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狙击组》 PLA热血虐

彭南略一停顿,紧接着点头。

邵言又问了一个问题,“队长是不是伤到手了?”

彭南没说话,邵言继续说,“所以保密的原因是这个。”

“小邵。”彭南打断他,“别多想,没有这回事。”

“我说归队的意思是,他回去做队长,做狙击手,最好的狙击手。”邵言的声音哽咽了,“到底会不会,你给我一个答案。”

彭南扶住他的肩膀,郑重地说,“会的。”

邵言直盯着他,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破绽。

万幸没有破绽。


等到邵言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彭南关上病房的门,整个人后仰抵在上面,长长呼了口气。

他学过专业的医学知识,最清楚路怀勋再回去做狙击手几乎不可能。可从感性上,他却无比相信路怀勋会成为一个奇迹。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甚至在想,按照佛家因果轮回的理念,路怀勋也该得到阳光普照的结果。

这样想,就觉得奇迹也理所应当。


彭南正沉浸在自我安慰式的设想中时,床上的人忽然轻轻嗯了一声,半个身体往右蜷起来,甚至要把带留置针的右手压进身体下面。

彭南吓了一跳,两步冲到床前,一只手护住针头的位置,一只手拉住路怀勋。

他满脸的冷汗,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睫毛颤了颤,人像是已经醒了。

“哪里不舒服?”彭南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

“……想吐。”路怀勋没睁眼,轻轻吐出两个字。

彭南皱起眉,不带犹豫地收针挂在输液架上,“不打了,你缓缓。”

路怀勋摇摇头,撑着自己就要起来,彭南只能飞快地扶着他,把干净的垃圾桶举到床边。


先是酸,再后来是过喉的苦。

喘不过气,仿佛能在喉间烧出腐蚀的伤口。

……

等到路怀勋脱力地躺回床上,眼前一圈一圈地荡起黑雾。

“好点没?”彭南的声音忽近忽远。

路怀勋费力睁开眼,只模糊看到彭南的身形,还在床边。

“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吃口饭。”他慢慢说,“你这针不好,浪费粮食。”

“以后不用这个药了,我换个方案。”彭南听起来有些低落。

路怀勋低头一笑,试图缓和气氛,“你答应我吃饭的事,是不是早有预感。”

彭南破天荒允许他中午喝了半碗粥,已经很大程度上缓和了药物的刺激反应。

要是空腹,只会更难受。

“我明天多吃点,说不定就没事了。”路怀勋喘着气,说,“要是真不行,再换药。”


被拔掉的针头搭在输液架上,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滚。

彭南帮他把留置针固定好,一声不吭地听他说完,才说,“治你的手有很多方案,不用勉强非用这一种。”

路怀勋说,“但你最先用的,一定是效果最好,副作用最小的方案。”

他略微没那么难受了,目光隐隐开始透黑发亮,“我还抗得住。”


奇迹像童话故事里的标准结局,可放在现实这片汪洋里,很有可能花上一辈子也走不到彼岸。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07 23:50:00 +0800 CST  
第二天中午,彭南又带了份白粥上来,给路怀勋之前还在说,“伤都没好,别勉强。”

路怀勋靠坐在高高的枕头上,笑了笑,“我多吃点,伤也恢复得快。”

彭南低头不语,末了,点点头。


白粥熬得久,入口软而无味,化在嘴里只剩吞咽的动作。

路怀勋连吃了两口,自嘲道,“这连榨菜都没有,还不如我们的自热食包。”

彭南想起他这两天嘴里发苦,一言不发地出去,再回来时拿了包葡萄糖输液袋。

路怀勋接过来,竟然还是温热的。

“就近取材,你凑合着喝。”彭南说。

路怀勋喝了几小口,评价道,“还挺甜。下次你拿生理盐水,给我尝尝。”

彭南点点头,是没心情跟他打趣。

路怀勋放下葡萄糖,又开始专心对付白粥。

吃到最后,连彭南都看不下去了。

“不舒服就算了,别勉强。”

路怀勋攥着勺子回答,“还没吃饱呢。”


