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永夜(HE,by霜月天)

9. 接下来几天,我托王盟照看闷油瓶,店里一次也没去过。
都说大男人不能犯小心眼,那也得看什么事。我承认自己对闷油瓶有心结,就算他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只要让我觉得不像个好鸟,我肯定立刻剁了他。可是打从我醒来,他一副衰样,可能性十足的悲惨背景,失忆又生活残障,非常招人同情。加上是我自己非要救他回来,之前他明确拒绝过救援,一切只能说意外的性质更大。只是这个意外让我非常吐血,短期内没办法面对他。
我跟王盟说要去办货,短时间不去店里,嘱咐他好好照顾闷油瓶,千万别让他出门,也别让他上圌街,一日三餐要按时送到,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现在想起来,当时我竟然就没想过,闷油瓶会不会一走了之。休息几日,我按医嘱把身圌体养回去,心里还剩点别扭,不想回店,就惦念起三叔那儿能捞的好处。
奶奶大寿那晚我突兀走掉,事后也没回去看她老人家,估计三叔很纳闷,但他一直没来电圌话询问,看来也是真忙了。我琢磨着他那儿能让我贪的好物,这厢再坐不住,立刻出门去了隆兴大厦。
这几天放晴,除了干冷再没有湿到骨子里的冻,我随意套了件大衣,才到大厦门口就看见潘子从里面匆匆忙忙走出来,瞧着面色不善。
“潘子?”我叫他。
潘子看到我,那种阴狠的表情一下散了,云照天青和蔼无比,跟庙里供得大佛一样祥和。
“小三爷,你怎么来了。”
我忽略他的尴尬,问道:“我三叔在吗?”
他说:“三爷办事去了,要不小三爷楼上坐坐,过会儿他就回来。”
我点点头,道了声自理,要他去忙。走过玻璃门我转头看潘子,他已经恢复了先前的阴狠暴戾,沉着脸上了一辆车,绝尘而去。
心下滋味百生。
我一边等电梯,一边抬头看大厅头顶上的华贵灯盏。
隆兴大厦是二叔的产业,我想九门都有自己洗黑钱的点,就像这里一样。以前三叔非常反圌对我到这里来,后来给我知道了缘故,又缠着他拿好处,他没办法,询问过二叔后才同意我出入。
我开着小古玩店,这里有个业圌务咨询就是如何将不明来历的物品变为正当的市值产品开售出销。我曾听潘子嘴溜地透露,三叔有一支倒斗团队,亲自夹喇圌嘛的活儿也干过几趟。倒斗就是盗墓,爆出来绝对蹲牢子的勾当,夹喇圌嘛也不是搞什么宗圌教仇圌恨,行内话指的组圌织偷大墓。潘子告诉我,很多古迹般的大墓里都有好东西,但也有怪物,需要组圌织人手走一趟生死,所以叫“夹喇圌嘛”。我听了嗤之以鼻,什么怪物,就这组团刷宝的事儿还整那么玄乎干什么。他笑笑,指这种活计就跟黄圌泉一日游没差。我回他什么黄圌泉一日游,简直是黄圌泉一条龙。从潘子那里能打听到很多事,他对我耳根子软,抵不住我问,我的口风又极严,久了他也放心,知道我不会告诉三叔。因为三叔夹过喇圌嘛,我挑了个机会,指着他家里一个宝贝缠着他给我点好货,一来二去就成了习惯,我会时常去问三叔有没有留好东西给我补充点货源。三叔权当我见他淘金主的眼光心圌痒手懒找捷径,也没拒绝过。
似乎后来在我二叔的强烈反圌对下三叔解散了倒斗团,他给我的货就成了真正花钱收来的东西。我坐在三叔办公室里喝圌茶,才想了这些有的没的,门锁一起,三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刚刚才离开的潘子,两人都有些阴沉。
他见我在这里,少有的顿了顿,说:“你小子过来也不给通电圌话。”
我赶忙说:“顺道路过,就上来看看了。”
三叔打断我的话:“今天我很忙,没空招呼你了。”他直接回头,“潘子,送大侄圌子回去。”
只有超乎想象的难事,才会让三叔露圌出这样阴沉的表情。我不敢多逗留,就让潘子送我。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3:00 +0800 CST  
那个杀了十多个越南人的男人,估计现在正在我店里的二楼睁着他那双懵懵然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救回来这么一个人,身上背了十多条命的血圌债,还有凶狠的越南帮在找他。
耳边潘子还在陆陆续续地说,什么出事当早在隔壁店吃早茶,越南人也给吓傻了,竟然没注意他溜进现场,结果终生后悔。那天吐得黄汤都出来了,喝三天稀饭都没缓过来,连豆腐都不敢看。
现在各家都想让越南人收手,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陈皮阿四夹在中间难做,他既想保住越南人的线继续捣鼓生意,也怕越南人闹过头带衰了自己。
潘子说:“这事再过几天,估计也就了了,倒是暗地里找那个男人的不少。”
我心中了然,能一人杀了十多个亡命之徒,还是极端残酷的手法,这人的存在本身就极端惹人注意。听潘子的口气,这件事估计已经惊动了几家龙头,收手是迟早的,至于死的那票,压根不能放出风声。但在这之前,还是少不了大动作。
潘子一听,竟然深深看了我一眼,叹道:“三爷常说,小三爷的脑瓜子好使,可惜那性子,我本来还不信。”
我皱眉,这什么玩意?
“越南人也不傻,跟着陈皮阿四迟早要妥协,但那口气总要出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抢时间,小三爷可注意了,这几天晚上没事别出门。”
我点点头,西巷离云巷本来也不算多远。
眼一瞟,发现潘子竟然没送我回家,这方向分明是去西巷的,吓得我立刻让他停车,胡诌个借口顺道买点东西。潘子看了看表,急着赶回去帮三叔,我乐得他先走。看那辆车拐弯消失在巷子深处,我忽然想起来忘了问他一件事,既然越南人那边连个拼图都做不出,他们用什么法子找闷油瓶?
想起刚刚他说的话,脊背上的冷汗又冒出来。如果闷油瓶杀了十多个越南人,那我把王盟丢店里是不是太风险了,他要知道每天照顾的是这么一黑圌手,怕会吓到尿裤子。……不,王盟一定认为是我疯了。闷油瓶那样子太人畜无害了,如果不是亲身圌体会过他的暴圌力,刚才潘子说的那事,我肯定不相信是闷油瓶干的。……其实,现在我还有点怀疑,可能是那群越南人自己内讧,群架起来了,他们向来心狠手辣,捅肠子扭胳膊的事不要太多。闷油瓶再厉害,怎么可能以一对十,还是一帮亡命之徒,个顶个的恶圌棍流氓。想到这,我发冷的身圌体渐渐暖回来,伸手呵几口气。难得天晴,心情大好,我随手买了几块甜豆饼,朝店里慢悠悠晃荡过去。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4:00 +0800 CST  
我放这两个人在门口逗猫,转身进了店里,脚跟还没站稳,差点就腿软跪下去。
只见我店里四面高高的柜子,上头只剩零零落落的货,几乎都成了空架子,开店以来从没见过这样子。
“王盟!王盟!”我喊他,“怎么东西都没了?”
