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夏莳花☆文阁组】画未亡(三伏天燥起来的客官进来解暑哇)

大家嚎这里是萌新文渣阿季小攻举求眼熟求罩求举高高(´・ω・`)
给文组起个头闹一闹23333
特别清凉的一篇啦啦啦,羽兰古架空,祝大家食用愉快,high起来!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0 10:05:00 +0800 CST  
【一】雨潺春阑珊

雨势滂沱,梧桐叶被涮地抬不起头,无数滴滴答答的微弱声响连成阵阵错落的琵琶弦动,为这夜翻了首奏过即逝的清凉曲,泠泠飒飒。

窗内灯火明灭,光线晃晃悠悠地反复着晴昏,忽然一阵风悄然吹过,油灯的光影于是恰好照亮纸上悄然生出的几朵小巧墨兰,正是大好的花期,哪怕有意微敛颜色,亦掩不住流溢的风华,反而更衬出几分静柔出尘。

画师顿笔,闭上双眼,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平稳什么纷乱的心绪。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在蘸着墨彩的狼毫重新印到纸面时再次平稳,描摹勾勒着的一笔一划间,镌刻着极致的仔细认真。

灯油一点点快要烧光,画师终于搁下笔,对着画中大片大片的兰田有些疲倦地笑笑。他撑着臂静坐着听了会雨,觉得更深露寒,去取了件墙上挂着的薄冬衣披上双肩,又坐了回去。烛火把他的脸颊和眼睛照亮,他有些粗糙的指肚轻轻拂过画面,仿佛在抚摸初春阡陌中兰花的脸颊。时隔多年的容颜,依旧清晰。

“不来看看我吗?今天去见你的时候,一路的花都开了。”他轻声问道。找来镇纸小心地按在画的一边,深深的凝视不知持续了多久,画师缩回床榻间,掖紧锦衾。

夜转深,雨打窗棂声不绝。千万点雨珠撕裂千万朵梨花,零落纷飞的白是花的精魂,暗夜中难以看清地无声散去,随风入泥。春末略为凛冽的雨,是一场先于夏末的荼蘼。

灯花晃了两晃终于熄了,最后一刻光亮中,依稀可见画中人的笑容。

他所熟悉的笑容永远灿烂而年轻。

她已死去十三年。

仿佛一入梦,沙场的金戈铁马、错杂的刀戟声又一齐涌过来,伴随着轰轰烈烈的震天战鼓。血光、黄土、白亮刀影、青天下的灰褐山峦和空中偶尔掠过的孤雁,带来彻骨的冷。他的思绪只是冷定静默地路过片片浮光掠影,直直走进二十三年前的芦云城中。

正值梅雨季节,整片天连日阴郁不开,令人抬起头便顿感几分眩晕。

“把他给我赶出去,见一次打一次!”相府老爷怒眉相向,指着他恶狠狠道。

“爹……”藕荷色裙裳的姑娘只是唤了声父亲便止不住地哭,泪珠穿成串儿打湿衣襟。

那是记忆中最她最年轻的时候,整个人娇艳动人得如同春风下的桃枝,时由丫鬟陪着穿过几条巷陌去裁衣、挑首饰,青涩而温婉的笑轻巧地点亮四周风景。

“你给我滚回房里,以后永远不许再见他!”相老爷用力一扫衣袖,愤愤道。

“石兰,你等着我,我定会回来寻你!”

