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瓶邪丧尸文《The Last Revelation》by子竹he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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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舰方面没有人知道从陆上基地全面撤退时张海杏脱离战场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清楚为什么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不知哪里跑来的SRT队长,以及腿部中枪的吴邪。


张海杏对此的解释是「看到了受伤的吴邪就顺便把他救回来了」,而当事证人吴邪正躺在病床上处于麻醉睡眠中,无法提供支持她这一说法的证据。而且指挥舱清楚从地下实验室撤回的研究人员清单上,吴邪属于失踪人员,这和张海杏不知去向的时间相吻合。所以尽管无人知晓阿宁曾为敌方卖命,张海杏和阿宁仍被列为存疑人员。虽然两人依然留任为SRT的正副队长,但行动受到密切监视。


母舰派出的补给队伍在受到CH袭击后,由于CH狡猾地不采取正面进攻,而是在边缘进行骚扰式打击,导致母舰没有正当的防卫理由,不能予以还击。但事态如果继续拖延,基地内的物资势必不保。在这等全然被动的状况下,位于后方两栖登陆舰内的陈文锦只得下令CL的轰炸机群,彻底炸毁基地,让千万吨补给化为乌有。


「对方显然不想跟我们打消耗,一看到我们开始轰炸基地就立即撤退了。看这样子,他们盯上的也是基地里的物资。和我们一样,对方的资源也已走到绝路了。」


在撤退后的战术报告会上,陈文锦以这样的发言安抚垂头丧气的属下们。补给失败,基地被毁,母舰面临的资源窘境愈发难以得解。


这场会议发生在这次作战的前方指挥站——正在回撤往母舰的两栖登陆舰上。受伤的吴邪也被安排在该舰医疗站的单人病房内。


两栖登陆舰正行驶在夜间的洋流涡漩处,冷暖洋流剧烈交汇形成了海上强等级的风浪,巨大的船身只像一段浮木一般在浪头间颠簸打旋。舰船上的海军一向把这种航行条件叫做「缴公粮」,因为再壮的大汉也只能边吐边操作机器。


而陈文锦却面不改色地在会上宣读着部分国家的情报机构近期刚秘密探查到的最新情报进展:


「生化病毒的参研绝不仅仅是包括CH在内的44家巨型企业那么简单,它们背后有规模庞大而且历史悠久得惊人的资金链,其掌握的黄金和美元足以让全球金融海啸发生个两三次。美方的情报人员为了摸清这一信息,已经不知牺牲了多少人。它是参与世界经济走向的一只巨手,不仅有力,伸向几乎所有存在的金融团体,而且无形无影。联合国认定正面对抗绝无获胜可能,所以吸纳44家公司进入BSAA,并且纵容其越来越无法无天的人体试验,都只是为了麻痹敌人,让它放松警惕。


「这个庞大体系暂时未被国际刑警厘清的金融巨手,被暂称为『它』。在已有证据中,『它』在不少国家的法律松动地区,利用法律中的种族自决漏洞,煽动种族仇恨,收买民间武装、团体和雇佣兵集团,就连海盗,土匪和毒贩网络这类犯罪集团也大手笔地收入己方。其中包括世界最强大的贩毒集团——墨西哥的洛斯哲塔斯。这些世界级犯罪集团配备有最强劲的武器装备,甚至拥有军用大口径狙击枪,战斗力相当强悍,不少洛斯哲塔斯级别的组织还建立了训练基地,早在几十年前就大肆招收军人出身的亡命之徒以增加实力。」


这样的战术会议,身为水上特勤队长的张起灵是必须出席的。此时正坐在会议室内的他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这种动员性质强于战略布置的集会上。


会议还没进行到一半,张起灵耳后别着的通讯耳机忽然震了一下,手表上的控制面板显示,是此时做完了腿部手术应该处于麻醉状态的吴邪发来的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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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有种置身不断变向的涡流中的错觉,眼前仅剩一片空无一物的黑暗,意识模糊到他分不清自己是否睁着眼睛。


他只知道自己并非躺在潜艇里的那间小小住舱,因为潜艇在水下航行时,哪怕头顶正掀起滔天巨浪,艇内也保持着惯常的平静,连满满的一杯水都不会溢出半滴。而此时,他所身处的整个空间都倾斜颠簸,晕船的滋味仿佛炼狱,胃里所有的东西好像都你争我抢地挤攒出来。


麻醉在消失,腿上的疼痛像带钩的爪子嵌进肢体里搅动。伤口导致的炎症带来了身体高热,退烧的药物还没起效,吴邪感觉整个人掉进了高温的滚筒中,眩晕感占领了理智暂还留守的每个角落。


吴邪的身体被病床上的三道安全栓牢牢捆在床板上,这是为了防止震荡中的舰船使睡眠中的人跌出床体而设计的保护机制,如今却勒得他不仅呼吸困难还动弹不得。吴邪知道床板边就有手动打开安全栓的按钮,手却被紧压着够不到,只能摸到胸前一个重重的坠物,是一个内部使用的通讯手机。


吴邪的眼眶一下子溢出热意,都说受伤和生病会让人一时变得极端脆弱,他此时难过得只想哭。伤口剧痛,高烧不退,头晕想吐,动弹不得。


他知道这个通讯器肯定是他昏迷时张起灵挂在他脖子上的,于是用手指按下熟悉得不用看也不会出错的数字组合,拨通了张起灵的通讯号。


夜间航行时,整个舰船内的照明灯光都呈暗红色,目的是便于使相关人员保持暗适应。而此时在昏暗的微光中,吴邪只觉得通讯连接成功前的时间有一万年那么长。


「吴邪?」


听到通讯器里终于传出的声音,他觉得压迫在周身的高压一下子低了下去。


「小……哥,我……唔……」


开口想说话,吴邪才发觉堵在嗓子眼的吐意让他连正常地发音都办不到。一说话,缺氧的感觉就漫上头顶,一阵阵天旋地转。


挺长的一段间隔里听不到吴邪的声音,对面的语气略显焦急:


「慢慢说。」


「头晕……难受,想吐……」吴邪艰难地调整呼吸,闭上眼睛,把通讯手机凑在嘴边,「安全栓打不开……」


咔啦咔啦地摸索安全栓的声音也传进了通讯器,耳边张起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严厉的意味:


「躺好别动。」


而说出这话的人已经擅自离开会议往吴邪的房间走去。


耳机中传来的声音让人心里发紧,吴邪说话间虚浮的喘气和短促微弱的呼吸音,都在电流传输而来的信号中微微发着颤。


说出「躺好别动」四个字后,对面一下子安静了,隔了几秒,才传来因为使不上力而咬字发软的声音,用打报告一般的语气说道:


「……我不动了。」


听上去乖得要命。


张起灵有点想叹气,心底某个无名的所在痒痒的。不知道是心疼还是除此之外的什么感觉,在心尖像百足之虫一样慢慢地爬着。


「我过来了。」


这句话刚传进吴邪耳中,病房的门就开了。黑暗里他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安全栓悉数弹开,一只手用毯子把他裹着扶了起来。


吴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腾空了,但颠簸的船内空间让他的方位感有些错乱。海浪好像一下子变得温柔,像是棉花做的。剧烈的震动变成了轻缓的摇荡,纠缠着周身的种种不适都抽身离去,体感变得安稳。


张起灵把吴邪抱进与病房相连的盥洗室。受伤的腿站不稳,吴邪只能跪坐在马桶旁吐起来。很久没有进食的胃中没什么东西可吐,食物吐尽,就吐混着血丝的酸水和胆汁。倒流的胃酸腐蚀着食道,疼得眼泪都快要一并流下。


张起灵抚摩着吴邪呕得震抖的背,凸起的脊节在毛毯和衣料下触感鲜明。


而吴邪已经吐得近乎脱水,再也呕不出东西来,像剧烈运动过后一样用力喘着气,面色却惨白近乎发青。


张起灵递过一杯漱口水,喂目光有些失神的人喝进去再吐出来。吴邪在他怀里像是窝成了一团,虚弱的冷汗濡了满脸,费劲的呼吸声似乎渐趋轻了下去。


张起灵用手臂撑着像被抽了骨头的人,把杯中剩下的水倒进手里,帮他抹掉嘴边残留的污物。


臂中的身体温度高烫,即使裹着毛毯也冷得轻微瑟缩,失去了神气的眼睛半耷着,好像乏力得又要睡过去。


「回床上,好不好?」张起灵低声劝道,沉下的嗓音里几乎渗出诱哄的意味。


而吴邪只是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估计人已经晕乎得不明不白,眼里的神情几乎像个孩子。


张起灵看着吴邪发烧的脸上洇着淡红,衬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更如同白蜡,忍不住凑上去吻他的眼睛。眨动的睫毛扫在嘴唇上,微微翕张的乍痒和心里少量的无奈感产生了共振。这人只有虚弱得快要不省人事的时候才这样毫无负担地依赖他,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只有这种时候,怀里的人才像这样乖得不像话。张起灵几乎不用力地把吴邪的脑袋按在自己身上,暂时把他关在自己双臂触及得到的范围内。


虽然张起灵已尽量轻手轻脚,把人重新抱回床上的移动中还是让他因为腿上的伤而紧紧皱起眉头。那个枪伤贯穿了整个大腿,5.8毫米的钢芯弹留下了比直径大得多的体内空腔,几乎伤及骨头。


把吴邪放安稳后,张起灵在重新接上的静脉注射管里加大了止疼剂的计量。


「怎么中弹的?」


烧得迷迷糊糊中,吴邪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这样问道。但疼痛渐渐被困意所取代,他闭着眼睛,连嘴巴都不想动弹,只含混地回道:


「张海杏……」


张起灵没有说话,好像只是重复着和往常一样的沉默。但吴邪在重新跌落进睡意之前,听到了一声砰的巨响,像是病房的门被狠狠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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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色的夜航灯在通道中有节律地闪烁。


一个女人的身影像纸片人一样从几米开外飞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动静,然后掉落在地上不动了。


张海杏尝到了浓重的血味,她的内脏肯定出血了,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呼吸声里夹杂啸音,看来肺也受损了。她垂着头倒在墙边,身体还无法动弹,只能眼看着地面上男人被拉长的影子慢慢靠近。


「真意外,他对你的影……咳,」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用手摸了摸嘴角的血,那里几乎失去知觉了。她没想过还手,因为根本没有机会,面前这个男人在她动手前就能料理了她。她不想再干一件蠢事。


「……影响这么大,你跟以前……」


张海杏忍着剧痛抬起头,看见张起灵的脸,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谁的怒火像这样让她战栗。


「完全不一样了。」


她用尽身体里剩下的全力接下他一拳,但下一瞬间手就陷进了身后裂缝的墙体中。


疼痛在叠加,但这样的痛苦是有好处的。她默默地想着。疼痛能让人清醒。


「如果是为了救他的话,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的。」


张海杏盯着张起灵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TBC-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8-26 19:55:00 +0800 CST  
-卌叁-


那是最后的七天,


他来到耶路撒冷,


历史翻到了最后一篇。


有人说起了那片土坡,


还有悬崖边的沙漠,


撒旦在那里施了诱惑,


应许给他世上的万国。


——《尤里·日瓦戈的诗作》二十二《受难之日》




吴邪发现自己完全用不惯腋下拐。不仅是因为半边肩膀被卡得生疼,没有受伤的腿也因为过度使用而肌肉酸痛,更是因为自中枪以来张起灵不让走不让动,整个伺候得像个残疾人,再加上一支拐杖,他这腿脚残废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吴邪正慢吞吞地撑着拐走在通往水上特勤训练场的路上。皮肤上包裹着软绵绵的病号服,体表包裹着多日卧床不动而变得软绵绵的肌肉,吴邪怀疑自己要是再按张起灵的意思躺下去骨骼肌都要萎缩了。


在这五天内,母舰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水电管制和配餐标准降低倒还再次,张海杏的所作所为和阿宁曾投诚CH的事终究纸不包火。为了换取母舰方面的信任,阿宁似乎愿意提供她所接触到的CH网络中的所有秘钥,以及她带回电子文件。论倒戈速度,这姑娘也算是一绝了,而且似乎不管她到哪都留了后手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用阿宁在裁决会上的话说,就是:「我是拿钱办事,又不是拿钱卖命。当然是那艘船沉得慢就上哪艘。」对此,在席的胖子表现出由衷的理解:「人死鸟朝天,树倒猢狲散,是这个理。小妹妹,哥懂你的。」阿宁听了,盯着胖子看了一秒,没有说话,转头用口型问和她一样被拷着的张海杏:这恶心的胖子是谁?