他吃了一多半白粥,然后满怀期待地扎针,换来的却是更剧烈的反应。

刚开始还能默不作声地忍着,彭南担忧地喊了他几回,只得到轻摇头这样的回应。

输液不到半小时,他的衣服已经被汗彻底浸透,人也睁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

“彭南……”他想坐起来,单手却撑不住身体,一双眼因为忍耐透着血红。

彭南扶住他,垃圾桶就在床边,是预备好的。


有多少年了,不管是在雪鹰还是在军区,路怀勋这个名字像绑着常胜不败的标签。

天生的狙击手,指挥界的天才……

身上有太多荣耀,性格又比较张扬,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深敛在光芒之下,关乎自我的骄傲特质。

就像他落在床边的那只手明明在颤抖,却努力地按住彭南将要去拔针的手,含糊地说了句,“还可以,再等等。”

仿佛已经准备好再用上几年十几年的时间,甚至花上整个后半生去跟眼下的境况斗争。


然而好转还是没有出现,到第四天,他吐到意识迷离,胃里痉挛的反应又带起高烧,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伤口也因为他无意识挣扎的动作重新恶化。

会诊的医生都在说,他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是顺其自然,静养过日子。

因为即便奇迹出现,他的左手能恢复的功能,也势必还要面对未来永远存在的辐射威胁。

死亡两个字像吊在他头顶,再回部队一线,意义不大。


这些话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句句属实,可从感情上,任谁也无法接受。

彭南听后当场摔笔离席,会诊从当日取消。

而路怀勋也在那天以后,连续一周没有见到彭南。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09 00:03:00 +0800 CST  
最近都不敢说话,不过相信我,也就这几章比较虐,快过去了。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09 00:08:00 +0800 CST  
【请假条】
亲爱的大可爱们:
悲痛地通知大家,出了点状况今天不更了,下次一起。
如有不满,不许打脸不许拔毛,其他随意。
咕咕咕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0 23:3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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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药的反应其实不止在输液的时候,这些天路怀勋的状态重新跌到谷底,全身针刺般的疼痛,睡不沉,人的精神自然也不好。
到刚开始停药的时候,也因为断断续续的疼痛睡不踏实。
梦里有虚有实,有从前训练的画面,有炮火连天的任务,甚至还有他熟悉又陌生的家庭聚餐……
唯一相同的是左手皮肉绽开般的灼烧感,贯穿所有的梦。
负重越野、跳伞救援、就连跟家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他都只能忍着痛苦,尽量不动用左手。

治愈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小,第一个方案失败以后,希望还在下降。
路怀勋甚至怀疑这些梦是大脑有意让他提前适应将来的生活。。
只是潜意识里似乎忘了,若真是这样的左手,哪还有归队训练出任务的可能。

一直养到停药四天,路怀勋才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他曾经训练出近乎苛刻的自我控制力,即便这些天精神意识都很恍惚,也有着清晰的记忆。
所以人清醒以后就第一时间意识到,彭南消失了四天。

当天来查房的是个陌生的医生,比彭南略瘦一点,身上的白大褂一尘不染,倒不像彭南那么愁眉苦脸的。
他简单问了几个问题以后便不再说话,专心翻动着这些天的记录。
“彭南呢?”路怀勋问他。
医生的目光挪过来,“这个要保密,恕我不能回答。”
路怀勋蹙眉,接着问,“保密是好事,还是坏事。”
医生很平静地说,“这也要保密。”
“跟我有关,是吗?”路怀勋被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激怒,“怎么那么巧,我一停药,他就进入保密状态了。”
医生合上记录,最后说,“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
那就是说彭南还会回来,路怀勋终于放心了一些。

比起他自己的手伤,路怀勋其实更怕彭南会因为强逼自己。
从他回国以来,彭南才是心理压力最大的那个人,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怕彭南会为了这个极低的治愈概率反抗上级的命令,葬送自己的前程。

想到这一层,路怀勋还是担心,当下联系冯明磊问问情况。
电话里层层的加密审核完,他人却不在,空留一个会回电的机械女声。
医生死不松口,其他医护人员拒绝跟他沟通,冯明磊一时半会儿又联系不上,这间病房像个与世隔绝的小岛,路怀勋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然而还没等到冯明磊的回电,他自己却先出了状况。
腹部的匕首伤原本是他这一身伤病里最容易治愈的,可先前给药昏睡时无意识压着伤口,天天如此引起伤口恶化。
护士发现以后小心护理着,他自己却觉得小伤不用在意,直到一周后感染发烧。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伤口处理得及时,又是小范围的感染,只烧了一天体温就降下来了。

