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只能硬闯了。
入口内测有六个人把守着，萧洛卿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像一阵风、一道影掠过，一瞬息的功夫，六个人一齐倒地。
落地时他身子不稳地晃了晃，颤抖着倚上石壁。
本该一剑封喉的，想到承诺过她不再轻易取人性命，只是用剑柄敲晕了他们。
透过狭小的豁口，他看见的就有不下二十人。
“树下栓着几匹马，待会儿你什么都不要管，骑上马就走。”
凌婉儿答应得爽利，“好。”一路走来，她见识了什么叫多智善谋。这个人就是有本事把最坏的情势转化成对自己有利，化死局为生局。
萧洛卿手掌捂着胸口，白着脸朝她轻轻笑了笑，旭日初升，草叶上晨露未消，山野间空气格外清新，他妖孽的脸庞映着晨光，有种苍白憔悴的荏弱，红的明艳的衣衫，搭在红衣上白皙的手，落在手和衣上乌黑的发，又有种说不出的魔魅风华。只是这么闲闲一站，就叫人移不开视线。
尤其那双凝着她的桃花眼，深深地看着人时就有种温柔多情的感觉。
“你是不是在想，萧洛卿这个心机深沉的魔头，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招了。”
凌婉儿心思被戳穿，一脸“我心里不痛快”的表情，“那些蛇根本没毒。”
他偏头咳嗽几声，手掌扶住了石壁，“嗯，笛子都是你看着我现做的。我哪来的功夫去悉心喂养。”
“那……”
“有些蛇本身就是毒蛇，被蛇咬了，一运功气血流动加快，很容易毒气攻心而死。我也没有骗他们。”萧洛卿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神色无辜地很。那些人慌乱之下不察，虚空早就看穿了。所以他跟过来，绝口不提解药的事情。
“那……什么一个月不回去，就……”
萧洛卿笑得更无害，语气也更低柔，手臂将她轻轻拢住，“出去之后告诉你。”什么将虚空私生子的事昭告天下当然也是虚张声势骗骗他而已，他没有神机妙算到知道自己会坠崖，会有这么落魄的时候，然后提前做好准备。他只不过因缘巧合知道了虚空年轻时的风流事，就顺手拿来威胁威胁。如果虚空不相信的话，他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些都是小把戏。琳琅，其实我最大的倚仗是你。”

这个拥抱很短暂，凌婉儿却在他松开之后还恍恍惚惚，直到他叫她才醒过神。
“琳琅，我们从上面走。”
两座山崖夹峙，像巨斧狠狠劈在山巅裂开缝隙，缝隙所见蓝天如一线。
这缝隙有三丈来宽，萧洛卿说着已经壁虎一般游走在石壁上，凌婉儿也一跃而起。
他出了一线天后脚底在石壁上一蹬掠出更远，凌婉儿有样学样。
她轻功已经足够好，但半空中无处借力，离大树下的马匹还有大段距离，她和长了一双翅膀的还是差得远的。
萧洛卿掷了剑鞘过来，凌婉儿一喜，借力一蹬，从众人头顶上掠过，直接落在马上，她手臂一扬割断了缰绳，“驾！”
“婉儿，幸好你没事！”白衣的俊朗男子拦在马前，神色很激动。
“宁大哥！”凌婉儿拉住缰绳，平静地看着他，马儿“聿”地嘶鸣一声，撂起前蹄踢踏着。
她不温不火，不哭不闹，这态度让宁轻舟心慌，却想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哄哄便好了。
“婉儿，你若是生气，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先跟我回去好不好？”宁轻舟剑眉星目，他拧着眉头时侧脸看上去便有种忧郁的气质，很容易让女孩子心软。
“宁大哥，我现在还是魔教妖女呢，你离我这么近，一直跟我说话，别人要误会了。”
她发誓，她诚心实意的，一点讽刺的意思都没有，有好几位貌若娇花春月的女侠频频在看这里了，可宁轻舟听了却脸色一白。
“婉儿，你果然恨我了？恨我当日没能救你吗？婉儿，你坠崖时，我恨不能陪你一起死。”他苦涩说道。
凌婉儿瞪大眼睛，她发誓她没有。
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的，“宁大哥，当初我下山的时候，师父其实是这样说的，他说……”凌婉儿有些不好意思，瞥了眼宁轻舟，却还是原话说了，“他说，婉儿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待在这山上陪着他一个人未免辜负了好时光。当时他正在喝茶，猛地想起来我和你好像小时候有桩口头上的婚约，于是让我来找你试试看，若我想嫁，那便嫁了吧，若我不想，他说，身为他的徒弟大概还是可以任性几回的。宁大哥，我大概不想嫁了。”
她说得顺溜，舌头连个结都没打，宁轻舟听得脸色白了又青了最后黑了。
“我想要一个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夫君，宁大哥你不是这样的人。”
宁轻舟本心中愠怒，听了这句话火气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熄灭了。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实际上他见了太多婉转示爱秋波暗送，这样爽利直白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
本来想娶她只是因为她那个世人敬若神明的师父，如今她说不想嫁，他却觉得惆怅失落，像是无意间错失了无比宝贵的东西。

