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王盟最近发现个颇有趣的现象。
他家公子一到傍晚时分，必然开溜，对所去之处皆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逼得急了，这小孩就憋红脸，死咬住有事要办，拒不开口。
王盟明白他家公子是个有分寸，识大体的主儿，也不迫他，嘱咐一句注意身体，就由着他去了。


“小哥，疼••”
“忍一下。”
“唔，小哥，那里，唔•••”
“乖，马上就好。”
“啊，唔•••”
“再忍一下。”


还要忍多久啊~
吴邪皱了张包子脸，心里小小地抱怨。
他双腿打开，亵裤被褪至脚踝处，白生生的小腿被男人抓在左手掌心，不容闪躲。
男人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右手扣住他的膝盖，指尖上是淡粉色的膏药，不轻不重地涂抹在略显青白的关节处。
每一次指尖的移动都让吴邪倒吸一口冷气，小脸白上一分。
等到膏药涂抹得分毫不差了，男人才放开手，帮吴邪穿上亵裤，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吴邪白皙的肤，引起怕痒的小兽一阵战栗，墨色的眸里满是沉沉的阴翳。

“小哥，你懂得真多~”按摩祛瘀之法也懂~
药一上好，吴邪立即忘了疼，蹦跶地在张起灵身边叫得欢。
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想学什么学不会？
张起灵一脸淡漠，摸了摸吴邪的发顶，将来自小兽的赞美照单全收。

蹦跶得够了，吴邪就着温泉边地青石坐下，毫不在意深棕色的发尾坠入了水间，打着小小的旋儿，口里还问道：“小哥，你知道吗？西靡的郡主要嫁到巨野来了。”
将那一缕发丝从水间捞出，摊在手心，用真力烘干，张起灵默默的点点头。
“小哥•••”吴邪咬住下唇，看着张起灵沉默的样子，有些后悔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心里素来很有好感的美人君了。
再怎么淡漠，不染尘嚣的人听到有女人要与自己分享同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心里怕也是不好受的吧•••


张起灵早就不动声色地搞清楚吴邪对自己身份的猜测。
此时窥见这只小兽一脸纠结的样子，心中不禁暗笑，但仍是端着出尘冷清的模样，欲引起吴邪心里的怜惜。
果不其然，吴邪包子脸皱得更起劲了。

吴邪怕张起灵心里憋闷，只得没话找话说，天南地北的跟他扯起来，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当今麒帝 张起灵身上。

“大凡明君，都是善度人心，肚子里七八个拐的人。这张起灵却是不同。”吴邪评价道。
张起灵一挑眉，问道：“为何有此一说？”
张起灵素来都是倾听的一方，甚少开口。他这一问立刻激起了吴邪心里欲在美人面前表现的心思。
吴邪猫儿眼一眯，清了清嗓，就此开说。

十七


“何为治国之道？讲究平衡二字。”
“明君治国之道可分两种。心思机敏之辈，大权中揽；心胸开阔之辈，放权两家。”
“张起灵十二岁平内乱，十五岁定朝纲，说他不是心思机敏之辈，有谁信？”
“可就这么个心思机敏的人，竟然权分两家，任由辅王苏墨把持朝政。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即便是白手起家时的刎颈之交也不带这么全盘信任的吧~”
“所以呢~”吴邪拖长了语调，猫儿眼亮晶晶地可爱，“有两个可能，一是张起灵早就被苏墨控制在掌心，是个做不了主的傀儡。而苏墨也因为种种说不出的原因，不能登上帝位，只能权分两家，保持平衡。”

“还有一种可能呢？”张起灵神色不明地望着吴邪，问道。
“其实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呢~”吴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一字一句道：

“他 本 就 无 意 天 下 ！”

张起灵的指尖刺入掌心，面上淡然又问道：“这么说，你相信第一种？”
“怎么可能！”吴邪不可置信地圆睁了双眼，“就当今麒帝那气势，那气场，怎么可能被苏墨所迫？怎会有那样凛然不可直视的傀儡？”

张起灵偏过头，他本就生得天人之姿，眉眼如画，作此般几乎可称诱惑的神态极是撩人。
“你作何解？”
“呵呵••就是我一人臆断，不可当真。真实的情况怕是其中牵扯到什么陈年旧案，利益相关吧。”吴邪撇撇撇嘴，对这种权力之争极为不屑。

“这些可是大逆不道之话。你就这么和我说了，就不怕我告发？”
张起灵敛了眸，唇角似弯非弯，神态似笑非笑。
“小哥不会拍我的！”吴邪截口道。
稚气的将鼻尖皱起，吴邪一派信心满满的样子，十足的像个小狐狸。

“你••••”张起灵望着一派天真的吴邪难言地蹙起眉，随即平下眉间褶皱，末了竟笑起来。
极浅极淡的笑，几不可见，水汽氤氲间更是模糊得叫人望不真切。
可吴邪就是觉得他的小哥此时是极快慰的，那笑意是直达眼底的。

“好个‘无意天下’啊。。。”张起灵直起身，衣衫猎猎，漆发在夜风中飘扬不定。
吴邪醉心在那个笑里，目送他家小哥背影消散在夜色中。

辅王府

苏墨望着宫中加急送来的急件，蹙起眉，随即吃吃笑起来：
“没想到这个家伙也有动凡心的时候••••”

江南精制的素白宣纸上是用狂草大书的四字：
“他 ，我 要 了 ！

十八

修长的十指扣着饱饮鲜血的凶器，白皙的肤色衬着黝黑的刀面竟是极好看的，危险得叫人心生钦慕。
张起灵用指节扣着古刀的刀面，口里道：“屠城，今日，我动心了呢。。。”
瓮声瓮气的回答从刀中传出，依稀是清亮的音色，却被不知什么材质的刀身隔成了恍惚的音节：
“如此，甚好。”
男人仰起了头，漆色的发从脊背泻下，淡色的唇开合，却是没发出声音。
若仔细观察，那你就发现，不断重复呢喃只有那么两字：
“吴邪，吴邪，吴邪，吴邪••••”

吴国小公子最近有些郁闷，即使王盟将他的布置不折不扣地完成，即使小花不时找他游山玩水，他的心情依旧好不起来。
他的美人君，他的神秘小哥，不见啦~
吴邪默默地抠墙角，画圈圈，种蘑菇，直把别院弄了个乌烟瘴气。

摸摸竹马的柔软发顶，解语花笑得温柔：“小邪，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没有•••”吴邪默默拔草皮。
这小孩不挺精明的吗？怎么这么不会伪装情绪？
不过••••解语花笑眯了双桃花眼，就是这样的小邪很可爱啊~

