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此后温然给许珩定了一系列规矩，为的就是叫他养好身体。她叫许珩每天办公不准超过晚上十一点，药必须按时按量吃，绝不可过量，诸如此类。
许珩通通听话照做了，陈章都感叹温然的能耐。他每天看许珩被温然盯得死死的，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欣慰。
“我说许珩，我看不懂了，你怎么这么听话了？”
许珩坐在办公桌前头都不抬，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陈述的语气。
“因为你没女朋友。”
陈章笑嘻嘻呸他，躺倒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随口扯了一句。
“准备啥时候结婚，我得当你高堂。”
许珩倒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应道。
“等温然愿意的时候，就结婚。”
温然正好抱着打印的资料进来，脸通红，不知所措地把资料放在许珩桌上，又借口出去了。陈章直接笑出声来。
“你把人家吓坏了。”
许珩冷着脸把那叠资料拿在手里翻看，掀起眼皮，对陈章假笑了一下。
“陈医生，希望我婚后三年内，能参加你的婚礼。”
“其实吧，中意的是有的。”陈章这回没了玩笑的语气，许珩也抬起脸等他后话。
“和温然一届，女篮队的经理，很善良的姑娘。”
陈章挠挠头。
“就可惜好像不太爱讲话，整一个冰山美人。”他勾勾许珩的下巴，眉毛一挑。
“像许教授。”
许珩把他的手打掉。
“那就去追啊，你条件不差。”
“你没追过姑娘，你不懂。爱人是个煎熬的过程，这是年轻人独有的热烈。”
许珩啧了一声。
“你现在也挺年轻。”

70
到了蔺南家小姑娘一岁生日宴当天。许珩一贯把蔺南当父亲和哥哥一样的角色，是以又敬又亲，早早地起身收拾了。他坐在门口，等着温然。
已经是深秋，温然刚起床，迷迷糊糊只穿着裙子和加绒的长袜，哒哒哒在屋里跑来跑去，许珩实在看不下去。
“然然，会冷，穿件外套。”
温然皱着眉头去翻衣柜，可能还没睡醒，拿了件许珩的外衣就穿上了，还对许珩抱怨。
“这衣服怎么这么大，下次得退货去。”
许珩倒看出来那是自己的衣服，却没说话，给她理理头发，把小姑娘牵出门了。
许珩最近被温然勒令禁止开车，两人叫了代驾，温然在后座靠着许珩，又开始打瞌睡。
许珩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许珩摇摇头，还是笑。
趁着起床气，温然把自己往外套里一裹，背过身不理他了。许珩长臂一伸，点点她的鼻尖。
“闻闻这衣服，味道熟悉么？”
温然皱皱鼻子，嗅到外套里一股淡淡的松香味，是许珩惯用的香熏出来的。完蛋了。温然小声哎呀一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你也不提醒我。”
许珩转过脸去不看她，咳了两声。
“怨不得我。”

71
舒宜和蔺南在内场，蔺南怀里抱着个玉雕似的女娃娃，正是他们一岁的女儿。蔺南为人父后，更添了几分稳重的气场，向那长身一立，立刻有儒士的风致。许珩走上前去，奉上礼物，恭敬地叫了声老师，温然也跟着他叫。
小丫头对温然很有亲和感，伸着手去摸她腕子上的玉镯，咯咯直笑。温然就在一边逗她。
蔺南笑眯眯收了礼，看了看那玉镯，对许珩道。
“许珩，这是？”
许珩点点头。
“就是她了。”
舒宜款款走过来，蔺南携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许珩身边来。
“许久不见，你脸色倒是好些了，不像从前一贯的惨白。”舒宜看着蔺南，抿着唇笑。
“到底喜气养人，对不对。”
蔺南的身体静养了许久，又推了许多学术的任务，一心侍家，总算是有了起色。他摸摸许珩的手，一皱眉。
“手还是这么凉。”
“我最近，有在好好养病了。”许珩很认真地应道，一旁的温然也坐过来。舒宜就对温然语重心长道。
“许珩这孩子的话，我只信三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总爱强撑着，当年最让蔺南费心的就是你的病。”
许珩抿着嘴挨训，温然应了。
“他前段日子换季，又进了趟医院，最近总算是从了我几番央告，好好养了一段日子，唉唉，煞费苦心。”
温然这一点俏皮话把蔺南和舒宜逗乐了，许珩耳根子通红，不说话。
“许珩啊，当年多少姑娘你都没要，如今还是被擒了吧。”蔺南抱着女儿，欣慰地摸摸许珩的脑袋。舒宜靠在他肩头。
“小温然，许珩这回可认真了，是鼓足了勇气的。”
温然在下面攥着他的手，才发现两人手心里都是汗。温然点点头，很庄重地回应。
“嗯。”

