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争如不见 十一 如若初见

吴邪在黑暗中行走着，他不由自主的步伐越来越快。不论前方是什么，他都一定要去见一见。他大步向前走着，竟然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吴邪感到腿酸的时候，前面没有路了。
他停了下来，从包里拿出犀角蜡烛，照亮了这个地方。看清眼前的东西，吴邪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东西放在这儿，是在开玩笑吗？
他面前的，竟然是一扇青铜门。一扇紧闭着的青铜门。套娃吗，青铜门里还有个青铜门。就算是为了保护什么秘密，这种办法也太过低级了。这扇们紧紧闭着，吴邪上下打量了一下，门缝被塞着什么东西，像是人皮，很难打开。
不论后面是什么，他还是想要去看看。这样想着，吴邪伸手推了一下这扇门。在碰到这扇门的那一瞬间，吴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在吸着自己。一阵晕眩过后，他竟然整个人调转了方位，处在了青铜门内。
这是个什么东西？吴邪愣住，他举着蜡烛看向身后。棺液让他身体恢复的同时，五感也变得灵敏。他好像听到了有些尖锐但是细微的摩擦声。他回过头照亮身后，却看到身后有着和门里一模一样的石棺。
像是他的声音惊动了什么，那阵细微的声音消失了。四周一片静寂，吴邪感觉耳朵都静的发疼，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这个石棺，是闭合着的，可以看到那个棺材盖子已经收起了四角，向下了一点点。
吴邪慢慢一步步走向棺材，在他准备伸手贴上去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个回忆里响起了无数遍的声音。是他日思夜想的，张起灵的声音。
“你是谁？”棺材里的人道。此刻，他刚被困进去不久，按照时间的计算，距离一五年还有一年，他们十年的约定才会兑现。
这声音几乎抽去了吴邪全部得力气，他抓住棺材边缘，道：“小哥，我来了。”
也许这是上天的恩赐，让他们能再次相见。吴邪无比确信此刻的时间是回到了十年前的。他扒开了时空得缝隙，试图去阻止他们得结局。
张起灵躺在棺材里，他一时间都要窒息。为什么会是吴邪？而且是在这个，在他确认了自己根本无法出去的时候？如果这时候有什么危险，他什么都做不了。
“小哥，你被困在里面了是不是？”吴邪敲打着棺材，他试图找到棺材里的一条缝隙，然后把张起灵解救出来。但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把他背包里的工兵铲插进缝隙里。“你忍忍，我救你出来。”他又努力尝试了几次，轻微的崩裂声之后，工兵铲断了一截。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棺材里传来一声叹息“你回去吧。”
吴邪猛力丢掉工兵铲，去翻别的工具，同时大声道：“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你回去。”张起灵道：“这里面很危险，你出去等我，一年之后我会出来的。”
吴邪一边翻工具，一边道：“你在骗我。一年之后出去的那个根本不是你，对吧。这个棺材根本就是会一直向下压，不破坏掉你就出不来。”
张起灵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知道的透彻，他用手覆上棺材壁，有些疑惑得叫了一声吴邪。
“我在。”吴邪道：“这儿有点炸药，你在里面小心一点。”说罢，他拿绳子把全部的炸药绑在了棺材上。他清楚这棺材的强悍程度，即便是张起灵用刀，也要费劲全身力气才能刻出浅浅的字。所以炸弹一定要用足量。
“你小心一点。”出乎意料的，张起灵并没有阻止。其实他也是想要出去的。
吴邪在引线上点了火，迅速向角落跑去。在他跑的足够远得时候，震天的爆炸声响起，连地面都晃了几下。吴邪瞬间后悔不该放那么多炸药，万一没救出小哥反倒把人给炸死了可怎么办。

