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型雪崩

吴邪知道张起灵这人一向是说一不二，所以立刻乖乖爬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但思绪却飘到了很久以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然以为自己是在五年以前，那段铁三角没有聚齐的日子里。凡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扛，为了不让胖子担心，也完全不告诉他自己的现状。这也许是突然失去了庇佑的感觉吧。其实这种感觉还是有些难受的，毕竟他已经逐渐适应了平静的人生。
吴邪松开一只抓着张起灵肩膀的手，摁住了自己的鼻子，让疼痛感缓解一些。两个大包和一个人压在张起灵身上，把他衬得可怜的很。也就是他有能同时把两个人拎起来的臂力才干的了这个了，要是别人早累趴了。
吴邪想放下手时，突然目光盯上了张起灵的脖子。这人没什么防备，要是这时候在他脖子上敲一下，说不定自己可以跑路上山了。这样想着，吴邪悄悄伸出了手。但是张起灵好像后背上长了眼睛一般，他捏了一把吴邪的腿，示意自己知道他想干嘛。
吴邪讪讪收回了手，但是依旧盯着这人的脖子看，但是却怎么也不敢下手了。万一真的被打晕，上雪山的风险就会更大一些。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一凉。【吴邪有话说：是雪花落到头发上然后融化流到头皮上才凉的，不是我没有头发】他抬起头，突然发现有细碎的雪粒落下来。
张起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回头嘱咐了吴邪抓稳，随后迅速向前方勉强能看到的山洞冲去。吴邪紧紧的抓着张起灵的肩膀，张起灵速度很快，但是这段路相当狭窄，一个不小心都可能掉到山下去。
这个季节按理来说不该雪崩，但是前段时间刚巧下了场反季节的雪，结构脆弱，一个小雪层的断裂都有可能引发一场雪崩。吴邪整个身子贴在张起灵身上，这时候不用他动腿来逃命，反倒使他胡思乱想起来。他有一种预感，按照他这个开棺必起尸的倒霉催的体质来看，很难平安跑进山洞。吴邪心道这时候就不能想点吉………
利字还没从他心底产生，他就看到了一大块雪块从上方滚落，砸向他们。妈的，果然又是这样。吴邪想抬手阻挡，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感觉到背着自己的人迅速侧身，雪块堪堪贴着他们掉了下去，稍微砸到了一点张起灵的肩膀。

“卧槽。”吴邪松了一口气，“安全………”话音未落，只见刚才那个雪块砸开了他们脚下踩的雪，几乎就是一瞬间，失重感传来。吴邪感觉到张起灵用极快的速度反转了身体，再他们下落的过程中改变了姿势，用胳膊护住了他的头。
当吴邪又一次一头插进几米厚的雪中时，他心道“历史总是在重演。”不过这次他还没来得及窒息，就被从雪里提了出来。张起灵抹了抹他脸上的雪，问道：“有没有事情？”
吴邪摆了摆手，咳出了一些雪沫，同时感到有些无奈。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那点长进都喂了狗吃了。他上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却发现张起灵的左肩已经湿了，还在有血液涌出来，一条一条的流到袖子上。他就地支起帐篷，在帐篷里扒下了张起灵的衣服。
兴许是雪山太冷的缘故，麒麟纹身并没有显现出来。手指接触到皮肤，也是冰凉冰凉的。吴邪把沙布一圈一圈的缠上，勉强止住了血。这伤估计是刚刚掉下来的雪块擦到的。吴邪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我们好歹也相处了五年了。你没必要这样护着我，很危险，可能会死。”
面前的人本来一直垂着头闭目养神，听到了吴邪的话，他突然抬起头，用一个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吴邪。就在吴邪准备避开他的视线的时候，张起灵道：“你不希望我死吗？”
吴邪一时语塞，他突然想象不到把真正的小哥接出来时，怎么处置这个人。但也许他这么久一直都是装的，实际上他并不喜欢留在雨村，自己就走了呢……
张起灵看透了吴邪的心思，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调整了一下绷带，让它们绑的更紧一些，就披上了外衣。“走吧。”他道。
吴邪以为他会选择在这里修整，如果他提出，自己并不会拒绝的。但是这人还是收好了背包背着吴邪继续向前走。依旧是趴在他的肩膀上，吴邪拒绝了两次，但是这人并不理睬他，算是抗议无效。
他闷头走了很久，吴邪几次都要睡着了，但又勉强打起精神。终于，他停了下来。
“到了。”这个声音让吴邪迅速清醒，他从张起灵背上爬了下来，坐在一块岩石上，帮着张起灵用无烟炉烤冰面。
清理的很快，不一会儿就露出来了下方的空洞。吴邪看着下面，是一道一道的横梁，大致判断这里是云顶天宫的顶部。
在下去之前，张起灵突然停住了动作，静静的看向天空。吴邪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长白山的天非常蓝。没有很多云彩，但是附近的一座山峰环绕着雾气。
“小哥，今天的长白山天很蓝。”他道。“能一眼看穿天空。”
“嗯。”张起灵应来一声，就没再说别的。他看了有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开，低头跳了下去。
他找的位置非常好，属于承重能力很强的一根横梁。落上去以后，他看着吴邪，示意他跳下来。
吴邪先把两包装备扔给张起灵，随后用手撑着洞口向下一跃，虽然不算稳，但是成功独立站在了横梁上。张起灵在横梁上系了绳子，打算直接滑下去。绳子很长，绑着荧光棒丢下去，能看到荧光棒已经到底了。
“等下我开手电，你就爬下来。”张起灵对吴邪道。说着，他双手抓住绳子，向下几乎匀速的滑了下去，看的吴邪只觉得手疼。
光束照了上来，吴邪深吸一口气，用四肢攀着绳子一鼓作气地滑下去。在落地之前，他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张起灵在下面伸手捞住了他。