国庆还更文，本宝宝要被自己感动了，老规矩，30人留言下一更

耳中传入恍如天籁的箫声，悠扬飘渺，如泣如诉。
箫声若隐若现，好像离得很远，又好像近在耳侧。
凌婉儿没有注意到，所有人一瞬间停止了打斗，脸上的神情变得一片空白。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孤鹜峰上，那年除夕，师父取出梅树下酿的酒，对月浅酌，师兄师姐舞剑助兴，剑气激得梅林里花瓣飞舞，她年纪尚小，喝得微醺，借酒倚在师父身上，渐渐地歪进他怀里，偷看他雪白的侧颜，如画的眉目，身上好热，心也跳得好快……
花瓣落了一片在他发上，她笑眯眯地伸手去摘……
箫声突然一转，由绮梦美好转为铿锵杀伐，刀光剑影……
凌婉儿抱着头痛苦呻吟，脑中画面突然变了，争执、血光，师兄不告而别，师姐神色凄楚地下山，师父在房内呕血昏迷……
心里好痛……
“不要想！琳琅，醒来……”萧洛卿抱住从马上跌下来的她，捂住她的耳朵，厉声叫道。
凌婉儿浑身一颤，他的呵斥像一滴沁凉的水珠没入灵台，混沌的神思一清。
凌婉儿扶着额头睁开眼，嘴角滑过一道血线，整个人已是如同水中捞出来一般，嘴唇煞白，眼睛里有热泪流出。
“琳琅，琳琅……”
她神色茫然，过了一会儿才捂着胸口深深吸气，对上他担心的眼神，轻轻摇头，“没事。”身子有些发抖，竟无力再站起。
周围一片抱头痛哭哀嚎打滚的惨象。
“是你的朋友来了吗？”她注意到萧洛卿没有受影响。
来人应该是来帮他的，萧洛卿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冷肃地吓人，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们走！”萧洛卿心疼地将她抱上马，扬鞭策马离开，马蹄过处，扬起一阵尘埃。
凌婉儿倚在他怀里，此时日光正好，阳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思还恍恍惚惚，刚才的箫声令她想起许多被她故意遗忘的往事。
“那是苗疆的巫蛊之术，刚才的曲子，叫绮梦。绮梦一曲，能让人如入仙境，也能让人如坠地域。”绮梦对于内力越高深的人影响越大，琳琅她怎么会……大概姑娘家比较怕疼吧。萧洛卿没有深想。
“她是个女人，她喜欢你，她叫什么？”姑娘家对于某些方面总是特别敏锐的，他从头到尾没提吹箫的人，她居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萧洛卿轻笑，又被风吹得呛咳，声音沙哑道，“她叫湄笙，她的眼睛会蛊惑人心，万一遇到，一定不能看她的眼睛。”
他声音很轻，散在风里，几乎听不清。
凌婉儿休息片刻，就缓过来了，只是懒得动弹，仍靠在他身上，“那萧教主怎么没有被她迷惑？”
身后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有喷洒在她脖子上的呼吸热烫。
她察觉后腰上好像有什么粘糊糊的，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血……”
她心里一惊，猛然回头，却见他松了缰绳，身子无力地从马上栽了下去。