他在烟雾还没散尽的时候，就大步跑了回来。他看到，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但是石棺，几乎还是完好无损的停在那里，只是多了一些划痕。
“小哥？”吴邪试探的叫了一声。
“嗯。”棺材里传出来回应。
吴邪突然觉得很累，他看着眼前的棺材，突然一拳砸了上去。石棺外部还很烫，吴邪这一拳直接在那上面粘下了一层皮，但是他却并没有感觉到疼。他不敢想象张起灵就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他却冲不破这层阻碍的痛苦，但它如今切切实实得发生了。
“回去吧。”张起灵道。“回去等我。”
“不要。”吴邪坐下，他背靠着棺材，点起了一根烟。虽然看不到烟的火光，但是吴邪在口中抽到了切实的烟草气息。
“小哥，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吴邪又向后蹭了蹭。可能是材质原因，石棺冷却的很快。此刻只剩下了一丝的温热。吴邪紧紧贴着石棺，似乎这样就可以离张起灵近一些。
“虽然这样讲很荒唐，但是我是从另一个时间回来的。”吴邪喃喃道：“小哥你知道吗，在那个时间里，你已经不在很多很多年了。没有遗体，只有一个算是遗言的字。我一开始没日没夜地看当初他们偷拍的你的照片，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又把它们全都收起来了。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做，都还是很想你。”
吴邪将头抵在棺材上，道：“小哥，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说罢，他也没有管张起灵是否回答，就直接说起了下一个话题。
“现在刻的字，是“好”吧？我些念猜过很多，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答应了什么。”吴邪闭上眼睛，声音有些轻，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所以又一次的听到棺材里的声音的时候，他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很多意思。”张起灵道。“但是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我以前做了一个梦，梦到你站在一个很潮湿，有很多植物的地方，问了我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但是也许是一直下压的棺材板让他清楚来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永远来不及说了。所以他继续道：“你问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十二 拒绝解脱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吴邪闭上眼，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勾勒描摹记忆中张起灵的模样。他笑了，笑得很大声。不是嘲讽，不是绝望，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的大笑。他突然觉得这么多年，这些遭的折腾，都特别值，他吴邪不枉这一生。
笑过之后，吴邪重新捡起工兵铲，拼劲全身力气敲棺材。一下又一下，只有浅浅的一道白痕。他紧绷着身子，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内心的喜悦，和喜悦之后的绝望。
他心里清楚，之前用的炸药的爆破力。那是他带的破坏性最强的东西了。如果连炸药都不能破坏掉这个棺材，甚至不能炸出一个角，那就说明，这个棺材他不可能打开了。
如果小哥可以出来，他们也许会一起回到雨村，在那里平安的住一辈子，每日伴蛙鸣隐山中。但是现实总是这么残忍，在他知道了这个棺材根本就没有打开的可能之后，知道了张起灵的心意。
吴邪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场单向的奔赴，单向的撕心裂肺。直到此刻，他竟然得到了回复。张起灵竟然也是喜欢他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没有了未来。
吴邪紧紧抿着唇，他的脑仁都被这一下下的撞击震的生疼，虎口也已经流血。但是他依旧不知疼痛一样的拼尽全力。直到他听到了张起灵的声音。
“停下吧。”张起灵对他说。
“好。”吴邪缓缓停下了动作，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丢掉早已僵硬的手中的工兵铲。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跪坐在地上，轻吻棺材的侧壁。“小哥，我有事情和你讲。”
“嗯”
吴邪抬手捂住双眼，他道：“这个棺材我打不开。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会和之前一样，被一点点压死在里面。”
沉寂。吴邪双手用了力气，竟把面上的皮肤都扣破。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说下去接下来的话，可他还是说了。“如果等它下来，过程会持续很久，很痛苦。”
“小哥，你自杀吧。”
说完这段话，吴邪耗尽了他这一生的全部力气，他垂下双手，把耳朵贴上了石棺。这样，他可以听得到张起灵的呼吸声，和他的心跳声。
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了声音。“也不会太久。”张起灵道。
这句话相当于直接告诉吴邪，他不会自杀，他会等着棺材一直压下来，最后结束他的生命。
但是为什么？吴邪没有发问，他几乎贪婪地听着张起灵的声音，他的说话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在你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存在了一个被我物质化出来的人了吧？为什么最后你会发现他不是我？”张起灵道。与其说这是疑问句，不如说张起灵早就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吴邪这一刻才意识到，之前他们一直都震惊于张起灵强悍的身手，以至于他们忽略了张起灵同样不俗的思维能力。这个人甚至只是躺在这里，就能把未来的事情猜出一半。但是这是吴邪第一次不希望张起灵有这么强的逻辑能力和思维能力。