他一整晚的口干舌燥,清晨醒来第一反应就要喝水。
路怀勋艰难地动了动,闭着眼伸手要够床边柜子上的水杯,却在半路被人用手拦下。

“闭着眼就要喝水,不怕灌到鼻孔里?”
彭南的声音。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3 00:00:00 +0800 CST  
路怀勋睁开眼,果不其然看见床边站着的人。

彭南一只手抄着兜,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杯子,垂着头,看起来情绪不高。

路怀勋右手撑着自己坐起来,彭南立刻塞了个枕头在他背后,杯子也顺势放他手里。

“主治医生消失一星期,这像话吗?”路怀勋笑道。

彭南没说话,路怀勋又说,“要不是我发烧,你是不是还能神隐一阵子。”

彭南瞥了他一眼,“发烧的事,你还有脸说。”

“这叫战略性发烧,逼你现身。”路怀勋还在笑。

他连喝了几口水,嗓子还是哑,是高烧以后的反应,要几天才能下去。


“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再问。”

安静过后,彭南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路。

路怀勋摇摇头,“没什么想问的。”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交代一句,你顾好自己。”


彭南点点头,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手怎么样,还疼吗?”

路怀勋吸了口气,水杯换到左手里,微微抬高了一点,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有好转。”

彭南看见他脸上的细汗,沉默着,说不出话。

哪里是手伤有好转,分明是疼痛都被他忍住了。


“你别逼自己,无论将来怎么样,我都做好了准备。”路怀勋见他神色有变,放下水杯沉声劝他。“有些东西,也不是你我努力就能改变的。”

彭南嗯了一声,也不愿多谈那些将来,接着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路怀勋察觉到他想说什么,“要开始第二种方案了?”

彭南说,“计划是明天开始,你觉得呢?”

路怀勋想了想,“就今天吧,我挺好的。”

彭南对上他的目光,沉默着检查完各项指标,点了点头。


这次的用药非常温和,只不过要直接注射在左手上,针刺的痛感更加清晰强烈。

路怀勋默不作声地适应了一会儿,单纯的疼痛的确比药物刺激更好受一些。


人再睁眼时,彭南正坐在对面沙发里,翻动着手上的文件。

厚厚的一叠,翻动的位置已经接近末尾,快看完了。

路怀勋开始只是想看清文件的主题,视线稍微一偏,敏锐地注意到彭南手背上的血色,是个针眼。

而他下午在这里时,这只手一直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过。

所以他消失这一周,根本不是什么保密状态。


路怀勋坐起来,左手上甚至因为动作剧烈有些回血。

彭南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靠过来。

“所以你一直在医院里。”路怀勋很直接地问。

彭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双手垂在身侧,没说话。

这段时间思绪太多太乱,以至于这一刻忽然想起彭南也刚大病一场,所有压抑着的情绪都上来了。

为他这条命,肖洪东走了。为他这根本治不好的左手,还要再搭上彭南。

这不值得。


空气像凝固了几秒,路怀勋伸手拔掉针头,也不管手背上迅速聚起来的鲜血,低声说,“你跟老冯说,我过两天就出院。”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3 00:23:00 +0800 CST  
“你再坚持几天,说不定有转机。”彭南低下头,拿棉签按住他的手背,过了几秒,说,“我没什么事。”

离得近了,彭南手背上的针眼更清晰。

路怀勋挣脱他的手,“没事你打什么针。”

以前在基地的时候,彭南一直主张少打针,说穿刺的伤害比药物本身还大,再加上他们队员身体底子好,只要不严重,根本不会输液。

可现在,光他这一个手背上就有四个针眼。

“要治我的这只手,有任何代价也该从我这儿取。”路怀勋字字成句地说,“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彭南静了静,“这些事我心里有数。”

路怀勋别过头,手背压着眼睛,深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地想把冲到胸口的情绪压下去。

一直以来,他都一边劝自己接受现实,一边努力相信治愈的希望。

他所深爱的国防事业,他不愿意妥协放弃。

可到今天才恍然意识到,他心存的这份希望其实更像是压在彭南身上的大山,他的不愿意妥协,是彭南一层一层的枷锁。

真要只有这两种选择,那不治了,也没什么。

“彭南。”路怀勋放下胳膊,“你就当我累了,不想治了。”