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楼主一直主张甜虐啊，会一直甜虐的

萧洛卿神色别扭地别开视线，手指在胸口费力地摸索，摸到个吊坠，用力一扯，塞进她手掌心，沉声催她，“快走。”
是个通体晶莹的玉蝉，雕刻地巧夺天工，玉禅的触角都毫厘可见。
凌婉儿将玉禅收起来，却并不急着走。
萧教主眼神躲闪的别扭样子很有趣，她没看够。
凌婉儿手臂极力地环住他宽阔的肩膀，低下头，唇离他鼻尖很近，笑眯眯地说，“萧教主，我师父曾说，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个人，像师兄看着师姐那样看着我，即便不喜欢他，也不要对人家太残忍。”
她想说，她对他只是怜悯吗？
萧洛卿身子顿时僵住，乏力地闭上眼，盖住了眼中的凄楚，闷闷地咳嗽起来。
凌婉儿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如果跟他在一起，有时候心里会乱，会开心，那么就可以多多跟他待在一起。如果，这样过个一年半载，还不讨厌他，想带他回来的话，就带回来吧。萧教主，一年半载后，你要跟我回孤鹜山见见我天下第一的师父吗？”
萧洛卿猛地睁开眼，忘了咳嗽，忘了眨眼，连呼吸都忘记了。
周围一时静极，风声鸟声草木沙沙声，都一时远去。
她头顶刺目的阳光，身后草木茂盛的荒野都成了虚化的背景。
萧洛卿一瞬不瞬地凝着眼前笑意盈盈美目顾盼的小脸。
不可置信地，不可思议地……
她刚刚说了什么……
“萧教主？”凌婉儿看他愣住，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
她又软又糯地叫他“萧教主”，这三个字在她口腔里辗转着吐出来，像极了娇嗔的情话，像极了撒娇。
“萧教主不愿意吗？”
她话未完，却被人突然吻住，强势地，不容拒绝地，热烈地含住了她的唇。

萧洛卿看着眼前的小嘴一动一动的，不管不顾地拉下她的头，按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的手指穿过她腋下，将她整个人搂紧，将她更贴近自己。
凌婉儿不明白她明明是在上面的，怎么就突然被人压在了身下，她没有办法考虑太多，只是任由眼前之人一径索取。
他吻得并不粗暴，温柔地，缠绵地和她唇齿相交，甚至带了点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的唇很凉，像三月枝头的梨花瓣，却吻得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像是生病发烧了。
“琳琅，这样，我会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和你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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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婉儿独自走在山间小路上，摸着红肿的唇，想着刚才的吻。
其实她对萧教主撒谎了。
师父他不是这么说的。
她忘不掉五年前，师姐下山的前一天，那惨烈无比的一天。
那天，师父叫她进去谈话。
那时，师父已知道了所有。
房内门窗大开，风雪灌入房中，师父默立窗前的修长背影孤高淡漠，发丝被冷风吹起，落了一头的雪花。
她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他没有转身，只低低道，“婉儿，你来了。”
“是。”
师父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巅，声音沉痛，“为师当年一念兴起，将你们三人带回，却不想铸成今日的局面。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不称职，以后，为师再不收徒。你师姐明日下山……”
她已经知道师父要说什么，身子颤抖着跪下，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拼命摇头，“不，师父不要说，不要说。徒儿不走，徒儿不要下山，不要，徒儿不要离开师父，求求师父不要赶我走……”
那个如天边明月雪山白莲一般的人却不为所动，他的声音平静而压抑，“你也一同下山。今后，只要为师活着一日，你再不可踏足孤鹜峰。除非，你遇到心仪的男子，嫁人生子，你可以带着你的孩子上山来……”
“不，师父，我不要……”她哭得喘不上气，跪着一步一步挪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袍据哀求，“师父，我错了我错了，徒儿发誓，再也不喜欢师父了。我对师父只有孺慕之情，绝无半分非分之想。师父，徒儿不敢了，不敢了……不要赶我走……”
她伏在地上拼命磕头，磕得地上血痕斑驳，磕得眼前眩晕，终于那个人转过了身，扶起了自己。
“师父……不要……”她眷恋地看着他，心里尽是无边无垠的绝望，她攥住他的手腕，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生路，唯一的光芒。
她当时心里太疼太绝望，竟生生地呕出一口血。后来，她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
“你就是萧教主身边那个贱婢？”
凌婉儿猛然抬头，她想得太入神，竟没察觉有人靠近。