“你生了很严重的病，他不得不让你知道真相，因为他带你来到了青铜门，这里有可以给你治病的东西，也就是我。”张起灵淡淡道。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别人的故事。“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吴邪也只能如实回应。
张起灵轻笑一声，道：“如果我不是死于这口棺材，也许就没有可以救你的棺液了。”这应该也是那个被物质化出来的人最后还是选择躺进这口棺材，而不是直接自杀的原因。死亡并不稀奇，想要棺液就只能进行这场交换。
“张起灵，你这个人还真的是一直都在牺牲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为自己着想。”吴邪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死了你解脱了，活下来的我受不受得起你这份恩情。”
棺内的人没有回答。
吴邪有些愤恨地锤了棺材一拳，锤得刚刚结痂的伤口又一次崩裂。于事无补。
吴邪带着充足的生活用品，接下来的这些天，他在张起灵的身边住了下来。
其实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很长，他可以每一天都听到张起灵的声音，无时无刻不离他很近很近。吴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如果分离是注定的，那么这段时间也可以让他没有那么多的遗憾。
在青铜门内的世界似乎和外处不太一样。最开始的几天，吴邪每天都需要用压缩饼干来补充体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渐渐不需要吃东西了。没有饥饿感也不会晕，似乎从一开始他就不需要进食一样。
张起灵给他解释说这是青铜门磁场对人造成的一种同化，但是并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只要出去几天这种状态就会消失。
吴邪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就能感知到张起灵存在的感觉。他尽量不去想分别，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二十年的痛苦积攒下来的教训让他学会了拼尽全力体会当下。
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吗。吴邪不由得嘲笑自己，算算年龄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是和当初一样冲动。
他开始给张起灵讲雨村，讲那个下了一千年雨的地方。张起灵每次听到这里，心跳频率都会稍微变化一些。吴邪知道，张起灵是喜欢这种地方的。
“小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两个可以在雨村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吴邪问道。
“带上胖子。”张起灵道。
“对，一定要和胖子一起。”吴邪道：“然后胖子做饭，我洗碗。”
“我烧火。”张起灵像是想了很久，才认真的回答。
“然后我们吃完饭，可以在炕上睡午觉。睡醒了就泡脚，最好是很热的水，加一点药材，还能延年益寿。”吴邪道：“你偶尔还可以去山上转转，福建那边有很多山，不愁没有地方散步。我猜你要是散步的话，一天要走五六万步。像我这种普通人，撑死了也就两万多步。”
吴邪说到这里，他浅浅的笑了一下，道：“那时候你有一次一天八万多步，你说你是跑了一天吗？然后我就不服气，我找了我的几个伙计和朋友，去了北京，掐着时间从零点开始接力跑步，跑了一整天，就为了步数超过你。结果你那天在家里睡了一天，只走了四步。”
张起灵看着外面的黑暗，他知道吴邪讲的其实是被物质化出来的自己的过往。他并不介意这些，反而突然很希望可以再次创造出来一个这样的人，陪着吴邪。