王盟蹦进来,一脸邀功般的狗腿样,胸圌脯也挺上几分:“报告老板,全卖了。”
“卖了?”我难以置信。
“是啊。老板你不知道,小哥可厉害了!他两三圌句圌话就把这些玩意都处理掉,买主个个赞不绝口呢!”
这什么情况?
我下意识去看门口的闷油瓶,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拿猫罐头继续喂野猫。
王盟在旁边道:“好多客户都说,过段时间还会再来,老板你办好货没有?”
他一提,我立刻想起三叔那儿的事,心下一惊,急忙冲出店,对闷油瓶道:“小哥,你先进来。”他还茫茫然看向我,我急得抓圌住他的手拖进店里,周围的野猫乱作一团,很快散掉了。
我把闷油瓶拉进来,立刻关上圌门,神色凝重的把王盟都吓一跳。
我沉声问王盟:“这几天你有让他出去过吗?”
王盟摇头:“小哥每天都坐门口逗猫呢,下雨的时候就在店里看天花板,客人来的时候会说上两句,老板你看,这儿的货几乎都让小哥卖光了……”
“这个你刚刚说了。”我打断他,“东西是小哥卖的,别想叫我加工圌资。”
王盟又垮了一张脸。
我不理他,对闷油瓶说:“小哥,你暂时不要出门,站在门口也不行。”话刚说完,王盟和闷油瓶同时看过来,王盟眼里还带着诧异。
这话实在太霸王,我只好补充:“最近出了点事,不太平,我们还是防着点好。”
王盟笑了:“老板说的是云巷那边吧,出来混迟早要还啦,什么时候太平过了,往年也是这样的啊,而且越南人又不来我们这里。”
我暗骂他多嘴,果然闷油瓶一听,眼神立刻变了,朝我盯过来。
我只好说:“反正你小心点。没事下午6点关店直接回家,到年假为止,听好没?”
王盟不明所以,听到可以早下班,还是点点头。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5:00 +0800 CST  
我顺道让王盟今天早走,他笑逐颜开,忙不迭地跑了。店里终于只剩下我和闷油瓶两人。我不敢关店,怕被人起疑,自己泡上一壶茶,往太师椅一坐,催闷油瓶快上楼。
他淡淡地问:“出了什么事。”
我手里捧着茶杯,装作随口提起的样子:“快年末了,抢圌劫什么的很多,我让王盟小心点。小哥你不上楼吗,店还开着。”
他直勾勾盯着我,实在令人很不自在。
“吴邪。”他轻声说,“你不问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恍惚有种错觉,好似他不会这样做。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其实叫违和感。我从不认为闷油瓶愿意和别人扯上关系,他的冷淡和疏离,让周遭的事物在他眼里都以符号呈现。我不懂自己为何这样想,只觉得理所当然。我对他的认知大多来自直觉,一种主观起意的客观性认定,这很糟,时间久了我甚至分不清哪些是他的确如此,哪些是我在自我催眠。
眼前这个闷油瓶,他认真神肃的样子,安静乖圌巧逗猫的神态,我都一一在目。我选择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事物,我相信一个热爱动物,也被动物喜爱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尊重脆弱的生命,懂得知恩图报,光这两点就足以让人站去他那边不是吗。
我低头喝圌茶,心里忽然轻圌松多了。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对闷油瓶说,“你是值得我结交的人。”
他看了我很久,突然转身上楼去了。
我端着茶杯,嘴角漾起笑意。晚上我打电圌话叫来外卖,在楼梯口叫闷油瓶下来吃饭。
饭中他忽然说我可以回去,他来关店。
我一愣,想起件事:“小哥,王盟这几天都这样?”
他略显犹豫,点了点头。
他娘的,那小子居然敢私自偷懒不上报!难怪刚才他有点迟疑,原来是怕给揭圌穿了。
我恨恨地放下筷子,整个人都不淡定。
闷油瓶忽然说:“你很在意。”
“什么?”
“被骗的事。”
“没有,你想多了。”我立刻否定,有些尴尬,这么点小事斤斤计较,的确显得太小家子气了。闷油瓶没再问,我有些不舒服,口里味同嚼蜡,胡乱扒完饭,将便当盒丢进垃圌圾桶,就对他说:“那我先回去了。”
闷油瓶点点头。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5:00 +0800 CST  
我抄起大衣走人,坐车到了家门口,居然掏不出钥匙,这才想起之前因为要关门,把家钥匙和关门的那串放一起,全搁店里了。
心下一阵烦躁,我住的公寓管理人没钥匙,得去找房东,来回一趟天都亮了,还不如跑店里拿得快。我朝打电话的管理人摆摆手,表示自己解决,出门打个的,直奔西巷。晚上的士多不敢去那一带,把我放在早上潘子停的李子铺前就走了。我只得加快脚步跑去店里。
那时候接近八点,闷油瓶早把店门关了,我给店里打电话,看到一楼的灯亮起来,闷油瓶出来开门,见到我眼神微露惊讶,很快敛下。
我进门直奔柜台,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对他无奈笑笑。他看到我手上的钥匙,表情倒没变化,而是抬头看钟。我顺着看去,八点快过半。
我拿起钥匙就走,麻烦他再把门锁了。他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我没细究,直接跑出门。
闷油瓶在我身后关上门,听着嘎吱嘎吱的铁门落闸声,竟有些不真实。我摇摇头,两手插进大衣口袋,小跑地打算回到万安街拦的士。我跑了一段路,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只有我一人的巷道里不知何时多了其他脚步声,杂乱无章越来越重。我猛地回头,看见几个人影远远跟着,路灯照出他们的轮廓,手上赫然握着长柄状物。我猛地一惊,下意识跑了起来,脚步声越发凌乱,想来后边人正在追我。
我紧张的不分东南西北,往右边一钻跑进一条黑巷,七拐八弯迷失在住宅区。西巷接连一片迷宫般的小区,近年来治安越来越乱,很多住民搬出这地区,留下不少旧楼和废宅,这些楼房尚未买卖,建筑商也还不及重新筹划,晚上这地带等同三不管,根本没人出门。
我慌不择路地跑了一段,靠在一道矮墙上喘着粗气,手心手背都是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发现辨不明方向,身后一片漆黑,眼前那栋楼倒是挺眼熟。这个角度属于哪条道我都不清楚了,隐约觉得应该往右拐。我才这样想,身体就照做,差点和一个人撞到脸碰脸,我眼尖看到他右手上的西瓜刀,想也不想踹了一脚正中小腹,他屁股落地摔个结实,我扭头就跑。