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刹,彭南甚至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像万里外战场的硝烟蔓延至此,吸入肺腑的是浓烟滚滚,熏花了眼睛,也窒息过喉。


曾经路怀勋被治疗的反应折磨得痛不欲生,都从来没说过放弃,甚至还会攒力气笑着安慰旁人。

几小时前提起第二个方案的时候,他还坚定地说,今天就开始。

他想归队,他舍不得狙击枪,彭南最懂。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忽然说累了不想治了,谁也拦不住。


“大家都在等你。”彭南在自己的事上理亏,只能搬出其他人劝他。“你带小邵做主狙,他还没出师……”

“彭南。”路怀勋忽然开口打断他,“你让我自私一次,放下队里的责任。”

“你要是真自私,你就不会放弃。没有人比你更想归队,你不承认我替你承认。”彭南的声音忽然哑了,“我倒是真想你能自私一次。”

路怀勋没出声,安静地看了看手背上凝固的血渣。


外面的风似乎大了些。

住院这些日子,他每天看的最多的就是日月变幻,似乎透过窗户看到天边一角,跟塔那干的天空也没什么不同。

“你到底怎么想的,说句话。”

彭南最劝不动他这样做队长的人,因为太有主见,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像是板上钉钉。

尤其是现在这样,关于他自己的决定。

路怀勋把手背上的血渣擦了,抚上左手的时候,针刺的感觉跟心里的酸涩连在一起。

“在医院里住久了太闷,我出院回家歇一歇,你也放个假养养身体。”路怀勋很平静地说,“剩下的事以后再谈。”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3 15:59:00 +0800 CST  
让我路闹一次脾气也挺好嘻嘻。
我都这么勤奋了许个愿不过分吧👉我要评论多多!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3 16:09:00 +0800 CST  
62
针对手伤的方案因为路怀勋的坚持相继停止,后续的治疗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他的伤。

外伤说到底不像他的左手,再怎么愈合缓慢,也总归是一天天在好转。

彭南在他情况稳定的时候被先一步召回雪鹰,两周后,路怀勋出院。

他离开医院要去的第一站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回一趟雪鹰。


从首都坐飞机到市区,再转车进山,一路的行程都被冯明磊安排妥当。

山上的光景已经不像他离开时的样子,北风急转,树梢上光秃秃的,给墨色的山脊添了几只凌厉的针尖。

这条路他曾经走过无数遍,却从来没像这次一样心情复杂。盘山公路一圈一圈地绕,他心里的酸涩也一圈一圈裹成疙瘩。

通过最后一道大门时,铁铸的雪鹰徽章就刻在正对面。雄鹰双翅腾飞俯冲捕猎,是最骄傲凶狠的姿态。

路怀勋甚至在想,这鹰若是折了半边的翅膀,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英勇。

……

车最后停在办公楼下,背对着训练场的一侧。

周围略显荒凉,连个人影都没有,路怀勋平时少走这边,下车时竟有一瞬间的陌生感。

他谢过开车的战士,轻车熟路地往冯明磊办公室走。

他这趟来是要签休假的单子,顺便也把冯明磊的态度谈开。


冯明磊早就知道他要到的消息,正半掩着房门在等他。

路怀勋理理迷彩,敲门而入。

冯明磊正翻动着桌上的文件,抬头看见路怀勋,接着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前面,盯着他上下看了看,视线落在他左手上时,神色忽然一沉。

“还是很疼么?”

路怀勋随口答了句,“还可以。”

“辛苦你了。”冯明磊慢慢说了三个字。

路怀勋笑了,“是辛苦医生们。我成天躺着倒不辛苦。”

冯明磊瞪了他一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能出院就说明没什么事。”路怀勋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可从他一进门冯明磊就感觉到了,各项指标达到出院要求跟身体恢复完全是两个概念。

路怀勋一如从前立正站着,脊背挺拔,却从头到脚透着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能看出来,人还是很不舒服的。


冯明磊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文件通知递给路怀勋,“关于休假的时间,我先给你批到年后,之后的事我们再商量。”

路怀勋点点头,“谢谢冯将。”