花开两枝，各表一头。
幽暗深邃的洞穴里，一袭玄色的男人注视着置于案上的青铜古镜，口中不住念着晦涩的古语。
一道强光闪过，本来布满青灰色锈斑的镜面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平滑，光可鉴人。
但诡异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镜上显示出来的内容。
镜面所对的男子在镜上显示出的，不是美如谪仙的样貌，而是一只直让人望着就不由自主屏息的异兽。
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
深色的鳞甲细看之下布满了精美的纹路，只是那内容让人毛骨悚然，竟是阿鼻地狱，罗刹血海！

男人淡漠的咬破指尖，一滴艳红的鲜血流下，滴于古镜之上，又迅速隐去。
一道暗芒闪过，古镜细微的震了震，雕饰着云海纹路的下端显示出古篆，赫然是“显灵镜”三字。

“小邪，真期待你的真身是什么啊•••”
男人将古镜收于怀中，唇角掠起一个不经意的弧度。

正与解语花游湖的某小只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尖，吴邪扯着解语花的袖子，央道：“小花，我们回去吧~好冷啊~”
细致的拉紧吴邪的颈口，解语花点点头，示意手下将船开回渡口。
吴邪顿时笑眯了双猫儿眼。
本来嘛，要论水上风情，天下间怎会有比得上江南水乡的~
早些回去，还可以到温泉边等他的美人君~
吴邪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忽视了解语花望着他的神情。
所以，小邪，你心里有人了吗•••••
解语花粉色的唇角上勾，端的是将水光潋滟的湖上风光比下去的诱人风情。
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手的！
我，一定会，抓紧手中的光！

十九

吴邪无聊的坐在温泉边地青石上，白生生的脚丫伸入温泉里，“啪啪”地打着水花。
依旧是水汽氤氲，白气缭绕的场景，可吴邪却觉得索然无味。
果然，小哥不在，这片温泉就失去了吸引力了吗••••

吴邪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吴邪，这里是巨野！
这不是让你风花雪月的地方！
而且，小哥是什么身份？张起灵的男妃！
即便是不受宠，随意置于一处的玩宠，也不是你吴邪可以染指的存在！

吴邪垂下了头，唇角紧紧的抿着，纤白的指尖抠着青石棱角，指甲盖上都失了血色，惨白的可怜。
最重要的一点是，小哥对你吴邪有意吗？
那般不染喧嚣，淡漠出尘的小哥其实你可肖想的人？
你吴邪在他眼中不过是排解深宫寂寞的朋友而已••••
或许，连朋友也算不上••••

是了，小哥素来是寡淡的，不苟言笑的。
唯一见过的惊艳笑意还是在谈及张起灵的时候。
难不成小哥喜欢的是张起灵？！
十三岁便平内乱，十五岁就定朝纲的张起灵是你小小吴国质子比得上的？
小哥喜欢上张起灵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不然以他的姿容气质，又何须进宫，在这埋藏太多深闺幽怨的禁宫内生活？

越想，吴邪的精神就越低落，小脑袋都快垂进温泉里了。

吴国国运堪忧，自己小小质子在巨野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小花，和自己所完成的仅有的布置。
即便小哥对自己有意，自己能在巨野护住他，给他安稳的生活吗？
这般孱弱的自己，当真是值得小哥托付终身的人？

吴邪苦涩揪紧自己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越绕越紧。
是不是要趁沉迷未深的时候，及早抽身？
可是，我，舍不得啊•••

张起灵回到与那只小兽相约的温泉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那素来生气蓬勃的小兽毫无朝气地坐在青石上。
白皙的肤在月色照映下，竟是叫人心疼的惨白，隐隐透着青紫。
指尖一缕深褐发丝，割破皮肤般的缠紧，似乎马上就要见血了。

呼吸一窒，张起灵只觉得心房处一阵阵发麻发酸，似是有什么液体要喷涌出来般的发涨。
心疼之余，张起灵发现自己竟是有一丝雀跃的。
他，是为了我，伤神的吗•••

二十

“吴邪•••”
张起灵觉得自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带着丝丝的情意。
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张起灵尽量保持他平时清冷的音色，缓声道：“吴邪，我回来了。”

“小哥！”本来垂着首的小家伙一下子抬起头，亮晶晶地猫儿眼即便在夜色中也清晰可见。
“我回来了•••”即便想保持素来在吴邪面前的淡漠，张起灵的声音仍然柔软了不止一筹。

如果是平时，吴邪早就因为他的小哥对他的温柔欢呼雀跃，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只是可惜，在吴邪仔细思考过他和张起灵的种种后，他实在没什么心思来开心。

吴邪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冲张起灵点点头，驯良地叫了一声：“小哥，你回来啦~”

张起灵虽然从未有过爱恋的经验，但凭借本能，他也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也许吴邪是不满自己不打个招呼就玩失踪•••
张起灵放低姿态，俯身坐在吴邪身边的青石上，解释道：“我有些事要办，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吴邪打断了，吴邪苍白了脸颊，道：“小哥，我知道你有事，你不用向我解释的。”
顿了顿，吴邪艰难又道：“小哥，你有事，我，我也有事。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张起灵墨眸顿时缩紧，一跳妖异的血红竖线从瞳孔中浮现，又迅速隐没。

“你，是在生我气吗？”张起灵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冷很硬，是能将人冻僵的极地冰寒。
“不是。”吴邪低下头，不敢看他的小哥的眼睛，“我是吴国质子。虽然住在后宫别院，但毕竟不是巨野所属。和，后宫之眷相交过密不是好事•••”

张起灵本来已将手探入怀中，指尖已触到古镜边缘。
他本意是想将显灵镜送给吴邪，作为赔礼的。
但看见吴邪低着头，不愿和他对视的样子，一阵无名火起，张起灵愣生生将手从怀里抽离，冷声道：
“随你吧。”

吴邪猛的抬起头，望着张起灵。
也怪张起灵平时一向表情寡少，他这般生闷气下，表情变换也不多。
吴邪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张起灵对自己不屑一顾。

“那，小哥，我走了•••”
吴邪慢吞吞地直起身，向温泉外围走去。
他走得慢，无非是想张起灵留他一留，可是这个闷油瓶就是不开窍，死抿紧了唇，不说话。

吴邪越加委屈憋闷，猫儿眼都不是清澈的琥珀色了，直呈浑浊的坠色。
指尖绕着的发丝卷的更起劲，血色从肤下升起，在一用力，皮肤就要破了。

张起灵看着心疼。
默不作声的快步走过去，将怀里的显灵镜递给吴邪，顺势松下吴邪指尖的发丝，冷声道：
“送你的。”