第二十二章
叮叮当当的铃声先声夺人。
及腰的长发，耳侧编了几根小辫子，额上带着银色的额饰。
浅紫牡丹缠枝缎面短袄，露着一截细细的腰，不盈一握。
下身是同色系的长裙，迈步时优美如白瓷的小腿若隐若现，露出镂绣绿萼梅的绣鞋，脚踝上系着铃铛。
一步一响。
湄笙。
凌婉儿想着她的名字，光看身段就对得起这个名字了，何况还有那张精致无比的脸，会勾人的眼睛，如熟透了的樱桃的唇。
只是，她叫她什么，贱婢？凌婉儿皱起眉。
湄笙扭着纤腰风情万种地走过来，围着她绕了一圈，嗤地一笑，“不过如此！”只要想到萧洛卿为了这贱婢坠崖，她就妒火中烧。
瞥到她红肿的唇，想到什么，湄笙脸色骤变，猛地伸手捏住她下巴，涂着红色寇丹的指甲尖尖，似要刺破她的脸。
“我每次见到萧洛卿，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你猜你会是第几个？”她轻声细语，眼神却恨不得撕碎了她。
“放开我。”凌婉儿恼怒地拂开她的手，却觉得下巴又痒又痛。
“脸一点一点烂掉，烂到肉烂光了，只剩下骨头，却还活着。这个死法怎么样？”湄笙退后一步，看着她蹲在地上，不停地抓脸，殷红的唇张着，笑得更开心，“第一个女人，被我拿来喂了金蟾，连骨头都化了，第二个，脸被我撕下来做成了人皮面具，谁叫她美呢？你说，你死了，萧教主会不会过问一句？”
她说得无辜，声音又甜美，凌婉儿却听得毛骨悚然，怪不得萧洛卿这么忌惮她。
她心思急转，趁着她得意忘形，鞭子猛地出手朝她抽去。
她躲开的功夫，凌婉儿拔腿就跑，一身轻功运到极致。
“你没事？他居然将玉禅给了你？他怎么敢！”转身时，挂在胸口的玉禅飞了出来，被她眼尖看到了。
湄笙不可置信，气得浑身发抖，整个人戾气大盛，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
“有玉禅在，以为我就杀不了你了吗？”凌婉儿听见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毕竟昨夜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过，又没吃东西饿得慌，身上没劲。
身后的人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不多时，她速度便慢了下来。
“啊……”腿上传来一阵锐痛，凌婉儿痛呼一声，从半空跌落下来，低头一看，小腿上插着一枚飞镖。
她一狠心咬牙将飞镖拔出来，冷汗低落，扶着树枝站起来，踉跄着走。
“你说，我把你的脸皮撕下来扔到萧洛卿面前，他会是什么反应？”湄笙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凌婉儿拖着伤腿挪得慢，眼睁睁地看着她手上泛着寒光的匕首越来越近。
湄笙蹲下来，托着腮，匕首的尖端在她脖子上点来点去，苦恼地说，“从哪里下手好呢，这里，还是这里？”
像是天真的少女考虑上街买桂花糕好呢还是枣糕好。
凌婉儿眼前开始模糊，熟悉的不可抗拒的晕眩又来了……
“真不经吓，这样就晕了！”湄笙一声冷笑，从袖口掏出了一包药粉。她喜欢将脸皮整个完整地剥下来，没有一丝瑕疵，当然不能让对方有一丝挣扎。
湄笙正要掰开她的下颔，却见眼前的人刷得掀开了眼皮。
她的眼神冷静异常，没有丝毫恐惧或慌乱。
湄笙突然愣住，她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另一个完完全全没有丝毫相似的人。
“啊——”这次发出惨叫的是湄笙。
她手指轻巧地一拧，便折断了她的手腕。
凌婉儿站起来，甚至没有看湄笙一眼，她眼帘微垂，下巴微抬，十足倨傲，像是没有什么任何人和物能入她的眼，目下无尘的模样。
视线扫过那山崖峭壁，嘴角一丝冷笑，这样的高度，她要上去也并非难事。
身后一阵粉尘扬起，凌婉儿不过一拂袖，便将粉末全都挡了回去，湄笙被呛得咳嗽，一眨眼，她手中匕首，袖中袖剑，腰上毒粉全部离身。
女子纤细的五指扣在她脖子上，湄笙再次对上那双漠然的眼，竟打了个冷颤。
玩了一辈子鹰，没想到她也有被鹰啄瞎的一天。
随即她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凌婉儿捡起匕首，挽起她的袖子。
“啊……你要干什么，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
竟然挑断了她的手筋……
她怎么敢……
怎么敢！
凌婉儿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将染血的匕首仍在地上，淡淡道，“废你一双胳膊，给你个教训。”
她转身就走，迈开几步之后又停住，“转告萧洛卿，莫桑花毒我已替他解了，他为我坠崖，我助他出谷。我们两清。”（今晚没了）