身后嘈杂越利,数个声音在叫喊“在那里”“别让他跑了”“快追”。我没头苍蝇样往小通道钻,听得耳后风响,脚步紧追不舍,好几次幻觉冰冷的刀刃砍到我背上了。我心里慌得紧,挑的小道越发刁钻,脚底磕磕绊绊踢飞不少小石子。不少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想围炉。就算脑子清楚,胆子早把身体搞僵了,根本没法好好计划如何逃脱。
就在我蹿进一条小过道的时候,突然被人狠狠一拉,整个身体斜飞了出去,撞入一堵结实的墙。
我吓得刚要叫,一只手捂住嘴,把我拖入阴影中。熟悉的恐惧猛地蹿上来,身体剧烈颤抖,我正要挣扎,听到一个声音轻轻说:“别动。”
那声音非常熟悉,竟然是闷油瓶。
我立刻不动了,冷静下来,这才听到耳边轻细的呼吸。我撞的也不是什么墙,而是他的胸口,从后背上传来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忽然就抚平了我的恐惧。
我终于安下心来。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6:00 +0800 CST  
11. 我一放松,身圌体立刻虚圌脱无力,就这么挂在闷油瓶身上。
他伸手搂过我的腰,我立刻站稳了,来自本能的逃离感又涌圌出来,身圌体轻圌颤。
闷油瓶似乎察觉了,他松开揽腰的手,也没再捂我的嘴。我感到很尴尬,他毕竟是来救我的。外面一阵骚圌动,隐约有几个人小跑着蹿过去,我和闷油瓶隐在暗处,听到完全没声音了,他推了推我,转身朝后头走去。
我这才发现闷油瓶拉我进来的地方是一栋简易三层公寓,而且看情形已经废弃了。照理说这种地方该是禁止入内,我忍不住去看大门,果然是给拉开的,铁链绕在环上,地圌下摔着把大锁。只是一眼工夫,方才藏身的铁梯架子上有人拉住我。一扭头,是闷油瓶。他朝我示意,要我跟上来。
时间紧迫,我跟着闷油瓶走上铁梯架,尽量放轻脚步。上了二楼,视野里忽然看见远处几条聚圌集的人影,个个手拿西瓜刀,正是刚才追我的人。
闷油瓶拉住我的手臂往他身边拽,我们猫下腰,贴着一户面朝走廊的窗台。透过栏杆,我能看清那群人四处张望,仿佛不相信人就这样跑没了。闷油瓶示意我往里面挪挪,压低声音道:“这些人在找我。”
我想也不想说:“不可能,他们要认得出你,早撬了我的店,何必追着我跑。”
我满脑子都是“误会”之类的词,最严重的无非越南人和我们吴家对上了,但这种情况三叔早该通知我,或者直接派人来。
一回头,闷油瓶盯着我。
他淡淡道:“你果然知道了。”
我这才明白他到底指什么。
他又说:“那些人,的确是我杀的。”
我浑身一紧,虽然心中有底,但他亲口告诉我还是颇有震撼力。只是大圌爷,现在的情形,我真不介意你再把外头几个一并搞了。
我忍住吐槽的心,凑过去跟他说:“你也是情非得已,十几个轮一个,要我也撕了他们。”撕不撕得了另当别论。
他垂下眼去不说话。我懒得再看受气包小媳妇,头转开了。这一转不要紧,猛地看到两个拿西瓜刀的蹲在楼下大门口,指着铁链和地上的锁指指点点。
我吓得一把抓圌住闷油瓶,他很快反应过来。同时楼下两人看上来,正巧看到了我们。
“那边!”
那大嗓门就不怕扰民吗。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在眼底上演,我万分纠结。心想闷油瓶怎么就不懂毁尸灭迹,偏巧越南人就低头看锁,然后电视剧般我们就暴圌露了。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6:00 +0800 CST  
闷油瓶反应比我快好几百倍,我还没想完,他就拖着我跑上三楼,一直逼到走廊尽头,很可惜这楼不是双楼梯,是的话早被夹击的可能性也很大。那边两个越南人已经出现在楼梯口,我偏头看到更多人进了大门。
闷油瓶忽然对我说:“抱紧。”
他把我像甩布袋那样甩到背上,我本能抱住他的脖子,他托住我两条腿,用圌力一蹬,居然踩着栏杆跳出去!我憋着一嗓子终于没忍住,大叫一声闭上眼睛。这种等同自圌杀的行为让我的心脏停顿了三秒。三秒过后,闷油瓶居然落地了。我睁开眼,发现他娘的他根本不是落地,他居然背着我平衡木一样稳稳当当走在一堵墙头,这堵墙和栏杆隔了快两米,虽然有高低差,但他能跳过来不说竟然还能走。我脑子里晃过早晨那群野猫,难道闷油瓶的闲暇爱好也是在墙头走猫步?
我被他背着,大气不敢喘,看闷油瓶沿着那堵墙走了好一段,并不跳下去,又沿着分岔的墙路四处绕来绕去,转眼间就把那群人给甩脱了。
他落地的时候,我立刻被放下来。双脚软得没撑住,跪在地上。
闷油瓶过来扶我,我靠在他身上,发现这里好像很眼熟。前面一个黑巷口引起我的注意,走过这个巷口,应该就是我的店。那晚闷油瓶就是从这里闯进去,在另一头撞倒我。
闷油瓶怕我摔倒,揽过腰撑住。我惊讶发现,这次终于不抖了,难道他背着我走这一趟,我对他的身圌体恐惧症不药自愈?不管怎样,从这里穿过去,我们就安全了。
我正想,闷油瓶突然神色一凛,把我往后一推,挡在他背后。
我看到左右两边走出好几个人,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手持凶器,朝这里逼近。
他娘的越南人,居然还不止一波!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7:00 +0800 CST  
“不行。”
“回去。”他看我的眼神十分严厉。
可惜没等闷油瓶说完,那群人就见机杀了上来。闷油瓶把我往旁边一推,趁着包围不成踢飞右面两个人,拉着我往外闯。那个人也不含糊,剩下的人全堵过来。闷油瓶喊了声“快跑”,立刻动起手来。
他的招式凌厉猛烈,抓圌住一个人手臂挡掉另一边的砍势,随手咔嚓一下断其骨,那人痛嚎出声,瞬间惹动越南人的杀气。闷油瓶回身高踢,一式踹翻两个人,一记手刀又搞定一人。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移位变化,攻势强烈,下手快准狠,不一会地上就躺了几个毫无反圌抗力的伤员,剩下的人围着他,眼睛都杀红了。
一切只在数分之内,有人看奈何不了闷油瓶,竟然挥刀朝我冲来。我一怔,快速跳开,手上抄的板砖直接招呼下去,打在他肩膀上,惨呼倒地。
正在火并的人全愣了,闷油瓶看过来的眼神也从焦急变成惊讶。他娘的,一个个都以为小爷我手无缚鸡之力。我还没骂完,另一个杀红眼的也冲过来了,电光火石间闷油瓶一脚踩上一个越南人的腰,再一脚踏上他的肩,就这么使劲借力纵身一跃,双脚踢飞了那个朝我过来的家伙。闷油瓶稳当落地,作跳板的那只已经趴下了,眼前这只怕是快断气,闷油瓶二话不说拉住我,跑!身后残兵追击,我们冲出另一条巷子,猛地发现另一波人出现,正是被我和闷油瓶在住楼甩脱的那伙人。
闷油瓶当机立断,把我往旁边楼道一推:“上去!”
