算是多年好友，动作再不快点我照样一枪崩了你”式的火急命令。
赤井秀一，这不像你啊。
立在床头，看着医生手忙脚乱地换着数样输液管，男人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了不对劲。
不，是认识他之后，你就没有再像过你自己。罢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待送医生走后，诸星大一夜未眠。守在病床上那浅浅呼吸的人身边，专注地盯着床头仪器上的图形变化，沉默地一根一根抽着烟。记忆中从来没有抽烟抽得这么凶过，当最后一次习惯性地伸手去掏，才发现兜里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包装盒。
决定了，应付报酬里需要加上一项——按时按量给我买烟。
直到窗外鸟儿开始了新一天的活动，安室的情况才算稳定下来。那无意识下微微攥住白色床单的手指也逐渐舒展开，整个人陷在被中疲惫地睡熟过去。
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波本所创造的众多记录中，估计又要新添一项了吧。吐槽完毕，男人也随之舒展开眉，靠在墙边微微闭上眼小憩。

我还活着。
怎么又是他。
这是安室透在三天后首次睁开眼时的两个真实想法。心中隐隐有了一种强烈不安的预感，以后的日子再想甩开他躲起来，看来需要费大力气了。
真是倒霉透顶的人生。
不过细看身边那半坐半倚正在安静休息的男人，眼圈已有了一层不深不浅的黑色阴影。
……又怎么看怎么像是我欠他的人情。
想起身又没有半点力气，想说话又怕把他吵醒，青年自暴自弃地继续把自己扔在床上。
亲眼看着我射杀了藤田先生，这一次琴酒不会再惹事了吧。
好得很，又一个，降谷零。
向老师开枪那一刻，自己似乎看到了苏格兰的脸，带着怒意不断在眼前放大。于是闭上眼睛，在心跳骤停的一瞬扣动扳机。
安室回想起那一枪，刚刚还没知觉的胸口似猛然炸裂开来，一瞬间疼到令人窒息。青年生生抽了一口冷气，才压下已到嘴边的呻吟声。
但足以将男人惊醒。
看到那睡了整整三天的人此时是醒着的，刹那绷紧的神经又缓了下去。
“伤口疼？”
安室胡乱点点头，又摇摇头。
“先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这个男人的透视功能，自己已不是见识过一次两次。所以虽然身子僵了一瞬，安室还是选择了点点头。
再睁眼看去，面前多了一杯热水。还没来及反应什么，便身不由己地被他轻扶到了身侧，一只大手将透明的玻璃水杯送至自己嘴角边。
安室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才发觉唇已干裂得不成样子。
等等，赤井秀一他这是……这是要，亲自喂我？那端着枪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冷酷男人，竟然在用那拿惯枪的手举着杯子给我喂水喝？我的伤根本不是肺，那一枪一定打在了脑子里。因为只有脑子坏了才会出现这么荒唐的幻觉！
男人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举着杯子，安静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娃娃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
……竟然不是幻觉。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劳烦您大驾。”眼前的金发青年敛了眉，一字一顿道。虽然中了枪伤口恢复慢，但作为波本，应有的气场还是在一瞬间恢复得差不离。
男人收了手，将水杯放在床柜上，“自己来。”
呼，画风终于端正了。
然而……全身上下除了隐隐叫嚣的疼痛能够证明这是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手臂根本不受控制。咬着牙尝试了两次的青年最终选择了闭上眼，“我不渴。”
看着那一副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表情，男人又一次端起了水杯。
安室再一次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自暴自弃地任身子被他箍在臂弯里，在基本上是被迫咽下那小半杯温热的清水时，自己确认看清了那双墨绿色的眸中闪烁的笑意。
该死！！哪里可笑了！这个该死的诡异医院怎么连个女护士都没有？这才只是喝水，一会儿还要吃药吃饭、吃这个喝那个，难道都让这个**男人喂给我？！
波本的一世英名啊。被那股并不难闻的烟草味层层包围着，突然有了崩溃的心情。
赤井秀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我伤好，第一个就宰了你！
波本说到做到的！！

——零，逞什么强？你看看你，别老是和那些高年级们打架，疼不疼啊。
嘶，你轻点，明明是他们先欺负人！还有，可别告诉老师啊。
——波本，逞什么强？怎么又搞得一身伤回来，以后要是没了我，组织里谁给你耐着性子涂药擦伤口！
嘿嘿，因为有大名鼎鼎的苏格兰在，我才无所畏惧啊。