他眼睁睁地看着朱漆大门迅速紧紧阖上,沉重的青铜门环震了两震,余音也很快没给他留,最后一眼中他见她一方丝绢捂着半张脸被拖回房中,一双含泪的眼睛还向他那里望。

他扶着门跪下,拳头砸在青石阶上,等我,兰。待我归来时,必是衣锦还乡。

眼前恍恍惚惚又出现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时逢春末,白色的墙、吊脚的楼、紫灰色砖瓦城的墙头盛开着簇簇五瓣的白丁香,被紫红的枝桠拥着。鲜橘或明黄的花蕊,随着雨中含香的湿凉清风摇晃。绛红色的小门前她慌乱地捂着额角,冰凉的雨水还是顺着屋瓦滴滴答答落进鬓发领口。

他握着柄纸伞犹豫了不短一会,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撑着伞上前,呼啦一下张开伞罩到她头上,看了她两眼,准备说的话便全忘了。那一刻花的颜色淡去,四周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只有她是清晰的,油纸伞本就轻轻网罗一方天地,令人觉得有些虚幻,她抬眼向他笑了一下,于是天地倒转,一切又都清晰起来。

他跪在门口落下泪来。痛彻心扉。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0 10:09:00 +0800 CST  
你们茶楼猹得丧心病狂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0 10:10:00 +0800 CST  
度娘这排版也是没谁了
大概一个周之内更完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0 10:15:00 +0800 CST  
日更,我真是so有节操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1 11:25:00 +0800 CST  
【二】客身仍贪欢

他没财没势,只有一身武艺和些许诗书,现在多了份希冀,便觉得没什么是有不了的。

他要参军。

临走时他去了一座旁生杏花树的石拱桥,走马灯般的浮光掠影纷沓而来。桥由连廊系到湖心亭,他们曾在亭里静赏蒙蒙烟雨中的山林和花树;从湖心亭可以坐上乌篷船,江波荡漾,浩渺水烟茫茫而起,水鸭子扑棱着双翅缓缓在水面上漂起来;乌篷船能够轻巧地钻过桥洞,离岸近处生着桃花,纷繁如雪的花朵将枝头压得低垂,触手可及;靠了岸便是片苍翠的竹林,内藏几座精致雅逸的小庙,有着香灰的醇厚气息和成片的古朴小窗,廊柱上挂着串串红灯笼……

她抚着那红灯笼,说:“以后我们自己的院子,也要常年挂着灯笼,暖暖和和的。”

芦云城,承载着最美和最伤痛的回忆之地,是时候埋在记忆最深处了。

此去无甚挂念,唯愿二老和她保重、安好。

一重一重山,一道一道关,望不到边的苍茫在国土最远处绕成道坚固屏障,身处苍山,再往西便是荒沙大漠,而蛮夷近在咫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从他握起手中的枪戟那刻起,他亦发现战斗不仅仅是为了她。

他从底层的士兵做起,每次上战场回到营帐皆拼得一身累累刀伤,好几次险些伤及性命,他愣是咬着牙全给挺过去。渐渐地营中无人不知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军人,回回都肯将命寄存给阎王,而所谓“渐渐”,跨越了三年。

千日刀光剑影的洗濯,他早已变得不会再轻易流泪,眉目一分一分冷起来,心却始终温热。每当关于她的记忆在脑中浮现,都在这无尽的杀戮中带来最酩酊温柔的暖意,那些往事若可具现,定能触手生温。

又是三年,他成了万夫长,时年二十六岁。在他人眼里,这是太轻的年纪,唯有他自己觉得很长,六年的时间,足够他和她相处两千多个日夜。那可是,两千多个日夜啊。

不知是哪天的午后,得闲无战事,他自己在营帐中坐着翻战务报告,门头一个五花大绑脏兮兮的人被扔进来,伴着巡逻兵冷硬的口吻:“这个人在战区鬼鬼祟祟的,请示万夫长可需军法处置?”