“带出去的一中队里,能给二等功的我都给了,这个是你的。”冯明磊再次转身,拿起的是个小小的盒子,“我知道你最在意的不是这个,但这也是你应得的。”

路怀勋接过来打开,是枚小小的一等功奖章。

“上个月授予仪式,公布你是一等功的时候队里很多人都哭了。”冯明磊说,“今天要是还有时间,你回队里见见他们吧。”

“嗯。”路怀勋扣上盒子,没有多说别的什么。


这根本不是路怀勋的状态。

就像冯明磊的直觉那样,这样的他似乎始终带着一丝飘渺的消沉。

冯明磊顿了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装订好的文件,三两下翻到最后的部分,路怀勋瞄了一眼,像是一篇完整的论文。

“亚加纳的任务里你们护送撤离的那个科研小组有了成果,论文已经顺利登刊,这是论文的致谢。”冯明磊说,“江教授因为这个成果拿到了国际大奖,这段话也是她获奖感言的一部分。”


“特别鸣谢山林间的雄鹰。平静里的争锋太过于残酷,对于多数者来说都是人间酷刑。可总有一些鹰的化身,延续着最原始动人的正义。”

路怀勋看到那一页的内容,浑身的热血蠢蠢欲动,忽然有种隔世的错觉。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5 05:32:00 +0800 CST  
从冯明磊那里出来,正是各中队训练的时候。这是个常规训练日,多数人都在训练场上,整个基地上空飘着嘹亮的号子,夹着冷冽的风,是雪鹰基地最寻常不过的情景。

路怀勋走过办公楼大门,迎面碰见两个有些陌生的小战士,立定站直地叫了声“路队。”

路怀勋有心事,应了一下就摆手放人走了。

这条路出去不远就是枪库,他所有的枪都在那里,甚至于闭上眼都能看见每一把枪的位置,包括第几把枪身什么地方有多长的划痕。

他很想走过去看一看,领两盒子弹过过瘾,又怕真这么做了,要面对更残忍的现实。


走着想着,不知觉就到了枪库门口。

“路队?”枪库的管理员赵昌庆正坐在外面台阶上晒太阳,老远就喊他。

“老赵。”路怀勋走过去,自然地伸手把他拉起来。

“最近老有人说你出事了,我就说不能信这帮崽子们,回头还是得揍。”老赵边开门边念叨。

“是该揍。”路怀勋随意应和着,“我自己进去,你忙你的。”

老赵摆摆手,坐回台阶上继续晒太阳,路怀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他拿到第一把狙击枪的时候,就是老赵手把手教他拆解清洁的。


电子枪库识别授权以后缓缓打开,左边第一把就是陪他最久的QBU-88。

最纯粹的枪身,没有装倍镜,弹匣也是空的,摆在柜子里像个冷酷的艺术品。一旦拿出来又觉得残忍,枪身是冰冷的,在提醒他这是夺人性命的武器。

弹匣是空的,重量要少一半还多。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一遍一遍地,审视了自己内心所向。然后鬼使神差地抬起左手,摸到弹匣卡笋咬牙撞了一下。

如果是在过去,他习惯在换弹匣的时候直接拿新弹匣磕开卡笋,再顺着惯性扣上。

整个过程都可以用左手迅速完成,节省时间。

可现在,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左手脱力,他甚至没能接住解锁的空弹匣。

闭上眼听见的是弹匣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一瞬间,路怀勋不得已地在想,他这算什么,回来告别吗。


“队长……”身后忽然飘起一个略带哽咽的声音。

路怀勋转过头,看见身后站着彭南。

“刚才碰见的那小子说出去的?”路怀勋放下枪,掩掉手上残余的不适,说,“消息流通挺快啊,这么一会功夫,都传到你那儿了。”

彭南不忍再用刚刚那一幕的情绪伤他,只能强压下去,“是啊,一中队知道你回来的消息,要不是还在训练,早就都扑过来了。”

路怀勋轻轻笑了一下,“所以只有你这个大闲人过来堵我了?”