我立刻钻入楼道,他就直接站在入口处,凛然对峙眼前缓缓合流的新一波追兵。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8:00 +0800 CST  
12. 我冲进楼道,第一时间掏出手圌机拨通三叔的电圌话。
他才按下接通扭,我几乎是吼出来:“三叔!我店附近有越南人!”
我喊的焦急又心惊,喊完发现不对劲了。
有几个人居然冲了进来,楼梯口比较窄,我一脚踹过去,一个叠一个地往下摔。只听杀猪般一嚎,有人居然撞到刀口,血圌淋圌淋惨不忍睹。
我蹿上楼台,难以置信看到底下一片混乱,闷油瓶不知何时抢了别人的西瓜刀,一刀一个砍过去。惨叫圌声混合打杀声,场面惊心动魄。
脑中顿时一懵,我收回视线,顺手捞起楼台旁堆的垃圌圾,往楼道里砸过去,来一个砸一个,来两个砸一双。旧水桶破矮柜断腿椅给我统统扔过去。顺手抄起铁垃圌圾盖当盾牌,猛地一刀下来,手腕剧烈震痛,整个盖子都差点变形。
楼道里被各种大物件堆积,不知道是否方才的教训,他们不敢多人上来,只有一个杀疯的人一脚一绊往上挤,我扔掉垃圌圾盖,举起整个铁桶倒过去,顿时臭味熏天,那个越南人被我泼了一灰头土脸,顿时迷了眼。我趁机一脚过去,踹翻在地,举桶劈头狠敲,直到把他敲晕。
我苦苦支撑,不知道楼下情形如何。闷油瓶居然让人蹿上来,可想他有多被动。没有人上来,我再次回到楼台,浑身血液都在激涌,我抓着铁桶不放,看到闷油瓶浑身鲜血淋漓,他的那件大衣正包在地上两人的脑袋上。
满地鲜血,像刷过一层油漆,很多人倒在地上,没有办法爬起,我听到他们痛苦的叫唤,来不及细观他们的惨状。
有人抬头看到我,大叫着冲进楼道。闷油瓶无暇他顾,我举着铁桶再次跟刀刃碰撞,咣当一声,整个桶被砍到变型,那人再砍一刀,我手震麻得差点没把桶扔出去。只要他再来一下,估计就完了。想到这心里一发狠,把桶连带刀往他脸上推。那个人撑着桶,我直接松手,整个脑袋撞过去,顶到他的鼻子。对方一声惨叫,捂着伤蹲下去,我顾不得头顶发圌麻,转头往楼台跑。不知哪根筋搭错,我慌不择路翻上楼台,心里直发圌抖。背后有人追来,我看到闷油瓶砍翻一个人,朝我伸出手,想都没想,我跳了下去。
我不是闷油瓶,不会隔空跳跃稳当落地的招数,我直接撞到他,被他带着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没爬起来,锋利的刀刃就到了。闷油瓶抄起砖头一挡,一个扫堂腿把对方撂倒,抢过西瓜刀继续动手。我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朝我捅来,刀刃离我只有不到半尺距离,闷油瓶突然伸手扣住刀,顺势一个狠砍,一个东西落地,滚到一旁,腥热的液圌体像喷泉一样溅了我一脸。我愣住,耳边震耳欲聋的惨叫把脑子快要吼塌。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四周似乎安静下来。
面无表情转过去,闷油瓶蹲在我旁边,鲜血顺着他身上数条口子滑圌下来,染红了一片黑色妖异的纹身,那只麒麟又苏醒过来了。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几可见骨。我大脑一片空白,脱圌下外套盖住他赤圌裸的上身。心里拼命想他怎么又只穿一件风衣,明天要骂王盟不给他买毛衣了。
我胡乱想着,双眼却不受控圌制向周围看去。
黑褐的血渍染了白地,所有人都在呻圌吟,他们身上丑陋的伤口,挂着破碎的皮肉。我无法用词来形容这样的惨态,那些人痛苦的表情和仇圌恨的目光,像楔子打入我的大脑。我低头去看那个东西,是一条手臂,指头还在抽圌动,断口处拖着血红的肉,还能看到骨头,黄白夹杂的东西从里头流圌出来,意识到那是什么,一股恶心欲呕的感觉涌上来。
闷油瓶把我的脸掰圌开,正对着他。
“别看。”他说。
我唇色发白,抽圌动着说不出一个字。
他伸手在我脸上抹着,一片血红,我才意识到刚才喷到脸上的是什么,颤圌抖着去摸,被闷油瓶按下,他拿我的大衣袖子在我脸上擦。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8:00 +0800 CST  
“小、小哥……”我终于吐出一句话。
“嗯。”
他把我的头按到肩窝,左手环过肩膀,一直按在后颈,不让我抬头。
视线里是他的牛仔裤,大衣的衣摆,还有他那只几乎废掉的右手。我终于感到一阵恐惧从骨子里涌圌出来,这种事后的害怕,令我没办法控圌制身圌体剧烈颤圌抖。闷油瓶用圌力压住我的肩膀,等我慢慢平复。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我还是一个等吃喝混日子的大学圌生,逐渐知道圌家里是黑圌道背景,调侃般说潘子看上去就像忠厚老实的牛。
潘子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小三爷,你看到的只是我们最温和的一面。”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明白了。
潘子,三叔,甚至眼前的闷油瓶,都只让我看到他们温和无害的外表。我一直认为相由心生,但现在他们告诉我,人可以成为任何事物。正如爷爷过世前对我说的:人心比鬼神更可怕。
一个小时前我还为闷油瓶飞檐走壁的身手惊叹,一个小时后,遍地狼籍告诉我幻想和现实究竟有什么不同。背离了荧幕上拉风帅气的枪战,一夫当关万军莫敌的英雄主圌义,他们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一群刀口舔血有今日没明天的亡命之徒。
原来人这种生物,真的可以这样脆弱…… 嘈杂四起,我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见更多的人朝我们背光过来。闷油瓶猛然绷紧了身圌体,我对他说:“没关系,是自己人。”
来的人是潘子,他带了不少人过来,四下一望,皱紧眉头,飞快奔过来。
“小三爷?”潘子蹲到我和闷油瓶身边,惊得声音都有些颤。
“靠!这群王圌八羔子全部给我拖回去!等三爷落话!”潘子回头吼了一声,立刻要来扶我,我躲开他,表示自己没事。