他抬头,目光对上不远处那人泪光盈盈的眼眸,愣在当场。狼毫笔摔在案上,他起身。

那人顾不得手还被反捆在背后便冲过来撞进他怀里,话还没说一句,泪已经在他常服上划过深痕。他解下她一身的麻绳,垂头望着她沾满灰尘的粗布衣和明显消瘦了的脸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经年不曾盈水的眼只氤氲了一瞬便泪如雨下。

四周将士愕然片刻后似是明白了七八,都纷纷投以惊讶的目光。

他手指深深埋进她发间,时隔六年,他终能在她眼前,再唤一声她的名字:“……石兰。”

哪怕是不把他毛病挑尽不肯罢休永远跟他拧着干的军师也去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有此等女子相随,是你难得的福分。万不可辜负了她。”

芦云城一路辗转到边疆,路途不下几千里。她从家里偷了不少银票,钱用光了便做工,一路随着镖局和商队边赶路边学些拳脚功夫,每到一个军区便找人探他的消息,也幸好他项家军的名声响亮,才不至于无迹可寻。

“少羽,从我踏出深闺去找寻你的那刻开始,我的生命才真正属于我自己。” 她望着手持蘸了温水的手巾给她细细擦拭脸颊的他,极为平静道。

他看着她已不再那般稚嫩的容颜和湖水般的柔和眼神,只觉一生一世的幸福就在眼前了。

她伸出双臂轻轻拥住他:“少羽,从今往后,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

除非红颜白骨,黄泉碧落,君在何处,我在何处。

此后的几年,是他后半生不断回忆重温的灿烂岁月。每每深夜晚归,帐前总有她挑灯相候,火光恰到好处地映亮她的容颜。望见他归来的身影,她会早早露出清澈温暖的微笑,等他走近了便上前挽起他手臂接他入帐,再端上盆热水和熬制许久的安神汤。

他曾不止一次对她说,倦了就自己先睡,她只是笑:“你记着早些归来更好。”

终日的刀锋剑光,有她相伴,生生平添几分闲适来,常人无法忍受的生涯,他已觉平稳安宁——好过当时,他拼死拼活也不得正大光明地迈进她家门。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1 11:25:00 +0800 CST  
【三】别难见更难

匆匆岁月转瞬即过,他成了项帅。本已足够衣锦还乡,肩上的责任却越压越重,无从脱身。

而她挂医师的职,随他或征战四方、或驻留一域,虽从未有过抱怨之词,却时常静坐在帐前,望着眼前的枯树沙场思索不语。从她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芦云城烟雨中的浅草碧水和春花云影。

胜利的势头已如洪水般汹涌不可抗拒,蛮夷聚集了所有力量,准备作最后的困兽之斗。妇孺皆知,战争将会结束。

“此去保重,我等你。”她不知第几次道出这句话。

“嗯,”他握住她的手,“待我归来,必是凯旋。届时,我带你回家。”

她将头埋进他怀中,低声沉吟:“少羽,一定记得,只有死亡才可以把我们分开。”

只有死亡。

“驾!”

他领着身后浩大军队前往战场,留下逆光的背影。

夕阳映着云端最后一抹血色,一切景物覆上即将走到末路的浓艳橘红。

毫无悬念的胜利,他几乎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着朝廷的几支大军浩浩荡荡地冲过了沙场,没怎么纠缠便碾压过去。所有的事务都安排收尾后,他准备班师回营。

那一刻在马上,十年来压在心口的巨石轰然落地,竟有种波澜不惊的释然。风迎面吹起他的披风和头发,他露出笑容,终于敢于细细回想家乡的种种,和构思往后与她的一世清安。

犹记当时,她跋涉千山万水而来、两袖风尘地立在他眼前,那是他未曾料到的坚忍,更加让他认定这个女子。岁月的打磨让她愈发娴静雅致,初见时的惊艳灵动渐渐沉淀为华美无双的风韵,每一抹唇角眉梢的笑意都足以倾了他心里千万座城池。更难得的是她的心性,沉稳细致,又始终有如阡陌间野百合般纯美馥郁。

他抖抖缰绳,眉眼含笑,几乎等不及还乡……是时候娶她了。

他想,她永远无需担心他会三妻四妾,今生有此一人,足矣。

天色已阑珊,军营处处溢满喜庆之气,每顶帐篷皆亮起最旖旎的光华,庆功宴早早布下,准备迎接和平盛世的第一场将士同醉。

他策马直接赶回自己的住处,却未见她候在帐前。

只有个留守营帐的小兵堪堪上前,小心翼翼道:“将军……石姑娘……殁了,前夜的事。”

他才发现,营帐前威武竖着的旌旗杆被系了条不起眼的白巾,那薄绡在风中颤抖瑟缩,似是唯恐扰了一片欢腾。

他一把揪住那小兵领口:“什么?”