联席裁决书最终同意了阿宁以情报换取母舰职位的交易。如今,云彩的部门正针对阿宁提供的秘钥编码方向努力破译敌方的通讯组网。


吴邪感觉花了漫长的几个小时才把自己挪到水上特勤训练场的门外。刷了胸卡后,访客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把需要签字的表格推到他面前。吴邪盯着来访人员人份栏里已经填好的「家属」二字,瞪了几秒,最终一声不吭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家属?吴邪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还在琢磨这个谜一般的身份分类。


还没来得及呼吸到训练场里想必充满了汗水和男人味的空气,吴邪就被不知何时居然来到眼前的张起灵挡住了去路。


「呃……」吴邪瞟了眼面前人的脸色,本来就因为一路走来而密布汗水的额角多出了几颗冷汗。


他知道张起灵要他躺十天不许下床,不过训练场里屏蔽所有通讯,他也是不得已才选择了走过来找人这方法。


而张起灵却没说话,只是伸手搭在吴邪腰上,仿佛并没有用力,被揽着腰的人却感觉到了一股颇具重量的压力,不自觉地就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这里是供人探视的区域,有一排靠墙的座椅。


张起灵他们似乎在进行特种射击的训练,场地里的特勤战士们满身满脸都布满训练弹和漆弹射中的痕迹,人人看上去都是一片狼藉,只有吴邪旁边站着的这位一身训练服清清爽爽,比吴邪身上的病号服还干净。


吴邪坐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轻微地喘着气,低水平的身体机能需求着更大量的氧气,看来走这一大段路对枪伤未愈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他注意到站在身边的张起灵正盯着自己看,于是指了指几米开外几个软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特勤战士问道:


「他们没事吧,跟死了一样。」


张起灵并不移开视线,仍然注视着吴邪答道:


「没下死手。」


敢情他们是你的杰作啊。吴邪额头上的冷汗更密集了。


「胖子他们队,第一次离舰任务,护送一部分舰上平民回安全区。」吴邪说明起来意,「咱们去送他一下。」


张起灵轻轻「嗯」了声,吴邪知道他想干嘛,一把抢过自己的拐杖撑着站了起来。


「我自己走。」


张起灵的脸色显见地难看起来,一把扯下头上的特种军帽,另一手压着吴邪的脑袋狠狠咬了一口。虽然眼里透露些微凶光,嘴上的动作却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就立马温柔下来。


吴邪笑了笑,搁以前这人身上要是出现这么明显的表露情绪的小动作可是很难想象的。


张起灵的胳膊绕进吴邪的肘窝,帮他在迈步时依撑着飘忽的重心。有了另一人的搀扶,行走变得顺畅多了,身边人的身体靠上去感觉比腋下拐还牢靠,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能蹦跶几下。胖子他们的出发舱离得不远,张起灵用手帮吴邪撑住最后一道防火门的时候,吴邪一眼瞥见了他耳后贴着的那一块小小创面贴。


「你这早就好了吧,」穿过防火门后,吴邪一边朝几步外的胖子招手一边问道,「多久了,怎么还贴着?」


「你懂啥啊,这是吴邪亲手给他贴的啊,亲手。」窜过来的胖子一身齐整的沙漠迷彩,冲两人身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脸色由丰润转为愤慨,「吴邪你能干点啥,说好的云彩妹妹呢?」


吴邪被胖子的上一句调侃得有点脸热,没好气地答道:


「云彩忙着呢。你俩根本没戏。」


「年轻人你会不会说话,怎么就没戏了?胖爷这回打算真爱了,你别给老子臭嘴。」


「云彩图你啥,买猪油不用上菜市场?」


中队长下了归队令,胖子冲吴邪比了根中指,套好头面盔跟上队伍走进隔水门。吴邪目送穿齐装备还有那么几分样子的胖子消失在出发舱的另一边,耳边听到张起灵的通讯面板滴滴响了一声,伸头去看,原来是三叔发给张起灵的直传命令。


张起灵扫了眼字列便不动声色地收起面板,圈着吴邪的胳膊紧了紧,把他和离开出发舱的人流隔开。


「看上去挺急的,你不快去?」吴邪问。


「送你回去。」


张起灵的语气不为所动,扶着吴邪避开人群往舱外移动。


为了不让三叔等待太久而大发雷霆,又不让身边的关怀残疾人爱心楷模强行勒令他慢点走,吴邪在不被张起灵发觉的范围内尽量加快了脚步。终于回到住舱在床边坐下时,他忍不住舒了口气。带伤疾行,体虚盗汗,这运动量对他来说果然还是过火了点。


「还疼?」张起灵把腋下拐靠墙放好,在吴邪身前蹲下。


「不了,右腿有点酸……」


没受伤的那条腿承担了主要的承重任务,使用过度的肌肉如今隐隐抽痛着。吴邪感觉到审视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稍许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怎样,要是看上去不太好,张起灵把三叔的命令置之不理怎么办?


吴邪还在担忧三叔的脾气,脚踝却已被一手托起,蹲在面前的人替他按揉起小腿。张起灵一只手的力气可能比吴邪全身的力气都大,此时却拿捏得不差毫厘,恰到好处的力道正揉着最酸胀的地方,舒服得吴邪直想喟叹出声。


吴邪的视线顺着张起灵发顶的旋心一路下滑,落到面前人低眉垂目的脸上。不同于往常的俯视角度似乎藏匿起大部分吴邪熟识的冷厉,此时这张发丝微晃下的脸看起来专注而柔和。


「他运气好,什么都忘了,才越活越像个人样。」


张海杏的话不合时宜地从脑中冒出来,惊得吴邪觉得半边身子都软了,片刻后,他才发现是自己偏重一侧的坐姿压麻了神经。


「别揉了,三叔叫你呢。」


吴邪低声说道,张起灵半抬起目光,两人的眼睛正对上。


「自己揉揉。」张起灵站起身子,把为了腿部按摩而脱下的手套重新戴回手上。


吴邪点点头,用眼神催促他赶紧赴命去。


住舱的门被合上,吴邪小心翼翼地让身体躺下,闭上眼睛时,不分彼此的许多思绪在暗幕里盘旋。在张海杏的意识里,张起灵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自从很久之前的那个下午,吴邪被黑眼镜叫到公安厅的那个下午以来,他们两几乎一天也没有分开过。那些细枝末节的微末变化逐一生长,现在他所看到的张起灵,和多年前在云南初遇的那个人相比,好像是存在于不同维度里的两个人。很久以前,他记忆中的那人是一个单薄至极的存在,好像自我这个概念被压缩成了一张纸片,存在于这张纸片边缘以外的世界都与他毫无瓜葛。


手边的通讯器无休止地响起消息音。让吴邪没想到的是,距离张起灵离开不到十分钟,他自己也收到了三叔的通讯,让他见信即刻出现在指挥舱。


-TBC-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8-26 20:01:00 +0800 CST  



-卌肆-


God is not the God of the dead, but of the living.


(Matthew 22:32,Luke 20:38,Mark12:27)


神不是死人的神,乃是活人的神。


(马太福音22:32,马可福音12:27,路加福音20:38)




1970年。中国西藏墨脱县,海拔近四千米的卡尔仁峰西麓。深黑色的夜幕把连亘的雪峰染成蓝灰色,两架武装直升机正在漫天絮雪中靠近卡尔仁峰位于雅鲁藏布大峡谷附近的低矮山脚。夜色遮蔽下,很难看见那里的山体中透出些微光线。那是一座建国初期就专门在这高寒无人区凿山而建的秘密实验室,新中国的西医药理学发展缓慢,国外的药物专利管制让国内的药厂几乎无法生产药物。中央只能把希望暂寄于国内已有的药理领域,所以几乎所有拥有藏医藏药知识的人都在这里参与新药开发。


这两架直升机是美军制式,从中亚越境进入卡尔仁峰山区。他们的目标是带走这个无人知晓的实验室中的一个年轻女人。直升机里的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秘密擒获这个女人,只知道目标的名字,以及她曾在西方世界攻读神经物理学的身份背景。


「任务对象,白玛,距离伞降还有一分钟。」


直升机中战斗乘员的对讲机中传出同样的指令,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几十分钟前已经被另一批人从这里转移走了。


50分钟前。


年轻的女人背对熟睡的舍友,坐在自己的床上。这研究员宿舍建在雪峰山体岩石中,没有窗户,也没有像样的供暖。白玛闭着眼睛,安稳的呼吸形成一团团白雾,像是等待着某位必定会造访的来客。夜很深了。


房间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她听见极微弱的脚步声,和轻轻的一声「噗」响。


她睁开眼睛时,宿舍里已站了三名荷枪实弹的人。


「谢谢。」白玛说道。


「谢什么?我们不是来救你的。」三人中打头的人说道。


她露出错愕的神色,根据她收到的消息,德国应该会派出一批人在今夜保护她在美国人的眼皮子底下转移。


「跟我们走,总比跟美国人走好。」三个人一下子把她围住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映入视野的是毫不知情的舍友白枕头上漫开的血迹。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晚上闯入她房间中的这批人,将她带往的是此后长达42年的软禁。她从此不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人,她的一切痕迹都被小心翼翼地抹去,她被某个庞大到她穷尽半生也没能摸清其枝节的组织从人类社会中隔离了。


她早已料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寄往美国杂志社的那篇没能发表的论文。


德国人把她关在只有一台打字机的房间里,让她在一个月之内复制出那篇论文。她做到了,她的乖乖配合让德国人的公司放松了警惕,竟然因为几乎没有人看得懂那篇论文而安排她参与了这些联合公司的地下药物研发工作。


她的确很乖,一直为药物研究孜孜不倦地贡献力量。在别人眼里,她确实是研发团队里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40多年来,她从没走出过地下试验场,她不知道日期,不被允许使用网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国家。她再也没有一次回到过人类社会中,但她老老实实地工作着,毫无怨言地住在那个40年来没有变动过的单人房间里。


漫长的42年,所有人都有理由相信她已经被驯化了。


然而,她一直在积蓄力量。诚然,她身为人的一切力量都已被剥夺。她是在积蓄仇恨的力量。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在绝望中磨砺出的韧性究竟有多么恐怖,那些抢走了她的一切的人终会尝到。


没有人知道她用打字机复制给组织的论文根本是错的。她精妙绝伦地在大体正确的行文中安排了几处巨大的错漏,但错误与正确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人能真的看懂这篇太过艰深的论文,所以没有人能发现这些伪装得完美无缺的错误。


她确实兢兢业业地带领德国人的团队辛勤工作着,也确实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在这片错误的论文指导下,这些成果具有永久性的缺陷,这些成功实则与公司的期望南辕北辙。但那些外国人被虚假的成果冲昏了头脑,自以为在通往那个不可能命题的道路上跨出了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步。


全部都是错的。半生的痛苦与蹉跎,创造了无数离谱的错误。她把仅剩的灵魂藏进了面具深处。几十年来她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被自己折磨成了怎样一副面目。她的人生本来是个错误。


她早就不该活着。之所以还没去死,除了关于复仇的执念,还是因为在外面的世界里,那个她与人类社会惟一的联系——


她曾有一个孩子。


刚刚出生,还在哺乳期的孩子。


为了她的孩子所存活其中的世界,她不能让这个进行着反人类研究的组织得逞分毫。她不能让她的孩子长大后,面对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可怕世界。


2007年。白玛从世界上消失的第37年。


云彩刚刚从第三炮兵部队来到母舰,她第一件要处理的工作,就是帮母舰从零开始进行联合信息环境架设和公钥基础身份识别系统搭建。在这期间,她不得不为了一些美国不公开的技术情报而黑入美国的某政府项目下的私人数据库公司。


这些盗取的数据库不仅让她成功为CL制作了兼容性评估解决方案用以网络加固,也让她获得了一大批与此项目无关的「垃圾」文件。在整理这些「垃圾」时,她花了半年时间重建了一批粉碎文件,这批文件中覆盖的内容,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份投往尖端杂志社的神经科学论文稿件,投稿日期是1970年,而稿件竟来自中国。当时的中国处于文化动乱,神经科学几乎不为国人所闻,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这篇论文所涉及的内容即使放在当今也具有绝对的突破意义。


在计算机领域学习或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那句图灵的名言:电脑是对人脑的模仿。这种模仿的最高层级就是创造出意识。也就是说,借助电子计算机,实现人类意识不借助于蛋白质而存在的理想。如果这是可能的,那么,这就是精神层面的长生不死。而要实现人类意识的无限化,只能借助完全形态的AI,这就必须突破当前神经科学的界限,找到人类神经学的本质。而这篇论文,可以说完全阐述了以上观点的实现手段。


在这份文件的最后,有当年杂志社的批语和FBI介入调查的报告书。他们认定这篇神经科学论文的发展前景太过危险,其内容划为最高保密级别,并要求杂志社对文件进行粉碎处理。


在那之后,整个美国情报部门展开了长达数十年对该论文著作人的搜捕,但这个人就像从来没存在于世一样,所有可能留下得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2012年。从世界上消失42年后,白玛67岁了。


她已几乎是个废人,长时间昏暗的工作条件让她的眼睛半瞎。他们不可能替不能工作的人养老,她知道自己要么成为人体试验的材料,要么被秘密处理。好在她是个老废物,对她的看守终于松懈到了某一天她成功偷溜进一个未上锁的办公室,并在那里用上了连网的电脑。


然而在她把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向外网传送以揭露这里的可怕实验时,她还是被巡检的保卫人员发现了。


鉴于她在研究所里良好的声誉,上层没有公开处决她,而是以运送病毒样本为由头,把她送往几十公里外的一个试验场。她非常清楚这个押运令的含义,何时到达试验场,何时就是她的死期。


抱着病毒样本箱坐上黑色轿车的那天,时间似乎是某个夏天的午后,太阳灼辣得有些不真实。她42年来第一次回到了阳光下的世界,尽管只有上车前的一分多钟。


她抱着样本箱坐在车里,身边围坐乌压压的雇佣兵。她的眼睛看不见光,但透过车窗射入的阳光在皮肤上暖融融地聚集。那些在车窗里一闪而过的、与她毫无相干的车水马龙,让她忽然平静下来。不是临死前的平静,而是无因无果、无诉无求的平静。


车中戴着头盔的佣兵们都看到这个衰颓的老人笑了一下,那是非常轻松的笑意,让人联想起她年轻时的美丽。但下一瞬间,她整个面孔都凉了下来。


雇佣兵们根本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这个老太太一把抓出一管样本箱里的注射器往自己颈侧扎去,变化一瞬间就开始了,她彻底变成了并非人类的可怕生物。佣兵们在惨叫和撕咬中企图跳车逃离,司机惊惶地撞向路边的隔离带。