（五）青铜门后


下面凉飕飕的，吴邪落地的一瞬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喷出了一些血沫。他拿出纸擦了擦，四下观望。这地方他来过，第一次下这个墓的时候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只不过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明明有别的路，但这人还是选择了这条。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条路并不好走，要遇到很多乱七八糟的怪物。
张起灵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他把两个背包的东西重新分了分，又把一些装进了自己的包里。现在吴邪那里几乎只剩下水壶和几个压缩饼干，轻飘飘的。吴邪知道他照顾自己，但是这时候过于烦躁的内心已经让他很难再保持客观冷静。他只想快点进那个破门，看看本来的小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这些年他让自己不被眼前的痛苦打倒的秘诀就是，绝对不完全相信他所得到的悲剧本身。根据他对面前这个张起灵五年的相处，他很确定这人不会害他，也没有必要骗他。但是他急切的需要一个理由，快速的让这件事完结，迅速的找到张起灵本人。死的活的他都要，然后带他回家。所以他一直强迫自己坚信只要没见到尸体，张起灵就一定还活着的念想。
眼前这人估计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多解释，只是默默的带着他向前走。吴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张起灵带着吴邪的这一路走的很慢，他一路都在摸着墙壁，只要摸到机关，他都会迅速把机关捣毁。路过某些贴着可能致幻的壁画的地方，他直接放一把火把壁画烧了。这几乎是南派的手法，但他又不收东西，只是一路在认真的破坏。
吴邪跟在他身后，也不出声，但是他隐隐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五年前，他下长白山的那条路，机关也是这么被破坏的。似乎一切的障碍都被扫清了。而五年之后，面前这个人做着同样的事情。他并不知道这对张起灵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能猜到张起灵这么做，意味着他需要出入这个地方不止一次。
之前机关已经被破坏了大半，所以这一路走的并没有那么艰难，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平稳。甚至在断裂的石壁上，还挂着登山绳。张起灵上去试了试，才接吴邪上去。他们一路前行，能够闻到有点刺鼻的硫磺味道。等到最后一面墙检查完了，抬起头，正是这扇青铜门。
明明已经见过这扇门很多次，但是雄伟的东西依旧会让人震撼。青铜门紧闭着，但是这时候的它似乎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张起灵走上去，扯下来了一块它上面蒙着的人皮，吴邪才意识到，这扇门似乎失去了生机。也许用这个词来形容一扇门有些奇怪，但是和五年前相比，它黯淡了许多，也古旧了许多。