——对不起，透，这次换我逞强了，动手吧。
叛徒，做好下地狱的觉悟吧。【景光，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活下去。
砰！
看似意在争执反抗的手臂从手枪扳机上滑落，指尖拂过自己颤抖的手指，像极了短暂的告别。大滴大滴的血，带着友人的温热溅在自己脸上，如同每一个温馨的日常，他用温热的手去抚自己的脸颊。
景，你，开……开玩笑的吧。
后退一步，再一步。
残存的最后一丁点理智告诉自己，不要暴露。然后几乎把一颗心狠狠绞碎，才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和险些拿不稳的染血的手枪，逼着自己换上了冷酷无情的、属于波本的面具。
不，不要再想了，不要再去想他了！青年疯狂而用力地摇着头，想将面前那刺激神经的血红色赶走。
定格的血腥画面终于切换。
眼前出现了老人那如冬日暖阳般的和蔼面容。
“没错，小零，射击时要心无杂念，全神贯注，对准目标，好！就是现在——”
“砰！”
“非常棒，只是准度还差一点。小零，再试一次。”
“砰！”
“十环，Bourbon。Good job。”
慈祥的脸庞，和着铺天盖地的鲜血。
“降谷零，你用先生手把手教给你的枪法，亲手杀了他老人家！”
“我，我，我真的——”满眼的鲜血前，渺小的青年在慌张地摆手解释。
“降谷零，杀了诸伏景光，先生还好心替你辩解！这次又对先生下了毒手，我看你分明才是最大的叛徒！！”
青年收紧了眸子，惶恐地转过身来，又一次看到了枪声后那连面孔都无法分出的惨状。
“不，不，我没有！”
“降谷零，你这个卑鄙的小人，竟然踩着老师和朋友的尸骨往上爬！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凌乱的呼吸声暴露了青年此时的心境，连费力的喘声都带上了哭腔，“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我——”
“降谷零，我的好弟子，好，好啊。”
那张慈祥又熟悉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放大，然后血泪交加。
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在全身上下翻滚，青年惊恐到浑身颤抖。颤着身子想后退，后退却发现无处可逃。
“降谷零，你这个恶魔，怪不得父母早早就死了，分明是被你克死的！！害完景光，现在又来堂而皇之地害自己的恩师！”
“不，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歇斯底里地想捂住耳朵，可那魔鬼一样的声音仍然一遍遍顽固地往脑中钻。
倒在墙边已死去多时的友人，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带着遍身的污血和被枪口洞穿的黑窟窿扑来，一双破烂的血手残暴地掐住了自己的脖颈，然后重重刺穿皮肤，任鲜红喷涌而出。“恶魔，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不是，不是的，景光，老师，是你们说的，我是公安警察，我是卧底，没有选择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放过我！！
救，救我……
不……
“透？”
“透。”
一个并不陌生的低沉声音强行闯入了那近乎绝望的意识。
“透，醒醒。”
发间又漫起了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似一下下沉稳的安抚。
一瞬间身边所有的血污消失得无踪无影，安室倏地睁开眼睛。
由于不放心那突然间挣扎着抽泣起来的大男孩，男人没有披外衣便来到了病床边。当看到那额间鼻尖渗满了冷汗时，便知道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梦魇。
那双猛地睁开的紫色眸子此时正紧紧缩着，眼眶中竟全是晶莹的水雾。整个人似乎并没有从梦魇中挣出来，两眼空洞地瞪着，身子还发着颤，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慌乱成一团。
男人的眼神在黑夜中愈发深沉，声音中却带了柔和，“透，噩梦而已。”
听到身边又一次传来的声音，青年才猛然清醒意识到男人的存在。
真不愧是顶级特工，一瞬间将所有的狼狈收拾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额头上还挂着冷汗，连男人自己都势必会怀疑，刚刚那一幕究竟是否真实。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黑暗中的男人只着了一件紧身背心，身子健壮的轮廓清清晰晰显露出来，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至腰间。想必是被自己吵醒直接来查看情况的。两人的距离极近，暗色里那泛着光的鹰眸似乎能把自己的心全部看穿。
“情绪起伏太大会加重伤势的。”男人收回在那金发中轻揉的左手，直起身子。
“……”安室眯起弯弯的笑眼，“伤好得差不多，放心好了。”