72
温然看许珩席上一直盯着几个清淡的小菜吃，也没动几口，只是一路应付他人的寒暄。就悄悄问他。
“不舒服吗？”
许珩指指自己的肺部，神色淡然。
“别的我吃不了。”
温然摸摸他的手，附耳过去。
“回去加餐。”许珩轻咳着笑了，点点头。
温然后来去补了个妆，回来的时候发现许珩脸色竟有些白里透红，不是一贯的苍白。她只当是他心情好些了。
直到辞别蔺南夫妇，出了门，坐上车，许珩还是脸上浮红，她才觉得不对劲。温然凑过去闻闻许珩的身上，却也没有酒味，怪道。
“珩哥哥，你怎么气色这么好了？”
许珩有些困倦的样子，黏糊糊地贴着温然，摇摇头，不说话。温然去贴贴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也是正常的。
许珩倚在她肩头，眼睛闭着，唤了声然然。温然应了。
“怎么啦？”
他扯了扯衣领，说自己胸闷，喘不上气。语气却不复平时的冷静，带了点奶乎乎的语调。温然又惊又怪，怕开窗他受凉，只好给他顺顺胸口。
温然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许珩肯定是醉了。
“你这身体还能喝酒的？喝了多少？”
许珩揉着心口，伸出一根手指。
“一瓶？？！”
“一杯，不可贪多。”
怪不得闻不出酒味呢。他倒是神色正经，全然不知道自己一杯倒，温然又好气又好笑。
“好好好，不贪多，还有哪不舒服？”
许珩的手还是冰凉的，好看的眼睛里腾着雾气，摸摸温然的脸，笑了，浅浅的梨涡浮在颊边。哑着嗓子，欺在她耳边说话。
“困。”
不得不说，许珩这张脸，有情时就是撩得让人一撼。温然很不自然地拍拍他的背，换了个姿势让他睡得舒服点。
“睡会儿睡会儿，一会儿到了家叫你。”

73
温然偷偷拿出手机，拍了张许珩安静睡着的模样，设为锁屏壁纸。
“帅哥就是好。”温然如是感叹。
下了车，许珩还不要温然扶着，自己把她的包一拿，走到自家门前，回过身来，靠在墙边，指着门，对温然扬眉。
“然然，我家。”
温然：？嗯嗯我知道。
她掏出自己的那把钥匙，开了门，换鞋进去，叫许珩坐在沙发上，等她拿药。许珩很听话地坐在沙发上等她，忍着心口一阵阵的绞痛感。
温然拿了药回来，见他摁着心口，担忧道。
“心脏不舒服了？”
许珩点点头，打圈揉着心脏部位，呼吸有点急，委屈道。
“跳得又乱又快。”
温然过去揽着他，给他轻轻按摩胸口，许珩咳着往她怀里钻，手带着她在心口用力按揉，因为太疼，他的声音有些抖。
“用些力，绞得…厉害。”
温然给他含了降心率和缓解心脏绞痛的药物，给许珩一刻不停地按摩心脏，他才慢慢缓解，脱力地喘着粗气，不时咳嗽。
“心脏舒服点没有？还疼吗？”
许珩点点头，亲亲她的手背，挂着冷汗靠在她身边，好像是喃喃自语。
“然然，留在这儿吧。”
温然再次迷惑：？我最近一直在这儿啊？？
但她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哄小孩似的。
“然然一直留在这儿，不走。”
许珩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很安静地睡着了。