世界上第一起「血尸咬人事件」发生了。


「它」的最上层在几分钟后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震惊于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女人的作为,但并不慌乱,因为他们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藉由她的尸化,可以暴露地下研究所总部的大致方位。想要着手调查病毒从何而来的国际警察,只要掌握病毒最初是在哪里爆发就能缩小搜查范围。


很聪明的女人。但还是太天真了。


她以为「它」为了紧急掩盖病毒小规模爆发的事实会立即出动镇压力量。但其实,在她给自己注射了病毒样本几分钟后,遍布于全球各地的「它」名下的生化实验室都按照上级指示,同时释放出了感染者。


病毒在全世界爆发了。初次爆发的地点,被淹没在了无数几乎同时的爆发中。


她的计划落空了。


她成为了一切毁灭的开端。但同时,也是一切救赎的开始。她是世上第一个成为丧尸的人,也是第一个向病毒正式宣战的人。她想救这个世界。


世界却救不了她。


回溯到42年前,1970年,白玛从世界上消失的第4个月。广西,中越边境上一个名叫巴乃的小村。


在这里的一处秘密人体试验所中,一批新的健康婴儿刚刚被送达。在当时一名研究员的日记中,可以找到这样的表述:


「越南战争中不知哪国的政府军使用了种类不明的生化武器,当地所有的感染者全部死亡了。维和部队又接收了一批弃婴,据说是在生化攻击中失去了父母的孩童……但是谁知道呢,没有人跟我们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父母死在攻击中,他们却如此健康地活了下来。婴儿越来越紧缺,实验数据却毫无起色……」


在这本日记中,可以看到当时这些以「批」为量词的婴儿被用于何等残忍的实验。当这些婴儿死亡后,被当做「实验废料」浇上汽油,集体焚烧后掩埋。他们就像使用生鸡蛋弱化治病菌株的实验员一样,按批次给这些婴儿注射不断传代改造的某种病毒。而之所以选用婴儿为活体实验的材料,只是因为「他们拥有最脆弱也最纯净的免疫系统」。


这个试验场在当时已难以为继,几乎陷入关闭的窘境。不仅是因为很难在当地政府越来越不信任的目光下进行掩人耳目的实验,更因为在注射病毒株后的几小时到几天内不等的时间里,每一批实验体都无例外地死亡了。他们的工作毫无进展,直到那一批次的婴儿中,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那是个不足周岁的孩子,比同月数的孩子看上去更加瘦小,体重计上的数值表明他严重营养不良,恐怕一天也没有得到过母亲的悉心照料。在所有人眼里这个应该死得比谁都快的孩子里,却只在最初的几周出现了愈演愈烈的免疫反应后,突然陷入一种和假死非常类似的深度昏迷。


「那个奇迹般的孩子苏醒后,我们在他的血液中发现了一种无法被识别、甚至无法被归类的类蛋白。我们用从他的血液中提取出的类蛋白救活了同批次中剩余的濒死的婴儿。奇怪的是,虽然被救活的婴儿体内随后也检测出了这类肽物质,他们的血却无法再次救活他人。」


被发现的日记在后续里这样写道。


「长达四年的实验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批婴儿,他们活了下来。」


43年后的2013年。Canaan Land号启示录级核潜艇。


吴邪推开了指挥舱的门,看见了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椅上的吴三省,和坐在另一边不知为何鼻青脸肿还打着石膏的张海杏。


-TBC-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8-27 14:36:00 +0800 CST  
www我来搬了qwqq因为开学了所以没有时间艾特了qwqqqq对不起qwqqq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02 17:47:00 +0800 CST  
-卌叁-


那是最后的七天,


他来到耶路撒冷,


历史翻到了最后一篇。


有人说起了那片土坡,


还有悬崖边的沙漠,


撒旦在那里施了诱惑,


应许给他世上的万国。


——《尤里·日瓦戈的诗作》二十二《受难之日》




吴邪发现自己完全用不惯腋下拐。不仅是因为半边肩膀被卡得生疼,没有受伤的腿也因为过度使用而肌肉酸痛,更是因为自中枪以来张起灵不让走不让动,整个伺候得像个残疾人,再加上一支拐杖,他这腿脚残废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吴邪正慢吞吞地撑着拐走在通往水上特勤训练场的路上。皮肤上包裹着软绵绵的病号服,体表包裹着多日卧床不动而变得软绵绵的肌肉,吴邪怀疑自己要是再按张起灵的意思躺下去骨骼肌都要萎缩了。


在这五天内,母舰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水电管制和配餐标准降低倒还再次,张海杏的所作所为和阿宁曾投诚CH的事终究纸不包火。为了换取母舰方面的信任,阿宁似乎愿意提供她所接触到的CH网络中的所有秘钥,以及她带回电子文件。论倒戈速度,这姑娘也算是一绝了,而且似乎不管她到哪都留了后手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用阿宁在裁决会上的话说,就是:「我是拿钱办事,又不是拿钱卖命。当然是那艘船沉得慢就上哪艘。」对此,在席的胖子表现出由衷的理解:「人死鸟朝天,树倒猢狲散,是这个理。小妹妹,哥懂你的。」阿宁听了,盯着胖子看了一秒,没有说话,转头用口型问和她一样被拷着的张海杏:这恶心的胖子是谁?


联席裁决书最终同意了阿宁以情报换取母舰职位的交易。如今,云彩的部门正针对阿宁提供的秘钥编码方向努力破译敌方的通讯组网。


吴邪感觉花了漫长的几个小时才把自己挪到水上特勤训练场的门外。刷了胸卡后,访客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把需要签字的表格推到他面前。吴邪盯着来访人员人份栏里已经填好的「家属」二字,瞪了几秒,最终一声不吭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家属?吴邪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还在琢磨这个谜一般的身份分类。


还没来得及呼吸到训练场里想必充满了汗水和男人味的空气,吴邪就被不知何时居然来到眼前的张起灵挡住了去路。


「呃……」吴邪瞟了眼面前人的脸色,本来就因为一路走来而密布汗水的额角多出了几颗冷汗。


他知道张起灵要他躺十天不许下床,不过训练场里屏蔽所有通讯,他也是不得已才选择了走过来找人这方法。


而张起灵却没说话,只是伸手搭在吴邪腰上,仿佛并没有用力,被揽着腰的人却感觉到了一股颇具重量的压力,不自觉地就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这里是供人探视的区域,有一排靠墙的座椅。


张起灵他们似乎在进行特种射击的训练,场地里的特勤战士们满身满脸都布满训练弹和漆弹射中的痕迹,人人看上去都是一片狼藉,只有吴邪旁边站着的这位一身训练服清清爽爽,比吴邪身上的病号服还干净。


吴邪坐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轻微地喘着气,低水平的身体机能需求着更大量的氧气,看来走这一大段路对枪伤未愈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他注意到站在身边的张起灵正盯着自己看,于是指了指几米开外几个软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特勤战士问道:


「他们没事吧,跟死了一样。」


张起灵并不移开视线,仍然注视着吴邪答道:


「没下死手。」


敢情他们是你的杰作啊。吴邪额头上的冷汗更密集了。


「胖子他们队,第一次离舰任务,护送一部分舰上平民回安全区。」吴邪说明起来意,「咱们去送他一下。」


张起灵轻轻「嗯」了声,吴邪知道他想干嘛,一把抢过自己的拐杖撑着站了起来。


「我自己走。」


张起灵的脸色显见地难看起来,一把扯下头上的特种军帽,另一手压着吴邪的脑袋狠狠咬了一口。虽然眼里透露些微凶光,嘴上的动作却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就立马温柔下来。


吴邪笑了笑,搁以前这人身上要是出现这么明显的表露情绪的小动作可是很难想象的。


张起灵的胳膊绕进吴邪的肘窝,帮他在迈步时依撑着飘忽的重心。有了另一人的搀扶,行走变得顺畅多了,身边人的身体靠上去感觉比腋下拐还牢靠,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能蹦跶几下。胖子他们的出发舱离得不远,张起灵用手帮吴邪撑住最后一道防火门的时候,吴邪一眼瞥见了他耳后贴着的那一块小小创面贴。


「你这早就好了吧,」穿过防火门后,吴邪一边朝几步外的胖子招手一边问道,「多久了,怎么还贴着?」


「你懂啥啊,这是吴邪亲手给他贴的啊,亲手。」窜过来的胖子一身齐整的沙漠迷彩,冲两人身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脸色由丰润转为愤慨,「吴邪你能干点啥,说好的云彩妹妹呢?」


吴邪被胖子的上一句调侃得有点脸热,没好气地答道:


「云彩忙着呢。你俩根本没戏。」


「年轻人你会不会说话,怎么就没戏了?胖爷这回打算真爱了,你别给老子臭嘴。」


「云彩图你啥,买猪油不用上菜市场?」


中队长下了归队令,胖子冲吴邪比了根中指,套好头面盔跟上队伍走进隔水门。吴邪目送穿齐装备还有那么几分样子的胖子消失在出发舱的另一边,耳边听到张起灵的通讯面板滴滴响了一声,伸头去看,原来是三叔发给张起灵的直传命令。


张起灵扫了眼字列便不动声色地收起面板,圈着吴邪的胳膊紧了紧,把他和离开出发舱的人流隔开。


「看上去挺急的,你不快去?」吴邪问。


「送你回去。」


张起灵的语气不为所动,扶着吴邪避开人群往舱外移动。


为了不让三叔等待太久而大发雷霆,又不让身边的关怀残疾人爱心楷模强行勒令他慢点走,吴邪在不被张起灵发觉的范围内尽量加快了脚步。终于回到住舱在床边坐下时,他忍不住舒了口气。带伤疾行,体虚盗汗,这运动量对他来说果然还是过火了点。


「还疼?」张起灵把腋下拐靠墙放好,在吴邪身前蹲下。


「不了,右腿有点酸……」


没受伤的那条腿承担了主要的承重任务,使用过度的肌肉如今隐隐抽痛着。吴邪感觉到审视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稍许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怎样,要是看上去不太好,张起灵把三叔的命令置之不理怎么办?


吴邪还在担忧三叔的脾气,脚踝却已被一手托起,蹲在面前的人替他按揉起小腿。张起灵一只手的力气可能比吴邪全身的力气都大,此时却拿捏得不差毫厘,恰到好处的力道正揉着最酸胀的地方,舒服得吴邪直想喟叹出声。


吴邪的视线顺着张起灵发顶的旋心一路下滑,落到面前人低眉垂目的脸上。不同于往常的俯视角度似乎藏匿起大部分吴邪熟识的冷厉,此时这张发丝微晃下的脸看起来专注而柔和。


「他运气好,什么都忘了,才越活越像个人样。」


张海杏的话不合时宜地从脑中冒出来,惊得吴邪觉得半边身子都软了,片刻后,他才发现是自己偏重一侧的坐姿压麻了神经。


「别揉了,三叔叫你呢。」


吴邪低声说道,张起灵半抬起目光,两人的眼睛正对上。


「自己揉揉。」张起灵站起身子,把为了腿部按摩而脱下的手套重新戴回手上。


吴邪点点头,用眼神催促他赶紧赴命去。


住舱的门被合上,吴邪小心翼翼地让身体躺下,闭上眼睛时,不分彼此的许多思绪在暗幕里盘旋。在张海杏的意识里,张起灵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自从很久之前的那个下午,吴邪被黑眼镜叫到公安厅的那个下午以来,他们两几乎一天也没有分开过。那些细枝末节的微末变化逐一生长,现在他所看到的张起灵,和多年前在云南初遇的那个人相比,好像是存在于不同维度里的两个人。很久以前,他记忆中的那人是一个单薄至极的存在,好像自我这个概念被压缩成了一张纸片,存在于这张纸片边缘以外的世界都与他毫无瓜葛。


手边的通讯器无休止地响起消息音。让吴邪没想到的是,距离张起灵离开不到十分钟,他自己也收到了三叔的通讯,让他见信即刻出现在指挥舱。


-TBC-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02 17:50:00 +0800 CST  
瓶邪The Last Revelation卌肆(1)


-卌肆-


God is not the God of the dead, but of the living.