吴邪被张起灵这个动作弄得愣住，任由对方削长的指节握上自己的手指，将那一缕发丝抽离。
他知道，张起灵是素来凉薄的，因此从未指望他能有这般体贴的动作。

张起灵将那缕发丝抽下，忍不住捏捏对方那小孩子般有点肉肉的手掌，不动声色地就准备放下。
不料，吴邪却是将他的手指握紧在了手心。

那个还不到自己的胸口的小小身体揽住自己的腰，张起灵错愕地看着吴邪努力想用男子拥抱情人的方式拥抱自己，将他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入自己的怀里。

“小哥，我 喜 欢 你！”

张起灵素来清明的脑子此时成了一团浆糊。
很好，告白了。
只是，是不是有什么不大对劲？

二十一


张起灵任由吴邪抱着，骨节修长的双手一时间竟不知该放在哪儿。
末了，张起灵小心翼翼地将右手手掌置在吴邪毛绒绒的小脑袋上，左手轻轻地揽住了吴邪纤细的腰肢。

“小哥，我，我知道我不好，配不上你。可是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吴邪头埋在张起灵怀里，清亮的音色中带着丝丝的颤儿，格外的招人疼。
这傻孩子•••
张起灵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忍着心里将自己淹没的巨大快慰，将小家伙往怀里带，用力的抱住。
“吴邪，我，也喜欢你•••”

张起灵痛恨起自己的寡言来，他应该抱着这个小家伙，把天下间所有的甜蜜情话都灌进小家伙的小脑袋里，可是，此刻，他所能说的，只有那一句：
“吴邪，我喜欢你•••”

吴邪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的发带在先前的拥抱中被蹭掉了，一头深褐色的细软发丝披在肩上，一缕不听话的发丝还翘起来，稚气得只想叫人揉一揉，疼一疼。
猫儿眼带着水，吴邪怯怯地问：“小哥，你能再说一遍吗？”

张起灵无语了•••

以吻缄口。
唇舌纠缠的刹那，张起灵一反被动，灵巧的舌尖叩开对方紧闭的牙扉，伸入湿热的秘境，用力索取着。
来不及吞咽的津液从胶合的唇瓣间流下，顺着下颌的弧线滴落，在月色中耀起yin靡的光泽。
吴邪小小的呜咽着，青涩地用舌尖与在自己口中肆虐的灵蛇缠绵。

张起灵眸色暗沉，血红色竖线再一次浮现，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么快就消失，相反的，血色在眸子中扩散，直要把整个瞳孔溢满。
吴邪偷偷睁了眼，发现了这骇人的场景，拥抱着他的男人，瞳里满是血腥的猩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异兽，无比危险。
早知道他的小哥不同于常人，吴邪只是小小的瑟缩了一下，就更努力的用自己生涩的技巧取悦男人。
没关系，只要是你，怎样都无所谓••••

张起灵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只是发现了怀里的小东西突然睁大了眼，更加热情起来。
“接吻的时候，闭上眼比较好••”暂时性地分开纠缠在一起的双唇，张起灵气息不稳地说。
用手覆在吴邪的猫儿眼上，感觉对方纤长的睫羽不老实的扫过掌心，张起灵低沉的笑起来。丝滑般的低沉嗓音如同蜂蜜溶解在温水中般，说不出的惑人。
“吴邪，我喜欢你呐••••”
尾音消失在了再一次胶合的唇齿间，张起灵怎么都吻不够般地咬着吴邪的淡色唇瓣，低低的呢喃。


吴邪透过张起灵的指缝，望着男人俊美如神祗般的容颜。
水红的眼眶沁出了泪，吴邪唇角掠起细小的弧度。
巨野的春终是来了呢••••

温泉边的一枝红杏，似是迫不及待般，绽出了巨野的第一抹艳色。

天聿五十一年，西靡郡主陈宁启程，和亲之队直抵巨野。

二十二

最近麒帝君上的心情很好，有什么搞砸了的事儿快点向上禀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是一个在巨野朝堂上流传甚广的消息，极具真实性，主要体现在，工部尚书遗漏了西靡和亲郡主陈宁，即将入住还未开工的宁洛阁图纸，也只得到了一句：“下次不可”的评价。

“云彩大人，您知道君上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吗？这，这好的我心里怪寒颤的。”王胖子逮了个机会，截住张起灵的女官 云彩问道。
“下官怎么知道。君上自有他的道理。”云彩抿起唇，眸里闪过暗淡，怨毒之色。
云彩生得是极好看的，这般暗淡的神色在她身上显出几分惹人怜惜的风情来。
王胖子对这云彩素来有好感，见她这般失神的样子，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哈哈”两声，就走了。

“将军，您说君上怎么心情那么好？可打探到消息了？”黑虎（还有人记得他吗•••）凑上前，问道。
“怕是有位美人得宠喽。”王胖子一撇嘴，云彩一颗心都在麒帝君上身上，这般神采是个人都猜出来了。
算了，谁叫胖爷这身神膘没姑娘怜呢•••
“走，黑虎。陪胖爷我喝酒去！”

“小哥~”吴邪撒欢的跑过去，一把揽住闭目沉思的某人的腰。
他生得年幼，这般男子气概十足的动作配着他犹带两分婴儿肥的脸颊，除了叫人生出好笑的思趣外，再无其他。
“吴邪。”墨眸微启，张起灵轻勾嘴角，一个小小的弧度就让吴邪看傻了眼。
我家小哥太好看了~~~不愧是我媳妇儿~~
吴邪荡漾着小心肝，没边没际的瞎想。

张起灵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吴邪的想象力，这小孩的联想能力真不是盖的。
莫须有地纠结不存在的问题也就罢了，他是真的没看出来谁是为上之人吗？
还是我这皮囊生得真的有那么女气？
张起灵不无挫败地想。
也罢，让这小孩得意一会儿吧。
反正••••
有些问题，是要靠实力解决的•••••

“今日晚了。”张起灵淡漠道。
“小花拉着我看城西店铺的账簿嘛~”吴邪连忙解释，他的小哥其实挺粘人的。
“•••••”
吴邪红着耳根，吻在张起灵脸颊上，这才让张起灵挑起眉，心情好上几分。

他的小孩挺有能力的。
不过三月之数，就将城西商铺全部吃下。
这是吴国出身的人特有的能力吗？商业奇才？
不过，这很好。
陪在他张起灵身侧的，必是能和他并肩的存在！

拉过吴邪，在吴邪淡色的唇上印上一个肆虐的吻，张起灵眯起眸。
话说，西靡郡主要和亲了呀•••
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告诉他的小孩，他的真实身份呢••••
他的小孩会不会生气呢••••