“这里面需要被守着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张起灵又是一扯，竟然在门缝中扯出了一段人皮，本来该严丝合缝的门，也有了空隙。“这扇门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你需要的话，以后可以带着胖子一起过来。”
吴邪心说你之前不是说不会再解释这些了吗，果然**是憋不住的。
他看着张起灵又大力扯下几块蒙在上面的皮，随后反身一脚，竟然硬生生的把门踹开了一点。可以看出那一脚用了很大的力气，张起灵调整了一下姿势，又跳起来踹了一下这扇门。他角度找的很刁钻，整个人如同一张弓一样，舒展又有力的将全部的力量施加在门上。
经过了这些年的相处，吴邪知道张起灵有时候会有一部分动作单纯的就是为了帅。比如现在，其实这个门他也可以蹲下用工具撬开，但是这人就非要踹。不过他并不会揭穿，张起灵不会掉面子是他们的共识。
门踹出了一个可以让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张起灵落地站稳后，率先侧身走进了门里。
吴邪连忙跟了上去，进去之后却发现张起灵站在门口没有动。这人抬手向门外虚探了一下，似乎是在看什么，又像是某个充满了仪式感的动作。
张起灵做完这个动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转过身，道：“跟紧我。”说罢，他大步向前走去。吴邪连忙跟上，四周黑漆漆一片，看不分明。
“吴邪。”张起灵突然叫住吴邪，道：“在青铜门里，只有一个方向。只要前面没有路，你就向右转。”说罢，他带着吴邪走了第一个转弯。
吴邪在心中暗暗记着方位，内心中缓缓绘出一个地图。走着走着，他发现他们正在原地打转。走几步就要向右一次。
“还有多久？”他抓了一下张起灵的肩膀问道：“你确定没有走错路吗？”
“快到了。”张起灵道。说着，他带着吴邪又一次向右转。当吴邪在心中绘制出一个反复重叠的地图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一个小火苗幽幽亮起，微微照亮了这个幽暗的地方。火苗颜色很奇怪，发出青绿色的光，照的眼前如同幽冥地府。
张起灵向前走了两步，照亮了前方的一个长方形物体。他微微俯下身，用双指轻轻抚摸着那个物体的表面，轻轻叹了口气。“吴邪，你过来。”
吴邪借着光勉强可以看到那东西的轮廓，四四方方的长方形让他没来由的心头一紧。虽然光线昏暗，但是他莫名的有一种诡异的直觉，这是一口棺材。
一口在青铜门里的棺材，会是谁的呢。
张起灵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来了刀，他一边摸着拿东西的边缘，一边用刀轻轻敲打。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摸到了缝隙。刀尖小心的探进缝隙里，用一个巧妙的角度把长方体的盖子翘了起来。这时候吴邪更能够确定，这就是一口棺材。
张起灵抓住了那个翘起来的小角，缓缓发力，一点点的把上面的盖子搬到一边。
棺材打开，张起灵把盖子翻了个面放在一边。在这个石棺里，盛装着满满的，金黄色的棺液。

六、再次相见


“吴邪，你过来。”张起灵招呼吴邪到棺材边，伸手扯下了他的外衣，指了指棺材里面。“你躺进去。”
吴邪看着金黄色的棺液，莫名感觉到心脏震颤，但是他还是按照张起灵说的，躺了进去。
里面是温润的金色液体，似乎还有些发暖。吴邪仰面躺下，几乎只有面部露在外面透气。张起灵站在旁边，不时得将棺液用手盛起来轻轻倒在他的脸上。
能感觉到，这一次的棺液和上一次有很大的不同。吴邪上一次只是莫名其妙的泡进去听雷声，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但是这一次，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吸收这种液体，自己宛若一块海绵，每一寸肌肤都在与这种液体相融合。吸收进去之后有一点微凉的感觉，但很快就又变得暖暖的。棺材里的棺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这状态相当的不真实，但是它们确实没有通过食道就进入了吴邪的身体。
吴邪躺了很久，到最后他睁开眼睛时，棺液已经被吸收干净了。他缓缓伸手向上，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他看到自己手上的疤痕不见了。一直以来折磨他的肺部，此刻好像在被一双手轻轻抚摸，不但没有半点疼痛，反而莫名的轻松。吴邪怀疑自己的脸也已经变年轻了，因为他很少有的有了一些精力充沛的感觉。
“出来吧。”声音从上方传来。
吴邪活动了一下四肢，是少有的轻快感。他慢慢反身，用手支柱棺材底部准备爬出来，但在手碰到棺材下面的时候，他触碰到了什么布料。布料还是湿的，摸起来很柔软。他拿起那块布料，向灯光凑去。
一边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把蜡烛递给了吴邪。
吴邪接过蜡烛，在烛火照亮布料的颜色的时候，一大滴蜡油流到了吴邪手上。“啪嗒”蜡烛落在棺材底部的声音很轻，四周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
张起灵把蜡烛拿了起来，吴邪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他似乎是想要把蜡烛点燃。
“不要！”吴邪的声音几近崩溃，他一把抓住了蜡烛，死死地攥在手里。就在刚刚，他看到了那片布料，是蓝黑色。是十五年前，张起灵与他道别时穿的那件衣服的颜色。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这样。吴邪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摸着黑死死地抓住了眼前这个人的衣袖，道：“你告诉我，这些棺液是怎么来的？和他没关系是不是？***快点告诉我，这个怎么来的……”
上方传来轻轻的叹息，吴邪感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息，却感觉不到氧气。胃部翻涌，他没能忍住吐出了一口腥甜的液体。这一口好像打开了闸门，吴邪感觉自己的胃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他弯着腰，不停的把这种味道像血一样的东西吐出去。胃部的持续痉挛让他眼角流出泪水，也有些许液体从鼻腔中涌出来，虽然一片漆黑看不见，但是吴邪能感觉到自己的狼狈。但是这样的呕吐，如果吐的是血，那这个量他早就该死了。但是他没有，反而感到全身更加的温热。似乎有同样的液体从他的面颊渗出来。
那只手一直撑着吴邪，不让他跪倒在地上。等吴邪吐的差不多了，张起灵伸手抹了抹吴邪的脸，把他脸上的污血勉强擦干净。
“你现在吐出来的，就是你刚刚吸收的那些。它们已经带走了你的疾病。”张起灵道。“你没猜错，那个棺液……就是他。”