看不明白的小伙伴们可以回去翻10章末尾和11章开头，本宝宝埋了个伏笔。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婉儿

第二十三章
半月后。
洛阳城朱雀大街。
凌婉儿黑衣黑裤皮靴一身劲装，背着个包袱，牵着马走进来福客栈。
“好好喂它。”她将缰绳递给门口的店小二。
“好嘞，这位公子。”小二哥点头哈腰地吆喝一声。
她束着马尾，卸了妆素着脸，只将眉描摹得英气，配上那样冷淡的眼神和低沉的声音，倒真像个俊俏公子。
客栈位置好，南来北往的行脚商多半要来这儿歇歇脚。 二楼还有唱小曲儿的姑娘和敲快板的说书先生一唱一和，说些江湖豪侠的趣事儿，多的是人特意过来听的。晌午时间连张空桌儿都难找。
凌婉儿一眼扫过，径直走到桌边一张桌子坐下，在板凳上搁下包裹。
小二哥一甩搭在肩头的抹布，抹了抹桌子，殷勤问：“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一碗阳春面，加个荷包蛋，二两牛肉。”
“好嘞！”
头顶上方落下一道影子，桌上搁下一把剑，若有人识货，便会发现那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惊鸿剑。
“两位一起？”小二匆匆走开又走回来，堆着笑脸来招呼。
那人不吝啬地给了个温煦的笑容，“嗯。”
“客官要来点什么，小店好酒好菜都有。”
“一样。”他抬了抬下巴，朝着凌婉儿一努。
“好嘞。阳春面两碗，都加荷包蛋，二两牛肉……”
凌婉儿的视线从黑金所制的剑鞘移到握着剑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绯色的袖子盖在手背上，袖口一圈一指来宽明黄色暗绣云纹的镶边。
她眼神一瞥一收，眼角便映入了那张妖孽的脸，正笑得春风得意，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她暗骂了句“招蜂引蝶”，视线规规矩矩地落在手掌下方寸之处。
萧洛卿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看她，她越是不看他，他就越要看她。
嗯，小女人这么打扮还真是别具韵味……
人多，厨房忙不过来，面上来得便慢。
凌婉儿率先受不了了，抬头，冷漠的视线望过去，“找我？”
萧洛卿一愣，被她冷冰冰像是不认识他的眼神看得委屈，勾唇一笑，“不然呢？”
“她没有告诉你吗？”
萧洛卿不明所以，“谁？”
凌婉儿拧起秀眉，大抵明白了，湄笙没将她的话转达给萧洛卿，所以他看见她，才会是这种反应。
骨子里都透着欢喜，眉眼间遮不住的笑意。
她眉头拧得更深，处理这种事真是麻烦。