不经意间用力过度，吴邪吃痛，抿了抿泛出血色的唇，抱怨的看了眼张起灵。
瞥见张起灵看似平淡无波，实则忧绪暗缠的表情，吴邪伸出舌尖，撒娇般地舔了舔张起灵鼻尖。
他的小哥在忧虑什么？
关于他真实身份吗？
他又不是傻的，私下里查过“何协”这个身份，那般姿容怎么是他风华绝代的小哥？
不过，没关系，他只要知道，他喜欢的，是这个他抱着，有宠着他的小哥就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此便可。

二十三
嫩如葱管的指节扣着素色的绢帕，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洗着光可鉴人的紫檀家具。本可假手于人的工作，女子偏生要自己动手。
女子柳眉轻蹙，眼角含怨，盯着闭目养神的男人，默默不语。
今晚的第六次了。
素来鲜少表情的男人唇角掠起细微的弧度，端的是温柔缱眷。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让这凉薄的帝王失了心，拾了爱？
到底是谁让男人眼中的冰寒散去，溢出温暖？
云彩更想问的，是：那人，为什么不是我！？
入宫七载，她有四次机会出宫，她都放弃了。
无他，皆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巨野之主，张起灵！
他人都言，张起灵容貌丑陋，因此以面具遮掩。只有她知道，那诡谲的麒麟面具下，是何等的天人之姿！
可她也明白，男人的性子有何等的寡薄。
没关系，她可以忍耐。
她可爱妍媚，青春年少，又是男人的贴身女官，她有什么理由不与男人共谱恋曲？
但，自那个夜晚过后，云彩知道，不可能了。
男人不是没有后宫佳丽，也不是没有卧在某一美人软床之上，发泄欲望。
但男人从未与任何一个嫔妃唇齿纠缠，在身上留下痕迹。
那一晚，云彩瞧得分明。
男人淡色的薄唇上是明显的齿印，犹带三分红润。
一瞬间，心凉了。
张起灵是当真陷了进去，无力自拔，又乐在其中。
“君上，您可要歇息？”云彩低下头，恭敬地问道。
男人眼也不睁，冷淡地摇摇头。
“君上，您可要侍寝之人？”云彩咬着色彩艳丽的下唇，又问道。
有了吴邪，他还要什么侍寝之人？
只是那只淘得惹人怜的小兽如今才十五周岁，只有等他长大才得享用这点真是…
真是，甜蜜而又痛苦的折磨啊…
张起灵想到吴邪，心情顿时好了不止一筹。原本嫌聒噪的女官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又是冷淡地摇摇头。
云彩跟着张起灵也有五六年了，知晓男人现在的心情不错。
或许云彩你的命运可一宿改写，云彩对自己说道。
女子大着胆子上前一步，纤指勾上宫装的暗扣，柔声道：“君上，您若是无相伴佳人，云彩愿意陪君身侧。”
不待张起灵回答，云彩已拉下了衣裳，莹白的少女身躯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初春微冷的空气里。
张起灵挑起了眉。
他从宽大的御座上直起身，墨色的沉眸里尽是看不清的神色。
云彩微微颤抖着。
她等着男人将她拥入宽广的怀抱，在她的耳畔絮语。
等待她的，许是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欢爱。
自荐枕袭这般的事她都做了。此刻，她已赌上了所有。
“相伴之人？”男人抬起眸，一声冷哼自唇角溢出，“你也配？”
错身而过的刹那，云彩看清了男人的神色。
尽是鄙夷，不屑…

二十四
云彩之事很快就被张起灵忘在脑后，他甚至没有要求内侍监调换女官。于他，云彩只不过是他生活中再乏味不过的一道小菜，真正重要的，是吴邪。
他明白吴邪脾气虽看上去软，实则外柔内刚，再执拗不过。如果因为身份一事生了气，等待他的恐怕是漫长的冷战期。
张起灵不惧痛楚，不畏险恶，唯一怕的，就只有吴邪对他失去好感这一事而已。
“真是稀客。我倒是不曾想，麒帝君上有踏入我辅王府的一天～”说话间没个正经的，正是巨野辅王苏墨。
“我有事问你。”张起灵不理苏墨的油腔滑调，开门见山道。
苏墨被他一噎，唇角自栩风流的弧度一僵。
张起灵将整件事和盘托出，没有一丝隐瞒。对苏墨这么个狡猾成精的，他没有隐瞒的必要。
“啧，真是够狗血～”苏墨展开折扇，摇了又摇，“我说，麒帝君上 ，你是不是忘了我对吴邪也有觊觎之心？”
“你没那个机会。”张起灵抿了口茶补充道，“况且，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墨狠狠地磨牙。他倒是忘了，这厮也是个狡猾成精的！
深吸口气，平复心情，苏墨折扇扇得好不痛快：“真该让吴邪看看你这样子。什么招儿都给省喽～幻想直接破灭。”
张起灵挑眉不语，仍慢悠悠地滋茶。
何必和单恋中的人争口舌？
苏墨给张起灵的意见异常简洁：告诉吴邪，直接告诉他。
难得犹豫了下，张起灵问道：“他，不会生气吗？”
“不生气？张起灵，你未免也太贪心了。”苏墨嘴角一撇，“吴邪有多倔强要我提醒你？你们这次免不了置气，吵闹。不过你只有记住一点便可。”
“说。”张起灵蹙起眉催促道。
“忍着。”
苏墨折扇舞得好不惬意，他道：“吴邪虽倔强，心肠却是极软的。你只要一如平常，做个由他打骂的闷口葫芦就行了。”
张起灵墨眸敛泽，薄唇紧抿，踌躇了半天，道：“若，吴邪不打不骂，只是冷战。又如何？”
苏墨被这只闷骚已极的闷油瓶子给气乐了。
“我怎么知道！大不了拐上1床，做他个七昏八素。”苏墨狠狠地翻个白眼。
这不失一个好办法…张起灵放下盖碗茶若有所思。
“谢了。”张起灵直起身，一抖玄色长衫，就向辅王府外掠去。
“张起灵，你这次可是认真的？”苏墨突然问道。
“是。”张起灵回答。刀削般精致的侧面线条在跃动的烛火印衬下，柔软了不止一筹。
“我再问你，麒麟，这次，你可是认真的？”苏墨低沉了嗓音问道。这次，他问的不是“张起灵”，而是“麒麟”！是那巨野全国上下奉为图腾的异兽！
“是。”不带犹疑的回答。
张起灵墨眸里血色弥漫地答道。