说罢，他终于又一次点起了蜡烛，但是他并没有直接把蜡烛吴邪，而是把蜡烛凑近了一处的墙壁。火焰烧过，这个地方一下子被无数蜡烛照亮。原来这个地方是可以照明的。
吴邪看了一眼地上脏污的水渍，慢慢走向棺材。他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棺材里只有几个衣服的碎片，是他最熟悉的那件连衣帽衫。吴邪一点点的把碎片抓起来，抱在怀里，开口却发现自己失了声。他费力的张嘴叫了叫，最后发出来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声。他只能勉强比着口型，对面前的人道：“剩下的在哪里，把他剩下的尸体给我…”
面前的人蹲下身，沉默许久后轻声道：“只有这些了…”
只有这些了，是什么意思？吴邪紧紧的抓着手里的碎片，看着空空的棺材。小哥完完整整一个人进去，怎么会只有这些了呢？怎么会只剩下了衣服呢，就算是二百年，一千年，也总该有些骨头在，可是为什么只有这几片衣服了……
“他留下了一个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吴邪闭着眼睛缩在棺材边，头脑已经反应不过来那人的话的意思，只知道是几个印象中的文字胡乱组合在一起的东西。
吴邪被拉了起来，走到棺材盖边。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棺盖上浅浅的一个字。
“好。”
吴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娟秀的字体，感到头部炸裂一样的疼痛。小哥最后，留下了一个好字。
他想再去摸摸那个字，但是眩晕感传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晕了过去。
人其实是一种无比脆弱的生物，在情绪过度起伏后，身体很容易支撑不住，直接晕倒。这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逃避痛苦的方法。似乎只要闭上眼睛，停止思考，一切就都不会跟上来。
吴邪睁开眼睛时，他依旧趴在那个棺材板上，睁眼就可以看到那个残忍的“好”字。他回头，看到那人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走的痛苦吗？”吴邪看着面前的人，道。
见到那人摇了摇头，吴邪把手里的碎片攥得更紧。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骗他，但是这个摇头也许是他目前可以得到的最大的慰藉。
吴邪深深吸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地方不仅仅有这口石棺，就在不远处，还有一颗青铜树，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出诡异的光泽。

七、独自下山



“你是他用那个创造出来的？”吴邪看着青铜树，问道。
有时候痛苦会让时间失去意义，但同样时间也会渐渐缓和痛苦。吴邪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才开口问道。
“是。”张起灵在一个蜡烛照不太到的地方蜷缩着。
“哦”吴邪道。
于是又是让人窒息的沉默。吴邪觉得自己也许在这里停留了很多天，又也许没有特别久。打破这片沉寂的，是他的胃的痉挛。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整个身体几乎处于脱水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脸颊上结了一点盐霜。他并不是一个很会哭泣的人，但是有些悲哀发自心底，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想不如就这样，饿死在这里算了。但是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张起灵走了过来，打破了这种平衡。
他抓着两个人的背包，开始收拾东西。他丢掉了一部分绳索和工具，又仔细确认了装备的齐全，把一部分东西装进了一个背包里，剩下的被他丢在了地上。做完这些之后，他走到吴邪身边，递给了他一壶水。
吴邪见眼前突然多出来的水，并没有动。张起灵也没有管他，而是支起了一个小锅，掰碎了一点压缩饼干，加了水煮成糊糊。
这次吴邪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手里的布片。
煮好了糊糊，张起灵又一次举起水，递到了吴邪嘴边。但是吴邪还是没有反应，好像一具不太灵活的人偶。食物送到嘴边，也不肯张嘴。
张起灵沉默着，看着吴邪手中的布片，突然道：“你不是说，要带他回家吗。”
回家这两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可以看到吴邪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光彩。张起灵乘机抬手喂了吴邪一口糊糊，吴邪也张口吃了。他也没有不耐烦，就那样一口一口的喂完，才放下手。
其实这时候的吴邪并不是傻了，而是整个人锈住了。下意识的逃避让他的思维几乎要停转，做一个人偶一样的人。但是回家那两个字又趋势着他继续运转，身体开始与锈住的大脑开始抗争。
等他终于恢复过来神志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张起灵整理好的背包，缓缓站起了身，把它背在了肩上。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异常尴尬的存在，吴邪几乎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人，但是这个物质化出来的张起灵确实就在他旁边。