74
许珩睡不安分，傍晚时喘气声又急促起来，蹙着眉无意识地咳嗽。温然给他戴了鼻氧，把他扶起半靠在沙发上，顺着胸口，他的呼吸才顺畅一些。
“嗯…然然…”
许珩也不知醒没醒，将温然的手轻轻牵过来，放在胸前。温然能感受到他略微凌乱而艰难的呼吸，和搏动的心脏——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
温然就这样在极近的距离间，看着她的许珩。看着他冷白的皮肤，略泛金棕色的头发，睫毛，鼻梁，和苍白的、带着笑意的唇。
“珩哥哥，我在呢。”
她于是想起初见他时冷调的眉眼，他病中温柔又歉疚的笑，还有现在，夕阳西下时，恬然安静，孩子似的睡颜。
温然凑近他的唇，而许珩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头发，没有撬开她的齿间，只是贴着唇瓣，极珍惜地爱抚。
温然闭上眼睛，接受了这个吻，溺在他的松雪香气里。
许珩慢慢放开她，倚在一边，好像是初醒，眼里仍有未融的雾气，潋滟着水光。温然呆呆地看着夕阳下他的容色，感到自己的心跳因之飞速上升。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语了半天，是许珩脸上又浮了红，问她晚饭想吃什么，打破僵局。
“出去逛逛吧，一时半会也没想出来。”温然又担心地问他。
“你，酒可醒透了？”
许珩认真点头。

75
温然发现许珩很喜欢牵着她的手。过马路的时候，会把她的手牵起来，护在车流的另一边。走着路也伸手过来，要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吃完饭了把筷子放到一边，又探过来要牵。
温然调笑他。
“珩哥哥怎么和小孩一样，到哪都得牵着我。”
许珩就着她的手取暖，店里打了暖空调，他的手还是冰凉。闻言，他抿着唇笑了一下。
“怕你丢。”
他们走出店门已经是明月当空，温然吵着要喝奶茶，许珩在奶茶店门口等。温然在队伍里回过头。
许珩就一个人坐在月色下，口罩遮了半张脸，一双略略上挑，眉骨深邃的眼睛露在外面。流浪的野猫亲人，在他腿上嗅来嗅去，许珩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毛发。
温然抱着奶茶凑过来逗猫，问道。
“珩哥哥，你的病对猫狗不避讳吗？”
许珩摇摇头。
“似乎没有，我只对花粉和冷热辛辣有反应。”
温然眼睛一亮，她一直喜欢猫猫狗狗，之前避讳着他的哮喘，两人也并不像是一家人，所以才不敢提。许珩看着她，默默没说话。
路走到一半就下起雨来，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后来却越下越大。温然拉着许珩往街边去躲雨，俩人像一对落魄鸳鸯，蹲在街角。许珩却突然笑了一声，伸出手去接檐角滴落的雨。
“这样倒挺有意趣。”
温然往他怀里钻，许珩伸手把她揽过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水，自言自语道。
“以前太忌惮这病，什么都怕，却又自恨，反强迫自己脱敏治疗，如今知道了，这样反入了死局。”
温然听不懂，他低头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笑了。
“然然不用懂。”

76
回到家，两人身上都沾着雨水，相视一笑。
许珩洗漱干净后坐在床头看书，挂着鼻氧，恹恹地捋着胸口咳嗽。温然从浴室出来，头发吹得半干不干的，披着毛巾凑过去，给他揉着胸口顺气。
许珩靠着垫高的枕头喘着，胸闷得说话都费力，还看着她笑。
“还是没…躲过雨天。”
许珩反正一时是睡不得了，又摸了摸她没干透的头发，撑坐起来，把她搂在怀里擦头发。
温然夺了许珩的书看，过了会儿又仰着脸看他。许珩虽端肩深促地喘着，眼眸却清亮亮的。他的面相其实很有江南才子的俊气，此时一望，更见风致。
“珩哥哥，你这是酒后悟道了？”
许珩拢拢她的头发，绕了一缕在指尖，眼里灯光和暖，一烁一烁。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抿起发紫的唇，咳嗽了几声，摁着胸口吸氧，调整呼吸，靠在枕上又道。
“静安…咳…诚不欺我。”
温然知道他心结已解，也欣慰地不再言语，钻到他身边的被窝里去了。许珩推推她。
“咳咳…去自己房里睡。”
温然伏在他背后，听那里传来一阵阵的哮鸣，她却觉得格外安心，摇了摇头，撒起娇来。许珩无奈地看她。
“雨夜里我咳得厉害，会吵着你的。”
温然把被子往头上一蒙，顺便还抢了他一个枕头。许珩把她的脸从被子里捧出来，深深地注视半晌，吻了吻额际。
“睡觉…咳…别蒙着脸，会喘不过气。”
许珩又吸了一次药，为着温然能早些合眼，就将台灯熄去，坐在床头，压着声音咳喘。
“睡吧。”
温然听他的声音，还带着喘。黑暗间，她趁月光摸到许珩摁在胸口的手，那手冰凉、掌心全是呼吸不畅造成的冷汗，她换了自己的，替他一下下按揉。
“慢慢呼吸，喘不过气的时候，咳嗽会缓解一点。没事的，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雨点敲檐，他总算不是一夜辗转。