彭南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路怀勋笑笑,没说话。


仓库里温度偏低,光线也暗,氛围适宜任何负面情绪膨胀发展。

掉落的弹匣就还在脚边。

“你最近怎么样?”路怀勋似是无意地问起彭南。

“我能有什么事……”

彭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怀勋打断,“没事就好。”他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随意地指了指地上的弹匣,“你替我收拾一下这里,枪也替我收好。”

像是半分钟也待不下去。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6 05:54:00 +0800 CST  
外面风停了,只剩下纯粹的冷,天空蓝得像片海,有一层一层的浪盖在头上。

路怀勋绕过枪库上了后山,原打算走到能俯瞰整个基地的高度,但到底还是刚出院的身体,他不敢勉强,就停在半路。

满地枯黄的叶子被他踩得哗哗作响,手边的树干上清晰可见刀刻的痕迹。

那是有一年年底,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侯建坤跟孟旭约在这里格斗,打得周围的树无一幸免。

那次他发了很大的火,骂他们不知轻重。

……

这次回基地他明明劝自己要平和,却止不住心里想要道别的情绪。

见到一楼一人,甚至于一树一叶,都能链接到曾经的记忆。

说到底,是真舍不得。


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西边的训练场。

他来雪鹰的第一年,也曾在傍晚爬上后山往训练场看。

基地里有人走了,就有新的人进来,像这样从远处看一排一排的战友,跟那年一样。

这就是特种部队的常态,即使没有事故和意外,传承和换代也来得很快。

只是真轮到自己身上,还是不好接受。


他看着远处列队解散,到晚训又聚集起来。

训练场上的照明灯猛地打亮一片,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待坐下去。

这趟下山出去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走之前也该再见见中队里那帮兄弟。


有几个后勤中队不需要晚训,晚饭后基地里反而热闹起来,有夜风迎面吹着,棕黄的树枝在黑夜里化成带刺的影子,推着他往前走,

路怀勋走过去的时候,一中队刚刚结束一项训练,正围坐在中间草地上聊天。

“队长?!”

有人很快发现了他,刚才还背对着他的人齐刷刷地回头,一声一声地叫他。

路怀勋走近一些站在中央,扫视了一圈,笑道,“我不在你们就偷懒,今天晚训的内容难道就是聊天?”他看了看,抬腿踢了孟旭一脚,“怎么带训的。”


被灯光映着,他看见孟旭眼圈都红了。

队伍里大部分人自维和集训以后就没再见过他,少部分随队去塔那干的,上次见他也是数月前在异国。

这期间有过无数种传言,尤其是肖洪东的葬礼、授勋仪式,一次次的重要场合他都没出现,越来越多的人不得已相信他真的出事了。

到今天他突然出现,人还是挺拔地站着,身上的军装,肩上的星星,手臂上雪鹰的章都在。

万幸。


“听老冯说,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都懈怠了。是不服孟旭这个代理队长,还是怎么着?”

路怀勋顿了顿,却见没有人要回答,一双双眼睛闪着光,那些目光能嵌进他心里。

“行,我问话也不接。看来是孟旭带得太好,不认我这个前队长了。”

还是静默。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9 01:36:00 +0800 CST  
路怀勋一直试图避开令人难过的话题,努力在活跃愈渐复杂的气氛,可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他们只关心一个问题。

“这次交战牵扯到的东西很多,保密期也长,所以在北京耽误了点时间。”路怀勋只好去谈这个绕不开的话题。“让大家担心了,先说句抱歉。”

“冬训的安排定好了,这段时间调整好状态,冬训都跟着孟旭好好练。”

没等他说完,旁边的人忽然站起来,“什么叫跟着我好好练?你明明回来了,你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叫‘前队长’,你解释清楚。”

路怀勋转过头看着孟旭,“我再等等。”他顿了一下,忽然笑了,“怎么说我也有四年没休假了,让我回去过个年不过分吧?”

……

路怀勋陪着他们聊了一会儿,说话还是他特有的风格,但凡有人问到实质性的话题,总能被他以各种方式混过去。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扬声说了句“起立”,重新把队伍还给了孟旭。


强光灯把他的影子拉得更长,风的温度也降了,吹在脸上身上像刀割。

“队长!”