二十五
张起灵思忖再三，决定按照苏墨的方法来做。苏墨虽平日里没个儿正形，对感情之事却看得通透，不然，也不会…
张起灵回转思绪，琢磨着如何向吴邪开口，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与吴邪幽会的地点。
待察觉时，张起灵发现自己已熟门熟路地坐在了石凳上，静候吴邪的到来。
原来，你对我已影响至此了吗…
张起灵失笑，宠溺地看着那个向自己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影。
棕色柔软的发丝，清澈狡黠的瞳眸，可不是他的吴邪？
“小哥，我，我没迟到吧…”跑得急了，气有些喘，吴邪小脸泛着红道。
自然地用指尖抹去吴邪额上的汗珠，张起灵答得温柔：“是我来早了。”
“这就好。我还以为我迟到了呢～”吴邪亲昵地用脸颊蹭蹭张起灵的掌心，“小哥，这次找我出来有事吗？”
张起灵身体一僵，淡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
嗓音发涩，张起灵抱住他真心宠着的小兽，用颌尖蹭着吴邪的发顶道：“小邪，我，其实对你撒过谎。你，原谅我好吗？”
吴邪有些慌，他的小哥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何时这般无措过？
吴邪心里一阵甜蜜，一阵酸涩。
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如此在意的吗？
吴邪回抱住张起灵，他生得矮，只能堪堪搂住张起灵的腰。
踮起脚尖，吴邪向上蹭了些许，糯糯应道：好。
吴邪由着张起灵抱住自己，小脑袋努力抬高，蹭至张起灵肩头的位置，道：“小哥，你可是打算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张起灵一惊，随即释然。
那么聪慧的吴邪岂会不知自己用的是假名？只是，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小哥，你，可是麒帝身边的影卫？”吴邪突然问道。
张起灵心中苦笑。
又来了，他的小兽的奇思妙想。只是这次，吴邪猜得过分保守了。
吴邪见张起灵不答，只得自顾自地说道：“小哥那么厉害，又可出入禁宫。小哥，你是影卫对吧～”
吴邪早已了打定主意。
影卫又如何？
破了吴国的，是那杀千刀的张起灵，与他的小哥无关。
即便小哥是张起灵的手下，他亦不会在意。
相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与立场无由…
张起灵喉间一阵阵地发涩，他听见吴邪用再包容不过的语气呢喃着体谅的话句。
“小哥喜欢我，我喜欢小哥就好。”
“小哥仍要效忠张起灵也无妨。那是小哥的事。”
“如有一日，巨野与吴国刀剑相向，我的剑锋绝不会对向小哥。”
“小哥，我喜欢的，只是你而已•••”
再也忍不住，张起灵吻住那不断开阖着的唇瓣。
直到吴邪无力地纠着衣摆，呜咽出声时，张起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吴邪，吾名为，张起灵…”

二十六
张起灵紧紧抱住了吴邪，不让已然僵硬的小兽有挣脱的机会。
讨好般地亲吻着吴邪冰冷的面颊，张起灵絮絮地说着：“你答应我不会生气的，你说你会原谅我的，你…”
巨野之君？麒帝君上？
恍惚间如步入了荒唐的梦境，吴邪拉紧了张起灵的衣摆，道：“小哥，你骗我的，对不对？什么张起灵啊，都是玩笑，对不对？”
良久的沉默。
张起灵一下子失了言语的能力，只能把小兽更深地锁进怀里，更用力地拥抱着。
吴邪没有挣扎，没有叫骂。他甚至，没有动…
如同呆傻的木偶失了神智般，吴邪任由男人在自己脸颊上肆意流连。
过了半晌，吴邪终于有了动作。
轻巧地曲了曲指，冷漠地眨了眨眼，吴邪撑在男人的肩头，用细微而不容抗拒的力量，将男人的怀抱推离。
“吴邪参见麒帝君上。”任谁都无法挑出错来的完美礼节。
吴邪恭顺地俯下..身，睫羽垂下，遮住了琥珀色的瞳仁。
张起灵微启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素来寡薄的男人僵住了身子，不知做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弯腰，曲膝，垂首，无力阻止。
“小邪…”终于发出了声，却干哑得吓人。
“若君上无事，吴邪就先告退了。”吴邪敛着眸，嗓音清冽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

张起灵突然想起了苏墨出的馊主意“拐到床上去。做他个七昏八素”。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留住你了？
不及多想，身体快于头脑。
张起灵猛得将吴邪扑倒在地，急切地吻了上去
。
张起灵吻得是那么急，以至于齿嗑上了唇，淡淡的血腥气弥漫。
吴邪没有拒绝。
他甚至顺从地任由男人解下他的腰带，接受男人迫切焦灼的抚弄。
“原来君上好男风，可惜了西靡郡主陈宁呢。传闻中，那可是不多见的美人。”吴邪从容地说着。
原本埋首在吴邪胸前，啃咬着绯色乳珠的男人惊喜地抬头：“小邪，你在吃醋，是也不是？”
“君上说笑了。吴邪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吴邪笑着答。
淡色的唇瓣拉扯成流畅的弧度，猫儿眼眯着，眼角是细小的笑纹，如人偶般精致无瑕。
这般惹人疼的笑硬是让男人吓得停止了动作。
张起灵有预感。
若他再不停手，那完美如人偶的笑靥会永远成为吴邪面对他的表，疏离而无生气。
若他再不停手，吴邪与他的关系就真的分崩离析，不复鲜艳颜色。
张起灵散着衣袍，跌坐在地上。
吴邪走了。
走时，连一次回眸都不屑施舍给他…