“没什么。”凌婉儿摇头。
正好小二端着两盘热腾腾的面上来了。
凌婉儿拔了双筷子，不再说什么，自顾自吃了起来，她没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吃相非常优雅，碗里的面却飞快地减少。
萧洛卿笑着看她吃得津津有味，食欲也被带动起来，也夹了几口。
他也发觉再见面她的态度异常冷淡也格外沉默，而湄笙居然也没来找他，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前些时日，他新伤旧伤一齐发作，多数时候昏昏沉沉的，没有精力多想。清醒过来后，便只想着先找到她，倒真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或者这半个月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筷子搁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轻响，她面前的碗已见了底，只剩一层薄薄的汤水，她心下也有了计较。
萧洛卿跟着停下了动作，心里突兀地涌上强烈的不安。
“这个还你。”凌婉儿摘下脖子上的玉蝉，递给他。
萧洛卿脸色沉下来，望着从她掌心垂下晃荡着的金色绳子，没有去接，“给你你就拿着。”
凌婉儿手掌一翻，玉蝉落在桌面上，被她推了过去，“苗疆黑巫族的圣物，我可不敢要。萧教主还是拿回去罢。”
萧教主……
她之前这么叫，咬字间每一个音色腔调都是亲昵，现在却成了冷冰冰的称呼，满满的疏离。
“本教主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要不要都随你。”凌婉儿漠然收手，拎起板凳上的包袱，站起来喊道，“小二，结账。”
“琳琅！”萧洛卿低叫了一声，气得脸色泛白，扣住了她的手腕。
小二哥小跑过来，凌婉儿丢给他早就备下的十个铜板，“一碗面钱。”
小二瞅瞅剑拔弩张的两人，识趣地没有发问，收了铜板赶紧走。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不过须臾，他的脸色便刷得白了下去，看着她的眼神满满的受伤，凌婉儿强忍住甩开走人的念头，心下腹诽，所以她才觉得麻烦。
“萧教主，我不是她。如果我仅仅是她，已经被湄笙剥下了脸皮，我现在也不能站在这儿与你说这些。不是你，我不会遭遇这些。你为我坠崖，我助你出谷，我们两清。我并不欠你什么，所以你大可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开电脑进回收站找，但就是发不出来