(Matthew 22:32,Luke 20:38,Mark12:27)


神不是死人的神,乃是活人的神。


(马太福音22:32,马可福音12:27,路加福音20:38)




1970年。中国西藏墨脱县,海拔近四千米的卡尔仁峰西麓。深黑色的夜幕把连亘的雪峰染成蓝灰色,两架武装直升机正在漫天絮雪中靠近卡尔仁峰位于雅鲁藏布大峡谷附近的低矮山脚。夜色遮蔽下,很难看见那里的山体中透出些微光线。那是一座建国初期就专门在这高寒无人区凿山而建的秘密实验室,新中国的西医药理学发展缓慢,国外的药物专利管制让国内的药厂几乎无法生产药物。中央只能把希望暂寄于国内已有的药理领域,所以几乎所有拥有藏医藏药知识的人都在这里参与新药开发。


这两架直升机是美军制式,从中亚越境进入卡尔仁峰山区。他们的目标是带走这个无人知晓的实验室中的一个年轻女人。直升机里的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秘密擒获这个女人,只知道目标的名字,以及她曾在西方世界攻读神经物理学的身份背景。


「任务对象,白玛,距离伞降还有一分钟。」


直升机中战斗乘员的对讲机中传出同样的指令,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几十分钟前已经被另一批人从这里转移走了。


50分钟前。


年轻的女人背对熟睡的舍友,坐在自己的床上。这研究员宿舍建在雪峰山体岩石中,没有窗户,也没有像样的供暖。白玛闭着眼睛,安稳的呼吸形成一团团白雾,像是等待着某位必定会造访的来客。夜很深了。


房间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她听见极微弱的脚步声,和轻轻的一声「噗」响。


她睁开眼睛时,宿舍里已站了三名荷枪实弹的人。


「谢谢。」白玛说道。


「谢什么?我们不是来救你的。」三人中打头的人说道。


她露出错愕的神色,根据她收到的消息,德国应该会派出一批人在今夜保护她在美国人的眼皮子底下转移。


「跟我们走,总比跟美国人走好。」三个人一下子把她围住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映入视野的是毫不知情的舍友白枕头上漫开的血迹。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晚上闯入她房间中的这批人,将她带往的是此后长达42年的软禁。她从此不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人,她的一切痕迹都被小心翼翼地抹去,她被某个庞大到她穷尽半生也没能摸清其枝节的组织从人类社会中隔离了。


她早已料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寄往美国杂志社的那篇没能发表的论文。


德国人把她关在只有一台打字机的房间里,让她在一个月之内复制出那篇论文。她做到了,她的乖乖配合让德国人的公司放松了警惕,竟然因为几乎没有人看得懂那篇论文而安排她参与了这些联合公司的地下药物研发工作。


她的确很乖,一直为药物研究孜孜不倦地贡献力量。在别人眼里,她确实是研发团队里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40多年来,她从没走出过地下试验场,她不知道日期,不被允许使用网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国家。她再也没有一次回到过人类社会中,但她老老实实地工作着,毫无怨言地住在那个40年来没有变动过的单人房间里。


漫长的42年,所有人都有理由相信她已经被驯化了。


然而,她一直在积蓄力量。诚然,她身为人的一切力量都已被剥夺。她是在积蓄仇恨的力量。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在绝望中磨砺出的韧性究竟有多么恐怖,那些抢走了她的一切的人终会尝到。


没有人知道她用打字机复制给组织的论文根本是错的。她精妙绝伦地在大体正确的行文中安排了几处巨大的错漏,但错误与正确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人能真的看懂这篇太过艰深的论文,所以没有人能发现这些伪装得完美无缺的错误。


她确实兢兢业业地带领德国人的团队辛勤工作着,也确实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在这片错误的论文指导下,这些成果具有永久性的缺陷,这些成功实则与公司的期望南辕北辙。但那些外国人被虚假的成果冲昏了头脑,自以为在通往那个不可能命题的道路上跨出了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步。


全部都是错的。半生的痛苦与蹉跎,创造了无数离谱的错误。她把仅剩的灵魂藏进了面具深处。几十年来她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被自己折磨成了怎样一副面目。她的人生本来是个错误。


她早就不该活着。之所以还没去死,除了关于复仇的执念,还是因为在外面的世界里,那个她与人类社会惟一的联系——


她曾有一个孩子。


刚刚出生,还在哺乳期的孩子。


为了她的孩子所存活其中的世界,她不能让这个进行着反人类研究的组织得逞分毫。她不能让她的孩子长大后,面对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可怕世界。


2007年。白玛从世界上消失的第37年。


云彩刚刚从第三炮兵部队来到母舰,她第一件要处理的工作,就是帮母舰从零开始进行联合信息环境架设和公钥基础身份识别系统搭建。在这期间,她不得不为了一些美国不公开的技术情报而黑入美国的某政府项目下的私人数据库公司。


这些盗取的数据库不仅让她成功为CL制作了兼容性评估解决方案用以网络加固,也让她获得了一大批与此项目无关的「垃圾」文件。在整理这些「垃圾」时,她花了半年时间重建了一批粉碎文件,这批文件中覆盖的内容,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份投往尖端杂志社的神经科学论文稿件,投稿日期是1970年,而稿件竟来自中国。当时的中国处于文化动乱,神经科学几乎不为国人所闻,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这篇论文所涉及的内容即使放在当今也具有绝对的突破意义。


在计算机领域学习或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那句图灵的名言:电脑是对人脑的模仿。这种模仿的最高层级就是创造出意识。也就是说,借助电子计算机,实现人类意识不借助于蛋白质而存在的理想。如果这是可能的,那么,这就是精神层面的长生不死。而要实现人类意识的无限化,只能借助完全形态的AI,这就必须突破当前神经科学的界限,找到人类神经学的本质。而这篇论文,可以说完全阐述了以上观点的实现手段。


在这份文件的最后,有当年杂志社的批语和FBI介入调查的报告书。他们认定这篇神经科学论文的发展前景太过危险,其内容划为最高保密级别,并要求杂志社对文件进行粉碎处理。


在那之后,整个美国情报部门展开了长达数十年对该论文著作人的搜捕,但这个人就像从来没存在于世一样,所有可能留下得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2012年。从世界上消失42年后,白玛67岁了。


她已几乎是个废人,长时间昏暗的工作条件让她的眼睛半瞎。他们不可能替不能工作的人养老,她知道自己要么成为人体试验的材料,要么被秘密处理。好在她是个老废物,对她的看守终于松懈到了某一天她成功偷溜进一个未上锁的办公室,并在那里用上了连网的电脑。


然而在她把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向外网传送以揭露这里的可怕实验时,她还是被巡检的保卫人员发现了。


鉴于她在研究所里良好的声誉,上层没有公开处决她,而是以运送病毒样本为由头,把她送往几十公里外的一个试验场。她非常清楚这个押运令的含义,何时到达试验场,何时就是她的死期。


抱着病毒样本箱坐上黑色轿车的那天,时间似乎是某个夏天的午后,太阳灼辣得有些不真实。她42年来第一次回到了阳光下的世界,尽管只有上车前的一分多钟。


她抱着样本箱坐在车里,身边围坐乌压压的雇佣兵。她的眼睛看不见光,但透过车窗射入的阳光在皮肤上暖融融地聚集。那些在车窗里一闪而过的、与她毫无相干的车水马龙,让她忽然平静下来。不是临死前的平静,而是无因无果、无诉无求的平静。


车中戴着头盔的佣兵们都看到这个衰颓的老人笑了一下,那是非常轻松的笑意,让人联想起她年轻时的美丽。但下一瞬间,她整个面孔都凉了下来。


雇佣兵们根本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这个老太太一把抓出一管样本箱里的注射器往自己颈侧扎去,变化一瞬间就开始了,她彻底变成了并非人类的可怕生物。佣兵们在惨叫和撕咬中企图跳车逃离,司机惊惶地撞向路边的隔离带。


世界上第一起「血尸咬人事件」发生了。


「它」的最上层在几分钟后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震惊于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女人的作为,但并不慌乱,因为他们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藉由她的尸化,可以暴露地下研究所总部的大致方位。想要着手调查病毒从何而来的国际警察,只要掌握病毒最初是在哪里爆发就能缩小搜查范围。


很聪明的女人。但还是太天真了。


她以为「它」为了紧急掩盖病毒小规模爆发的事实会立即出动镇压力量。但其实,在她给自己注射了病毒样本几分钟后,遍布于全球各地的「它」名下的生化实验室都按照上级指示,同时释放出了感染者。


病毒在全世界爆发了。初次爆发的地点,被淹没在了无数几乎同时的爆发中。


她的计划落空了。


她成为了一切毁灭的开端。但同时,也是一切救赎的开始。她是世上第一个成为丧尸的人,也是第一个向病毒正式宣战的人。她想救这个世界。


世界却救不了她。


回溯到42年前,1970年,白玛从世界上消失的第4个月。广西,中越边境上一个名叫巴乃的小村。


在这里的一处秘密人体试验所中,一批新的健康婴儿刚刚被送达。在当时一名研究员的日记中,可以找到这样的表述:


「越南战争中不知哪国的政府军使用了种类不明的生化武器,当地所有的感染者全部死亡了。维和部队又接收了一批弃婴,据说是在生化攻击中失去了父母的孩童……但是谁知道呢,没有人跟我们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父母死在攻击中,他们却如此健康地活了下来。婴儿越来越紧缺,实验数据却毫无起色……」


在这本日记中,可以看到当时这些以「批」为量词的婴儿被用于何等残忍的实验。当这些婴儿死亡后,被当做「实验废料」浇上汽油,集体焚烧后掩埋。他们就像使用生鸡蛋弱化治病菌株的实验员一样,按批次给这些婴儿注射不断传代改造的某种病毒。而之所以选用婴儿为活体实验的材料,只是因为「他们拥有最脆弱也最纯净的免疫系统」。


这个试验场在当时已难以为继,几乎陷入关闭的窘境。不仅是因为很难在当地政府越来越不信任的目光下进行掩人耳目的实验,更因为在注射病毒株后的几小时到几天内不等的时间里,每一批实验体都无例外地死亡了。他们的工作毫无进展,直到那一批次的婴儿中,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那是个不足周岁的孩子,比同月数的孩子看上去更加瘦小,体重计上的数值表明他严重营养不良,恐怕一天也没有得到过母亲的悉心照料。在所有人眼里这个应该死得比谁都快的孩子里,却只在最初的几周出现了愈演愈烈的免疫反应后,突然陷入一种和假死非常类似的深度昏迷。


「那个奇迹般的孩子苏醒后,我们在他的血液中发现了一种无法被识别、甚至无法被归类的类蛋白。我们用从他的血液中提取出的类蛋白救活了同批次中剩余的濒死的婴儿。奇怪的是,虽然被救活的婴儿体内随后也检测出了这类肽物质,他们的血却无法再次救活他人。」


被发现的日记在后续里这样写道。


「长达四年的实验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批婴儿,他们活了下来。」


43年后的2013年。Canaan Land号启示录级核潜艇。


吴邪推开了指挥舱的门,看见了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椅上的吴三省,和坐在另一边不知为何鼻青脸肿还打着石膏的张海杏。


-TBC-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02 17:54:00 +0800 CST  
瓶邪The Last Revelation卌肆(2)


43年后的2013年。Canaan Land号启示录级核潜艇。


吴邪推开了指挥舱的门,看见了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椅上的吴三省,和坐在另一边不知为何鼻青脸肿还打着石膏的张海杏。


「小哥呢?她怎么在?」


「你小哥在云彩那,」吴三省抽着烟,示意吴邪挑个地儿坐下,「张海杏,你们认识。」他指指一旁冷眼看着吴邪的女人,「云彩复原出一份没人看得懂的档案,张海杏认出来那是藏语。」


吴邪坐在张海杏对面最远的一张沙发上,两人一个拄着拐一个吊着手,这场景就像残联开会。


「藏语我懂得不多,」张海杏不冷不热地开口,声音听上去像被十辆解放牌卡车碾过。吴邪猜她的肺也受了不轻的伤。「张起灵会藏语,所以——」


「所以我让他去看看那文件,」吴三省冷不丁地接下话头,「吴邪,你觉得那小哥多大年纪了?」


吴三省硬生生话锋一转这么一问,吴邪才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张起灵的年龄。虽然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根据外貌臆断了对方和自己差不多同龄,但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大概很难产生皱纹,所以不论别人告诉他张起灵的年纪是25到35之间任何一个数字他应该都会相信。


「不知道。这很重要?」吴邪问。


「重不重要看你。」吴三省盯着自己吐出的烟圈说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越战,79年,那时候他十岁上下的样子。」


要不是早就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里,吴邪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撑不住拐了。三叔之前就见过张起灵,还是在79年的对越反击战?


「你认错人了吧,小哥怎么看也不是四十多岁的人……」


「老子什么眼力,那小子从小到大就一个死人样,错不了,」吴三省在一片烟雾里瞪了吴邪一眼,「他在这个圈子里很有名,我和文锦这几年都听说过他。看到你们俩一起行动我还奇怪得很,因为实在太眼熟了。」


吴三省一直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看过这个军界名人的照片,却万万没想到这面善来源于几十年前的一面之缘。


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纵深战场上曾出现过一批被送上战场的孤儿,好像是原本接受他们的组织没钱管了,干脆送他们来前线送死。本来就是没爹没娘的弃儿,而且出生十年来从没接受过教育,迟早也会饿死在路边。在吴三省的印象里,那些战地孤儿看上去是游魂一样的存在,不时能看到他们无声地在营地里列队走过,一个个目光滞顿,神色木讷。而其中那个后来被命名为「张起灵」的小孩则更让人心生胆寒。


那个孩子根本不像是人类的幼体,更类似于某种没有高级意识寄居其中的低等动物。他似乎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人话,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对于这样一件寒酸可怖的东西,不投去目光似乎是一种礼貌。


吴三省他们并不能直接了解到这些孤儿承担了什么样的战场任务,但通过他们的数量每天都在锐减这一事实,大致能猜到绝不是洗绷带做饭之类的轻松活。


战争结束后,最后剩余的孤儿被人全部以张姓命名,不知道送到了哪里。在那之后,吴三省再也没听说过这批孤儿的下落。


「1981年,在军事训练营,我第一次见到他。」张海杏从对面注视着骇然得说不出话来的吴邪,接着说道,「那个训练营里所有的小孩都姓张。」


那是个早已消失的小型军团化组织,送进训练营的小孩只有23%的存活率,所有教学和训练区域内都可以「Fire at will(随意开枪)」。


张海杏和张起灵是同时入营的孤儿。她平时不太能见到他,但在他们同期受训的孩童之间,张起灵是个很出名的人物。虽然教官不允许这样的谣言私下流传,但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点风声:那个张起灵强得不像话,受训第一天就杀了一名教官。