十三 月照我心

时间流淌的平静而鉴定，不会因为人的不舍而停下分毫。但是他们还在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过得安宁。吴邪依旧习惯了从睡醒开始，就幻想雨村的场景，把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都一件件的说给张起灵听。等后来吴邪能想出来的全部故事都讲完后，张起灵开始主动选择吴邪讲过的事情让他重新讲一遍。
张起灵其实偷偷的做了一件事，并没有告诉吴邪。他开始利用青铜树的力量物质化自己。他与吴邪都清楚但是从来没有提过，虽然现在的吴邪在这里与他讲话，但是在张起灵所属的时空里，吴邪还在等待这个十年之约。他很享受和吴邪在一起的日子，但是同时他也必须为约定的日期做好准备。所”以他还是选择创造一个替代品。
张起灵原本想不如直接造出来个自己，在外面陪着吴邪。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吴邪不会接受再次出现这样一个人。最后物质化还是成功了，只不过那个物质化出来的人一直昏迷在青铜树中，只有日子到了才会醒来。
这是张起灵对于物质化运用能力的一个突破，他意识到自己可以一定程度的通过这种能力掌控生命的状态。只可惜这种能力作用不到棺材内部，否则他也许会找到脱困的办法。
两个人就这样接受着逝去的时间，等待着最后的刑场。
吴邪之前以为到了那一天，他回发疯。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无比平静。他一觉醒来，首先感觉到的是张起灵的心跳有了一些变化。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棺材里的声音。“醒了？”
“还有多远？”吴邪问道。
“呼吸的时候，会碰到了。”张起灵道。他尝试着抬了抬手臂，但是只能抬起来一点点。之前被他刻上去的字此刻已经离他极近，直接看过去甚至会有点眩晕。下压的棺材板几乎碰上他的笔尖，在他呼吸的稍微深一点的时候，胸腔会碰上石板。
他其实精通人体骨骼构造，很清楚自己最后的死因会是什么。但是只要吴邪不问，他九不太打算说。不过他知道吴邪会问他的。
“今天想听哪一段？”吴邪没再追问，而是凑近棺材道“我讲给你听。”
“敲敲话。”张起灵道。
“好，那就讲敲敲话。”吴邪道：“这个是我们后来研究出来，在斗里或者村子里交流用的。同样的频率，用手电筒照也是一个意思。我和胖子有时候就用手电筒，隔着半个村子骂隔壁大妈……”
讲了一会儿，吴邪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悲伤看似并不存在，但是这些天的浸染，已经把这种情绪深深地透入他的骨髓。“小哥，会不会很疼？”
“不会。”张起灵道。“我不怕疼。”
“可不可以告诉我，最后你会怎么死？”吴邪道：“压断肋骨然后内脏出血吗……”
“比那个要早一点。”张起灵道。“胸腔会稍微高一点，等这个全部压到胸腔抬不起来的时候，就会窒息。”

吴邪嗯了一声，他闭着眼睛道“大概还有几天？”
张起灵对比了一下距离，想了想道：“三天。”
于是他们的日子就只剩下了三天。吴邪在接下来并没有睡眠的打算，他只想留在这个人身边多一秒是一秒。但是一秒依旧短暂，不会因为不舍而漫长。
第一天，吴邪能听出来张起灵得呼吸频率发生了改变。变得稍微急促了一点，这一天张起灵依旧能和他正常交谈。由于这个人过分能忍，如果不是仔细听他的呼吸，吴邪几乎分辨不出这个人有什么异常。
第二天，呼吸频率变得更加急促了。上午的时候张起灵还可以做得到撑住尽量平静的说完一段话，但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吴邪知道他并非刻意敷衍，而是他所得到的空气让他只能够做到说出几个字。
吴邪一直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他始终保持着趴在棺材上的姿势。原本他以为的窒息不过是被人掐住脖子几分钟就死，却没想到会如此漫长。可以呼吸，但是只能吸一点点，人必定会因为缺氧而感到眩晕，耳鸣。由于缺氧，身体会感到疼痛发麻。
吴邪听着棺材中越发短促的呼吸，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小哥，我给你念一首诗，好不好？”吴邪吸着鼻子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棺材里传出了轻微的响动，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吴邪能听得很清楚，张起灵在对他说“别哭。”
第三天。吴邪可以明显的看出来棺材板下压的程度已经不够一个成年人存活，耳朵贴在棺材上，也很难听到呼吸声。只是偶尔的，可以听到里面衣料摩擦的声音。吴邪清楚，这是过度缺氧导致的身体抽搐。
“很痛苦，对不对。”吴邪满脸干透的泪痕，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如同一个百岁老人。“小哥，你会不会很后悔。”
张起灵此刻确实很难呼吸了。最后一点点的空隙已经不能给他活下去的氧气了。耳鸣声很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都在抽搐，叫嚣这想要得到空气。但是在耳鸣声种，他却捕捉到了吴邪的话。
手指还有一点点力气，但是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连嗯一声都做不到。于是张起灵把全部的力气给了自己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棺材。
吴邪听见敲打声，意识到它说有频率的。而那个频率，正是他们的敲敲话的频率。
敲敲话是把一段频率翻译成一个字的，于是吴邪跟着频率，缓缓念出了张起灵的话。
“值。得。”
吴邪道：“小哥，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再给我一个带你回家的机会。你别走，我求你了你别着急走……”
但是他的话已经不会得到答复了。吴邪无论再说什么，无论怎么听，都再也听不到张起灵的回应了。无论怎么听，都听不到他熟悉的心跳了。
吴邪依旧不死心的闭着眼睛听着，直到那一刻，他听到了棺材里传来的“噼啪”一声。