张起灵见吴邪准备下山，他缓缓开口道：“出去的路，也要一直向右转，只要前面没有路就向右。”
吴邪转过身看向他，看了很久，才道：“你呢。”
张起灵低下头，淡淡道：“你们等的人是他，不是我。”
吴邪依旧看着他，他有一种预感，也许这个张起灵要做些什么。但是现在的他确实没有任何心思去在意这个人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所以他也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他。
“棺液形成的时间大概是五年。五年之后，如果你们身体出了什么无法解决得问题，就来这里吧。”张起灵道。“出口会有人接应你，带他回去吧。”
吴邪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他，并没有转身离开。他和面前的人对视着，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他不想上前，也不想走远。他觉得自己也许有必要进行这一场送别，尽管对面并不是真正的小哥。
他看着面前的人抬手，拉开了外衣的拉锁，脱掉了最外层的衣服。其实这个人里面穿的也是帽衫，和真正的张起灵的习惯一模一样。
外套被放在了地上，这个人小心的搬起了棺材盖子，半盖在那口石棺上。似乎是存在着什么机关，当盖子半扣上的时候，石棺发出了咔哒一声，连接处似乎变得一点缝隙都没有，就好像那个盖子与石棺本来就是一体的。
对面的人慢慢脱下了帽衫，也摆放在地上。
吴邪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一件一件的脱掉了自己全部的衣服，一个一个的放在石棺旁边，到最后一丝不挂。
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是他知道，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副平静的神情。
他们中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一段可能越不过去的距离。吴邪只能在这一头远远的看着，看着这个人把所有的衣服都放在那里，点燃了。犀角蜡烛的火焰虽然是青色，但是此时此刻它燃烧的特别充分，地上的衣服烧到最后只剩下了灰烬。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用手撑着石棺的边缘，迈了进去。
在这个人躺下的时候，在吴邪那边已经看不到他了。只能看到石棺好像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点点的合上了。
于是一片寂静。
吴邪闭上眼睛，他依旧能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也许趁棺盖完全合上之前做点什么，可以阻止。但是吴邪最终还是站在那里。
他说的没错，他们等的那个人终究只是张起灵，世间独一无二的张起灵，现在他手中攥着的布。这就是一切了。
吴邪转过身，缓缓向前走。他不知道棺材里面的人要经历什么，他只知道这次回去，再也没有一个要等的故人了。
向前走，依旧是漆黑一片。只向右，前面没有路了就向右转。最后吴邪触碰到了那扇青铜门。
沿路一直向前，就可以走到云顶天宫得出口。这条路很安全，很平稳，甚至连蚰蜒都没有一只。一切的危险都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了。吴邪没有回头，他只是向前走着。也许过一些年，他会带着胖子来到这里。只不过那个人已经销毁了他全部他存在的痕迹，连这点布片都不会有。没人会知道青铜门里发生了什么，死了谁。
吴邪继续向前走着。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只能继续向前走。走到最后，他看到了眼前的一束光。
外面，依旧是风雪满天的长白雪山。张海客带着几个人正在出口等着他。等他平安下了山，这群人才会离开。

八、我的爱人


吴邪沉默的向下走着，他抱着手里的布条，好像抱着全世界。
一旁的张海客也不做声，他带着人走在前面开路，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他们是在得到族长的通知后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来接应吴邪的。张起灵给他们的说法是，青铜门内又有变数，他需要再次回去守，并且不会再出来了。
这种话骗得了外族的小辈，但却骗不了张海客。用脚趾头都知道上山是给吴邪治病，这孙子下来的时候看样子明显年轻十岁，眼角连个皱纹都没有，说是什么都没法生那绝对是骗鬼。他晓得族长一定是做了什么，但是现如今他没有立场去阻止什么，也只能放任他们去折腾。
吴邪一路沉默着，他下了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一个殡仪馆，买了那里最好的骨灰盒。店员不停的介绍各种套餐服务，吴邪摇头，表示自己只要一个骨灰盒。最后店员只得把骨灰盒单卖给吴邪。她见吴邪面色非常难看，眼中还有红血丝，就问道：“是老人过世吗？要节哀啊。”
吴邪愣了三秒。老人吗？张起灵其实倒也真的算得上是一个老人了。回想起当年在张家古楼胖子说的“家有一哥如有一宝”，他低下头露出了一个有些悲凉的微笑。其实还不如不笑。笑过之后，他抬头道：“不是老人，是我的爱人。”
店员一下子沉默下来，毕竟现在的吴邪看起来也就是二三十岁的样子，没想到会这么早丧偶。
吴邪说完这句话之后，小心的把布片展开看了看，又迅速抓好。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心意，在一家长白山下的殡仪馆里。这地方没有胖子，没有什么其他人。但是他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慌张。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张起灵已经不在了。他最后的棺液拯救了自己，以你的骨血重铸我的灵魂。就算他大声的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反对。
吴邪认真的把布片放在了骨灰盒里，无视了店员有些吃惊的目光，碰着骨灰盒走了出去。
外面太阳很大，吴邪四下看了看，有些郑重的换了一个姿势，把骨灰盒抱在了怀里，贴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也许是秋老虎的原因，这个小小的盒子并没有如刚刚拿出来那般冰凉，而是微微有了一点温度。吴邪抱着骨灰盒，慢慢踏上了回雨村的路。
其实那个物质化出来的人开来的车还停在二道白河，但是吴邪不想去坐那辆车，也拒绝了张海客提供便车的邀请。他感到相当的不舒服，并不想在自己的回忆里多出那里一个的位置。
这一路并不太平，实际上，连工作人员都围堵住了吴邪请他停下。因为吴邪一直在抱着骨灰盒，低声说话。看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和骨灰盒以及一个看起来有些疯的男人坐在一起。他们仓皇着跑开去找了工作人员，要他们想办法叫吴邪停下。
吴邪其实想要停下，但是他心脏持续的闷闷的疼痛让他必须要做一点什么，否则他担心自己会崩溃。
那是他苦等了十年的人。是他日思夜想，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里的爱人。是他在绝望时最后的希望，是他努力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吴邪用一个亲昵的姿势，贴上骨灰盒，轻轻道：“对不起，没有发现你消失……对不起。”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发现你消失，所以你对我失望了，就不愿意回来了？小哥，我好想你。