二十七
吴邪默默地走着。
素色的衣被扯开了，露出大片的白晰肌肤，其上，是暧昧咬噬的鲜明痕迹。
别院宫人不少，平日里见着那好脾气的吴国公子，凑上去打招呼的不在少数。
只是今日，却无一人胆敢这样做。
那素来笑得狡黠的孩子面无表情，纤白的指尖扣入掌心，猩红不住地从肤上滑落，滴在青石路砖上。
沉青，配着鲜红，竟是诡谲的美感，叫人移不开眼。
一路走来，一路绯色，吴邪的掌心早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伤口处泛着死气的惨白。
“公子！”一迭声跑着应着的是王盟。
他接到消息，从城西赶回来时已经晚了。
眼见着他家公子失魂落魄地走走行行，王盟心里疼得不行。
单膝跪在地上，王盟拉住吴邪的衣摆，不让吴邪多走。
吴邪木着脸，也不挣扎，由着王盟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紧锁的十指。
一看之下，王盟险些掉下泪来。
他家公子何时遭过这样的罪？
“公子，我们回别院，我们回去包扎伤口，好吗？”王盟问得轻缓，生怕刺激到他家已然浑厄的公子。
吴邪不答。
猫儿眼敛着，依稀可见浊色的瞳仁。
就在王盟快要失去希望，准备下狠心敲晕吴邪的时候，吴邪说话了。
“回？”唇角拉扯成讥讽的弧度，吴邪笑得柔和，说得清晰，“回不去了…”
温热的方巾擦过少年略显稚嫩的躯体，王盟咬着下唇，含着泪，替吴邪擦洗身体。
当拭过那些斑驳咬痕的时候，王盟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含着的泪落了下来。
“够了！”低沉的话语来自绯衣似血的男子，解语花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走至床边，将吴邪敞开的衣襟拉拢。
抱住昏迷中的少年，解语花心疼地摩娑少年的脸颊，动作却是无比轻柔的，生怕伤到吴邪分毫。
这是他念了想了整整十年的珍宝。
他按兵不动，不敢逾矩，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得太深！
让吴邪默默习惯自己的存在，让吴邪不知不觉中依赖上自己。这无疑是最笨的方法，但也同样是最温和的方法。
他解语花为吴邪压抑良多，竟还是让不知姓名的人伤吴邪至此！
解语花，哦不，解雨臣，巨野解家家主，在这一刻，真的生气了！
“王盟，小邪最近和谁来往？”
明明是缱眷的语气，可王盟就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公子未说，王盟不知。”王盟深深低下头，不敢看向解雨臣。
“小邪未经夺嫡，心思纯良，我可以理解。”
“可你！你身为小邪近侍，竟然不明小邪近况？由着小邪胡来？”
“我问你，你平日里究竟如何自处？！”
字字锋厉，王盟只能埋着头，接受惩戒。
“小花，不关王盟的事…”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二十八
解雨臣惊喜地回过头，声音都带着颤儿。
“小，小邪，你醒了？”
吴邪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害小花你担心了，对不起啊…”
“说什么傻话。”口里责怪着，解雨臣面上却是带着喜意的。
不管怎样，总算是清醒了。
见吴邪挣扎着要直起身，解雨臣忙凑过去，想要扶住身体还虚弱着的某人。
不料，吴邪挥开了他伸过去，用以借力的手。
被层层纱布包裹着的手掌撑在床榻之上，鲜艳的红慢慢泛将出来，沾染着华艳锦被。
吴邪皱起眉，偏过头，欲直起身子。
不甚强壮的纤细手臂似不堪重负般微微发抖，但它确实撑起了吴邪的身躯，哪怕是极勉强的。
“王盟，你过来。”
听见吴邪的召唤，王盟急忙走至榻边，但仍然埋着头，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丧。
“王盟，你且记住。你不是我的奴cai，你是堂堂吴国王氏一脉的继承人！”
“随我来巨野，本是我亏欠了你。你能如此照顾我，已是尽忠职守。”
“我吴邪要的，是能随我中兴国运的帮手，不是自怨自艾的懦夫。”
“王盟，抬起头！”
王盟猛地抬起头，随即“噗嗵”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盟愿为公子，为吴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冰凉带着腥甜气息的手扶起了王盟，吴邪冷声道：
“不！你是为吴国死而后已！”
“你何必那样激王盟？”解雨臣替吴邪拆下染血的纱布，换上干净的，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怪他不用心侍上。你倒好，直接讲起大道理来。现在，王盟是当真对你死心塌地了。”
解雨臣并不认为吴邪这种招揽人心的方式有何不妥。
为人天真的吴邪他喜欢，处事老练的吴邪他也喜欢。对解雨臣而言，只要是与吴邪相关的，都是好的。
“我从未置疑过王盟的忠心。”吴邪由着解雨臣替他换纱布，道：“我只是提醒他。他忠的，不是吴邪，而是吴国。”
“吴国只有你一位子嗣。忠于吴国就是忠于你，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解雨臣殷勤地替吴邪换纱布，心里有了计较，伤害吴邪的必是巨野贵胄，且是能够左右朝堂之言的人。
等一下。那人，莫不是苏墨？
解雨臣桃花眼危险地眯起来。
“小花，我累了。让我休息会儿好吗？”吴邪仰起脸，央道。
天真无邪的表情一如往昔。可解雨臣就是觉得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里多了许多内容。
虽依旧澄彻，但已从春水转为了秋潭，多了冷清的意味。
“好。有事就唤王盟，我让他在门外候着。”
“谢谢小花～”
“傻孩子…”替吴邪掖好被角，解雨臣说得宠溺。
就在解雨臣转身合门的刹那，一滴泪从吴邪眼角滑辖，隐于腮颊间。
小哥，小哥…

二十九
吴邪努力地把整个身子蜷成一团，瑟缩在锦被里。
清泪坠下，沾湿了华艳的被面。
吴邪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吴邪，你给我忍住！
吴邪，你，怎么可以哭…
国破那一日，他哭了。那是因为素来宠爱他的二叔。
笑得云淡风清的中年男子慈爱地望着他，给他成长的机会，代价是颊上狼狈的掌掴痕迹。
就在那一刻，他知晓了该如何做。
跪下，叩首，无比谦卑。
但，谦卑的是他吴邪一人！而非吴国！
跪至冻伤的双膝疼痛着，他未叫一声苦。
行至巨野，沦为质子，他未有一分怨。
无他，以一人换吴国十数年平安，他自认，值了！
但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他有苦，有怨，有泪。
人心险恶，他知；谎言交叠，他认。只是，为什么是你，小哥…
众人皆可负我，唯独只有你，不行！
我在你面前是将心挖出，抖落个干净，而你，却是语焉不详，真假参半的含糊。
无妨，我知我爱你，喜你便可。
即便，你是巨野之人，立场相对，我都能酣然接受，毫无芥蒂。你，还要我如何？
但为什么，你是张起灵呢…
张．起．灵．三字是何？
巨野之主，麒帝之尊！
张起灵三字，断他们之间种种，斩他们之间牵绊。
挥下的绝爱之刃是吴国流离失所的百姓之怨，是吴国为国牺牲的将士之忿。
这叫我，如何能受…
透明的液体顺着脸颊的弧度不断流下，间或淌入嘴角内，叫人蹙眉的苦。
吴邪无声无息地哭着，孱弱的肩膀无助地抖动，似秋日里风中枯败的叶。
“吱嘎”一声，雕花木门被推开了。
吴邪强迫自己停下战栗，紧闭双眸，装睡。
进来之人，不是王盟，就是小花。何必要他们陪自己一同伤心，为自己无奈叹息。
“小邪，小邪，你睡了吗？”是解语花妩媚好听的嗓音。
吴邪埋在锦被里，不动。
解语花又唤了几声，吴邪依旧不应。
一小段的沉默，就在吴邪以为解语花走了的时候，他听见了张起灵的呢喃。
吴邪紧咬住唇，才让自己不惊呼出声。
男人的嗓音发着涩，不复往常的醇厚低沉，语气却是缱眷的，如情人私语般惑人。
男人低低唤着的，只有两字。
他道：“吴邪…”
张起灵敛着眸，纤长睫羽下是看不清的神色。
他伸出手．欲碰触锦被外那一小撮儿褐色的发，中途却又迟疑了，只敢凌空描摩那人的轮廓。
张起灵，巨野之主，铁血帝王，在这一刻，怕了…
他怕吴邪冷漠疏离的目光，他还怕吴邪生硬有礼的对待，他更怕，吴邪亲口说出恩断义绝的话语。
他低估了吴邪对吴国的感情。
于他，巨野只是漫长生命中达到目标的工具；于吴邪，吴国却是生长哺乳的故土。
现在，隔在他们之间的，是枯骨累累，血海无涯。
若他早些知晓这些，他绝不会发动对吴国的突袭，在自己与吴邪之间横生此般枝节。
只是，若没了那场吴国惨败的战役，吴邪会到他的身边吗？
若没了那场战役，此刻，吴邪兴许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吴国公子，自己兴许还是那个高坐龙座冷心无情的帝王…
几乎是宿命般的，他们之间的羁绊与血腥金戈缠绕。
张起灵突然想起了曾经一人给自己命封：绝煞无还，冷情寡幸！
吴邪，你当真是我命里的魔障。
若我能对你冷情寡幸，我至于这么痛吗？
张起灵纠住了左侧胸膛的衣襟，五指怒结，似要撕毁布料般用力。
自吴邪将他推开的刹那始，隐秘的钝痛就未曾停过。
那是匕首直将五脏捣烂的疼痛。
若这疼，这痛能换你天真一笑该有多好…
终是受不了蛊惑，张起灵极缓极柔地执起一缕褐色发丝，置于唇边，轻吻。
吴邪，吴邪，吴邪…
张起灵反复在心里咀嚼这个名字，直想把这个名连带这个人都吞吃入腹，融入骨血。
“麒帝君上，这是何意？”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
张起灵悚然一惊，这才发现吴邪不知何时睁开了眸，眼角是泣过的水红。
心里疼得更厉害了。
张起灵唇动了动，不语。
小邪，如果是因为我，不要哭…
我不值得…