诸星大沉默地站在他的床边，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一时间气氛凝固起来。
感受到那灼人的视线，青年重新闭上眼睛装睡。直到听见动静，偷瞥看男人在房间另一侧躺下，才在黑夜里黯然睁开眼睛。
轻轻叹气，伤口真的很疼，也只有一遍遍悄然叹气才能稍事缓解一下那尖锐的痛楚。
寂静的房间里又传来了他的声音，“安室？”
“……”一声不吭地闭眼装睡。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抽烟，从此便戒不掉了。”
“……”一声不吭地屏住了呼吸。
“后来，我想清楚了。他们早就原谅了你。真正不放过你的人，是你自己。”
“……”一声不吭地缓缓收紧手指。
“就算为了他们，饶过自己吧。”
“……”一声不吭地装睡，一行晶莹顺着脸颊的弧线滑落，心中却稍稍松了下来。
不知又寂静了多久，久到两人都认为对方已经入睡。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的男人隐隐约约听到了那被中传来的、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谢谢。”
诸星大闭上眼睛，任脸上的笑意扩大。

（十三）
第二日的组织庆功会上，唯独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第三日尝试联系他的手机，却被无情地告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整个人似乎自那晚之后，便从人间神秘失踪。
雪佛兰不知怎地便徘徊到了那座公寓下。
眼前这一脸警惕瞪着自己的胖女人，想必就是他口中的房东老太婆了。
“请问，住在这里的那位金色头发的年轻侦探，最近回来过吗？”
“安室君吗？”房东太太的表情马上换成了一脸痛惜，“不要提了，前天暴雨那晚，那可怜孩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身上全是血，昏倒在公寓前被大雨整整浇了一夜，还是清早来收垃圾的工人发现了他，这才急忙报警送去了医院。”
……赤井秀一，我好想一枪崩了你。那一夜看他的样子，明明知道很可能会出事，可你为什么没有跟上去。为什么不跟他解释清楚。他固然是波本，在那种时候，却更像是个心气极高的倔强孩子啊。
待一双脚踏进医院大门时，病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几个准备下班的护士还在兴奋地讨论今晚要去吃什么大餐。
诸星大轻轻松松查到他住的病房号码，沉着眼眸乘上了电梯。
“先生是来探望病人吗？”乘坐同一台电梯的高个子医生主动搭讪。
男人点头。沉默三秒后开口，“麻烦打听一下，16房的女士病情怎么样了？”
“抱歉，我只是负责这一楼层1-8房病人的住院情况，后面的是小林医生在负责。”
男人又一次点头，表示知道了。
出电梯后，双手伸在白大褂兜中的医生左右环视一圈后，选择了和自己的同一个方向。男人停下步子，转身改向了走廊的相反一侧。
感受到有人接近，病床上昏昏沉沉的青年疲惫地睁开半只眼，无力地瞥了瞥走到身边的白大褂。
挂着口罩的医生语气中尽是关怀，“放心，给你加两支退烧剂，今晚病情会稳定下来的。”
安室软绵绵闭上眼睛，神志不清地继续昏睡。
医生从大褂中掏出了一支针管，举起青年手边的输液瓶，娴熟地将针头刺了进去。
降谷零，到了那一边，再向先生好好认罪去吧。
拇指缓缓推动软塞，那一支漾着水光的退烧药剂很快便和瓶中的液体混在了一起。
一个闷声的枪响自门前荡开！
随即是输液玻璃瓶的清脆炸裂声。
常年熟悉枪声的青年瞬间逼迫自己清醒了眼眸，没有输液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探向藏在身底的手枪。同时看清了门外握枪的长发男人，和身边呆愣住的高个医生。
不，根本不是医生。
安室闪电般抽出手枪对准身侧的白大褂，同时将输液的手背送至嘴边，叼起输液管用力一扯，便将针头从身体里拔出，手背上溅出了一串细密的小血珠。
所幸他及时出现，否则……真不知什么液体会这样稀里糊涂地流入自己体内。
仅仅一眨眼时间，便有两把枪同时对准了这假冒的医生。
“作为一名合格的杀手，首先你需要探清楚，这一层的16号房间是一间储物室。”
本以为势在必得的高个男人被教训得恼羞成怒，恶狠狠摘下了口罩。这一次换病床上的金发青年瞬间惊住，“山本？！”
这个叫做山本的男人马上回过神，趁着安室大吃一惊的片刻，一支细细的尖针便闪电般抵在了那小麦色的脖颈上。“都给我把枪收起来！！”山本声色俱厉吼道，然后转向门口那片刻间阴沉了脸的长发男人，“针尖的剧毒只要碰到血，神仙也救不了他！给我把枪扔下！！”
诸星大异常犀利的眸子表示他真正动了怒，真是够胆子，竟敢在他的枪口下动他在乎的人？
恐怕连青年自己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波本会成为一名任人宰割的人质，若不是因为他病得没了样子。
“山本你……”
“****嘴！竟敢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藤田先生生前最宠的人就是你，凭什么！我今天就要为老人和诸伏君——”