77
温然醒的时候，发现许珩也没起，卧在她怀里，呼吸清浅。这倒是很反常。不料她刚发出点动静，许珩立刻猛地喘了一声，惊醒过来，很快呛咳着恹恹地挣了眼。温然知道他早起总会头晕，搀着他坐起来些，小声唤他。
“珩哥哥？”
温然看他脸颊上有些红晕，他皮肤很白，因此那一点血色格外显眼。
“不舒服吗？”温然说着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许珩轻轻拦下，闭眼忍着一阵阵心悸头晕。每逢雨后他总是不好过的，如今每呼吸一下都被痰给堵住，心口闷疼，头晕也总是缓不过来。
“恐怕…咳…昨夜淋了雨…咳咳…嗬…有些低烧…”
温然最怕他发烧，每次烧起来总会勾起肺里的病症，更叫他不适。她赶紧跑去拿了退烧药，喂许珩吃了。
“嗬…扶我…嗬…坐起来…”
许珩半靠着，胸口闷得上不来气，半张着口呼吸，还是憋闷难受。温然扶着他端坐位，许珩指了指床头的气管扩张剂，她会意拿过来，放在他手里。许珩用力吸了几口，撑着身子，一下下地深呼吸。温然觉得他呼吸都很费劲，吸气时得张开嘴，耸肩，好不容易喘进去一口，但很快又随着哮鸣音吐出来了。许珩喘得越来越困难，嘴唇已经开始发紫。
她把鼻氧挂上，拉着许珩的手腕，数他的脉搏，心跳快得吓人。温然赶忙扶住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许珩，把他靠在自己怀里，揉着他的心口。
“珩哥哥，珩哥哥，稳住呼吸，你心跳太快了，会不舒服的。”
许珩觉得胸闷得厉害，肺里积满了痰，气管也紧紧地收缩起来，氧气全然进不了身体。他咳嗽了一声，带着很明显的痰音。
“我胸闷…太闷了…嗬…咳咳咳…”
温然给他轻轻顺着胸口。
“还是上不来气？这样好些吗？”
许珩蹙着眉，捶了捶胸口，还是憋闷。

78
许珩烧得昏昏沉沉，靠在温然怀里，话也不说了，只是一直在喘，呼出来的气息又短又烫。
温然叫他的名字，起初还能得到一点虚弱的回应，后来就全是哮鸣音和气音。她打了120，给许珩穿了件外套。许珩小声说他胸闷，她知道是痰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又无力咳出，所以这样难受。温然于是抬高他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叩着背，吻住许珩。
许珩挣了一下，却勾起肺里的咳意，痰液随着体位变化上涌，淤在气管处。温然捧着他的脸，舌尖顶了顶，引他咳出来，同时又不断拍着许珩的背。终于，许珩猛地推开她，俯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温然借着力给他叩背，看见咳出来的痰液全带着血丝。许珩咳到后面已是惯性的咳嗽了，捂着胸口，每咳一声，气管都是刀剐一样的疼。他晕得眼前昏黑一片，眼见着就要倒下去，温然赶忙扶住他，搂进怀里，给他戴好鼻氧。
“医生就快到了，再忍忍，很快就不难受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许珩咳得太猛，浑身发颤，心脏跟着无力地颤动，先是心慌气短，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心悸感，绞痛一下下扑在胸膛上。他没力气说话了，只是把手搭在左胸处，用指骨顶着心口。
“疼…嗯呃…好疼…”
温然一下子红了眼眶，抚着他用力得发白的手指，轻轻给他按着膻中穴，哄着他。
“我知道你难受，珩哥哥，你再撑一撑，就快来了，好不好…”
120的医生来了，当下就给他上了呼吸机，许珩脸色白得透明，唇周和指尖的青紫色因之格外明显。温然在救护车上一直抓着他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要离她而去。