三十
是对峙。
张起灵是解语花的样貌，过长的额发笼着墨色的眸，紧抿的唇角犹如刀削般锋厉。
吴邪挑眉不语，深栗色发丝下苍白的脸颊腾起奇异的红晕。
谁都没有打破沉默的意思。吴邪是若有所思，张起灵却是无话可说。
他还能说什么？
他又能听吴邪说什么？
张起灵此刻巴不得沉默继续，如此，他便还能与吴邪暧昧下去，而不是干脆利落的一斩前缘。
最终是吴邪动了。
尤包着纱布的手掌伸出，纤白指尖拉住了张起灵玄色衣领。
吴邪猛一用力，将张起灵磕磕绊绊地拉至床榻边。
受伤的人有多大力气？那对张起灵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力量。
可张起灵不敢不顺着吴邪的力道。那裹着纱布都可隐约窥到的狰狞伤口，让张起灵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念头，只有一波强过一波的心疼。
“张起灵，你还要骗我多久？”吴邪打量着那与解语花一模一样的脸，语调不善。
知自己触到了吴邪禁忌，张起灵默不作声地取下人皮面具。
与解语花柔美五官截然不同的冷冽样貌让吴邪微微地失了神。
喉间泛起苦涩，吴邪敛下眸，不看那叫他迷醉的天人之姿。
“张起灵，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张起灵轻轻握住吴邪受伤的手掌，道：“我爱你这一点，无半分虚假。”
吴邪抬起头，笑：“可我怕了，我不敢爱你了…”
“我爱你就好…”
吴邪在上，张起灵在下。
高挺的鼻梁交错间，是混浊甜腻的呼吸。
张起灵耐心地吻着，舌尖轻巧地叩开牙扉，慢慢地蹭动着滑腻的粘膜。
当舌尖扫过吴邪上鄂时，吴邪微小地抖动了一下，瑟缩在口腔深处的小舌怕痒般地顶开张起灵愈加放肆的舌尖。
“我如何信你？”
“若你愿，我将巨野改名为吴国又何妨？”
张起灵一触到吴邪舌尖就兴奋起来，唇更启，含住吴邪的唇瓣，将吴邪整个舌尖都包裹在自己舌下。
略粗糙的味蕾蹭动着光滑的舌背，张起灵享受地眯起眼，更用力吮吸着吴邪口中的津液。
“若我要你雌伏在我身下，你可愿？”
“如你所想。”
明明是自己在上，可吴邪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强势，相反的，被他压在身下的男人犹如懒洋洋的野兽，享受得紧。
“我，唔，为上…”唇舌稍离的瞬间，吴邪道。
男人俊逸的眉峰困扰地蹙起，漆色的发散在华艳的被面上，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被情欲灼哑的低沉嗓音响起：“你确实在上，你还要如何？”
手拂过吴邪敏感的腰际，轻巧捏弄。
“你要我这样？还是…”
张起灵手大胆地向下滑去，竟隔着亵裤覆住了吴邪的分身。
“还是这样…”
不待吴邪拒绝，张起灵吻住了吴邪欲张的口。
唇舌间纠缠不住，下方被技巧挑弄。
吴邪水红的眼眶再度沁出泪来。
这闷油瓶…

也巧了，张起灵刚好一个猛ding，撞入吴邪腿间，猝不及防下，被挺翘圆润的tun夹了个正着。

低吼一声，狠命稠cha了数十下，张起灵终是在吴邪腿间泄出来。

察觉到腿间粘腻一片，吴邪羞红了脸，又拉不下面子露怯，当即骂了一句：“浑蛋。”
情事后喑哑的嗓音除了满满的撩拨，无半点威慑力。
“怎么？嫌我不够努力？”懒懒趴在快炸毛的小兽身上，看似寡情，实则恶劣的男人调笑道。
“滚！”吴邪炸毛。
张起灵怕压坏了吴邪，当即从吴邪身上翻下，侧卧在吴邪身旁道：“你要对我负责。”
“你！”吴邪耳根儿都烧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呀…
张起灵抱住别扭的情人，缓了语调道：
“你曾言我无意天下，如今，我有意的只有吴邪…”