相见争如不见 十四 宛若初见


这一“噼啪”声让吴邪几乎崩溃，他后退了一大步，看着棺材捂住了耳朵。这声音他其实很熟悉，在与人火拼时，把人骨骼砸断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吴邪拼尽全力压住耳朵，但是过于寂静的环境还是让他听到了第二声。他大叫一声，再次后退了几步。不要让他再听到这些声音了，不要……吴邪猛力敲击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把自己敲到失聪。
“小哥……”他后退着，发出几近绝望的叫喊。身后就是黑暗，吴邪后退这，退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此刻，他只想着逃离，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好，他如果继续呆在这里，一定会疯掉。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该向哪个方向跑，吴邪时而左转时而右转，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地方的空间究竟有多大。其实这个距离应该听不到棺材里的声音了，但那声音让吴邪几近疯狂，他好像一直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响在耳边。
他继续向前跑着，前路好像没有尽头。疼只能机械的迈动着双腿，大步的向前。时不时撞到墙壁，让他面部流血，膝盖的皮肤也已经摔得青紫，但是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知道向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吴邪好像看到前方有一点光。几乎是出于人体的本能，他朝那个光源跑了过去。
下一秒，他整个人如同进入了一个滚筒洗衣机一样，吴邪一下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甩了起来，极速的眩晕感让他难以呼吸，头像炸裂一样的疼。很快，他就晕了过去。
吴邪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感觉疼闭着眼睛的时候，眼中说一个宛若银河的模样得东西，在极速旋转。发光的似乎是星云，又好像只是一块陈年的污渍。他闭着眼，慢慢感到自己落回了地上。但是这时候，他由衷得不想睁开眼，只盼望着自己可以永远沉睡在这里。他始终任由自己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试图用这种办法来逃避现实。

