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进去过。”黑瞎子说，他用手电向闻声抬头的两个人示意，“门口的丝线上有血迹，这些血迹一路延伸到棺椁附近，而且，沿途有丝线被破坏了。有人强行进去过。”

“那只能是族长。只有黑金古刀可以摧毁鬼切，不过族长的刀多半已经废了。”张生估计了一下张起灵的状况，觉得不容乐观。

黑瞎子听到张生看来已经很悲观了的分析，向张生发问：“难道你觉得哑巴能活着从这里进去并且开棺然后再出来？丝线被摧毁的数量不多，基本只能保证突围的时候别被切掉胳膊腿。你可真乐观。”

张生沉默了，要让他反驳黑瞎子的话他的第一反应甚至是“这里没有尸体”这样的回答。

一时无话也没有动作的三人保持了一段诡异的寂静，就在这段寂静中，三人听到了一个声音，是缓慢且沉重的脚步声，每响起一次，那个声音就明显近一分，接近速度很快。

三人之前抄近道从暗道出来直接就到了眼前的墓道，墓道的另一头里有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立刻全副武装好，死死盯着眼前漆黑的甬道，静等着来战的庞然大物。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手不按套路出牌，随着逐渐加重和加快的脚步声，对方从左前方破墙而出。

“靠！这货傻的啊！前面有墙还冲！！！”黑瞎子大骂，他离墙最近，飞起的砖土砸了他一脸，还好他有墨镜护着眼睛，调整好姿势回头看冲出来的傻货，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这明显是一只镇墓兽，看体型类似于犬类，不过要比狗大得多，身上穿着泛黑的银色盔甲，头上还盖着一个金色面具。这里一定还有一个和外界生态系统单向连通的通道，否则养不活这个大东西。

黑瞎子在电光火石的一瞥中下了这些结论，这只大狗已经朝他扑了过来，他身体后仰用脚猛踹一边墙避过了锋利的前爪，而这只蠢狗果真又一头毁了另一边的墓墙。

“找盔甲的缝隙，不要浪费子弹！”张生朝黑瞎子大喊，黑瞎子贴着大狗的肚皮滑过发现最柔软的腹部的盔甲竟是连成一体的，完全没有下手的位置，果然，最了解盗墓贼的只有盗墓贼。

“肚子上没法下手！”黑瞎子在大狗的身后翻起身，“看看脖子上能不能行！”

张家人解决问题一向直接，张生闻言让打手将自己垫起来，直接跃起落到了大狗身上。感受到身上的重压，大狗疯了一般地甩动身体，张生在光滑的盔甲上找不到着力点，被重重抛到了一边。

“盔甲只延续到脖子上，头上的面具是单独的，可以从这里下手。”张生虽然没得手，但得到了更准确的信息。

三人呈斗状分散在大狗身前寻找进攻机会，而这只镇墓兽也不是等闲之辈，仗着自己皮糙肉厚体积大，不管不顾地向前撞，也不知道到底是守墓的还是毁墓的，一时间三人仿佛误入了拆迁现场，石块尘土散落间还有大狗锋利的爪牙隐藏其中，躲得相当狼狈。

手电的光线被混浊的空气遮挡，张生和打手的视野急剧变小，还好有黑瞎子在，让他们暂且续了续命。

“张生，7点钟！”黑瞎子在一旁吼到，张生也没看清，先往另一侧倒去，然后就感觉到一道劲风从脸上刮过，紧挨着身侧的地面陷下一个大坑，若是被这一铁爪子拍到，可以直接当肉酱。

大狗适应墓中的光线，视力极佳，低头就看到了堪堪躲过的张生，毫不犹豫地要将尖利的牙齿卡入人类脆弱的脖颈。

张生翻身刚刚躲过那一脚，回头就看到金色的狗头已经近在咫尺，他反应极快立刻抬手用刀卡住了血盆大口，却在下一秒听到了刀身折断的脆响。这只狗吃什么长大的，牙口未免也太好了？

“噗”的一声，张生的脖子已经近在咫尺，大狗却突然疯了一样仰起头抖动起来，打手重重从它身上摔下。他把自己的刀刺入了头身盔甲的缝隙里，那狗吃痛暂且放过了张生。

黑瞎子赶紧将两人拖离发疯现场，刚离开了一点距离，打手立刻将黑瞎子的手甩开：“小心！”

黑瞎子连忙警戒却什么都发现，转头看打手捂着自己的右臂，淡定地说：“我中毒了，你别我被感染了。”

张生连忙去检查打手的伤，打手解释道：“原本有一些皮外伤，刚才那狗的血溅上去了，有尸毒，我们恐怕不能近战了。”

打手的右臂此时皮肤大面积溃烂，张生先给他做了一些初步的伤口处理，但没有抗毒血清，怎么处理都没用，拖得太久只能截肢。

被人戳了脊梁骨的狗此时进入了愤怒强化状态，稍微缓了缓转头就朝他们的位置扑了过来。张生和打手的冷兵器只能近战，黑瞎子的枪更容易让血溅出，他们只能采取迂回战术互相消耗，看看能不能把它赶到墓室里让鬼切把它了断了。

但人终究还是耗不过这货，就在三个人临近生理疲惫的极限和心理骂娘的极限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打在盔甲上发出清脆的回弹声，紧接着又是一声，然后一枪接一枪，全部一个不落地打在盔甲上。