当吴邪到家的时候，他发现胖子被锁在了屋子里。门外面坐着一个人，似乎在看着不让他出来。
那人正是小张哥张海楼。他见吴邪回来，仿佛有多大仇一样，直接从凳子啥价格蹦起来。可能是蹦起来的力气比较大，直接带翻了凳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把钥匙丢给吴邪，大步走了出去。
吴邪看看一眼他，摇了摇头。应该是张起灵给他们下过什么死命令，所以这几个张家人虽然大概猜到了点什么，非常不待见他，但还是要帮他办事。
吴邪没去管小张哥怎么离开，他拿了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一股浓重的酒气铺面而来，但是吴邪连装模作样后退两步的心情都没有，他大步向前，拽起了醉醺醺的胖子。
木桌已经被砸烂，胖子的胳膊上有干涸的血迹。能看出这个桌子是被他用手锤烂的。
胖子见吴邪来了，勉强睁开眼。他打了一个酒嗝，道：“天真，小哥走了是吗。”
吴邪低下头，他看到了张起灵之前所说的留下来的信。那上面的内容极其简单，大概意思就是张起灵已经不在人世，他是张起灵创造的替代品。他要带吴邪治病。吴邪向下看，发现最后面还有别的话。
只是三个字。“对不起。”
吴邪直起身子，把骨灰盒递给了胖子。胖子接过盒子，用手掌覆在上面，道：“这是……哪一个？”
吴邪看着骨灰盒，道：“是我们的小哥。青铜门里……只剩下一点衣服了。我就把它带回来了。”他停住了几秒，有些自嘲的笑道：“有这一点，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一些。”
胖子叹了一口气，似乎这次，连酒精都不能**他的神经。不论喝了多少，都会绷着那根弦，被迫的保持着清醒。“那……那个小哥呢？”
吴邪看着骨灰盒，没有说话。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提起那个物质化出来的人。但是他分明听到胖子又问了一句，那个小哥怎么没有回来。
吴邪揉了揉头发，他突然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胖子，道：“胖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胖子愣住，他看着吴邪的神情，也猜到了一些。“天真……”他想出言安慰，但是又一度哽住。
吴邪揉头发的动作变得粗暴，他不停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道：“我是看着他躺进棺材里的。我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我是不是不该让他进去？”

九 岁月无情


这个问题胖子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他和吴邪一起坐在屋子里，呆坐着坐了三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当小张哥进来踹门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有些酒精中毒了，半死不活的靠在那里。逆着光看不到脸，小张哥的身材其实和张起灵特别像。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其实门没锁，就是小张哥比较生气），胖子抬起脚丫子踹了踹吴邪的小腿，迷迷糊糊的说：“天真，小哥巡山回来了。”吴邪勉强抬了一下眼睛，又很快闭上。他道：“骗人。”
小张哥一边骂着娘一边给他们灌水喂药，同时打电话给解雨臣，叫他来给他发小收尸。
远在北京的解雨臣听了电话，连忙安排人找飞机去雨村。就在他迅速的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上飞机的时候，吴邪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接起电话，听到了那边冷静无比的声音。“小花，我没事。你不用过来。”
解雨臣挂掉电话，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但是他现在正在周旋吴邪的债务问题，既然吴邪没事，他就还得继续留在北京。
吴邪醒酒的速度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意识到自己的体质甚至恢复到了他最年轻得时候。也许比最年轻火气最盛的时候还要好一些。他清醒之后，没有继续喝酒，也没继续和胖子痛哭。他知道，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他还要继续走下去。
那天之后，道上传言，吴小三爷重出江湖，只是不下斗了，他把福建变成了自己的堂口，远程经营着他手底下的人收货卖货。但因为吴邪收缴欠款太过严格，他手底下的人日子过得并不好。
吴邪也清楚，饿狗一直没有肉吃，注定是要扑人的。他等的就是第一条扑人的狗，然后以儆效尤。其实他要的账只是严格，并不苛刻。大部分人还是在别人手底下混日子混久了，每天都想着怎么捞油水，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老板。
那家盘口是在杭州反的，一群人直接砸了牌匾吞了明器准备自立门户，还绑了吴邪手下的几个伙计。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但是流传的最多的版本，是吴邪独自一人坐着绿皮火车就去了杭州，下车也没带伙计，直接进了那个反了的盘口。进去之后二话不说提刀就砍，刀刀下死手。一路打下来，整个盘口里面已经没有站的住的人了。吴邪出去的时候，回头丢了一句“是不是我隐退了几年，你们就忘了我是谁了。”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件事没有惊动上面，从那之后吴邪的盘口再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但是好在如今的吴邪并不像六七年前那样神经病，动不动就怀疑别人。虽然下手和当初一样狠，但总归是有理由的。
一年过去，解雨臣收到了吴邪寄来的银行卡。不多不少，正是那次点鬼玺的天灯欠下的所有钱。