唤醒吴邪的，是一阵手机铃声。
手机？吴邪睁开眼睛之前，就意识到了事情有什么不对。他并没有把手机带到青铜门，而且就算带进去了，也早就没电了。但是铃声确实还在响。吴邪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是躺在坚硬的地面上，而是一张柔软的床上。睁开眼睛，是洁白的天花板。
难道说被人救出来了吗？吴邪看向声音的来源，却发现正在响的是他很多年前不小心掉到水里泡坏了的那个手机。
吴邪拿起手机，看到通讯录前愕然是“王胖子”三个大字。由于他一直没有接电话，那边已经自动挂断了。这时候，吴邪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年份。2013年。
他来不及思考，胖子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一接电话，他就听到了胖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天真！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说好的七点半过来，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去……去哪？”吴邪紧紧抓着电话，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二十二年前。
“小哥今天出院啊！丫的，怎么说，你也失忆了？二院，麻溜过来接他！”胖子道。
话音刚落，吴邪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几乎是疯了一样的穿上衣服打车出门，以至于没有注意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等他到了二院，胖子已经在门口等他。
“据说是回忆起一些片段来，医生说是受了强烈的刺激，得精神刺激才有可能好转，不然每天炖猪脑都没用。”　胖子见了吴邪，一下子勾住他的脖子道。
吴邪傻傻的看着胖子，胖子以为吴邪是适应不过来小哥失忆，于是他继续道：“你有什么打算没？我可提前说好，我这儿就四十多个平方，可实在局促，你要让他住在这里，我连相好都不敢找，别人一看我藏着个小白脸，还以为你胖爷我是兔儿爷。”
“天真？天真？傻了呢怎么？”胖子摇晃着吴邪的肩膀，却见到吴邪的眼神如同捡到了大元宝的小贼一样，吓得他松开了吴邪。
“小哥在哪？”吴邪一把抓住胖子的手问道。
“最后面那间就是。”胖子指了指一个方向。
话音刚落，只见吴邪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向他指的屋子。可以听到因为用力过猛，开门时巨大的撞击声和吴邪的闷哼。
吴邪过于激动，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扇门其实不是推的而是拉的。他直接就撞了上去，硬生生把门撞开了。
坐在床边的人回过头，看着他。
是无数次幻想无数次描摹的模样，是刻在他心底最深的伤痕。如今这人就这么完好无损的坐在他的面前，平静的看着他。
大概是感觉到了吴邪情绪的不对劲，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接下来，他看到吴邪一步一步，缓缓的向自己走来，又慢慢抬手。
吴邪几近痴了，他看着张起灵，缓缓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靠。”身后的胖子惊叫了一声，显然是这个场面有点刺激，一时间他脆弱的心灵无法承受。
但是吴邪此刻什么都不想管，他知道，自己又被赐予了一个重来的机会。小哥的体温比常人稍低了一点，触感是柔软又有点冰凉的。但是切实的，是活人的温度。
张起灵并没有躲闪，只是静静的看着吴邪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他能清楚的看到，吴邪的眼中有泪水。莫名的心疼让他并没有阻止吴邪的动作，好像这一刻，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挡。
吴邪放下手，缓缓又上前一步，一只膝盖顶在床上，抬手抱住了张起灵。他抱得相当紧，一瞬间可以闻到张起灵特有的气息。张起灵的身子很软，抱起来是特别舒服的。但是吴邪并没有止于拥抱，他有些急切的俯下身，把脸贴在了张起灵的胸口。只是双手依旧紧紧搂着张起灵不肯松开。他听到了，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每一下都跳得无比安稳。他感受到了，张起灵心口的温热。

相见争如不见 十五 携哥私奔

张起灵低头看着吴邪，有些懵。他抬着双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想了想，只好放下来轻轻拍了拍吴邪的后背。
吴邪一下子抬起头，他回头看了胖子一眼，突然道：“小哥得事儿你不用操心，之后他就和我一起。”说罢，他一挺身站了起来，紧紧抓住了张起灵的手。“小哥，你以后就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这时候张起灵刚刚出院，只回忆起了一点点以前的事情，他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虽然刚刚吴邪一上来就抱他，但是他莫名的也不觉得反感。所以他看着吴邪，点了点头。
吴邪一下子笑了，他顾自的把张起灵的手抓得更紧。他道：“小哥，我带你回家。”
其实在回去之前还是要吃一顿饭的。胖子虽说吃的很爽，但是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敢确定这个人就是吴邪，但是天真什么时候这么黏着小哥了？说实话，以前他们虽然关系好，但是吴邪也总是对张起灵有一点畏惧的。也不知道吴邪吃错了什么药，好像此刻一点点畏惧都没有了。
吴邪一刻不停的给张起灵夹菜，硬生生在张起灵的碗里堆出了一座山。到此时吴邪才肯吃第一口菜，吃了一口之后，他又站起来给张起灵盛了一碗汤。
最终是胖子先开口，他道：“小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起灵放下筷子，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到处走走，也许可以找回一些记忆。”
“天真，那咱们过段时间一起去………”胖子闻言，想带着张起灵去找找记忆看能不能找到。但是他没想到吴邪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吴邪放下筷子，勉强笑了笑，对张起灵道：“你过去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你和我回杭州我给你讲，好不好？”
张起灵点头，继续吃着面前的菜。
吴邪没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胖子找了个理由去了厕所，却没想到吴邪也追了过来。