终于用图片发上去了放假有空，上班了就不能更这么多了，30个人在哪里？下一章楼主开始写了

第二十四章
今天如果不给他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只怕他日后还会纠缠不休，那是凌婉儿不愿见到的局面。
她和那个单纯或者单蠢的丫头不一样，她的世界，与杀戮为伍，不需要儿女情长。
“跟我来。”这里人多口杂多有不便，他穿得招摇，已经有人在频频打量他们了。
凌婉儿问掌柜的要了间二楼的包厢，迈步往楼梯走去。
萧洛卿站起来，身子虚晃了下朝一旁歪去，他手掌忙撑住了桌子，颤着手指摁向胸口，唇瓣被牙齿咬得泛白，这里似有冰棱往下坠，一阵阵冷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有湿冷的汗滑过腰间。
凌婉儿走了几步，没见他跟上来，回头只见他捂着唇咳嗽地厉害，突然快步朝后门走去。
她眯眼望了一会儿，指着后门对掌柜的说，“掌柜的，这位客官待会儿回来，告诉他我在天字号厢房等他。”
马厩旁一棵老松下，一抹修长的身影弯着腰，吐得撕心裂肺，压在胃上的手掌似要将单薄的腰身摁断。
几口凉茶便叫他这般狼狈了吗？这副身子真是弱得可厌。
负面的情绪一上来，身子更加难过，萧洛卿又俯身干呕了好一阵子，晕眩的额头抵着树干。
阳光刺得他眼花，宽大的红衣罩在身上，袍裾被冷风吹得烈烈飞扬，外袍下的灰色中裤灌满了冷风，印出修长双腿的轮廓。
大太阳下，他竟冷得打了个寒战，萧洛卿攒了力气走了几步，扶着马厩的杆子闭目歇息，喉头一痒，背过身靠着闷声咳嗽，一股热流从胸口逆涌上来。
他神情平淡地吐掉，拭了拭唇角。
他再不回去，只怕她不耐烦等，便走了。
他苦笑着扶着栏杆迈步，脚下虚浮，行至转角，眼前突然一阵模糊，他和来人撞上，他此时浑身无力竟软绵绵地往地上栽去。
萧洛卿苦笑，此时，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都能杀了他。
却意外地被一双温暖的手搀扶住。
“琳琅……”他心头滚烫，嘴巴竟先于意志地叫了出来。
“公子，你没事吧？”是个面貌清秀的姑娘，她情急之下几乎将他抱住，此时回过神来，见他生得俊俏，又想到自己竟如此大胆，羞得脸颊一红。
萧洛卿眼神一黯，果然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公子脸色好差，是生病了吗？”
他轻轻挣脱，脚下不稳地后退一步，垂目柔声说，“不碍事，多谢姑娘了。”
凌婉儿站在二楼窗口，恰好将他投怀送抱的一幕看在眼里。她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窗。

天字号厢房布置地相当雅致，从进门到内室还隔了一张山水屏风。
屏后设一张长条案，案上一并放置了香扇、文房四宝。
萧洛卿进门时，凌婉儿在泡茶，迎面一阵天然的茶香扑鼻而来，若清风拂面、月下松吟。
她桌前一溜六个青瓷小杯，素手轻抬，紫砂壶中之茶便均匀的分入每一杯中，杯中之茶的色、味一致。
热气袅袅中，那张素净灵秀的小脸白皙温婉，令他看得恍惚，萧洛卿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逆光里，他的脸色晦暗不明，脸颊上依稀浮着一层水光。
“请！”她将一杯茶推到萧洛卿面前。
一抬眸，又是平静中带着漠然，“查案。萧洛卿，我为查案而来。”
萧洛卿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杯沿，眉梢一挑，示意她继续。
“魔人，也就是活尸，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最先炼制活尸，炼制活尸的禁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年前，师父注意到各地有活尸出没的痕迹，查到了洛阳城剑侠山庄，只是没来得及查下去，段洪便死在你手里，剑侠山庄没了，线索便断了。”
萧洛卿神色有一瞬的震惊，他毕竟大风大浪里走来的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过来，嘴角冷冷地上扬，“所以，你们怀疑是我。”
“不错。”一切真相即将浮出水面，段洪是关键人物，他突然冒出来杀了他。当时，她有理由怀疑他才是主谋，她的怀疑合情合理。
“你要去滁州，焚心山庄，邱永正就是你下一个要查的对象？”
凌婉儿默然，没有否认，他思路情绪，思维敏锐地超乎她的想象。
萧洛卿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想起山崖下繁星漫天的那个夜晚，她问他焚心山庄的邱永正庄主也是他杀的吗？原来，所有的温情和天真都是阴谋。
他以为他是狩猎的猎人，原来只是别人棋局中微不足道的一枚，用完了，便要丢弃。
他笑得呛咳起来，捂着唇咳得肩膀颤簌，气息都微弱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
凌婉儿只觉得他像是身处狂风暴雨的汪洋中的一页扁舟，在浪尖上浮浮沉沉，一个浪头打来，便要将他吞噬。
凌婉儿脚下动了一下，正要起身，他已捂着胸口抬起了头，多情的桃花眼漆黑无比，鲜艳的唇扬起笑容，“戏演得真好，好到我竟当了真。”
沙哑极轻的声音，却像一记重锤击打在凌婉儿心上。
她眉头深锁，宁轻舟让她进暗夜教当卧底，她的确抱着顺便查查萧洛卿底细的心思，可后来，许多事情脱离她掌控。
莫桑花毒，坠崖，都在她意料之外。
她回过神，对面的凳子上已没了人影，她眼尖地瞄到桌案边缘一点血迹，伸手一拭，血迹还潮湿，心下一惊，略一犹豫，便推门追了出去。