okok三个愿望一次满足，老奇趣蛋了。

79
“烧得有点高，先给他退烧。”
医生很快给了一针退烧消炎药，不一会儿温然感到许珩的手指忽然蜷缩起来，攥成了拳，骨节处用力得发白。
他蹙着眉偏过头来，眼睛略略睁开了一点，望着温然，乌紫的唇缝里溢出几声气音。
“疼…”
温然凑过去问他哪里疼，许珩却闷哼一声，紧紧闭上了眼忍痛。另一边的仪器疯狂鸣叫起来，医生立刻把温然请到一边，围到许珩身边。
“心律失常，房颤了，给药。”
“他以前对什么消炎针过敏？”温然茫然摇头，许珩的药太多了，他从来是自己记的。
医生们抬高他的上身，氧气一点点被鼓入他的肺。心电图上的曲线起起伏伏，温然看不明白，只知道许珩的心率快得吓人，148，而且还在飙。
“心脏骤停！充电两百焦，离床。”
许珩已经是深度昏迷了，温然不敢看，只听见身体重重落下的声音，随之是许珩极轻微压抑的喘息声，仪器停止警报，那呼吸声就一下下砸进温然心里。
她不敢想，许珩要是真的不在了，会怎样。
“有了吗？”“有了，血压有点低。”“给升压药，消炎药换一个，他好像过敏。”“重症哮喘导致的气管痉挛，双肺双相哮鸣音明显，轻微肺炎。”
那医生摇了摇头。
“还这么年轻。”
温然哭也不敢哭，跟着他们到手术室门口，病危通知书签了三张，终于有医生走出来，抹了把汗。温然赶忙迎上去。
“行了，脱离生命危险了。他身体底子太弱，这回心脏也受了损害，上了呼吸机，得过了今晚再换面罩，肺炎还得住院好好控制。”
温然应下来，看着被推进加护病房的许珩。他还在昏迷中，头发凌乱，脸色憋得白里透红，脆弱得叫她不敢碰。
温然没进去，只是站在窗外。舒宜接了消息急匆匆赶到，站在温然旁边，把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辛苦你了，我替小珩谢谢你。”
温然这才敢放声哭出来，肩膀抖索着，说不了一句话。舒宜拍着她的背，她也是站在病房前这样守过蔺南的，所以分外明白温然的恐惧。
“小珩才二十多岁，你们的未来长着呢，嗯？”

80
许珩昏睡了整整两天一夜，高烧始终不退，几次房颤、心律失常，许珩在昏迷中都难受得蹙着眉，护士在旁边不停地做心脏按摩，他才缓过一口气来。
白日里尚好，呼吸机撤了，氧气罩仍不能取，深深地陷在垫高的枕间昏睡。夜里是最熬人的，许珩因为哮喘，整夜整夜地喘不上气，血氧在警戒线上不断浮动。他身上没有力气，只能靠不断地垫高背后的枕头，维持利于呼吸的体位。
就这样煎熬了两天，在第二天下午，许珩的情况稳定下来，转出了加护。
“心脏的情况呢是稳定下来了，得亏他年轻。肺炎还没有好，加上他呼吸功能本来就很弱，夜里还是会胸闷憋气，你扶他坐起来给他顺顺气，会舒服一些。实在喘得厉害就按呼叫。”
温然绞了毛巾给许珩擦脸，他呼吸不畅，冷汗一层一层地出。看见他睫毛颤了颤，于是小声地叫他的名字。许珩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珩哥哥，你醒啦？”温然顿时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欢欣，抚着许珩的脸，眼睛红红的。
他是醒了，但实在没有力气抬眼，只能阖目攒了攒精力，过了一会儿，才掀起眼来，看着温然，弯了弯眼睫。
温然愣愣地看着他，那眼里还有初醒的迷茫，雾一样的眼眸深处，还是她熟悉的温柔。许珩张了张口，温然在泪光间勉强辨明了。他是在说：
“别哭。”
许珩闭着眼喘了一会儿，没吊针的右手过来牵她，温然把手塞到他掌心，替他合上，贴着他冰凉的手背亲吻。许珩用指尖轻轻蹭了蹭温然的唇，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却只是有气无力地咳嗽。
温然擦干净眼泪，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捂着，卸下力气，靠在他身边，脑袋埋在许珩的被子上。许珩低眉看着她。
“我差点就崩溃了。”温然闷闷地说了句，也没什么语调起伏。
“抱歉…”许珩总算恢复了点力气，抽出手来，放在温然头顶。
温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双小鹿眼里又全是泪花。
“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你还得跟我结婚，跟我过很久很久的，对不对？”
许珩的声音在氧气罩里很轻，断断续续的、沙哑的。
“我会…好起来…”他说不了太多话，喘得氧气罩里一股股白雾。但一双眼睛，仍旧浸在春波里，干净又认真。温然亲亲他的手背，俯在床边，小猫似的。