「那里的训练你无法想象,每天都有人被同伴或教官打死,因为自相残杀就是我们的训练内容。你见过他的手吧?」张海杏淡淡地说道,「他的二指奇长,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像沙漠之鹰这种大握把的枪,普通人的手稍小一点都握不住。我们从十一二岁就每天用沙鹰打几千靶,被后坐力震得骨裂的、肺出血的每天都有,一天下来满手都是血泡。晚上吃饭用的筷子都是铅皮配重,一根有手指那么粗,加起来一斤多重,如果掉了米粒下来就要被揍,一夜站在训练场里不许睡觉。」


张海杏把长达数年的日子说得很简短,即便如此,吴邪仍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么多话。她话中那些被平平道来的不堪细想的过往,似乎和吴邪印象中她身上的某些特质互相印证。但是她所说的那个张起灵,吴邪只觉得陌生至极。


据吴三省说,他后来再次听到张起灵的消息,是在军界极其出名的一次外交事故。1992年,美国的一次重大情报失误导致两国海外部队接洽时,美国一个作战单位错把张起灵的分队当成恐怖分子。当时的具体情况无人知晓,能听到的消息只有张起灵的队伍全灭,而他一个人杀了19个美国特情处的特工。美国方面异常恼火,但情报操作错在他们,中国MSS为避风头,把张起灵紧急从军队抽调到警务系统。其实这抽调不过是幌子,张起灵仍然充当了国家机器的刀锋角色。大国之间利益纷争导致的每一次不为人知的流血事件,其鲜血都最先溅在他身上。仅是1993年以来实施的13次敌后斩首行动,就有8次由张起灵直接负责。


「这是92年他最后一次以军方代表身份露面的照片。」


吴三省丢给吴邪的档案袋中的几张黑白照片里,吴邪一眼就捕捉到了那张角度不一的面孔。照片很古旧,人像都有些漫漶,但张起灵的脸却像一个黑纸白字的标签,清晰地戳在画面中。


20年前的照片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和现在毫无分别。


「我们的生长停滞了。」不大的会客厅里响起张海杏仿佛事不关己的声音,察觉到吴邪赤裸裸的视线,她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叫姐就行了。」


那个训练营里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他们的身体生长到二十几岁的阶段就会像按了暂停一样失去了继续老化的能力。他们的青壮年期比普通人长得多。


吴三省沉默地抽着第二根烟,看不出是否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


吴邪不置一词地听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只觉得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急着告诉他他其实根本不了解张起灵?


「跟你说这些,是觉得你可能想知道,你选择和什么样一个人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吴三省说。


吴邪忽然撑着拐站起来,吴三省依然抽着烟,张海杏则毫不掩饰地嗖地看了他一眼。


「云彩之前发来的消息,张起灵已经带着文件回住舱了。」


吴三省看了眼手腕上的通讯面板,抬头目送吴邪阖门而去。


通往住舱的走廊显得那么长,长得就像从现在通往那个人的过去的那条漫漫长路。


吴邪对手中那支从来都不知道配合自己步伐的腋下拐感到一丝恼火,但这半灭的火星一样的情绪很快被脑海中其余那些乱哄哄的信息覆盖下去。


他知道他们彼此生命的重叠之处不多,却也没料想过会是这么少。


就像张海杏曾经说的那样,他这样的人好像真的无法想象张起灵是如何活下来的。


在那些几乎双倍于吴邪年龄的冗长岁月里,在那些吴邪所无缘参与的未知过去里,他被数不尽的苦难雕凿磨砺,被死亡一手调教成现在的样子。可是在那具戴上了纹丝不动的面具的躯壳里无声挣扎着的,始终是那个一点也不像人类的人类孩子。


吴邪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就几乎要流下泪来。


用胸卡刷开住舱,房间里的人坐在电脑前,一见吴邪进来就站起身子,伸出手似乎想拉过吴邪,把房间中惟一的椅子让给他。


「我不用坐。」


吴邪脱口而出,他看着对方黑漆漆的眼里闪过的一丝无措,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力的小手抓了一下。


张起灵的电脑开着,方正的屏幕上荧荧亮起一个白花花的文件页。


「云彩的文件……是什么?」吴邪撇开一问,四下移了移视线,不想让张起灵发现自己刚才盯着他的脸紧张兮兮地看了半天。


「白玛。」


张起灵吐出的字节并非吴邪熟悉的语言,大概是个藏语里的单词。


「白马?」吴邪模仿着对方的发音。


「是个人名。」


吴邪怔了怔:「谁?」


「不知道。」


张起灵答得很快,望向他的眼神却安稳得像从远处投来,深款而低徊。吴邪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吴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半屏了几秒,他咽下口边的话,直截了当地问:


「你打算告诉我吗?」


他留神瞧着张起灵的神情,满脑子却都是很久之前这个人在军区总院的病理科里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以后告诉你」。他已经暗自思索过太多次那句话中的「以后」究竟是何时了。


这件事他已经等了太久,此时的延搁根本不足为道。


张起灵始终盯着他,眼中聚散不定的细微神情晦暗不明。


「我不是什么好人。」


得,跟张海杏一个调调。吴邪抿了抿嘴角,眨眨眼睛把翻白眼的冲动抑制住。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只是因为根本不了解你才……」


吴邪伸出食指,力气一点也不客气地捅了捅张起灵的胸口。


「我爱你,」


他觉得脸上突然绷得又紧又热,什么东西憋在身体里胀得快要裂开。互相间连「喜欢」二字都没提过的两个人,现在却用上分量这么沉重的词。吴邪话一出口就全然慌了,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忘了如何流动,连抬头看一眼对方的脸都不敢,只能直着嗓子硬说下去。


「——的意思是,我也一并爱你的过去和未来。」


眼前的人影恍了一眼,张起灵一下就来到眼前,吴邪反应过来,赶紧两根手指挡在两人几乎相贴的嘴唇间。


「别亲我……我站不稳。」




张起灵找回的片段式的记忆碎片,不同时间点的故事搅和在一起,像一部剪辑混乱的缺帧电影。


他的记忆从一无所有开始。他从拥有生物学上的自我意识起,就一直被困在这个纯白色的小小世界里。身上无时不插着抽血管和监控生命体征的各种探头。他没有味道的概念,鼻饲管将流质的营养液直接灌进食道;他一直不会说话,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开口说话这个功能,因为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知道累了就昏睡过去,醒来,眼前的景色一成不变。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输送出去的血那样殷红,在他幼小的意识里,那是世界上唯一的颜色。时间结结巴巴地流逝,穿着无菌服的研究人员在他周身来来往往,他无法认知他们和他属于同一个种族。他几乎没有任何认知,他的知识体系是一片空白。留在他印象最深处的是那个似乎无处不在的血红色狐狸脸,在所有的仪器和所有人的服装上,那个狐狸脸的图案如鬼魅一般在他的潜意识里来来去去。


他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无声无息像一具尸体一样,存在了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后,研究所关闭。他只记得那一天一片斑斓杂乱,各种从未见过的颜色闯进视野。他十年来第一次被穿上衣服,别人告诉他他的名字是张起灵,因为他曾经死过又活了回来。


那是他听到的第一句人类的语言。尽管完全不知道这声音代表了什么,但它顽固地烙在了鼓膜上,直到很久之后,当他理解了「姓名」的含义。


他和一批同龄的孤儿被送上了战场,他们全都姓张。


像他们这样的小孩被视作战争的消耗品,被投放到一线战场,几乎是用肉身去为后方部队趟地雷。前一天还在营地里一起吃饭的伙伴,就在眼前被一个个诡雷炸得尸体都找不全。


被炸断了腿的孩子倒在路边,没有人会把紧缺的医疗资源浪费在他们身上。张起灵注视着濒死的孩子殷红的血流成一滩,当再也没有血流出,那孩子也再不动了。那是他第一次对生命有了含混的认识,从身体里流出的红色的东西就是生命,生命流尽就是死亡。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02 17:57:00 +0800 CST  
战争结束后,所剩无多的几十个孩子被送到了军事训练营。


他原本对任何人都是没有伤害倾向的,但当那个第一次见到的教官拿枪指着他时,他忽然明白过来。但在他明白得更透彻一些之前,身体已经自己动起来,他看着那个教官死在他面前,看着自己满手的殷红,意识到人命是何等轻易就能被夺走的东西。


这个训练营旨在训练他们成为最合格的军人。也就是说,拔除根植在他们人格深处的人性。


训练枪斗术时,镜面对射的两人真枪实弹地向对方射击,如果失败则必死无疑。为了不死,每一天都绞尽脑汁该如何把搭档杀死。


为了在生存训练中活下来,他们吃过死去队友的尸体。


为了抢夺一袋小麦,可以毫无犹豫地开枪打死田里的农民。


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过。活着变成一件简单的事,因为无从选择。要么死,要么杀人。


那些善和恶、规则和法律是存在于观念之外的东西,没有人教过他们如何成长成一个人。所以他们变成了完全不像人的东西。


他的伤口愈合得极快,不过几天伤痕就会消失不见。


那些伤虽然消失了,却从未真正愈合过,仍在暗自流血。他身体里的生命从看不见的伤口中流失。生命流尽就是死亡。


-TBC-


这篇文的印量调查地址http://www.sojump.com/jq/5235507.aspx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02 17:57:00 +0800 CST  
我说已经结局了你们相信吗XD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3 13:28:00 +0800 CST  
晚上来搬qwqqqqq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3 13:28:00 +0800 CST  


瓶邪The Last Revelation卌伍


-卌伍-


Then cometh the end.


(1 Corinthians 15:24)


再后,末期到了。


(格林多前书十五章24节)




UTC-5凌晨二时许,北加勒比海。CL号启示录级核潜艇正在海平面下200米的 浅水区以28节的速度潜航。


执勤的声呐兵正在声呐舱内监听着主被动搜索与攻击型低频艇壳声呐,正当他们紧盯着水声测位仪上的深度表时,突然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纹信号。声呐兵们紧急进行声纹对比,并将结果立即发往声呐总舱:


「报告声呐长,距我舰35海里处发现一艘不明潜航物。」


声纹信号和对比信息同时被传往声呐总舱和指挥舱。由于这片海域200米以上有两个水声跃变层,无法精确定位,然而声呐总舱的指挥官在接听了声纹资料后,面色陡然剧变:


「不是潜艇,是潜射鱼雷!」


「报告指挥舱,我舰已被反潜巡逻机锁定。」


深水鱼雷破浪而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足半分钟。指挥舱立即下令降低航速,几千米长的拖曳式声纳阵被投放。


「打开全部鱼雷舱,左满舵加速变向!」


这个指令还没来得及向下传达,全舰就猛地一震。尾部方向舵及舰尾航行灯被炸碎。


「一舱顶部!升降舵动作机构受损!」


「鱼雷管发射开关受损!」


「停止发射!停止发——」


然而已经开始读秒的发射程序没能停下,艇前鱼雷舱内处在发射阵位的鱼雷兵当场被炸死。


庞然巨物一般的舰身剧烈抖动着朝一边倾斜,又一枚空投鱼雷贴身擦过,十层厚度的潜艇耐压壳未被击穿,但巨大的撞击波沿着潜艇腔体如同海浪般扩散开来。全舰在振动波中转向剧震,核动力反应堆出现异常升温。


五分钟前。


按照母舰内的12小时换班制,此时已经是换班时的饭点。资源陷入窘境,生理实验室里没有什么工作能正常继续,所以一到饭点研究员就你推我挤地一涌而出。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的确没什么盼头,就连越来越简素的工作餐都成了生活中惟一的调剂。


实验室里的人已经空了,就连解语花都打了个招呼早早去吃饭了,吴邪想尽快跟进自己受伤休养的那几天落下的实验进程,所以打算盯完这组洗脱实验再去吃饭。他盯着洗脱仪上显示的数值缓缓接近标准值,想要伸手去拿笔,一瓶试剂柜里的苯胺兰溶液却突然掉落出来,砸在他手边。没等他想明白好端端的试剂瓶怎么会从橱柜里弹出来,一排柜子都轰然倾斜,整个空间像是被钩子猛拽一下,一瞬间所有的器具和桌椅都彼此滑脱移位。吴邪被甩得撞在操作台上,一下子扑倒在地,桌面上的物品像被龙卷风袭落般七零八落地砸了他满头满脸。


地面还在大幅震动旋转,吴邪扶着手边的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一股巨力拖出去几米。这时,全舰广播中传出了紧急避难的提示音:


「请右舷舰尾所有人员立即前往艇首失事排水站避难。」


避难信息滚动播放着,吴邪一边摸爬滚打地往实验室外跑,一边摸索着掏出通讯手机,然而在他拨通前,耳机便赫然响起通讯连通的电流音。那一端传来的声音,正来自他企图拨通的号码。


「在哪?」张起灵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听起来不甚明晰。


「出实验室了,正在往……」吴邪的话语和脚步都被出现在视野中的画面阻断了,他面前通往舰首的通道正以崩毁般的速度坍陷着。


「237舱走不过去了……」吴邪一边急急忙忙地向另一个人汇报自身的情况,一边转身往反方向加快脚步。这样的步幅和先前的摔倒已经让腿上的枪伤复又疼痛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被反潜机发现了,」张起灵短促地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电流传输的微阻,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太稳定,「保持移动,我在锁定你。」