“军医说是……旧疾复发,加之,加之有孕在身,病来如山倒,实在回天乏术……”小兵一脸难色,字句都用挤的。

他怔怔松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旧疾?身孕?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走了?

她走了吗。

该死!前些日子便发现她脸色时有不善,问了也只笑说是困乏,他便没有在意。几乎想要杀掉自己......戈壁昼夜温度反复无常,又常有狂风,弱质纤纤的姑娘家,他怎么就能允许她跟着自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真以为自己在身边,就能什么风雨都给她挡住,没曾想连她有了身孕都不清楚。

猛然想起,出征前一两天,她还红着脸跟他支吾了半天,最后问他午饭想吃什么。

他将拳头捏紧,却又觉全身无力。梦一般的噩耗……眼前整个世界都震动起来,顷刻分崩离析的棱角锋利异常,一股脑儿全向他割过去。

“她在哪。”

“后山谷水塘边上......”

月明星稀,不远处的军营人声鼎沸,山谷却凉凉悠悠。半亩方塘嵌着月影,清澈地如两面灵镜互相照映。

石兰安安静静地躺在张竹席上,面容苍白。

有人牵起她的手,探了不知第几十次脉搏,他探得还是那么认真,屏住呼吸紧盯着她,眸中闪着光。只是无论怎么摸索,眼神有多殷切,眉头蹙得多紧,就连指尖也颤抖起来,她依旧了无声息。

寒潭点星般的眸子黯淡下来,他握着她纤美如玉的手,面容怔怔,那可是你说的,只有死亡才可以把我们分开。

兰,你想和我分开吗?

好像又是芦云城的梅雨季节,少女的笑意明净动人:“这位公子,多谢你的伞。”

好像又是边塞的秋,他们并肩看着大片大片花叶枯萎,她靠在他肩头,小声道:“少羽,我希望老去时,于你之后离开。你看,其实这些凋零的叶子,不及树孤独。”

他答:“不会的,我们即使分开也不会分散,你若凋零,我会守候你的泥土。”

怎么我什么都有了,你却没了?

他轻轻抱起她,感受着她已和周围环境一般的体温,妄图再温暖她哪怕分毫。他搂紧了她,喃喃道:“兰......一起再看看星星吧。最后一次了。今日我不忙,可以陪你看整晚。”

哪怕你违背承诺,没有等到老去再凋零,我也会依旧守信。

我将永远,守候你的泥土。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2 19:43:00 +0800 CST  
【四】落花春去也

石兰想,若不是当初躲进那没几片瓦的屋檐下避雨,她的一生本该如所有的大家闺秀般,养于深闺,嫁与父亲千挑万选的夫婿,从此三从四德,不问人间事。

丫鬟跑去买伞,正愁着冰冷雨滴毫不心疼人地往下砸,一把伞已稳稳当当挡在上方。她抬眼看那撑伞的人,身型高挑,浓眉如剑,鼻梁高挺,长睫半垂的眼悄悄对准她片刻便转开,俊朗的面容隐着几分微红。

石兰怔了怔,微微福了个身,抬头弯起眼睛道过谢,这才见那伞几乎完全偏上她头顶,而他半身却被冷雨渐渐打湿,如此克己礼让的细节让她心中陡生几分暖意,男子又在此刻转头,轻轻抿唇颔首,双瞳如星。伞下辰光一瞬令人恍惚,与陌生男子共撑一伞本已有些逾越清规,她却忽然不想在意。

对有些人来说,一眼就是一生。

身为相国的父亲自是不会同意她与区区一介布衣的感情,不知是丫鬟泄了密还是如何,一次画楼相约时,家丁直直冲进雅间将她拖回府内,他一路跟上,本欲揭了底牌与父亲说个清楚,却被人直接轰出府,父亲更是勒令他们永不得再相见。彼时他在门外声嘶力竭:“我定会回来寻你!”