81
陈章最近病人多，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说许珩怎么又住院了真把医院当家呢，但还是抽出空闲，带着一堆散装水果过来看他。
进门又是对许珩一通数落。
“许珩你这身体也太差了点吧，今年我以为你身体好点了，好歹别进icu，结果好家伙我听说你病危通知书连下三张或成最大赢家啊。”
许珩扶着额看他粗手粗脚一边骂一边削苹果，那苹果破破烂烂实在不堪入目。他伸手把他手里的苹果拿过来，取了血氧夹，头也没抬。
“刀给我。”
陈章不给，还给他把血氧夹夹回去。
“你削什么削，让你陈大爷来。”
“你几时…还会削苹果了？”许珩无语，他知道陈章高中起就压根不做家务，典型的大少爷出身。
陈章把手拿出来比划比划。
“内科医生的手，当然得会这些。”他索性也不削了，拿着许珩的手比较起来，看见他指甲上淡淡的绀青，皱着眉啧了一声，顺道看了眼他的血氧。
“血氧这么差，真行。”许珩冷然不顾。
“我家钥匙，还在吗。”
“在啊，咋了。落了东西叫温然拿去，我已经不想踏入你那个爱情巢穴了。”
许珩突然笑了一下。
“温然不能拿，得你去。”
“啥东西啊？”
“求婚戒指。”
“哦。啊？？？？不是？？？许珩你？？？？”陈章吓得捏了一下许珩的手腕，正好捏到他从前的伤处，许珩嘶了一声，他赶忙放开。
“想明白了？”
许珩点头。
“这么急着求婚干什么，你身体养好了再求不行吗。”
许珩苦笑。
“我身体什么时候好过。”他拿了纸笔写了几个字，递给陈章。
“按这上面的拿，温然生日快到了。我怕…咳咳…我怕那会儿还出不了院。”
陈章扫了一眼。
“准备得还挺全。”

82
温然抱着饭盒回来的时候，许珩又睡着了，水果切成小块盛在碗里，是许珩留给她的。她没来的时候，陈章切苹果切得心惊胆战，许珩怕伤了他的手，最后还是亲自拿了刀切给他。不过陈章没吃几口就接到要他回去的电话。
最后，陈大医生被许珩嘲讽了一顿，骂骂咧咧回去工作了。
“珩哥哥，醒一醒。”
温然碰碰他的脸颊，许珩迷迷糊糊醒过来，嗯了一声，又要闭眼。温然捧着他的脸就亲。
“医生说你不能一天到晚睡，快醒一醒啦。”
许珩被亲的七荤八素，手覆在温然头上拍了拍，示意她放开，眼睫颤着。
“少胡闹。”
温然把他的鼻氧摘下来，白粥放到他面前。自己捧着他切好的水果吃。许珩安静地啜了小半碗，就搁置碗筷，倚在桌板上看着温然，抿起唇笑。
温然叼着一瓣橘子，直直看回去：？“干嘛看着我笑，把粥喝完。”
许珩收敛笑色，难得地在吃饭的事儿上听话，喝完了粥。
温然洗好饭盒回来，许珩靠着枕头在看书，松松垮垮地挂着鼻氧。也不知是灯光昏黄还是怎样，她觉得许珩素来偏冷调的白皮里，现在有些惨淡的黄。温然只当是他病中精力不足，凑过去轻轻揉按他的胸口。

友友们，我终于回来了。手机摔坏了，修了一个星期没修好，今天买了个新的，明天开始更，最近有点小忙，但八月更忙，啊，这就是高三吧。

83
许珩轻轻把她的手拿开，抿着唇，手覆在胸口上。
“然然…咳…拿个盆。”
温然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背，问道。
“怎么啦，不舒服吗？”
许珩把书放下，白着脸色，正待说句没事，忽然倾身一阵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撑在床边喘息着。挂了这些天营养液，他身体适应力又弱，恢复进食总是有些受不住的。温然把他扶住。
“要叫医生吗？”
许珩待胃里的翻搅缓和一点，虚喘着摇摇头，靠进垫高的枕头里。
“我没事…”
温然心疼地给他挂鼻氧，小声絮絮叨叨。
“早知道不给你吃这么多了…真是的…”
许珩闭着眼睛，脸色恢复了素日的玉白色。他睁开眼，对温然笑了一下，宽慰地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
“怎么能…怨你呢。”