吴邪知道他是在用通讯手机互相定位的功能搜索自己的位置。位置匹配只花了几秒,代表吴邪的那个小圆点就出现在了张起灵面前的荧光屏上。


「这边的路也堵住了……」


「后退十米,从座舱左拐。」


耳机中不断传来的远程指示帮吴邪甄择着逃出最危险区域的最优路线。吴邪压按住再次绽裂出血的大腿,在满耳的轰隆声和管道爆炸起火的舱室间奋力穿梭。


「右转,往9号隔水门……快点!」


耳机中的声音倏而发紧。吴邪扭头往传出了一声炸响的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朝隔水门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起来。他的身后,巨型爆炸引发的焰浪正从走廊那头以万钧之势喷涌而来,而他前方的舱室隔水门开启了密封程序,正在缓慢关闭。


腿上的伤痛让他几度险些摔倒,而隔水门两扇电子门板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一人宽。


「来不及了……」


刹那间就填塞满了意识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吴邪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尖锐的痛楚一下子顺着伤口钻进身体里。耳机里却响起救世主一般的话语:


「我来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隔水门后。吴邪重心不稳地一个猛栽,踉跄了一下,然后发了疯似的飞跑起来。背后已被热浪烧得像蜕了几层皮一样又痛又痒,吴邪看见隔水门后的那个人硬是把身子卡进正在重合的门缝里,两手狠狠一扳。吴邪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闭合力近吨的两扇门竟好像停止了靠近。


离隔水门还剩最后几米,身后一股爆燃的空气突然喷薄,吴邪被气浪掀得腾空起来,直接撞在撑住了门的张起灵身上,两个人团团抱七手八脚地滚出去老远。


吴邪只觉得自己给摔得神经核团都前后调了个儿,满脸懵懵然地看着护在他身上的张起灵支起身子。两人身后,隔水门间最后一丝缝隙中喷出的火舌被紧闭的门扇夹断。


吴邪不知为何觉得有种窒息般的晕眩感,心脏还在胸腔里飞快地鼓动。他忍着头重脚轻的不平衡感,探身去看张起灵未被特战服包裹的手臂。刚才他撑住了闭合中的隔水门,这在吴邪看来根本不是人类的肌肉力量有可能做到的事。


入眼的景象几乎惨烈,吴邪只能努力抑制着想要移开目光的欲望。张起灵的胳膊就像被扎入了几百个箭头,数不清的细长血口蜿蜒豁张,甚至能看到受损的血管从中裂出。异常收缩的肌肉像是不受控般微微翕颤,血从每一次颤动中涌出。


张起灵看见吴邪眼中显见的徊惶,手臂往身侧收了收,却被对方轻轻半握住。


「好烫。」吴邪低声说着,垂下目光,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感想。掌心接触到的皮肤异常高温,绝对超出了人类应有的体温范畴。


异样的肌肉力量,异样的肢端温度,看来张起灵的身体早已起了变化。而且他自己也早就知道。


母舰仍处在极不安定的震动中。张起灵扶着吴邪来到舰首的避难舱,吴邪在那里看到一连五个并列的舱室中,几乎挤满了母舰上所有熟悉的面孔。


「能救出来的都在这里了。」解语花说。


这里的人大部分还并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母舰被深海鱼雷重创,四分之一的舰舱都被震毁。每个人的耳机里只是重复听见来自指挥舱的安抚性通告。没有直接死亡的无战力人员都被暂时转移到了这里,但这种行动所产生的破坏均衡的力矩很大,会对潜艇的平衡产生影响,但所有的安全座椅都留给了女人和儿童,所以吴邪只有扶在张起灵身上才能颤颤巍巍地在地上坐个半稳。


「动力舱出事了。」张起灵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他的通讯耳机同时连通战斗通信,所以听到他的话,吴邪整个人都一憷。适才在他身后追赶的爆炸气浪,看来和核动力堆爆炸脱不了干系。


事实上,此时母舰的18个提供动力的核反应堆中,有13个因为强烈的振动波而遭到破坏导致过热,而水面的反潜飞机和反潜舰艇发送出的屏蔽信号导致核反应堆的控制系统被干扰,母舰几乎失去了对核反应堆的掌控。动力舱整整七层工作人员已被强制遣离,只留下200多个应急组成员,穿着全身防护服留在辐射区内手动操作反应堆。


此时只要手动关闭反应堆,就能控制温度阻止爆炸。但如果关闭了核反应堆,就意味着切断了潜艇动力。母舰上有专门供逃生的舰载救生潜艇,即使下潜到600米的深度极限,也可以把幸存的人员带出海面。但逃生潜艇的操作需要能量供应,如果潜艇失去动力,逃生舱也无法工作。关闭核反应堆就等于关上了最后的逃生之门。所以,只能间隔分批次关闭和重启反应堆,但这样的长时间手动操控,暴露在爆炸辐射中的人不消几个小时就会出现不良症状。


「吴邪!」


人群中传来女孩子的轻叫声,秦海婷挤出半个脑袋,满脸张皇无措。


吴邪和张起灵同时站起来。前者愣了一下,瞄了后者一眼。


「有个孩子,突然昏迷了。你给他看看吧……」秦海婷急急地拉着吴邪穿过人海,也不管他身后还跟着个配枪的大兵冷冰冰地用侦察兵般的目光看着她。


平放在地面上昏迷不醒的儿童面色乌紫,满身冷汗。吴邪俯下身子去探他的体温和心率,然后问道:「你们从住舱过来的?」秦海婷紧张地点点头。


从位置关系上看,住舱毫无疑问是反应堆辐射泄露首受其害的地方。


「急性辐射病,舰上的医疗条件没法治。」


吴邪的音量不算大,但这话一出口,还是有几个大人朝旁边挪开了距离。其实患有辐射病的人本身几乎不发出辐射。秦海婷不言不语地把没有意识的孩子搂进怀里。吴邪看了一直用若即若离的力道扶着自己的人一眼,就近靠着墙边坐了下来。


三个小时过去了,几千号人挨挤在避难舱中惶惶不安地等来了令人稍舒一口气的消息。不时的震动和爆炸渐渐止息,舰舱内的主要起火点已经灭火,被毁的部分舱室拉起了警戒条,而最为人忧心的核反应堆已基本抢修完毕,目前有10个正在正常提供动力。


避难舱里的乘员分批次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张起灵和黑眼镜最早一批被召回,吴邪和解语花不久后也被安排回生理实验室从废墟中清理出重要的物品。而参加核反应堆抢救的工作人员,因为身上带有过量辐射,这200多人此后必须一直生活在彻底封锁的底部7层。


4小时后,这批人在清理损毁的办公区时,于能源舱电子控制室内发现了云彩的尸体。


指挥舱调出了当时能源舱里的监控摄像,在因为爆炸而不断抖动的画面中,云彩逆着撤退的人潮冲进了能源仓电子控制室,有人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往前,却最终被人流挤开。云彩小小的身影抢到弧形操作台前,看不清她手指的动作,但通过屏幕可以确认她在外部屏蔽电波的干扰下,成功控制并关闭了8个反应堆。但随着反应堆的关闭信号灯一个个亮起,操作杆边云彩的身体一点点矮下去,慢镜头一般从操作台边滑落。剂量足以致死的核辐射弥散在四周的空气中,云彩倒在地上不动了。


电子技战部的工作人员们在他们内部使用的网络平台上发现了云彩死前最后上传的文件。那是个简单得仅有寥寥几字的文本文档,和云彩平日里总在编码的大型工程文件有云壤之别。


「我的身体,能用就给实验室,不能用就丢到海里。」这是那份文件的全部内容。


让遇难者长眠于海底是国际上海军通行的做法。不到半小时后,云彩的身体无一丝遮蔽地停在了操作床上。去辐射处理后的身体,因为常年缺乏运动而显得细弱苍白,在无影灯的打光下像个蜡铸的无色人偶,也因此而颇有些楚楚的意味。


吴邪戴着乳胶手套和口罩,目光透过护目镜,在这具已无生息的身体上驻留了很久。他是那个被委派决定她是被解剖还是被沉海的人。迄今为止,在有关工作事宜上,他从没如此分心过。他满脑想的都是胖子。


十几个小时后,离舰执行护送任务的胖子就要随队归舰了。


爆炸区域内的尸体被一具一具搬了出来,多数人的面目在大火中失去了被辨识的可能。来不及确认身份的尸体尚未完全冰凉就被投进海里。似乎每一个舰舱里都有死亡,似乎每一个工作位上都有哭声,似乎每个人都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不管吴邪给云彩下了哪一种裁决,他似乎都无法和即将面对这一切的胖子解释。他觉得自己真的见够了死亡,多得让他想吐,而且从来不知消停。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7:59:00 +0800 CST  
陆上补给失败,舰身与鱼雷擦撞,核反应堆过热泄露。数度遭受致命打击,母舰几乎已是苟延残喘。这个世外堡垒一般的海中巨兽已经走到寿命的尽头,而在这座堡垒之外的世界上,人类退守到西藏高原高寒地区、远离大陆的群岛、沙漠中心和近极地区,艰难续命。


就在母舰上的所有人都认定此处已不存在希望,母舰迟早会如同衰老致死的巨鲸一样被海水覆没之时,来自东统部的秘密传信又突然在黧黑的夜幕中劈开一道曙光——


国际法庭的证人和证据已确凿无误,足以立案批捕。国际法庭的秘密传令经人工解码后,在母舰内的每一个角落循环播放着:


「……已被国际法庭定性为恐怖分子,其罪行包括谋杀,灭绝,监禁或以其他方式严重剥夺人身自由,严重违反《国际刑事法院规约》第7条,同时违反《国际人权法》和《国际人道主义法》中重要条例,情节构成反人类罪。根据生化恐怖防御与评估联盟提供的书面证据,本庭认定其违反《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现已通过对该巨型金融犯罪团体的仲裁案……」


国际刑事法院以反人类罪对72名被告发出秘密逮捕令。几乎是几个小时后,联合国内部及各大安全区的残余生化恐怖分子被潜伏已久的特种作战人员全部肃清,而这些人被逮捕前,还在因为先前被BSAA吸纳为顾问而大摇大摆出入这些地方。


秘密肃清一旦展开,就必须在极短时间内一网打尽,一旦消息走漏就会给敌人留出逃逸的余裕。此前多国生化反恐部门研究拟定了上百种作战分支,以便调动军事力量时可以根据战况随时选用最优策略。


美国军方以己方保留有朝鲜战争时期的联合国军司令部为由,担纲此次作战的总指挥。国际法庭的逮捕令发出5小时后,由总指挥部率领的多国联军直扑牙买加——也就是此前各国情报部门花费10个月之久、人员损耗近半才渗透成功并由此确认的恐怖组织活动中心所在地。BND为了这一情报几乎土崩瓦解。如果牙买加丢失,整个西印度群岛一带,相当于半个大西洋的海军部署、西半球三分之一的防疫反恐网络会彻底被「它」所收买的武装和区域恐怖分子控制。这一仗,所有国家都无路可退,只能押上一切赌注,要么完成一次绝地反击,要么步向人类终途。


从战术配置也看得出这次行动的决战地位。参战的各国军队中,仅特勤单位就多达上百个,包括美国SEALs,Delta Force,Green Beret,Rangers,SWAT战术小组,英国SAS,SBS,以色列第十三海军中队,德国GSG9,香港SDU,俄罗斯Spetsnaz特种部队以及中国西南猎鹰等。所有的作战单位都临时统筹入国际生化危机紧急对策部队(IBCS),接受统一指挥。


而母舰也接受IBCS的统战指令,停留在加勒比海待命。无数个多国线上战略会议紧锣密鼓地召开,指挥舱的大门紧闭已近十个小时。就连参加舰内作战部署的张起灵都没有抽出空余时间和吴邪违规通话。


整个母舰进入战备状态。全球现存的有生力量,进入战备状态。


-TBC-


还有两章完结w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7:59:00 +0800 CST  
-卌陆-

I came not to judge the world, but to save the world.