“住口。”
提起逝去的两个人，门前的男人眼眸中瞬间泛起冷酷的寒意，强烈的气场硬生生中断了这发狂人的话语。
安室皱眉感受着那紧紧贴在脖上的冰凉金属，和长发男子目光相对。
Rye，我真吃惊你会出现在这里。
马上将这个人打发掉，我说的是，马上。
你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谈清楚。
先把外人的事解决了，咱俩的事情可以慢慢说。
王牌先生，你的枪既然能分毫不差地射死伊达，那这一枪？
试试看。
目光传递的信息在电光火石中交流完毕。
金发青年突然剧烈咳起来，捂着嘴咳得身子直颤，连生理性的泪水都聚到了眼角。
紧紧捏着针头的男人注意力被这病弱的小子吸引了去。
又是一声闷响。这个叫山本的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子便栽倒下去。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长发男人那寒意凛凛的杀人眼眸。当着两个顶级特工的面，做这种可笑的事情，也只是自找苦吃。
安室松了一口气，超越药物作用的警觉之后，便是席卷而来的巨大疲倦。至少这个男人不会害我，潜意识这样想着。他朦胧着目光，最后只看清了诸星大冲自己走来的身影。
……肯和你一同合作只是为了保命。诸星大，我从来没有说过会原谅你。
永远都不会。
所以，走开。
不要……碰我……
滚开……

轻而易举打开办公室的门锁，如愿以偿翻出了他的病历单。当看到输液用药一栏，男人紧紧地锁起了眉头。自踏进屋门便觉得那青年很不对劲，果然。
怎么能给人用这么大剂量的镇定剂。
由此可想到他此时的精神状态……
可造成他现在这副模样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别看他现在安安静静的乖模样，第一天来时像发了癔症一样，发着高烧胡言乱语还不算，还打碎了输液瓶，拿玻璃茬子往自己胸口扎，摁都摁不住，可是吓死人了，”清洁工大婶一边拖着地，一边跟男人絮絮叨叨，“这么好看的娃娃，太可怜了。”
诸星大习惯性揣着兜，在病房外静静站着，透过并不干净的玻璃，看那在镇定剂药效下垂着眼睑昏昏欲睡的青年。
那画面自己无法想象，也压根不想去想象。
好容易稳定下情绪，毕竟是仇敌，不能再让他见到自己了。可一想到傍晚那支毒剂，再一想到那意识模糊的人险些被害了性命，又怎么能安下心来离开。
“这位先生，您是来探望病人的吗？为什么不进去坐？”身后传来了值班护士关切的声音。
回答却是固定不变——抱歉，认错了人。
只是这位常常“认错人”的先生也确实有意思，护士们善意地朝他笑笑，谁也不先去揭穿那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谎言”。
明明不能再在乎，明明沉着眸子盯紧每一位医生护士的进进出出。却坚持要靠在拐角的墙边，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不肯迈进屋中半步。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悄然走近熟睡人的床头。
想必是兄弟闹了别扭，又谁都不肯先低头吧。
直到金发青年出院那天，这个神秘的黑衣长发男人才失了踪影。
第二日波本便主动领了情报任务，独自飞往北海道。
一去便是三个月，杳无音信。
等再听到诸星大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三个月后来自琴酒的电话。
电话内容很简单——
诸星大是美国联邦调查局派来的卧底，真名赤井秀一，由于一次突发行动暴露了身份。基安蒂和科恩狙击失败，赤井秀一携带大量组织内部资料不知去处。内部突生祸端，鉴于听闻赤井秀一曾一度与波本走得很熟，boss要求身在北海道的波本中断所有调查，速回东京。
将身子半倚在真皮沙发上，举着手机不慌不忙听着琴酒一贯冷酷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阴阳怪调，无邪的脸上挂起了只有组织的人才可能见到的，标准“波本式”笑容。
“照这么说，我倒成了卧底探测仪？苏格兰当年跟我走得近，现在又换成了莱伊？”清澈的声线中有了冷笑，“看来我得跟你再好好熟络熟络了，Gin。”
“Bourbon，你是自认为身在北海道，我的枪子崩不到你？”
金发青年眉眼弯弯，爆发出了一阵不带半点笑意的笑声，“Gin大哥这是又开始怀疑我了？FBI算什么东西，更何况FBI的一条狗，也竟然值得组织这么人心惶惶？”
果然还是那乱来的自负脾气，看来前段时间的伤病似乎对他的影响不大。另一头的琴酒如此评估，满意地继续开口，“这一次他带走的是组织从没有泄露过的绝密资料，连我都不曾知道的，一定要杀掉他。”
“呵，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少吗？比如这一次，赤井秀一的身份？”
“Bourbon。”电话里的男声重重传出了威胁的嘶声。
“好好好，转达给那位先生，我马上回去。”
——因为这世上能杀赤井秀一的人，只有Bourbon。

好像7、11、12又没了……
我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