觉得突然的小伙伴去翻开头楔子，那里提了一下楼主正激情满满，留言多多的话，晚上还有哦

第二十五章
西街口有个刷杂耍的班子在表演，街上人特别多。萧洛卿被汹涌的人潮推着向前走。
这洛阳城，这朱雀大街突然间大得不可思议，大到他茫然地不知何去何从。
暗夜教吗？暗夜教的规矩，胜者为王，谁赢谁便是教主。每天每夜每时每刻，多的是人想杀了他取而代之。
萧洛卿漫无目的地走，身上忽冷忽热，他知道他有一些低烧。
急匆匆赶路的人接连撞在他身上，一时间脑中更加昏沉。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地响，头疼得更厉害。
萧洛卿提气越过攒动的人群，在一条小巷里落下，落地时身子一晃。
萧洛卿扶着墙，忍着身上的不适，微微眯起了眼，有人跟踪他。
他伤势复发，不代表他警觉性和判断力也失去了。
跟踪他的是个新手，杀意毫不掩饰，跟踪的技术太拙劣了。
萧洛卿引他到没人处，那人见跟丢了，果然现身四处张望。
是个青衣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你找我？”
萧洛卿猛地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他红衣飞扬，那张妖孽的脸庞一笑，胜过千万朵向阳花开，让人忽略他脸色的苍白。乌发覆在右眼之上，有种魔魅的美。
邱方和看得一怔，他在西岭山上远远地见过他，认得这一身标志性的红衣，在街上看见了，便跟了过来。没想到，近看，会这么……这么好看。
邱方和后退两步，为刚才的想法羞愧，什么好看，明明人面兽心，杀人不眨眼的畜牲！
他双目圆瞪怒视着他，拔剑大吼一声便冲了过来，“萧洛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为爹报仇，受死吧！”
这千篇一律的台词他听着腻味，萧洛卿轻而易举地夺了他手中的剑，“你爹是谁？”往日他未必有耐心跟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说这些，可今日，他却觉得，有个人，能跟他说说话，也不错。
邱方和被他钳制住胳膊动弹不得，气得脸色涨红，“我爹是焚心山庄庄主邱永正，魔头，我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萧洛卿笑得从容，“哦，知道了。”
喉间猛地涌上一阵咳意，萧洛卿手掌抚上胸口身子晃了一下。
邱方和见他咳得像是要死过去似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大着胆子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匕首刺过来时萧洛卿看见了，只是他意识昏沉，胃里痉挛地厉害，踉跄了一步竟无力避开。
“呃……”匕首扎进他小腹。
这一刀刺实了，邱方和也未料到，随即被一只冰凉冷硬的手指扼住了脖子。
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杀了他，萧洛卿却只是一掌拍在他肩上。
或许是想起答应过她不再轻易取人性命，她否决了一切，他却还记得对她的承诺，多么可笑。
或许，是这孩子太年轻太鲁莽，有种未经世事磨砺的朝气和傻气，让他不忍心。
邱方和撞飞在墙上，呕出一大口血，他挣扎着爬起来，还要来跟他拼命。
萧洛卿倚着墙，捂着小腹的伤口，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他却像是伤口没有长在他身上，笑意温和，“走吧，想杀我练好了武功再来。”
邱方和走一步又吐了口血，站都站不稳，终于放弃，临走还要放狠话，“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我等你。”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找一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凌婉儿走了许多的冤枉路，终于找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说“我等你”，那小鬼的人影才走过转角，他嘴角便溢出血来，身子绵软地往地上栽去。
“小心。”凌婉儿飞身过来，接住了他的身子。
萧洛卿的意识还残留着一线清明，他知道抱住他的是谁，皱眉无力推拒，“放开我，不劳凌姑娘费心。”

我教主大人要开始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