路怀勋离开的脚步一停,回头看见跑得气喘吁吁的邵言。

“怎么现在连训练也敢逃了?”路怀勋好笑地看着他。

邵言跑到他面前,低头喘气,目光顺着锁在他左手上。

路怀勋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队长……”邵言理清楚情绪,努力把话说清楚,“你身体没事,对不对。”

从路怀勋露面到现在,左手没动过一下,邵言都看见了。

他怕,怕真是他想的那种结果,怕所有的玩笑话都是掩饰。入伍以来第一次没打报告地从队列里跑出来,他怕队长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我要是有事,以后队里的主狙就是你,紧张吗?”路怀勋不答,反而笑着问他。

邵言条件反射地伸手拉住他,“彭南说你会归队的,他跟我保证过。”

他双眼泛红,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

“嗯。”路怀勋拍拍他的胳膊,终于给了个肯定的答案,“身体没事。”

邵言却不松手,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很直接地问,“你的手也没事,是吗?”


风还在吹,路怀勋意外地从邵言眼里看出几分韧性。

“你要是真的勉强……”邵言顿了顿,“主狙的位置我可以接,你放心。”他一句话要停顿几次,“你的伤,能不能告诉我实话?”

路怀勋愣了几秒,缓缓道,“确实受了点伤,左手使不上劲。”

冷风忽然就吹涩了邵言的眼睛。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9 01:40:00 +0800 CST  
小邵同学的技术一直没问题,就是心态上太依赖队长。这回终于没得依靠要迎难而上了,老母亲喜极而泣。
今天有点感冒码字效率不高,来晚了大家见谅。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19 01:4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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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言到底没把那句“等你回来”说出口。

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最担心的竟然是路怀勋的心理状态。

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要能换路怀勋平平安安,回不回雪鹰倒成了次要问题。

犹豫着送走路怀勋,光是斟酌语句措辞就用了一整天, 等到第二晚训结束以后才悄悄摸出手机给路怀勋发了篇短信。


路怀勋收到短信的时候刚下飞机。

点开消息通知页,满屏的小作文写得密密麻麻,这倒是很像邵言会干得出来的事。

前四行是在汇报自己训练的进展,紧接着是心理暗示的正面案例,最后更像是他会好好继承狙击位的保证书。

连路怀勋都没料到邵言会想到这一步。


因为没有托运的行李,路怀勋落地后就直接出了机场。

深更半夜,机场外面还有些热闹。

对面是几乎看不到头的停车场,一排一排的车还亮着尾灯。再往远看,出去隔断距离就是城市快速路的高架桥,上面的车拖长了影子一晃而过。

耳边还有几个接送亲友的人操着熟悉的乡音交代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算是正式踩在地上,时隔四年回到了这里。


从城南到城北,路怀勋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写字楼上还有几个灯光是亮着的,那就是有人在加班。

路怀勋上飞机前特意换过西装,接着黑夜给的掩护,镇定地冒充路怀安进了公司大楼。

中途还遇见两个接咖啡的人,都是连头都不抬地叫路总,路怀勋也就这么应下了。

一直走到路怀安的办公室门口,他自己输指纹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在路怀勋眼里都没有什么毛病可挑。

他走过去躺进沙发里,有些怅然的感觉。

当初彭南不让他出院是有道理的,这样连续奔波下来还是累,当初单独感染的位置不好愈合,更何况左手因为疼痛不怎么敢动,左边半个身体都快僵了。

不管是躺着、坐着还是站着,久了都会累。


-

路怀安照例七点到公司,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

“您办公室里面有人。”秘书悄声提醒。

路怀安脚步一顿,抛过去疑惑的眼神。

“就指纹权限来看,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小路总。”秘书尽职尽责地汇报。“昨晚来的,我没敢打扰他。”


少有地,路怀安闻言神色突变,连续快走几步推开办公室的门。

朝阳透过落地窗撒了满地的金光,在背靠着落地窗的位置,路怀勋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因为听见开门的动静,偏头看过来。

他目光里有无数种笑意,就像最初还没进军校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可路怀安又从中读出半分落寞,跟以往每一次见他都不一样,看得路怀安莫名地心沉。


“哥。”沙发上的路怀勋低头换了口气,再抬头是轻轻一笑,“想我没?”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23 05:38:00 +0800 CST  
久等了最近多更!


楼主 小毛要抱国王脚  发布于 2019-03-23 05:39:00 +0800 CST  

楼主:小毛要抱国王脚

字数:179762

发表时间:2018-05-03 08: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23 14:20:19 +0800 CST

评论数:984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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