闷油瓶撑着我站起来,我有些虚圌脱地靠在他身上,对潘子说:“从店里出来就被围住了,幸好有这位小哥帮忙。”
潘子上下打量闷油瓶,似乎不太好判定他的身份,只说了句:“多谢了。”
我带闷油瓶回店里包扎,潘子狐疑地看了很久,他要处理现场,只说都搞完了再去店里看看我们。今次的事情很意外,相信足以让三叔忙上一阵,还有和陈皮阿四那边的谈判,吴家立场也逐渐明朗。前次只是冲撞了盘口,这次直接拖我这个吴家孙圌子兼道外人落水,相信三叔不会放过这些机会。
只是,一切建立在闷油瓶没被认出的前提上。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8:00 +0800 CST  
我和闷油瓶狼狈地回到店里,拿出药箱,发现东西少得可怜,我建议闷油瓶去医院,他立刻摇头,径自拿过那瓶医用酒精,要我帮忙。
他伤口可怖,清理的时候,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的手却在打颤,好容易包好,还打不成结,最后是闷油瓶自己伸手解决了。
他身上几道刀伤都很深,右手更是接近废了,我不敢再拿酒精给他洗,他却毫不在意地倒了上去,看得我都觉着疼,忍不住说:“小哥,你别这样,都不疼吗。”
他没回话,让我帮着搞好了。其实他处理伤口的能力,比我好了不知多少倍。看他游刃有余搞定他那只血蹄子,我回头再看他被我捆成木乃伊似的上身,嘴里各种苦涩。
闷油瓶处理妥当,示意我把伤口亮出来,我摇了摇头,全身上下除了虎口破裂,膝盖磨破,头有些晕外,还真没有什么伤。闷油瓶不信,过来摸圌我的骨头。我由他在身上捏圌捏按按,直到他满意。
他给我处理了虎口上的伤,我们对坐无言。经过这些事,我忽然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那一刀凌厉利落,直接斩下一条手臂,血圌淋圌淋的掉落脚边。惨叫圌声穿透脑仁隐隐生疼,鲜血喷溅上脸的余温仍在,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闷油瓶救了我,他为我受了一身伤,连句埋怨都没有。那日他信誓旦旦说“负责”,今天他为我差点废掉一只手。可是,不论他还是越南人,在这场血斗中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残圌忍。
我终于意识到,我无法面对他们展现在我眼前的这个赤圌裸裸的世界。
不能原谅这种出离文圌字和想象的恐怖画面,更不能原谅无法接受这一切的自己。因为我这样的软弱无圌能,无法承担与生俱来的责任,自私地占有家庭温暖,享受亲人爱护,忽视掉他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流圌血流汗,在我无法想象的世界里,他们拼了命去维系整个家族的荣耀,我真他娘的……
混账,对么?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9:00 +0800 CST  
我转头看闷油瓶,发现他也在看我。
不得不承认,再次打量他,除了感激之情,我真的从心里感到害怕。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似乎察觉了什么。
我艰涩地开口:“小哥,我觉得……”
门忽然拉开,潘子走进来,打断了我的话。
“小三爷,您没事吧?”
我点点头,问他:“你都……处理好了?”语调有些犹豫。
“不麻烦。”潘子说,“三爷接到电圌话,第一时间就让我赶过来,现在事情闹大了,二爷也发了怒。我看明天就会召集几家开个联合会,幸好你没受伤。”
我微微苦笑,没想到这件事竟意外成了突破口,只是想到闷油瓶就在身边……
潘子继续说:“小三爷,这些天我会留几个弟兄在附近守着,你别担心。”
“不用了。”我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闷油瓶的身份,我还是不希望有人戳破。
潘子听了,脸上很犹豫,但他还是说:“那我回三爷一声。……其实我们做事不常这样,拿把刀砍来砍去,像什么话。这群越南人还以为是数十年圌前,靠冷兵器可真废了。”
我知道他有心安慰我,陪着笑两声。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39:00 +0800 CST  
开玩笑,如果人人配枪,这年头得多大花销,三流角色扛得起么!还当是拍电影,随便搞几场枪战,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潘子又唠嗑几句,打量了下小哥,我趁机要他给我送点**来,他立刻会意地走了。
我知道,虽然口上答应着,潘子依然会留人在外头守着。这种时候,越南人夹私报复的可能性太大。今圌晚他们咬着闷油瓶不放,却又不像真认出他来了,光凭身手判定罪名实在说不过去,有三叔挡着,一时半会可以抵一抵。然而……闷油瓶的的确确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只这一点,足够我们惨败,而我打死也不可能把他交出去。
想到这,各种头疼。我转头去看闷油瓶,发现他神色平静,双眼透着了然。
我偏过视线,对他说:“小哥,你上楼睡吧。”
说完,疲累地倒在太师椅上,合上眼。
也许是逃避心态,我现在无法再和他面对面。
今夜身心俱疲,有什么情绪,留到明天再说,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个蹩脚的恶圌梦。
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对我说“我不会连累你”,下意识想要捕捉那个音浪,大脑却将我拖入更深的梦境。
直到天明。一觉圌醒来,我睁了睁沉重的眼皮,发现王盟正在店里转悠。
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店里的暖气蒸得我有些晕乎。我下意识伸伸手,惊动了王盟。
他见我醒来,劈头一句话:“老板,小哥不见了!”