吴邪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递给胖子一根后自己熟练的点上了。正在胖子诧异这小子什么时候抽烟抽得这么熟练的时候，吴邪道：“胖子，我刚才态度不对，给你道歉。但是我不想小哥再冒险了。我觉得他记不记得都没所谓，咱们还记得他就成。到时候我带小哥回杭州，带他好好休养一下。”
“天真。”胖子道：“你最近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事儿啊，我总觉得你………”
“我喜欢他。”吴邪一下子打断了胖子的话。他并不想过多解释什么，但他也不想瞒着胖子。“我喜欢张起灵，想陪他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胖子没想到吴邪会这么说，他猛吸了一口烟，定了定神，才道：“认真的？”见吴邪点头，他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没再说什么，直接走了出去。
回到座位上，张起灵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他就静静的放下筷子，闭目养神。吴邪和胖子各怀心事，迅速吃了几口后就匆匆散去了。
其实吴邪可以选择快一点的交通方式，但是他还是买了两张绿皮火车的卧铺票回杭州。在候车室，张起灵难得的没有闭目养神，他主动看向正在喝水的吴邪，突然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吴邪摸了摸鼻子，道：“算是，好哥们，好朋友？”他过去从来都没有认真的定义过他们的关系，也是在张起灵离世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在之前，他始终模糊的把张起灵放在心上，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张起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吴邪再转过头想要补充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垂着头睡着了。这其实是一种很不好的生活习惯，大部分时间保持精神高度紧张，不停的抽出时间进行短暂休息。这会相当耗损身体，只不过因为张起灵体质特殊，所以才没显现出来什么危害。
这样想着，吴邪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他明显感觉到张起灵的身体迅速抖动了一下。他清楚，这是张起灵下意识的躲闪和意识到拍自己的人是吴邪之后停止躲闪的组合动作。
“小哥，咱们等一下上车有卧铺，在这儿睡容易不舒服，你要是困的话就先忍一会儿。”吴邪道。他并没有拿开自己的手，而是一直放在张起灵的肩膀上，顺手帮他捏了捏肩。和张起灵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秒都是赚到。多触碰一寸，他慌乱的内心就安稳了一分。
火车进站，张起灵主动提起了大包的行李，跟在了吴邪身后。他们买的卧铺是上下铺，可能是最后一个包厢位置不够的原因 在那一个隔起来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位置。
但是他们遇到了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也许是设计师脑子抽抽，他门的隔间里并没有行李架。对于卧铺位来说，这地方窄的有些过分。
吴邪试图把箱子放在床下，但当他弯下腰看到床下堆满了小凳子的时候，他的脸又黑了几分。最后他们不得不把行李堆到了下铺的床上。这种床位本来就窄，放了东西之后更是连人都坐不去。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吴邪甩了甩手，道：“小哥你先上去休息，我去抽一根烟。”说罢，他走出了小隔间。
吸烟室的人并不多，吴邪往墙上一靠，心说要不就在这儿站到杭州算了，也让张起灵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这样想着，他丢掉了手里的烟，闭上眼睛小憩。时间似乎没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中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吴邪。”
睁开眼，是张起灵面无表情的脸。他叫醒了吴邪，道：“回去睡吧。”
吴邪睁眼，难得接受到张起灵的邀请，他立马一扫心中阴霾，屁颠屁颠地和张起灵回了隔间。
床依旧是只有一个的，吴邪道：“小哥，要不咱俩凑和一宿？”
张起灵点头，他伸手把住床边翻身上床，而后侧过身子向内靠了靠，示意吴邪上来。
吴邪连忙爬上床铺，对着张起灵侧身躺下。一躺下，就能真切的感觉到张起灵的气息。吴邪并不打算翻身，他不但不要翻身，还好闭着眼睛假装自己调整姿势，再向张起灵那边蹭一蹭。