(John 12:47)

我来本不是要审判世界,乃是要拯救世界

(约翰福音十二章47节)

指挥舱的联席会议终于结束,母舰将派出一支5000人的旅级部队参与夺岛作战。若是按吴三省那「真理即射程」的指挥风格,肯定二话不说先把这地区集束炮火覆盖一遍,即使不核平,也要意思意思在岛上种几朵蘑菇。但IBCS会议给出的作战方针是以松散部署、穿插包围的大型精密部署,多层次进军直捣牙买加水下基地中枢。

「没意思,没意思透顶。要我说,搞装甲集群,来个千机大轰炸。」

从会议室中走出的吴三省正冲副手抱怨,同时现身的还有被关进联席会议八个多小时的张起灵和阿宁等熟面孔。

张起灵径直朝等在邻舱的吴邪走去,后者从快要把屁股磨出茧子的椅子上站起,大大打了个哈欠:

「啊困死了,回去睡觉。」

阿宁正巧路过两人身边,笑盈盈地留下一句:

「就你俩那睡法也能叫休息?」

不管直接参与战场与否,所有人都返回岗位或住舱待命,为一个半小时后的全面战斗积蓄最后的能量。住舱的走廊中路过黑眼镜和解语花的房间时,门上的电子面板都显示着vacant(无人)。吴邪本以为刚开完旷日持久作战会议的张起灵会回住舱休息,毕竟这货想必承担了最重要的战场任务,但张起灵却一路跟着吴邪回了他的房间。

吴邪盯着一关上门就被放入自己手中的黑色操纵箱一样的小盒子,粗砺吸光的材质莫名为这个毫不起眼的黑盒子添附了充满严肃意味的分量。吴邪也闹不清自己怎么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好像一眨眼它就会引发某处的爆炸。

「这个是?」

吴邪像捧着放有钻戒的贵重盒子一样,更换着角度审视着手里的陌生物体。

张起灵的手指扣住黑盒子上的一个细小凸起,表壳陷进,出现了一个体量很是迷你的数字键盘:

「深海核炸弹发射钥,用来摧毁海下基地。」

敢情这玩意真是个引爆器。吴邪眨了眨眼,正色道:

「给我干嘛?」

张起灵把这样的东西交给并不参加战斗的吴邪,无非是想让他在战场外远程引爆。然而在吴邪看来,这样重大的战术武器,张起灵完全应该带在自己身上,毕竟想从张起灵手里抢走某样东西的难度就好比想从世界小姐的脸上抢走一些美貌,基本是不可能的。

「它必须绝对安全。」张起灵说道。

意思是,和它在一起的你也必须绝对安全。

把这样一个东西交给吴邪,不仅是为他提供了所有可能的外界保护,也是规制了他自身的行动。复杂的战场环境不适合携带这样一个精密贵重的发射钥,但如果它在吴邪手上,IBCS会尽一切可能保证持有者的安全无虞。

吴邪立刻就明白了,握着小黑盒子的拳头收进了白大褂的侧面口袋:

「还有80分钟,你休息下吧。」

张起灵好像点了点头,伸过手捞住吴邪的脑袋,在对方有些神思不属的目光中用舌头抵开没有半点阻拒的下唇。拇指轻扳开下巴,舌身在湿热的口腔里迂缓地搅弄,品尝般一寸寸舔过软嫩的粘膜。

舌尖都传来酥软的融化感,这个吻太过细致温吞,仿佛他们有无穷无尽的时间。

「干什么……这都要上战场了。」

虽然这样说着,吴邪的胳膊却不知什么时候也绕到人家脖子后面去了。即使嘴巴被放开,两人也近得几乎一说话嘴唇就会贴上。

张起灵的目光低低地巡徊在眼前的人脸上,极近处的嘴唇和眼瞳都因洇润而泛着水光。

「充电。」

冷不丁地吐出两个字节,又用嘴黏上了怀中的人形蓄电池。


一个多小时后。牙买加绵长的海岸线,两栖舰队超视距登陆,万机齐发,决战打响。

「SU-25 takeoff.」(SU-25起飞。)

"Connect air and groud network,adjust formation."(空地组网,调整编队。)

"Lure the enemy into jamming area."(诱敌进入干扰区。)

"apply jamming."(实施干扰。)

"release jammin."(干扰释放。)

"25 anti-jamming,Low-level penetration."(25反干扰,低空突防。)

"25 roger."(25明白。)

"Intercept at area 6!"(6号区域阻截!)

"fire!"

"dive!"

空警歼击机组成的进攻机群一进入雷达视域便与敌机交火,流弹肆蹿,空中近身格斗的战机紧急俯冲躲避。KA52黑鲨攻击直升机和苏25尾追螺旋,碰擦互毁。

体量仅次于航母的黄蜂级两栖攻击舰布置在第一战线后方,作为旗舰提供海空支援,直通式甲板上落鸦般的战斗机群垂直起降。舰载直升机和两栖气垫登陆艇装备搭载战斗人员进行超视距装甲登陆,在对方雷达系统视距之外发起攻击。

多架电子干扰飞机组成了数个空中编队,在中空距敌目标近百公里的安全阵位上,实施大纵深且宽正面的电子干扰,压制敌方的防空雷达网和战略战术通信网,使敌方空防体系失效,掩护攻击机群隐蔽突入敌目标区上空。

由于牙买加政府不允许美军参与登陆战,也不允许美军飞机抵近侦察,张起灵所在的斩首分队搭乘俄产军用运输机在纵深战场上空实施伞降。无通信引导,无气象资料,无明显地标,还必须400米低空开伞以躲避雷达,待他们降落至地面时,已有十几名队员阵亡在伞降途中。张起灵和阿宁以及其余战术小组通讯汇合,徒步向几公里外的敌方海下基地渗透。

他们的任务是敌后斩首,顺便获取水下基地内的原始病毒样本。为了麻痹对手,CH公司原定在今日对全球各大安全区放送的新闻发布会并没有被叫停,这场发布会即将在水下基地的摄影棚中面向全球直播。

而他们身后的战场,迫榴炮高仰角发射,重机枪远距离压制集群目标,多国联军为了瘫痪敌防体系而进行着两翼扩张的持续系列火力打击。弹雨落向敌后纵深,越点攻击要害,这一切都是为了掩护张起灵所在的这一批敌后斩首任务小组进入水下基地。

而吴邪被IBCS实施了强制保护,离开母舰搭乘承担联合指挥任务的空中预警机飞往战线后方。这架大型预警机作为空中指挥中心,受到严密的立体保护,四面八方都有截击机如同空域刺客般将企图靠近的敌方轰炸机一击脱离,在空中截阻企图反击的侦察机和巡航导弹飞机,保卫预警机不被空袭。

吴邪被在一个少将级别的军官看管下,坐在联席指挥面板前。他眼前是无数个分立的屏幕显示着即时战况,身旁的机组指挥官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发射钥静静躺在吴邪手中,等待着被激活。他的耳机只和张起灵一个人以加密波段连通,他的唯一任务就是在张起灵联系他时启动发射钥。

一个IBCS军官走过来问了看管吴邪的少将几句话,期间多看了吴邪好几眼: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门外汉。」

「我倒明白,不过你肯定不信。」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8:04:00 +0800 CST  
吴邪的目光循着熟悉的女声望过去,事务官制服下穿着短旗袍的对方也正看向他。没等吴邪说出半句话,空警机忽然一个抖动,指挥屏幕中最大的画面上出现一朵爆发的蘑菇云。透过空警的窗户,能看到几十公里外的岛屿上也升起了同样的蘑菇云。


「看到没,来自BSAA的礼物,」霍秀秀朝还在愣神的吴邪笑笑,「巨浪2,潜射洲际弹道导弹。」


「BSAA……」军官盯着转身而去的霍秀秀咬牙吐出这四个字母,显然BSAA和IBCS在行动权上的纷争依然没有得到调和,「听着,」那名军官转向吴邪,声色俱厉道,「那个人把这东西交给你,最不希望的就是贻误战机。」


而与此同时,纵深战场上,张起灵所在的敌后斩首分队刚刚完成了武装泅渡,已能看到水下基地的入口。包围了入口的不是守军,而是汹涌而来的丧尸大潮。


「全火压制。」张起灵下令,一阵线的近防机关炮喷射出瀑布般的弹雨,丧尸未及靠近就一排排倒下。云爆弹落在丧尸后方,基地入口很快被清扫。


「原地待命。」阿宁喊道。容易过了头,地面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一排黑色音箱般的东西从地表钻出,前方的队员还没看清子弹的来向就被扫倒。


「卧倒!」


没能及时匍匐的士兵纷纷倒下,黑色自动武器站中喷射出无死角的火力网。


「怎么突破?」


阿宁焦急地冲对讲设备喊道,耳机中旋即传来张起灵的声音:


「曼巴遥控武器站,1挺.50英寸机枪,4枚西里特短程导弹发射器。」


「压制得太狠了,我们过不去。」


「远程干扰。」张起灵一边说着,一边维持着匍匐的姿势将GL40S榴弹发射器加装在TAR-21的枪管下方。


两架电子战飞机脱离编队,从他们头顶低空呼啸而过,释放欺骗干扰,遥控武器战的电子制导系统瞬间失效,子弹纷纷失控地垂直射向空中。


卧倒在地的士兵们端枪爬起,但更多的人再也无法从地上起身。与此同时,高空轰炸机发射巡航导弹,潜射弹道导弹构成弹幕炸落在入口附近的机场跑道和防空基地,反舰导弹清扫地方海面编队。


钻地弹头破开海下基地的伪装入口,敌后斩首小组共有22人成功渗透入水下基地。


从吴邪所在的预警机上的定位画面看来,这22人近乎完美地突破了由于通讯干扰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水下基地,只损失了3人就成功歼灭基地上层数名工作人员,直达正在直播新闻发布会的最底层。


此时,演播厅内的发布会画面被放在了指挥面板最大的屏幕上,这画面同时也在全球的安全区内放送着。CH公司的一席人在台上宣布着他们最新制药的免费上市计划。


「实验结果表明,这种新药能在短时间内最大程度增强人体免疫力。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免疫药物是全球共同面对突发病毒的……」


正在发言的西装男子突然脑袋一侧喷出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其余在席的CH发布会代表甚至没来得及站起,就被破门而入的斩首队员们一一射中。阿宁架着枪确认了他们的死活,然后拿起话筒冲镜头说道:


「他是在扯蛋。」


话音刚落,整个直播画面一暗,一个端着枪的人出现在距离镜头很近的地方。吴邪几乎快要跳起来,那人正是张起灵。


在直播画面被掐断前一秒,张起灵被放大的脸暂停在了镜头中。


画面全黑的同时,吴邪的耳机中传来了刚刚消失在画面中的人的声音:


「立刻引爆,密码是——」


「这么快?你们已经出来了?」


「1896528。没有时间了。」


「可是你们还在里面……」


「立刻引爆。」


耳机里传出的强硬命令是吴邪所不熟悉的阴瞀语气。几秒后,张起灵的语调稍缓:


「听话。」


可是你……和阿宁,还有张海杏……这些人,都还在水下基地里。


吴邪觉得自己就像在听某种未名的语言,怎么也理解不了张起灵让他做的事。水下基地里一定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必须立即被摧毁,但是……


他是在让他杀了他们。


「吴先生!」IBCS的军官看出他神色有异,厉声喝出他的名字。


吴邪震了一下,脑海中频闪而过的只言片语完全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思路。那个七位数的密码早就在发射钥的单色液晶面板上闪烁。


IBCS军官的声音在传入他耳中的一路上扭曲变形。


好像身体里有另一个人控制了他的手指。


吴邪如同置身梦中一般,怔忡地睁着眼,看着自己亲手按下的红色确认键。


八公里外,核潜艇发射出的深水核弹头破舱而出,直指水下生化实验基地。


90秒后,水下基地和置于其中的一切都将因核爆的高温而瞬间汽化。


沿海的舰队和装甲部队都在撤离海防,为了躲避爆炸即将导致的海啸。吴邪身处的预警机也向上提拉了百米高度。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8:04:00 +0800 CST  
黑盒子掉落在铺了地毯的预警机地板上,无声无息地打了个转。

IBCS的军官看了一眼把自己靠在了椅背上的吴邪,没露出什么特殊的神色,转身便离开了。

他们的战斗已经结束。预警机里似乎此起彼伏着小范围的欢呼声。

耳机中一片无机质的沉寂,就连无法辨听的盲音和鸣响都被无尽寥廓的安静吸收得滴水不剩。

90秒大概早就过去了。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时间在此处打了个结,再也没有向前推移过。

因果在潜意识中停止了互相的纠缠,吴邪觉得自己穿过纷至沓来的故去的光景,一瞬间就回到了四年前的夏天。

像是一把剪刀将他这辈子的时间轴剪去了一段。

那时候,他们还没经历遇见彼此这一人生中最古怪的遭际。如果时间在那一刻出现了断点,如果他们行走在世界的两条并行不悖的分支上,那么没有遇见,也没有分别。

无声的世界不绝地维续着,寂静宛如时间般无尽蔓伸下去。

直到,他的耳机里出现了一声细微的动静。

亿万束电子流织成了瞬态的游丝,传递来自不知多远的远处,另一个人的声音:

「吴邪。」

被唤的人纹丝不动地静了半晌,然后嘴角细微地起伏了一下。

那不是个笑容,只是个关于微笑的暗示。

-TBC-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8:05:00 +0800 CST  
终章-


But thanks be to God, which giveth us the victory through our Lord Jesus Christ.