我一愣,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TBC
(有被吞情况请及时告知我,非常感谢~所有回贴我会用小号回复来,这样大家按“只看楼主”时也畅快些~)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4:41:00 +0800 CST  
13. 闷油瓶走了。
整个上午我坐在店里发呆,脑子里都是这件事。
他的出现和离去明明非常突兀,我却觉得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看看王盟,他在唠叨几句后,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做自己的事了。
可是,这哪能算没事!我“腾”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王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老、老板,你不用着急,说不定小哥待会就回来了。”
“不可能。”
“反正他想回来自然就会回来啊。”
我瞪了王盟一眼,他缩了缩脖子,低头闷不吭声做事。看他那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我忽然有点郁闷。怎么昨天才跟我炫耀店里货品全销的人,今天就如此冷淡。这些日子王盟和闷油瓶不是处得挺好,连猫控友谊都搭上了,我不在的日子闷油瓶还帮他提早下班,不是我说一句工资不涨,这小子就记恨上闷油瓶了吧。
王盟听了连连摆手:“老板,我哪里是这种人!我是觉得,小哥就像是随便走走,想回来就回来的人啊。”
“如果他一个月,一年都不回来呢?”我问他。
王盟竟然笑了:“那不也挺正常的。”
我神色一暗,王盟见状补上两句:“反正,我就觉得小哥会这样做,那太理所当然了。平常他也不说话,干什么也不和你说一声,反正总有他的道理在,您就别瞎想了。”
理所当然……吗?
我心里越发苦笑。如果哪一天,闷油瓶倒在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死去,王盟怕也不会在意,而是偶然闲暇,想起好像有过这么个人,说不定哪天还会回来。这样不切实际的交集,为什么他能想得理所当然?我看到王盟喜滋滋地重新摆设柜子,全身像抽光了力气,瘫坐在太师椅上。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6:43:00 +0800 CST  
我立刻给潘子打了个电话,要他把守在我附近的人都叫来我店里。
潘子惊问:“小三爷,你那出事了?”
“问点事。”我言简意赅。
不一会,几个吴家的人就到店里来了。
我说:“你们谁看见我店里的小哥走出去了。”
他们同时点点头。
“几点?”
“早晨,6点左右。”
“谁跟着他了?”
有两个人站出来。
“小三爷,我们两个跟了一会儿,在万安街永兴巷把人丢了。”那人倒老实。
我点点头,告诉他们没事了,自己取过外套,嘱咐王盟好看店,就说要出门。他们其中几个要跟来,我摆摆手,说你们跟来坏事,替我顾着店,我怕人来砸场子。
我知道就算这样说,他们还是会有人跟来。但我实在无暇顾及了……赶到永兴巷,果然人山人海。这里出圌售许多干物和特产,质量上乘,价格便宜,是很多居家妇女的囤货首选。而巷外一条食品街也很出名,之前我买甜豆饼的李子铺就在其中。我在永兴巷转了几圈,渐渐停下脚步。
我想那么多,筹划那么多,可我从来没问过闷油瓶的意见,这样好吗?他既然有意躲避,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又能到哪里去找。也许他早离开这里,步行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抬头看永兴巷口那座石碑坊上鲜红的三个大字,一时有些怔了。
短短两个礼拜,发生了这么多事。闷油瓶是我的救命恩圌人,而他救我也是为了报恩,为了“负责任”。在他眼里,我们彼此已经不欠了,但他对我而言,并不止于恩。他为你两肋插刀,出生入死,事后又怕连累你自动消失,他是值得我结交的朋友。现在,我这个朋友身无分文,躲躲逃逃,带了一身伤还要面对本城黑势力的追缴,相反我却能因为他的牺牲继续宅在西巷小铺里安安稳稳当个小老板,真要这样,我还算是个人吗!但这就是闷油瓶自作主张的结果。在这个问题上,我断不能按他的步数走。
我铁了心,四下张望,真看到两个跟着我的伙计,我叫他们过来,让他们把在我店附近徘徊的人都找齐,把这带掀底了也要找到闷油瓶。我对他们说,务必客客气气请回来,他不听,就给我打电话,在我到前别让他走掉。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这个事有违他们的职分,最后还是勉强答应。我伸手看表,距离闷油瓶离开,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光走的他都能出了这区,我唯一赌的只剩微渺的希望。
催促他们办事,我又再三叮咛,闷油瓶是救命恩圌人,身上还重伤,千万不要胡乱动手。目送两人离开,我打电话给潘子,跟他报了声备。潘子问需不需要加派人手,我摇头,说来了没用,都没见过那小哥。
放下电话,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一时有些紧张。
因为我等于在把他往更艰难的路上逼,不止陈家和越南帮,现在吴家也在找他了。我唯一下的决心,找到了就要保到底。越南人根本没证据证明,闷油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只要我替闷油瓶否定到底,我就不信他们敢跟吴家硬碰硬。拿不出实证,谁也别想从我手上带走他。
三叔那儿,我也没打算告知真相,既然两个都没把握,干脆一个都不赌。
闷油瓶的命,我赌不起,也输不得。我穿过永兴巷,漫无目的四处兜圈子。
脑中想起和闷油瓶初见那晚,他是一路从云巷穿过来的。我来西巷前三叔再三告诫,不得在云巷附近闲逛,是以一次都没去过。脑中忽然转过个念头,闷油瓶失忆了,他会不会顺着以前的足迹去找自己的记忆?这个方法我在书上看到过,叫什么记忆重现法,据说100%的失忆人士会下意识重回过去的场所,以求想起些什么,诓不诓人不知道,但或许可以一试。
我想象自己是闷油瓶,他那天走的黑巷我昨晚去过了,那条路尽头通大道,就是万安街,平常我会直接出西巷顺右边的路走,那里离公车站近。如果是黑巷尽头的那条路,走出来应该看到万安街的部分是……
我猛然想起,那就是永兴巷的石碑牌坊!
闷油瓶是走过永兴巷,直接横越马路进入分道,在中段黑巷口左折,另一头出口不甚撞到我的。
那么潘子的人在这里跟丢他,就不是偶然。他在顺着原路返回找自己的记忆吗?
我脑中规划着从这里到云巷大概的位置,快速回到永兴巷口,顺着路一直走下去。虽然没去过,但我大概知道云巷在哪里,闷油瓶也许就在那附近。
想到这我更加心惊。没想到闷油瓶这么大胆,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试图潜回对方大本营,这种羊入虎口的精神,实在令我气愤。
很多年后,有个人对我吐槽:人家小哥那叫偏向虎山行,你吴邪才真正自不量力羊入虎口。
可惜在当时,并没有人来打醒我。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6:44:00 +0800 CST  
14. 我走在云巷里,不敢四处张望,装作一个不知深底的过路人。常听人说有些迷路旅客会突然间被人拉进一扇门迷倒,然后就变成另一个人。传言是否夸张不详,但足见越南人搞“私下生意”的嚣张度。我尽量远离一些路口,避免门牌小路,这里清静,少有人行,对比西巷的安宁,这种清静更透着一种诡谲。
我只是来找闷油瓶,但我并不确认他是否在这里。也许他早在几小时前快速穿过了,这种毫无目的的追寻后来想起十分可笑。但当时的我,说理智,也只那么几分。我不知道闷油瓶遇圌难的场所,甚至不清楚他真正走过的路线,就这么神经兮兮地一脚闯进来,再一无所获的出去。然而我并没有走多久。
一个声音在背后低低响起:“吴邪。”
我错愕了一秒钟,立即被人拉着跑起来。那只手冰冷而熟悉,我几乎下意识叫了一声:“小哥。”
前面的人没有停,一直拉着我转过几条路,离开了云巷,他才停下来。
我激动地看着闷油瓶,他穿着一件黑大衣,表情依然冷漠。拽住我的手冻得冰冷,我下意识握紧,他却松开了。
“你到这来干什么。”他平静无波的眼眸盯着我。
“我……”被他一看,我连话都组织不清楚,“这个说来话长。倒是你,怎么会来这里。”
闷油瓶没理我,说:“这里很危险,你快点离开。”
“既然很危险,你还跑来做什么。”我一股怒气,“你知道被抓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闷油瓶淡淡说:“这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一下怔了。
半天时间,他好像变得我不认识了。
我从来没被人这样冷淡对待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放低声音:“小哥,跟我回去吧。陈家和越南帮到处找你,等过了风声你再走好不好?”