不好意思有个地方时间线我写错了，吴邪现在应该是回到2003年【我去这么早】

十六 耳鬓厮磨


他的这一动作直接被张起灵默认成怕掉下去，所以张起灵并没有介意，反而又小心的向后靠了靠。
吴邪感觉到张起灵的身体又稍微离开了自己一点，他心说去你的，本来侧着的身子很果断的向外倒去。
这个床其实完全不够两个人同时躺，吴邪只要一平躺就会从床上仰下去。但是他知道张起灵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直接摔下去，而且就算摔下去他这么大一个人也不会摔出事情来。
果不其然，就在吴邪逐渐重心向后得时候，张起灵一下子伸出手把他捞了回来。一时间两个人变成了一个类似主动拥抱的姿势。吴邪一下子被张起灵圈在怀里，他表面上闭着眼睛装作自己很累什么都不知道得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乐疯。两个人一时间维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有动。
吴邪这么躺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张起灵的僵硬。***的节操老子不要了。如果他们刚刚相识不久，吴邪自然会克制。但是十多年的朝夕相伴，二十多年深入骨血的思念，已经让他很难再继续忍下去。好在张起灵并不反感他，反而还有些照顾他，不趁着这时候为非作歹一下，吴邪会不甘心的。
吴邪向前靠的同时顶了一下张起灵的腰，张起灵身子软，这么一顶他一下子向后撞了一下，但同时他也感觉到吴邪不是特别舒服，就尝试着放松了身体，将手搭在吴邪的身上。他并不明白此刻这些动作的意义，但是也许是身体的记忆，他此刻莫名的有一些渴望，想牢牢抓住身边的人。张起灵清楚，这种下意识的情感一定和他的过去有关联。
吴邪在心理一阵乐呵，张起灵的身子香香软软，两个人就这么没羞没臊的搂在一起，超级无敌霹雳舒服。乐着乐着，困意袭来，他渐渐进入睡眠。

十七 浮生闲谈


吴邪和张起灵贴在一起，贴了很久，张起灵才悄悄向后分开。两个人实际上都醒着，都心猿意马，但还都以为对方睡着。
不过是吴邪首先发现的猫腻，他记得小哥睡觉从不乱动。但刚才这个吻的回应是真实的，难道他，也对自己有意思吗？只不过这时候直接对一个失忆不久的人做得太过分是相当不道德的，吴邪心说反正时间还长，他可以和小哥慢慢相处。
天气并不冷，按理说两个人抱在一起那么久，热是难免的。但是吴邪却发现张起灵的体温始终都低那么一点。确实这种天气抱着舒服，但是拥有这种体温的本人可能就未必那么舒服了。吴邪知道这是小哥常年放血造成的。之后回杭州，一定要给他好好补补。
两个人的温存在火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中停止，吴邪睁开眼睛，轻轻松开了手。“小哥，你饿不饿？”
张起灵也睁开眼，他摇了摇头，却没有动。吴邪知道他这是在等着自己下床，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就想要站起来。但是特别特比狗血的一幕出现了。因为他之前一直侧着身子，一条腿不过血，在他爬起来的时候，那条腿麻的没有知觉，吴邪没爬起来多少，就一下子趴了回去。但这时候张起灵见吴邪爬起来了，就换了个姿势阳面躺着，吴邪这么一摔，整个人砸在了他的身上。
吴邪大长着眼睛看着面前逐渐放大的张起灵的脸，甚至忘了用手支撑一下。如果这是偶像剧，他们两个绝对会停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姿势上互相对视。只可惜这是现实。两人相撞发出了“啪”的一声，吴邪一下子爬了起来，他心里大骂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这么一扑扑得他鼻梁骨巨疼，几乎要飙出血来。吴邪捂住自己的鼻子，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下床的时候好像看到张起灵轻轻挑了一下嘴角。
下了火车，温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气候相当养人，皮肤感觉润润的。张起灵拽着行李箱静静的跟在吴邪身后，他微微低着头，吴邪向哪边走他就向哪边走。
出火车站后吴邪打了车，随即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这个时候物价很低，但他也没有多少存款。这是他一定要改变的一点。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现在自己的这个身子有些脆弱，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大不如从前。一定要找时间好好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