这一句话轻轻巧巧,连个时限都不带,她却信得彻底,正当繁茂的花期,却宁愿只为一人独自盛放。

没过多久,负责府内采办的姑姑悄悄塞给她张信纸,她方知他已北上去参军。这个消息于她,不知是喜是忧,因了那若成便是声名显赫、威震八方,若灭便是如花美眷付与似水流年,而那人早已尸骨无存。她思量再三,却终是没能说服自己不去等他。

父亲见她终日少有展颜、心止如水,不出两年便给她订了门亲事,本欲叫她彻底绝了念头,不想却是在她如火般决绝的信心上又泼了桶油。

前脚媒刚刚做完,后脚她便利利索索地偷摸将衣服首饰折了一大堆银票逃离了家。毕竟如此做也是将父亲的面子损失降到最低:不嫁完全错在我一人,赶在你们家公子越陷越深前趁早脱身于谁都是件好事。你们若错,便错在摊上的是我。

她十分清楚凭着自己想要到边塞算是痴人说梦,便先去了家刺客山庄高价雇了几位女护卫随行至关外,后来求过驼队载、甚至坐过镖局的运货箱子,折腾到战区时已是风尘仆仆,她自己又在草原睡了两三天,走了十几里路才发现军营。

所幸父亲没有派人去为难,也不知是终理解了她还是干脆不再想要她这个女儿,这件事她至死都没来得及弄明白。

路途虽不算险峻,但也诸多坎坷。尤其是终日的思念守望令她时常心神不宁,人不可避免地憔悴下来。对于一个女子,最残忍的事无非是看着自己的容华一点点消减,只是于她,这是为了换取另一种更美的存在。她历经四载从未停止打探他的确切下落,绕过弯路也受过嘲讽,甚至当她踏上望不到边的草原戈壁时,心里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几乎是拼了命去赌,不成便只好葬身于此。

所幸有心人天不负。

巡逻兵的一箭几乎擦着脖颈过去,两柱香后她见到了他。相顾无言,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紧紧拥着她许久,才轻唤了声她的名字。那一声竟唤得她无比地难过,抱着他只顾涕零如雨。

她从此再也不需饱受相思之苦、忧心终日之累,一切都可以不要,一心一意想着将命都给他。

所以死时是不甘心的。

常年积下的寒疾愈来愈重,有时经常在半夜被骨节中的冰冷疼醒,戈壁的气候绝不是个休养生息的地方,但他在,她就无别处可去。

她还记得那老军医捏着她手腕,一脸犹豫的凝重:“石姑娘,你怕是......”

他没能说出来,她已猜到,怕是,时日无多了。

彼时的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正是顾虑自己是否还有命相夫教子,才始终没敢同他讲。不然叫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父亲,却忽然连妻带儿都没了,那多让她心疼。

她面无表情地问老军医:“没有办法了吗?真的半点方法都没有?”

对面摇头。

走出帐子时,她感觉体内深重的寒气又往上涌,灌进四肢百骸填满骨髓,喉管亦被扼住,勉强进出的气也冻得刺人,连眼眶也是冷的。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住处,坐回竹凳上怔怔地继续搅给他熬的汤。

“兰,你喜欢霞帔绣祥云样儿还是花鸟样儿?勾金线还是缀璎珞?我回头让人去置办,战争结束之日,便是我们大婚之时。”

“少羽,那些我可以不要,我们现在就拜堂、礼天地好不好?”