闷油瓶看我一眼,转头就走。
我急得抓圌住他:“小哥,你身上还有伤,需要换药换绷带,你能不意气用事吗?”
闷油瓶冷冷说:“回去等着被你们交出去?”
我一听,心中一震:“你说什么……”
他冷笑:“不然你追我圌干什么,派那么多人出来找我,不就为了把我交出去平息是非。”
我愣怔地望着他,好半天说了句:“……我不信你真的这样想。”猛地回过神,伸手去捏他的脸。
我离他很近,这一手来得突然,他也没避讳,冷着脸看我,大有搞什么花样的意思。
“你不是假冒的吧。”我很傻地问了句。
然后手圌感告诉我,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原主,我一下受了打击,感到难以接受。
闷油瓶盯着我,忽然叹了口气,转头便走。
我立刻跟上去:“小哥,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越来越着急,“你不会真那么想,对吗。”
他没答我,走得更急,我勉强跟上,想起他刚才的话,忽然意识到件事。
“小哥,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闷油瓶终于停下来了。
“吴邪,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用牵扯进来。”他看我的眼神依然平静,却少了之前的茫然,多了些我品不出的味道。
我下意识便问:“小哥,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越南人,黑巷子,甚至更早以前的事……可惜,他不会告诉我。
果然闷油瓶没有理会,趁他不愿回答,我继续劝道:“小哥,我不会告诉三叔你的事,那些越南人根本认不出你,只要你否定到底,他们也拿你没辙。到时候我再帮你离开这个城市,天大地大,他们更奈何不了你。你就安安心心待在我店里,养好了伤,也不会受制于人,现在你不管对上越南人还是陈家,都很难脱身,你那么厉害,也不希望自己因伤误事吧?”
闷油瓶静静听完我的话,对上我急切得有些过分的眼神,却说了句:“你不怕了吗。”
我愣住,脑里自动重播昨晚的画面。
闷油瓶叹了口气,伸手揉揉我的头,我给他弄得一懵。他很快缩回手,转头就走。
“小哥你去哪?”我下意识就问。
“回店。”
我反应过来,欣喜若狂跟上他,随手打个电话给潘子,要他收人。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6:45:00 +0800 CST  
16. 我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上行走。
地平线的尽处是永不坠落的日头,遥远的前方,隐隐约约有个并不起眼的小站。
老痒坐在站台唯一的长椅,等我过去,和他肩并肩坐下。
“如果时间停止,我就能永远欣赏这份美景。”
“但你永远等不到下一个美景。”
“也许下一个是世圌界圌末圌日。”
“可能最后的才是最美的。”
“也许会是最糟糕的,你还没有重选的机会。”
“你总把一切事情想得很糟糕。”
“你把一切事情想得太好。……听我说,再这样下去,你只会永远天真无邪。”
“…每个人有选择生活的方式。”
“我劝你,不想接受,就远远离开,没有人能一脚踏进来,另一脚还在门槛外。”
“……你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
“现在是我在做梦,你怎么会在我梦里说这种话?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苦逼的地方聊天?还有……你是不是该他娘的从秦岭滚回来了?!”
“吴邪,我回不去了。”
呼啦啦一阵风吹过,身边的老痒像无数动画里的短命配角那样,带着反光眼镜低垂着脑袋与背景一同化为浮云……
我仿佛听到了经典的台词:“我……你……”
按照剧本,我应该回一句“对不起,风太大我没听见”。
可惜没来得及,我就醒了。视线模糊,眼角泛酸,我疲累得睁不开眼睛。习惯性伸手去揉,遭到意外的阻力。几天下来我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稍稍偏头,闷油瓶沉静的睡脸近在咫尺,轻若无声的呼吸平稳地喷上我的鼻尖,经验告诉我,如果不做点什么,接下来六小时内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数他的眼睫毛多少根。
我拉开点距离,他环在背上的手果断加大力度,在刺圌激睡眠潜意识前我的脚终于勾到床尾的大型黄色绒毛小鸡公仔,精准无比地倒踢!
小鸡公仔像炸圌弹那样飞过来,砸到脑袋前,一双手稳稳抓圌住了它。那个刹那我果断翻身出被,回头看见闷油瓶惺忪茫然地捧着公仔,往怀里揉揉,翻身又睡过去。
我终于舒了口气。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9:06:00 +0800 CST  
我在厨房煮自己的早餐,感慨看过的某句广告词,不论是室友、情人、夫妻,都会感到“生活从来需要磨合”。
这世上没有生来就十分契合的两个个体,棱棱角角需要碰撞,磨成两个扣在一起的楔子。只是那个时候,互为另一半的两个楔子,还会是原本的样子吗?