三十一
云彩沉默着替男人换上玄色的朝服，指尖拂过小小的褶皱，她用心地一一压平。
当她替男人拉直领口，系上系带时，云彩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
一道鲜红的抓痕横陈在男人胸膛上，尾梢直达锁骨末端，显然是有人情动时，无意间抓挠上的。
是谁？究竟是谁？
云彩怨毒地抿紧了唇。咬咬牙，转身提香炉熏衣时，她往里放的不是冰魄，而是焰殳。
巨野每年只产三两七钱的香料，不是冷香，而是暖香。
这般特殊的香气，她只要闻过一次就不会忘。
我倒要看看，是谁让冷情的帝王如此痴迷？
云彩想。
一个内侍间的宦侍一溜儿地跑进殿内，在云彩耳边低语了两句。
“君上，吴国公子吴邪求见。”云彩恭声道。
“宣。”
错觉吗？男人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热忱…
云彩敛下眸，道了句“诺”，就去宣吴国公子。
那传闻中主动请降的吴国公子就是这般模样？
云彩偷眼打量着。
虽也见过，但不是在朝堂，就是在太学，哪里是她小小女官可以抬头的地方？
本以为这贪生怕死的吴国公子，必是被酒色淘空了的纨绔子弟，不料长得如此…灵秀…
虽不及麒帝君上俊美不似人间中人，但也生得讨人喜欢，直想叫人逗上一逗。
察觉到来自女官的打量，吴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如此俏丽的女官吗，张起灵…
“都退下吧。”半面麒麟面具遮颜的男人冷清道。
当即，吴邪以外所有人都垂下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就在最后一人退出殿厅的刹那，吴邪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邪…”男人念道。
唇齿缠绵，津液互渡，“啧啧”的水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分外清晰。
吴邪扯住了男人的衣角，不甘示弱地回击着，不料反被男人吮住舌尖，好一番逗弄。
“张起灵，莫忘了答应我的事。”
一吻毕，吴邪气息不稳道。
“和西靡断交罢了。我岂会忘。”张起灵摩娑着吴邪因为亲吻染上艳色的唇瓣道。
这就是吴邪答应再给张起灵一次机会的条件。
巨野与西靡断交，改与吴国修好，至于那和亲的倒霉郡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张起灵，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在用感情做一场交易，换的是吴国国运。”
“这般市侩的感情连我自己都作呕。如此，你当真不在意？”
吴邪坐在男人腿上，而男人座下却是天下权力的巅峰，绣着墨色麒麟图案的惟巨野之君方可坐之位。
“小邪…”张起灵含住吴邪在麒麟面具上游离的指尖，含糊不清道，“我，甘之若贻…”
吴邪错愕，随即浅笑。
取下男人面上尤覆的面具，光洁额头与男人的相贴合，吴邪轻轻地唤了句：“小哥…”
语调忽转，吴邪勾住张起灵衣襟问道：“那女官是怎么回事？”
鼻息互闻，四眸相对，吴邪猫儿眼眯起，端的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张起灵偏过头，一缕漆发自额角垂下，迷蒙了清明的眼。
“你说的是谁？”
“怎么，还装傻？”吴邪唇角笑意灼灼，“她身上的可是焰殳的香气。”
张起灵挑眉。
吴邪勾着张起灵衣襟，纤白食指缠着玄色系带，又道：“熏衣这般小事何需她一五品女官做？她的用心要我提醒你？”
忿忿一口咬在张起灵俊挺的鼻梁上，留下一个月牙壮的牙印，吴邪笑眯眯道：“你这张蛊惑人心的脸还是少见人的好。”
小邪这般是在吃醋？
张起灵压住吴邪柔韧的腰，将吴邪按向自己怀里。
隐约带笑的嗓音在吴邪小脑袋上方响起。
“小邪，你想多了…”
也不挣扎，吴邪在张起灵怀里推出个舒适的窝，蹭蹭张起灵修长的脖颈道：“你且记住，你送上门的，我抓住了，就不会放手。”
“好。”
张起灵缓缓揉弄着吴邪腰臀处，眸色暗沉了一片。
小邪，你许我的，永不放手。
从此，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都会握着你的手，永不分离！
心里是波涛汹涌的一片，面上却是沉寂平静的淡然，唯有锁紧了吴邪腰支的臂膀透露出些微心思。
“小邪，显灵镜你可带来了？”
吴邪从怀中摸索出一物，赫然是在之前张起灵送他的青铜古镜。

三十二
那是云海纹路的古镜，青铜质地的镜面上光滑一片，无半丝瑕疵。
吴邪注视着镜中那朦胧的影像，兴味地上挑了唇角。
“小邪，可看出什么了？”张起灵问。
“真是有趣。”吴邪曲起食指，轻扣在古镜上道：“青铜为料，可追溯至洪荒年代。云海纹路，大抵是三皇时期【伏羲，女娲，神农】。但跨越数万年，此镜竟还可保持光亮如新，当真是不易啊…”
挑了一边眉，吴邪凑近张起灵耳畔道：“小哥，你莫不是淘了个西贝货？”
热气呼进敏感的耳廓，揉按着吴邪腰臀处的手掌登时一紧。
男人叹息般道：“小邪，别挑战我的忍耐力…”
言毕，手指灵巧已极地滑入吴邪衣襟内，若有若无地滑扫过吴邪臀缝间幽地。
小兽一僵，仗着男人“束发前不开吃”的诺言而随兴挑逗的动作顿时一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哥，你要毁诺不成？”
我什么时候给了这小孩，我是君子的错觉？
张起灵紧抿了唇，不语。
见男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吴邪微放下心。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他的小哥绝不是可压在身下，肆意怜爱的主儿。不过也难说，到了束发之龄，指不定他就武艺大涨 ，可以将张起灵迫于下方呢～
这小孩美滋滋地瞎想着。
当然，这是建立在他未见张起灵身手之前的错误印象上的。
事实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小邪，显灵镜本就不是古物。”男人执起小兽把玩着的古镜，言语淡然，“是神物。”
神物？
吴邪吃惊地张大了眼。
这世上竟真的有神明？
张起灵揉了揉吴邪柔软的发顶道：
“天地本混沌，是为一；
而后开天地，分清浊二气；
三皇是为神，伏羲，女娲，神农；
四瑞兽成守，青龙，凤凰，灵龟，有一未决，悬案。
既而有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为极。
此之谓，大道自然，天理昭彰。”
“小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吴邪吃惊地扯住了张起灵衣角，不住摇晃。
这等上古秘辛，连古籍里都语焉不详，他的小哥怎么会知道？
沉默，张起灵启唇道：“小邪，有时，谎言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吴邪指间布料登时皱得不成样子。
“不用同我说了。我宁愿你瞒我，也不要你欺我。”吴邪截口道。
“小邪，我不想欺你，只是…”张起灵轻吻着吴邪衣衫外的白晰肌肤道。
只是，前路漫漫，连我都窥不真切，我又怎么能拉你入局？
“小邪，显灵镜可看破心头魔障，湮灭世间幻象，你可要试试？”张起灵回转话题，指尖微破，一滴猩红落于镜面上。
同时，吴邪指尖一痛，也是一滴鲜血坠下。
“这…”吴邪向镜内望去，面色变得古怪之极。
依旧是清明灵秀的面容，狡黠灵动的表情，只是，眉心多了一点朱砂，艳得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