解雨臣后来去看过吴邪和胖子几次，他发现这两个人并没有哀毁骨立，也没有每天都沉溺在痛苦里。他们的日子终究还是正常过了下去。只不过……吴邪这一年，并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胖子曾经抓着吴邪的后脑勺找了一下午，愣是没找到一根白头发。和两鬓已经白了的胖子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吴邪一直在默默的处理很多的事情，攒钱，收盘口，偶尔应对父母。这一切看似正常而平静，但是胖子每次看着吴邪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样子，都觉得这人其实已经相当衰老了，只是被包在一张年轻的皮囊里面。偶尔，他觉得吴邪并不像是在正常生活，而是在一件一件地做完他该做的事情。
胖子有预感，这种日子并不会成为永远。
吴邪在还了钱之后，去杭州的频率更高了，有时候还会带着胖子。每次去杭州，吴邪都会买一大堆补品，去他他二叔或者他父母。有时候二叔和父母都会去看。胖子一看吴邪给买的补品，鹿茸，芡实，何首乌……好家伙，全是补肾的！
一开始吴邪还比较隐晦的只是给他爹和他二叔买补肾的药，后来胆子大了直接给他二叔安排了相亲！整整两年的时间，吴邪一直在做他父母工作，做他二叔工作。劝他二叔结婚，劝他父母生二胎。
胖子乍一想这事儿挺有意思，但是深想了就总觉得难受。吴邪是这一辈的独苗苗，但是也许他已经不可能再有那份心力去娶妻生子，让家里的那群长辈开心了。就只能想方设法让老一辈继续努力了。
最后不知道是吴邪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补肾药送的好。吴邪的二叔在外面留了种，已经接回家开始照顾了。
胖子这些天头一次见吴邪这么开心过，那天吴邪硬拉着胖子爬了篱笆墙，偷偷杀了隔壁大妈家的鸡。
隔壁大妈白天发现的时候，头顶冒火的拎着鸡去拍吴邪的门。却又在吴邪一脸无辜的开门的时候，想起来那个总是杀错鸡的年轻人已经不在这里很多年了。那么也许是别人干的吧。这样想着，她拎着鸡又走了回去。毕竟她家的鸡，已经三年多没有被杀错过了。
第四年，吴家添了一个男丁。孩子取名叫吴离，不分离的意思。吴邪的第四年，他开始写东西。写很多过去的事情，他把每一个故事都记录下来，全部放在一起。胖子笑他这些东西要是发表了，他们几个被毙十几会都不够的。不过过去的事情也是真够劲。
第五年，胖子生病了，病的很重。是肝病。这些年的饮酒和不规律饮食，最后在身体上报复回来了。吴邪带他跑了很多医院，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也只能慢慢调养。他不得不承认，胖子老了，已经是一个没有半点年轻气息的老人了。行动已经迟缓，声音也不如当初那么中气十足了。只是依旧荤段子一堆，逗的整个医院都是不是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第五年，吴邪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没有变老，没有任何身体上的问题。