我羡慕恋爱,不懂婚姻,爸妈之间的感情从来不好,在我小时候经常口角,有个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拿来形容他们再贴切不过。高中时女生特喜欢挂这词在嘴边,自以为很潮。当时萧亚轩是我们全班男生一同唾弃的对象,她唱了首什么《先问你自己》,真正唱衰男人,是个爷们就不能忍。总之女人有的什么公主病、小肚鸡肠、自以为潇洒,她歌里全有,红到我们班女生追她追到有段时间个个精神不正常。
后来,我毕业上大学……
没有任何回忆,大学生涯全部只有五个字:我家黑社会。我停了火,丢个生鸡蛋余温成形,捞捞小青菜香肠块,一碗自制家常泡面出锅。
闷油瓶要睡到下午,所以早餐午餐他全省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但我没那个熊心豹子胆叫他起床——在他弄垮自己的胃前,我会先被他搞死。
当然,闷油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会严格遵守和你的各种约定和承诺,但只局限于他清醒的时候。只要他睡下去,天皇老圌子都管不到他,就算他欠你五千万再过一小时你就要破产急需资圌金圌周圌转你也必须等他睡到自然醒。
……
整锅端到客厅,我一边呼噜热气腾腾的面,边想最近是不是闲到脑子坏了各种妄想迸发。
其实并非无事可做。
越南人的事我让王盟提早放假,店里的年末盘点总结都要自己解决,只是最近一直静不下心来做事。
那件事看上去解决了,但总有些疑问盘旋脑海挥之不去。
比如闷油瓶的事,我没有向他证实,包括他的记忆是否恢复,到哪个程度,他的家庭情况,有没有亲戚在本城或外地,许多许多。然而只要对上那双眼睛,我就什么话也问不出。
还有那天三叔为什么不叫潘子来找我和闷油瓶去见他,而要纡尊降贵带陈皮阿四来我店里,陈皮阿四居然也肯。
还有陈皮阿四有意招揽小哥,三叔也在抢人,怎么事后好几天都没消息?陈皮阿四先不管,三叔竟然也没个电话和后续,他们是在搞什么。
太多太多未尽的事,两个黑道巨头谜一样的行为,越南帮头子归来的变数,搅得我脑子乱糟糟。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还没完。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9:07:00 +0800 CST  
还有——
想起昨晚做的梦,我似乎有快一个月没收到老痒的消息了。
虽然他下海后,为了不拖累我,很少往我这边钻。道上的同伙也都不知道他有个开古董店的朋友,但我们私下还会聚聚。
老痒因事受伤,基本都来我这儿处理,店二楼放的医药箱,原本也是为他准备的。
虽然很少见面,但老痒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相反,他经常打给我,次数多到王盟以为我在谈恋爱。
老痒做事冲动,压力大,和家里关系又不好,能找人说说的对象,只我这个发小。
像秦岭这次,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前所未有。
这令我不得不担心。
但是老痒不是闷油瓶,对于他的世界,和他决定的事,我始终无计可施。吃完最后一口面,我套上大衣,决定在闷油瓶醒来之前,先出门补充一趟食材。
以防万一写张字条丢茶几上压住,我拎起前几天买的购物袋,直接出门。
今天出太阳,并不算太冷。
我朝家附近最大的超市走去,口袋里攥着钱包,认命地叹口气。
我其实并不会做饭。一个好吃懒做的小老板,外头讥讽二世祖的人,从来都是牛奶面包早餐美,便当泡面午饭佳。欲问晚餐吃什么,聚食下馆还泡吧。这就是我曾经的奢靡生活,闷油瓶住来后天天便当外食,头两天还好,接下来怎么也拉不动他出门。理由竟然是……他怕冷。我真想揪住他的领子吼那个整天不穿毛衣纯外套棉拖当摆设光脚地上靠的人是谁!第一次见面夹克背心走江湖的又是谁!可是闷油瓶双眼一避,缩在沙发里,你就是说到嗓子冒火,他也能当你是哑巴,自己是耳背。
接下来几天,泡面他拒绝进食,便当店也开始放假休业,思来想去,我花一个晚上把不染烟尘的厨房挖出来,各种道具填补,准备囤点火锅料和食材煮来喂闷油瓶,一直到开春把这尊大佛给请走。
就算手艺不佳,火锅这种随便往里丢的东西,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小爷还整不来吗。一路上考虑收入和支出,我在心底计划每次火锅食材的价格预算,冷不防从路旁电动圌车的后视镜里,瞥见一辆刚才家楼下就看见的黑色奥迪。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9:08:00 +0800 CST  
17. 那辆奥迪以极缓的速度跟在后面。
脑中晃过很多可能性,最麻烦的无非越南人又来挑事。
我不敢多想,快速进了超市。躲在生活用品柜后,看见入口处进来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看着倒不像粗圌鲁的越南帮同志。
也许弄错了?
我转头拿下要的东西,往食品生鲜蔬菜部走去,挑了火锅料和处理好的鱼肉虾蟹等等,抓两把各色菜种,叫得出叫不出的,直接装篮走人。
结账的时候,我瞥见那两个男人靠在门口,正往我这里看来,打了个照面,他们很快偏头,装作等人的样子。
难道真是在找我?
这下我没法淡定了,拿出购物袋把东西一一装好,拎起来就往厕所方向走。那两人很快跟过来,我一扭头推开安全门跑出去。
这个超市有四层,除了出入口,还有地下停车场,那里也可以出去。我没命地跑起来,刚好往下的电梯打开,直接冲进去按下关门键,两个男人刚过转角,眼睁睁看着门关上了。数秒后,我第一个冲出了电梯,差点踉跄摔倒。
我面前停着那辆黑色奥迪,一个男人正靠在车门上,玩手机像在发短信。见到我,挥挥手,很友好地露出微笑。
电梯门又一次开了,跟我的两个人冲出来,走到玩手机的男人旁边。
我上下打量这个男人,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年纪也相仿,穿一件粉红衬衫,非常惹眼。他眉目秀美,长相俊俏,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望过来,要多熟悉有多熟悉,像在哪儿见过。
“九爷。”那两人恭恭敬敬地喊。
粉衬衫男人说:“你们吓到我的客人了。”
“是,非常抱歉。”
粉衬衫不再看他们,直接对我说:“吴邪,好久不见。”
我脑子一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
“你不会把我忘了吧。”粉衬衫笑笑,指了指脑子。
我尴尬不已,心想这人看着挺随和,应该不会发飙吧。只好硬着头皮说:“抱歉,我不是很记得……”
谁知道粉衬衫叹了口气,竟然满口遗憾地说:“你居然把我忘了。亏你以前还说,以后会来娶我过门……”
啥?!
我手中购物袋掉地,张大嘴巴盯着他。
粉衬衫不以为意,合上了手机盖:“我以为你忙忘了,所以今天专程来接你,回去和我结婚拜堂。”
“等一下!”我声音乱颤一把,“你认错人了吧!”
这种负心汉戏码,我不记得有演过!
粉衬衫惊讶:“怎么,你想悔婚吗……”
“不,这位先生,我保证以前从未见过你,我从来没说过要娶你啊!你肯定找错人了。”
“是吗。”粉衬衫慢悠悠说,“当年老吴本家你圌爷爷做寿,我没记错,吴家就你一个长孙,还是另有其人,我却不知道?”
爷爷?大寿?
我狐疑地看他,粉衬衫悠悠一笑:“失礼,我姓解,我叫解语花。”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19:08:00 +0800 CST  

楼主:大紅花丶

字数:54463

发表时间:2012-02-09 22: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0-25 04:14:07 +0800 CST

评论数:139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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