(1 Corinthians 15:57)


感谢 神,使我们藉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得胜。


(哥林多前书十五章57节)


曙色未熹,灰紫色的薄霭萦绕在林木般树立的墓碑间。鸣夜的寒螀一声声扯着恻恻的长腔,断断又续续。几只栖枝的鸟雀不知被什么梦惊起,纠棱棱扑着翅从墓园边的冷杉间移起,带起叶尖上一片悉悉泠泠的细响。看不见其他人影的墓地充满了不可知的声响,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片静谧。


两个黝黑修长的身影并肩立在一处墓碑前,相似款式的黑色长风衣双领竖起,掩住晨风中的面孔。雾色在两人四周迂缓弥散。


「这世界你是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


墓碑上不知是谁刻上了这样的字句。吴邪知道这肯定不是潘子生前说过的话或喜欢的句子,他是个固执地活在与这些优雅的叙述毫无关联的世界中的男人。


潘子的墓与这座新建在海湾边的烈士陵园中的每个墓都相差无二,每一座墓碑都像兀立于海岸的岬角。一捧花卧在潘子的墓前,白色的瓣尖勾着晨露,釉面般饱满的花苞鲜妍娇美。这不是他们俩带来的花,吴邪和张起灵来时皆是空手。看来,有人在他们之前不久来过。


想起潘子走前没能抽到的那最后一口黄鹤楼,吴邪有些懊悔自己没给潘子带包烟来。只是在这个生产力匮乏的后防疫时代,弄一包上等香烟哪还像以前一样容易。哪怕是吴邪这种因为手握三分之一疫苗专利权而一时豪富的资财垄断者,也很难利用这些钱获得什么真正的物质享受。


潘子想必和那些死在这场灾难中的人一样,死时满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遗憾。那之后很多次当吴邪想起潘子时,总觉得有很多话还想对他讲。如今到了他的墓前,话至嘴边,才发现男人之间需要用语言来传达的东西并不多。


有些人活下来,有些人成为统计数据。这座陵园里葬的大多是死在第一批防疫战线的军人。他们的尸体或能够找到的部分尸体,都按照防疫要求被焚化了,这里埋的多半是他们曾经的肩章和军装。


无法被形容的感受以千丝万缕的形态在心中作乱。吴邪感觉到自己冻得发凉的指尖被身边人握进了手心里。他们在墓前无声地站了太久,风衣上都黏满了一层细微的露水。


他们俩如今,一个是世界级的大英雄,一个是世界级的大富豪。张起灵切断直播信号前一秒,面孔在视频中的短暂停留让他成为了疫后媒体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好消息缺席太久的新闻界和全世界的幸存者们恰好需要这样一个典型的英雄形象来一场舆论狂欢。抓住了人们的这种迫切心理,媒体大肆宣扬救世主论调,不遗余力地要把这个恰好在灾难结束前夕出现在世界眼前的男人捧上神坛。那一帧画面中张起灵大大的脸在时代广场刚修复好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配以各种夸张的口号或溢美之辞。吴邪看了那些报道和大幅电子海报,对比身旁这个低调冷漠到谁都不怎么搭理的男人,只觉得快要笑破肚皮。幸好张大英雄的反侦察能力一流,至今没有媒体和粉丝能成功堵截到他。这种崇拜狂潮给当事人带来的唯一困扰,大概就是让吴邪多了数不清的取笑他的由头。


而吴邪在疫时就几乎完成、疫后半个月就投入批量生产的疫苗,其专利已被一百多个国家购买。半年来他和解语花的团队在不断提升纯度、降低毒性、多样化接种方式的研发过程中,收获了一沓沓专利书,光是处理求购专利项目生产许可的事宜就不得不另开一家咨询公司来代理完成。


所有这些专利都来源于最初从张起灵的血液中抽提出的一小管血清。所以要说这个人是救世主倒也不无道理。而如今,疫后半年,吴邪站在潘子墓前,终于能确凿无疑地告诉他,他用一条命换来的不仅仅是另一条命而已。


这个世界你无缘再见,但因为你曾献出的一切,它往好的方向改变了一些。


海风随着退滩的潮水一同鼓动起来。在人类出现之前,在人类灭亡之后,海浪和海风都一直这样互相搅扰着。


这颗星球曾几乎死亡,却硬是挣扎着复苏起来。身历了这一切还有幸与世界一同复健的人们,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世界垂死的模样。


墓园中的两人相互勾连的小指上,同样款式的尾戒闪掣的光彼此触融,熠熠闪颤,像是应答天际的灼然熹光。


吴邪看向身边人简淡的眉眼,他不知道自己在另一人眼里是怎样被朝晖光映得耀目,眼尾还有金红的微光在流转睇眄。


「你真要跟我回杭州?」


吴邪大抵也知道自己这是白问。自从张起灵强行退役之后,不管他上哪儿这人都铁定跟在屁股后面。不过这一次,他是久违地去见从南极科考站回到杭州安全区的父母。


「见了他们,咱俩的事怎么说啊?」


吴邪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两人的尾戒轻轻磕碰在一起。怎么向父母交代他心中早有拟稿,却故意要这么问,果然见张起灵微微扬起了眉角:


「该怎么说怎么说。」


吴邪的手都被捏得发痛,暗自嘟囔道这货一点开不起玩笑,就知道较真。


「老人家见到救世大英雄,不知道得激动到哪里去。」


吴邪笑嘻嘻地说着,回望了墓园最后一眼。清晨前来扫墓的人群就快抵达了,两人已准备离开。初升的太阳完全脱离了海平面,温柔的粼光错综地铺满整个洋面。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能见证今天的太阳?


吴邪把五指缠入张起灵的手,两人不紧不慢地在晨雾散尽的墓列中穿行。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都还活着。


胖子离开了母舰,带着云彩生前日用的物品回到广西。其实没人真正知道云彩的家乡在哪,也许根本不在她对胖子说的巴乃。但胖子说他会找下去。吴邪并不认为他的举动真正存在意义,但确实有些感慨。


说到底,他最初和最终的愿望,都只是希望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着,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各自的结局。也许不能长久地活下去,请让他们活完应该享有的一生。


截至最后一枚防疫核武器发射成功,全球幸存者五十五亿六千多万人。


完全尸化个体的寿命其实非常短暂,因为它们的消化吸收功能完全丧失,行动消耗的体能得不到补给,很快就会因为生物能耗尽而死亡。这就像是对最早开始抱有永生妄想而研发病毒的人的讽刺,他们自以为在长生的道路上走得比谁都远,实则却完全背道而驰。人不进食只能活十天左右,而一个丧尸从尸化到死亡要经历至少80天。疫苗完全投放后,新增感染者越来越少,丧尸被各国军方用声波炸弹引诱到无人区或已无人居留的旧安全区。在那里,在军方的监视和管控下,它们遵守着能量守恒的自然定律,慢慢地崩解死亡。


而已死在城镇中的丧尸被防疫人员送进高温炉中集体焚化。没有时间确认死者的身份,他们化作没有姓名的微粒进入高空或泥土,化作新生世界的循环的一部分。


最后一颗核弹投放完成后,疫时有核国家签署的《核缓和条约》宣布废除。


由于短时间内全球11次使用核武器,大量的烟尘注入大气平流层,人类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核冬季」。整个北半球平均温度下降了14到20度,而在地球气候自愈之前,这样的寒冬将持续三到四个月。而部分地区由于人口骤减,大陆势力效应剧变亚州东南部出现强对流天气,巨大的冰雹破坏了建筑和刚刚恢复供电的电线。这一系列互相关联的气候灾难引发了疫后的二次恐慌,也严重拖缓了生产力复苏。


由三十多个国家组成的国际法庭对于229名反人类罪犯的审理仍在进行当中。


在此期间,城市的废墟慢慢被清理,人们逐渐回到了工作岗位。虽然恐怕永远也回不到疫前的世界,但人类会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繁荣起来,正如几千万年前他们的祖先所做的那样,在一条条巨大的疮疤上,再次建立起他们的城市和文明。


疫后第200天,联合国灾后重建事物署发布了有关这次疫情的大量统计数据:


「经过一年多的空前灾难后,全球共有约五十五亿六千六百多万人存活了下来。幸存者中,有被政府保护的科学家,被军队保护的平民,被教师保护的学生,被母亲保护的孩童,被男人保护的女人……以及数以百计在获得保护前,保护了自己的人们。


「疫前世界存在的五千多中被承认的语言中,约有七百种永远失去了它们的使用者。全球至少失去了两千名在其领域无法被替代的顶尖专家,为此,人类的科研进步和工程水平将被拖缓50年。


「大英图书馆的馆长于前日在伦敦安全区饮弹自杀。据其遗书称,自杀原因是他在大量平民涌入前关闭了图书馆的大门,防止图书馆内保存有人类有史以来最为珍贵的智慧的藏书被饥寒交迫的难民燃烧以取暖。因此有难以计数的人死在图书馆外。老馆长在遗书中将自己的私人财产全部捐献给疫后救助组织。」


这类令人痛心而迷惑的新闻并不少见。没有谁说得清孰对孰错,就连这个世界,都有它自己的无奈。


生产力匮乏导致了纸媒的全面禁停,大量的电台和网络媒体代为发声。东八区的清晨,解语花一边听着耳机里的新闻广播,一边推开了疫前他工作了四年有余的生物工程院办公室的门。整片城区里的丧尸已经被一年前投放的核弹肃清,这里的玻璃被爆炸波震得粉碎,曾经无比熟悉的室内落满了厚厚一层已无放射性的核粉尘,像是所有物体表面都结了一层膜。


他来到碎裂的窗前,向窗外望去,路面停着只剩下框架的车,无光的红绿灯上却缠了一只色彩缤纷的新气球。解语花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一下。空荡荡的街道让这座城市看上去依然是个死城,可是,已有人迹渐次回归。


沉默而死寂的大地上,新的季节似乎正在萌蘖。也许窗外的交通灯会在将来的某天重新亮起,接手它未竟的使命。也许这里会再次车水马龙。


新生的世界里充满不可知的几率,谁知道地球会再度成长为何种面目?


解语花的停机许久的手机又再度回到了过去随时满电的日子。迄今为止,这手机里只收到了一条短信:


「BSAA决定下个月公开病毒样本,真是想不通……你说这种疫情还会不会再次爆发?下一次的病毒肯定改良得更厉害了。毕竟每个时代都会有几个想要长生不死的老傻瓜嘛。」


发信人是霍秀秀,她也随所在的组织BSAA参加了最终战役。解语花还没回短信。这样的灾难会不会再来一次,谁知道呢。


人类将地球改造成了古怪的地方。人性在这里发展的最完备,也最粗野;文明在这里创造奇迹,文明人几乎退回去变成野蛮。人类并不是只是活着就会感到满足的生物,这种不满足创造出欲望,也创造出爱。正义是模糊的,正邪的边界是不断移动的,每个时代都会制造出这样一批人——他们只相信子弹打得到的东西,相信正义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8:11:00 +0800 CST  
QAQ终章被吞了QAQ只能截图了QAQ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8:11:00 +0800 CST  
沉默而死寂的大地上,新的季节似乎正在萌蘖。也许窗外的交通灯会在将来的某天重新亮起,接手它未竟的使命。也许这里会再次车水马龙。


新生的世界里充满不可知的几率,谁知道地球会再度成长为何种面目?


解语花的停机许久的手机又再度回到了过去随时满电的日子。迄今为止,这手机里只收到了一条短信:


「BSAA决定下个月公开病毒样本,真是想不通……你说这种疫情还会不会再次爆发?下一次的病毒肯定改良得更厉害了。毕竟每个时代都会有几个想要长生不死的老傻瓜嘛。」


发信人是霍秀秀,她也随所在的组织BSAA参加了最终战役。解语花还没回短信。这样的灾难会不会再来一次,谁知道呢。


人类将地球改造成了古怪的地方。人性在这里发展的最完备,也最粗野;文明在这里创造奇迹,文明人几乎退回去变成野蛮。人类并不是只是活着就会感到满足的生物,这种不满足创造出欲望,也创造出爱。正义是模糊的,正邪的边界是不断移动的,每个时代都会制造出这样一批人——他们只相信子弹打得到的东西,相信正义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


可是在这些确凿的事实对面,总有人高举着自己的正义奋力战斗,他们的振臂高呼让人难以相信人类真的会葬送在自己手里。


原本被认为存活率最低的女性和未成年人,实际幸存率却是男性的1.7倍。那些为了保护女性和儿童而死去的人,大概会为这个数据感到自豪吧。无论如何,这至少证明在这场由最恶劣的人性制造出的灾难中,人性尚未销声匿迹。在时代需要英雄的时候,总有人会站出来挡在弱者身前。


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糕的时代。这就是每个时代。解语花看着窗外从破败高楼的窗户间射出光芒的朝阳,想起了那个曾经说过「历史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桥段」的人。


东五区,清晨6:35。东阿拉伯海,海平面下60米。


CL号启示录级核潜艇,在经历了4个月的全面检修后,如今在亚热带的海水中安稳地潜航着。母舰内充满了平静有序的忙碌,灾后工作的部分担子落在他们肩上。


即使在安全无虞的全球大环境下,母舰内也永远不缺少战斗。舰层电玩室的某台电玩机前,阿宁和张海杏操纵的人物缠斗在一起,BO3打了一场又一场,谁也不服谁。不到半小时后,指挥舱就收到了「SRT战术动员会议未能按时举行」的报告。


「两个小娘们又玩脱了,战动会都他妈不开。」吴三省狠狠抽了口烟骂道。


陈文锦并不搭腔,只是抱了一垒厚厚的打印材料压在吴三省桌上:


「舰舱内不许吸烟。你也别晃膀子了,没完成的事还多着呢。普查数据出来你看看……」


他们获得了FDA和国家粮库供给的粮食,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他们要为新的时代接生。


母舰正驶过世界上最美丽的海面之一的下方。而在海平面上,灼目得像是喷射出火光的血色日轮跃然海面。在亘古燃烧的恒星的注目下,地球大概只是一颗初生的星球,还包裹着羊膜连接着脐带,跌跌撞撞地摸索自己的轨道。


天的最边际泛着远远的青灰,褪色的月轮像病人身上的白癍,在越来越灼目的阳光下急遽地失去轮廓。


好在最黑暗的黎明已经过去,夜晚被充满现实意味的白昼挤占。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




And God shall wipe away all tears from their eyes; and there shall be no more death, neither sorrow, nor crying, neither shall there be any more pain: for the former things are passed away.


(Revelation 21:4)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启示录二十一章4节)


-正文完-




完结啦!


十二万分衷心感谢各位的长久陪伴!请期待本子和番外!(深鞠躬)


印量调查http://www.sojump.com/jq/5235507.aspx


-子竹-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8:23:00 +0800 CST  
完结撒花(o゜▽゜)o☆ 子竹大大我爱你(●;◡;●)ノ♥ 本子还会有番外的qwqqq
对不起这么晚才发qwqq因为当时被禁网了qwqq 果然我不是一个好楼主qwqq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6 18:25:00 +0800 CST  
对了qwqq子竹大大说本子开售的时候前50有特典哦qwqq 是哥嫂的便利贴qwqq

楼主 冰雪lovewyf  发布于 2015-09-17 18:24:00 +0800 CST  

楼主:冰雪lovewyf

字数:276399

发表时间:2015-06-07 21: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9:12:11 +0800 CST

评论数:286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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