“……这怎么行,你的终身大事何必如此仓促,我还要你父亲亲自来主持,我们来日方长。届时你要画上最美的妆容,我怎么能错过你那个样子。”

她想,万一我能撑到那时呢。于是她只是垂头低笑,任他揽入怀中。

死去时她是满怀怨气的,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恨上天为什么不肯待她好一些。

夜已经深了,今夜你不会回来吗?你应该不回来了。好冷......原来死时竟是如此寒冷,好像被无数冰铸的刀剑绞得支离破碎,从身上连进心里。少羽,我们差一点就可以有孩子了……我好想你。

真的不甘心,少羽……就这样和你分开了……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3 09:00:00 +0800 CST  
下一更结局章咯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4 17:26:00 +0800 CST  
到现在都没有人说要举高高哼。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5 22:13:00 +0800 CST  
亲们结局来了,看完记得把我举高高噢!【泥垢】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6 12:16:00 +0800 CST  
【五】天上寻人间

“......你可要想清楚,也许你经年的煎熬,换的终只是个没有结果的局。你若放弃了你辛苦拼搏的荣华富贵,也对不起石姑娘的心意。”

“我意已决。拂了兰的心意,是对于她还在来说。她而今已经去了,就只剩我一个人的心意。”

军师欲言又止,终是将行囊递给他,又上前拍上他的肩:“少羽,你我共事七年,而今一别,或许再无重聚之期。若有难处,随时来京都寻我。一切保重。”

她死后第三天,军中一位占算天时的术士站到了他眼前,与他道,在苗疆有种蛊术名“画魂”,作画之人若有朝一日可将画技练至出神入化的境界,蛊虫通灵,墨笔凝魂,便可使死去之人留驻画间,由此蛊术召唤来的魂灵,可入梦将画师的魂魄带往黄泉奈何桥,共赴轮回,在下一世结缘。只是前提是,所画之人的魂魄如若已堕入轮回,那便再也寻不回来,而没有几抹孤魂,愿意终日漂流在人间......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往。他相信,魂魄若可不散,她便定会为了他选择留在人世。每每想到她可能还孤零零地在哪个角落迷惘游荡,他心里便一阵阵疼得紧揪起来。无论可不可能,哪怕赔上一生,他也要找到她。

之后,在生命的下一场轮回里,他会等待她。

无数次设想的风光归乡,却是几乎带了几分惨淡。托兄弟姐妹照顾好双亲,又将圣上的半数封赏和她的骨灰坛送去相府。去了一身黄金甲胄,换回旧时的麻衫布衣,他在相府门口长跪三天三夜,终于等到相爷走出来见他一面。好像在她父亲面前,他永远只是当年那个穷酸的毛头小子。

彼时威严板正的眉目已现老态,老者嗓音低沉苍缓:“虎贲将军还是请起罢。兰儿碰上你,算是她的劫数,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便是天命不可违。把兰儿还给我,然后带着你的金银尽早离开,老夫再不愿见你。”

奔赴南疆的路途遥远艰辛,只为寻得一个可作“画魂”之人讨寻蛊虫,便耗费了他两年,后来拜于北方一位退隐的丹青国手门下学画。拿惯夺人性命的铁戟的手执起墨笔来自觉繁杂有加,他便分外专心致志、夜以继日地练习,她的容颜愈发清晰,纸墨间神采明艳不可方物,而他已渐渐鬓生白发。

再次回到芦云城,已是六年后。他在城郊处修葺了座小屋,看着最美的四季交替而过,画着曾经路过的亭台楼阁、去往的水榭巷陌;画着戈壁滩中怒放的沙漠玫瑰,和暮秋遣散对熙光执着的黄叶;画着她的嫣然笑靥、静柔眼神和提灯远望的等待。

半生的风雨里,她的身影稳稳地立在正中间。有时画着画着便不自觉落下泪来,哪怕斑驳记忆已被岁月打磨成茧,藏在内心最温柔的角落,依旧挡不住刹那间呼啸而来的苦楚。

你还在吗,兰?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6 12:21:00 +0800 CST  
石兰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蜷在一间破庙里虚弱至极的魂魄,会被一股力量悄然牵引回他身边。数过来,她飘荡在这世间,已是第十三年。

十三年间,她遇见了不少孤魂野鬼,他们问,你是为了什么不肯转生?她答:我在等一个人。

那些鬼于是都咯咯笑起来:“等人?怎么等?靠着阴风把你吹过去吗?”