84
许珩夜里总是容易喘不过气，睡着的温然听见他艰难的呼吸声，就迷迷糊糊爬上他的床，抱着许珩坐起来，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背。
许珩呼吸急促又艰难，窒息的感觉随着气管的挛缩加剧。他呛咳着说不出话，指了指床头的药。
温然给他吸了一次药，还是抱着他端坐，把氧气罩扣在他脸上。
“珩哥哥，呼吸顺畅一点没有？”
许珩揽她进怀中，靠在她肩头调息，哑着嗓子。
“喘得…头晕…”
温然给他按揉太阳穴，听他肺里仍是起起伏伏的哮鸣音，便问他需不需要加大氧气浓度。许珩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卸了力气，在温然耳边小声埋怨。
“胸口…还是…好闷…咳咳…”
温然安抚地亲亲他的脸颊。
“等药效上来，你就能舒服些了，忍一忍啦。”
许珩何尝不知这些，但他只是握着她温热的手，听话地点头。
温然也困，嗅着许珩身上的松香，把自己哄睡着了。许珩把她轻轻安置进自己的被窝里，替她掖好被子，在黑暗中细细地吻她。
于是第二天，温然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许珩的病床上，占了半壁江山。好在病床很大，许珩靠在另一边，没输液的手被温然抱在怀里，他则垂着眼，唇角笑意浅浅。
“醒啦？”

85
温然脸红心跳，把许珩的手搁到自己脸上降温。
“你下回叫醒我啊，羞死了。”
许珩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头，点点头，眼底笑意不减。
“好，是我的错。”
温然披了外套坐在床边调点滴的速度，许珩则有意无意地问了句。
“你生日近了，想要什么礼物？”
温然愣了愣，把他输液的手捧在手心里暖着，随口应道。
“嗯？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都行啊，你送的我都喜欢。”她总觉得许珩身上总是偏凉，怎么也捂不热，端详着他节骨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按揉，又道。
“珩哥哥身体能好一些，我就开心。”
“然然，我希望…咳…你有许给自己的愿望。”
许珩认真地注视她，温然低下头去。
“现在挺好的，我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有心爱的人…在这儿，我好像…”话说到这儿，她想起自己的家里。父母当年极力反对她学文，温然是直接考进首都的大学，拼着一口气，辛苦走到如今，只是过年偶尔打个电话给家里。她不想回头，怕一听见父母的问话，还像个小女孩似地流泪。
许珩眉目沉静，未发一言，只是把她的手轻轻牵起。温然抬眼看着窗外，想说些什么，她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被爸爸牵着，江南的杏花春雨里，一步就踩起一片落英。此去经年，良辰好景忽如昨。她突然又说不出话了，低下头，看着雪白的被单，思绪忽然又是寂寞的空白了。
她怎么不想家呢？
温然把脑袋埋进许珩怀里，眼泪就簌簌而下。许珩懵了，低着头问她怎么了。
温然闻此抽噎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
“珩哥哥，我…我…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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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珩从小没什么家庭羁绊，因之受的委屈苦楚，他是再明白不过的。所以如今听温然说起，更是痛心。他却安慰不出什么话，只是抱着温然，默默给她擦眼泪。
温然哭了好一会儿，把自己哭累了，靠在许珩身边睡着了。许珩想了半天，给陈章发微信。
“要不我去见过温然父母，再求婚？”
陈章正好在休息，秒回。
“？你俩没见过父母？许珩，你怎么这方面笨得不像本人的啊？”
“懂还是陈医生懂。”
“你啥时候出院？我感觉我这白跑了一趟啊。”
“就这几天了，确实劳你白跑一趟。”
“那出院就回温然老家见父母？你身体吃得消吗？”
“能行。”
“屁。”
陈章过了会儿又发了句。
“坐火车保险点，你那肺功能坐飞机还得签字。给小爷好好表现。”
“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