十 一路向左


吴邪陪着胖子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他开始计算时间。本来，那个人说五年之后怎么样，他并没有当回事。但是如今看来，也许他不得不带着胖子去一次。
他一直没再和胖子提过那个物质化的人具体怎么样了，胖子只是知道吴邪最后没有从棺材里把那人拉出来，其余的一概不知。吴邪心说不知道也好，也省的想他这样，知晓一切后满是负担。
胖子的病情日渐恶化，如果没有其他手段 ，只是靠药物的话，医生说胖子的后半生都会躺在床上靠着药物维持生命。这绝对不是他们任何一人想要看到的。在距离五年还有最后一天的时候，吴邪决定带着胖子去长白山。
随着岁月的流逝，人类探索的东西也愈发极限，甚至作为一个火爆的旅游景点，长白山上都通了缆车。不过好在长白山顶的一些稀缺动植物资源比较珍贵，再向上的很多地方已经被封住作为保护区，所以这群人一直都没有发现云顶天宫。
又过去五年了。吴邪咬着烟，买了飞机票。在此行之前，他给小花打了电话。小花现在已经不怎么唱戏了，依旧每天忙于解家的事务。吴邪可以听出来，他的声音是难以掩盖的疲惫。
“小花，帮我个忙。”他道：“我的盘口，你分一些给我二叔，剩下的就都给你了。”
对面沉默了三秒，道：“你是要重新隐退吗？”
吴邪摆弄着烟，道：“我要进长白山。不打算出来了。”
“你不会要自杀吧？”解雨臣道：“自己一个人去吗？”
“自杀个屁啊”吴邪笑道：“我有一个事情想要处理，但是估计很难出来了，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带胖子进去，也会给他送出来。”
“好。”对面道：“你保重。”
挂断了电话，吴邪揉了揉头发。他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如果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也许他会有一个重来的机会。
之前张起灵带他进门的时候，一再叮嘱过只要遇到路口就向右，不论是进去还是出去。青铜门里的方向和外界是不一样的。但是在他独自一人出去的时候，分明伸手探到左边也有空间。无论是张家人，汪家人还是过去的九门，都说过青铜门里有神秘的力量。他短短不信这么大一个门里面只有一口棺材一棵树，一定还有其他的秘密。
小哥，也许我可以用这种力量，改写你我的结局。
再次见到青铜门，吴邪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这些年已经把该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了，就算他此刻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青铜门依旧开着，门缝中仿佛透着腐朽气味。
吴邪嘱咐胖子抓紧自己的肩膀不要松开，随后带着胖子大步走进了青铜门。遇到转弯就向右，吴邪慢慢的向前，一直走到勉强可以看到前方那个熟悉的长方体。
吴邪点上了犀角蜡烛，又在墙壁的机关上蹭了火。很快，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还是一样的石棺，还是一样的青铜树。好像时间还停留在他上一次进入。

其实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吴邪走过去，才发现这个石棺和五年前的不同之处。一眼就可以看到金色的液体盛满了棺材，它好像没有盖子了。
吴邪凑近了棺材又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其实盖子还是在的。只不过本来应该盖在上面的棺盖，此刻竟然紧紧的贴在棺材的底部。这个花纹吴邪不会认错。一种可怕的想法在他心中成型，但又被他迅速打散。毕竟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转身叫胖子脱下衣服，一面帮他把衣服扯下来。胖子肚子大大的，生病也没有太影响到他的神膘。就在吴邪准备扯胖子内裤的时候，胖子一把拦住了他，大叫道：“劫色也要有个度！摸胖爷胸就忍了，我兄弟不能给你摸！”
“我去你的！”吴邪骂道：“你不脱是吧，到时候你全身上下都年轻就你兄弟萎！你脱不脱！”胖子很快就在这其中做出了抉择，他露着肥白的大屁股，走向那口棺材。
就在这时，棺材里突然传出了响声。只见棺材底部的那个“棺材板”突然缓缓上升，一直升到棺材上方，有几个边角弹了出来，加大了棺材盖的体积。而后，它又缓缓落下，盖在了棺材上。
吴邪脸色一变，他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看向手表。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时间差不多就是他当初从长白山上下来的时间。也是那个张起灵躺进棺材里的时间。
果真是五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吴邪抬手，啪叽一声拍在胖子的后背上，就这么和全裸的胖子把棺材打开了。
按理来讲他这个开棺必起尸的体质就这么撬棺材有些不妥，但是想明白了里面的人是谁之后，吴邪甚至觉得就算起尸也没关系。不过棺材打开之后，吴邪检查了棺材底部和棺材板的背面，只有棺液。连一丝布片都没有。
是了，这人是把自己的衣服都烧干净了才进去的，硬是没给这个世界留下那最后一点的痕迹。但是吴邪注意到，那个棺材板上的“好”字，上面多了一些痕迹，像是被反复描摹过。
胖子二话不说躺了进去，这个棺材并不适合他，这么一躺看起来无比拥挤。
爬出来的时候，胖子浑身湿淋淋的，却没有了白发。吴邪拉着他在棺材边上站了一会儿，一直等到胖子吐净了污水，才让他穿上衣服送他出去。
到了青铜门口，吴邪停了下来。“胖子，你回去吧。”吴邪笑了笑，道：“以后照顾好自己。”
胖子其实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从吴邪像是在准备后事一样的把事情一件一件做完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感。所以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吴邪。
“我要去把小哥找回来”吴邪笑道。
“要过多久，你才会回来？”胖子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要用尽我这辈子吧。”吴邪道：“胖子，我走了。再见。”说罢，他迅速转头，不去看身后的胖子。他听到胖子在他身后大声的问道“吴邪！你是不是喜欢小哥！”
于是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拢着手大声喊到：“是！”
他向前走着，碰到了第一个岔路口。没有任何犹豫的，他向左转去。
第二个，第三个，吴邪都毫不犹豫的，一路向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