她摇头:“我没有你们那么强烈的怨气,甚至可以寻人索命。我只是不想离开,我想若我还在,或许有天可以碰上他。”

在个平凡孤寂的一夜,当她从一页纸中抽身而出,置身于间简朴的小木屋时,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暗夜已无法影响她的视线,她转身一望,便见了一幅栩栩如生的人像,当中自己的眉眼,鲜活如初。

两处寸心空垂泪,长天阔地任飘零。
一十三载留不住,墨魂终得破画屏。

四处充溢着诡秘的寂静,却有种令人想要落泪的奇异氛围。

她怔愣着飘向那小榻上已入眠的男子,缓缓凑近他的脸庞。片刻的凝眸中,她只剩一团神识的身体从里到外再次被一种熟悉而辛酸的温暖浸染,汹涌翻动的情绪似是要将她冲得破碎四散。生前死后一直牵挂的人,此刻近在咫尺。她伸出双手,轻轻捧上熟睡之人的脸颊,双肩微微颤起来,多谢,少羽,你把我找回来了。

少羽,你老了。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6 12:22:00 +0800 CST  
他仍陷在那冗长的梦境里,浮生若梦,大抵如此,过去的一幕幕如刻录入书简,不断翻过,竟是那么连贯而详尽。他顿生几分酸涩,兰,相逢只可在梦中。

方才还是军营后山谷的寒塘边,鸦声稀疏,他抱着她怔对夜风星辰,神思一晃,眼前的世界仿佛忽然被一只巨手揪走,揉皱,捏成一团,再展开时,他竟又来到生满杏花的桥头上。

仍是六月梅雨,江堤两岸芳菲未尽,天色略阴沉,却给人平稳的安定感,柳枝飘洒如滚动的碧绿瀑布,时有露出隐于其中的长亭一角。几艘小舟挤在江中一隅,似是在等待有情人。

他仍微怔,却见桥那头袅袅踱来个身影,步步生烟;那人撑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伞面绘着簇簇花团繁锦,雨珠成串簌簌滚落,好像每一滴都打进他心底。微凉的风含着丝缕丁香的清甜,女子素白的下颔和手指淡淡隐在烟雨中。

她在不远处站定,忽然抬起伞露出年轻的笑容。

一时春风穿梭过苍茫冷雨,似是有些情怯地、柔柔吹拂上他面颊。

天地间,只有她是清晰的。

上空忽然掠过双春燕子,摆尾回旋。顾盼生辉的眼眸依旧蕴着静谧湖水,清越温婉的熟悉嗓音泠泠而起,这一次她道:“少羽,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重逢。”

他顿时感到无尽的释然和自由,本该长舒的一口气生生收了回去,唯恐将她吹散,他回望着她,轻声道:“我知道,只有连接着死亡的梦境,才能如此清晰。兰,我赶了很久、很远的路,终于见到你。”

对面的女子轻侧过身,将伞抬高了些,向他微微伸出手,唇角柔和地舒展:“少羽,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笑着流下泪来,动身,向她步步迈去。

“我,求之不得。”

江岸浮着的浩渺烟波升腾而起,将天地间的一切缓缓隐去,枝桠间被雨打湿的柔嫩绿意,如此盎然。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一场经世长约,远赴人间。

————————全文完—————————

楼主 十季荼蘼  发布于 2016-07-26 12:22:00 +0800 CST  

楼主:十季荼蘼

字数:8739

发表时间:2016-07-20 18: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3-27 10:50:58 +0800 CST

评论数:150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