视线里一直牢牢盯着三人的蠢狗被这个突兀的枪声打蒙了，在它反应过来之前，一个人影迅速翻到了它身上，将一块东西悬在了它面前，身披战甲头戴金色面具的镇墓兽瞬间化身蠢驴，毫不犹豫地朝前奔去想要够到眼前的东西，而在前面等待着它的是密密麻麻的鬼切阵。

在冲入主墓室的一瞬间，镇墓兽身上举着诱饵的人用手一撑借力跃起后翻，落地后迅速向后滚了好几米，完美躲过了喷溅的血液，不过这一切刚才的三个人都没有看见，他们自始至终都看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地上，身后靠着一片废墟，举枪的右手还在微微发抖，左胸上插着一把刀。

“见鬼了啊。”打手喃喃道。


直到吴邪脱力倒在一边黑瞎子才反应过来，赶忙冲过去将吴邪扶到自己怀里：“我靠，哑巴你他娘的搞什么？这什么情况？”

张起灵站起身来，没有管黑瞎子的问题，而是问另外两个人：“有医药箱吗？”

张生回道：“完整的没带，不过我们每个人身上分散带着药，基本够用。”进暗道之前为了减少体积，他们重新分配过物资。

张起灵点点头，蹲在了吴邪身边。

打手还是很好奇，忍不住问道：“族长，你刚拿的什么东西？额，吴先生这是什么情况？有看见曦姐吗？”

张起灵握着吴邪的手腕查看他的状态，言简意赅地回答：“涂了麒麟血的牛肉干。他受伤了。”

“……”

什么叫他受伤了，傻子也能看出来吴邪受伤了，但胸口中刀还能开枪是什么操作，超级赛亚人吗？当然，这些话打手不敢讲，只好默默憋着。

这时吴邪晃了晃张起灵握着他的手，示意他靠近一点，张起灵便低头将耳朵凑上去。

“好。”张起灵抬起头，捏了捏吴邪的手，示意他放心。

“吴邪说什么？”黑瞎子盯着张起灵。

张起灵没有理他，转头对打手说：“一会儿拔刀的时候你用纱布压着他伤口，第二次换的纱布敷你的伤，可解尸毒，他的刀是干净的，你不用担心。”

黑瞎子一听掰过张起灵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什么意思？你要在这里给他拔刀？靠，就是在手术台上他也不一定活得下来！还有，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吴邪自己的刀会在他身上？”

“只有在这里，他才有可能活下来。”张起灵终于看了一眼黑瞎子，那缥缈的眼神竟让黑瞎子一时没说出话。

“因为尸化？”张生问道。

张起灵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将吴邪从黑瞎子手中接过来，黑瞎子伸手挡了一下：“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拿到你要的东西吗？”

张起灵动作僵了一下： “没有。”

“那你什么打算？吴邪怎么办？”

张起灵脱下破烂的外套铺在地上，让吴邪躺好：“如果吴邪没事，我们就回去。”

躺在废墟中间的吴邪听到这一句对黑瞎子笑了一下，是让他放宽心，吴邪也是真的高兴，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黑瞎子终于放松了下来，恢复了他一贯的神情，轻轻地说：“也好。”

二十四.

其实吴邪应该早有察觉的，他一直看不惯张起灵放血时那一脸的淡然和无谓，后来知道了麒麟血会让伤口愈合变慢，他更是心疼。

吴邪每每想到张起灵手心手臂都是伤还要握紧刀柄，拉扯同伴，心头就仿佛被人攥住一样难受，他痛恨自己无能，不仅无法为他分担哪怕一丝一毫，还常常会添乱让他受更多的伤。

后来张起灵走了，吴邪开始频繁地受伤，就像要将前些年被护着的安宁全部补回来一样。在地下保护同伴受伤，在地上被险恶人心算计受伤，布局后为了迷惑敌人不得不受伤，吴邪简直要将医院当家住，后来他甚至有了一个专属病房。

吴邪除了有专属病房，还有专属医生，因为他的身体有个秘密。一般人需要一周恢复的伤，吴邪三天就够了，一般人需要一个月养好的身体，吴邪只要一周就好。

他一直将这种异状归结为他那不正常的麒麟血，越想越替张起灵惋惜。由于没有正版麒麟血导致他不能守门，而这个盗版货却让自己拥有了如此令人羡慕的体质，该怎么同情张家人呢？

所以说，吴邪即使变成吴小佛爷也没法逃脱他本质上的天真吴邪，他一心替张起灵惋惜，对张家幸灾乐祸，却没想到，既有如此好处，老天岂能轻易放过他？

吴邪的终点是尸化，在此之前，他会拥有年轻的外貌、特异的体质和长久的寿命，好像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公平，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要这一切。

于是自以为是个残次品的吴邪带着无惧死亡的决心和对十年之约的执念，带着九门和汪家拼杀数年，而在代替吴邪守门却“意外”活下来的张起灵眼里，这不是他本该有的生活。

张家将吴邪推入深渊，张起灵又拼了命的想将他捞起来，直到现在，张起灵才明白，自己本就是深渊最深处游魂一样的人，怎么能奢求把吴邪带回原来那个干净的世界呢？

张起灵握住了刀柄，据说这把刀这些年一直陪着吴邪，现在想想，吴曦说的的确没错，这么些年，他们一直在自己的世界独自战斗，就像……张起灵突然想起一个与他本人很违和的意象，就像彼岸花的花和叶。

在守门之前，张起灵不想让吴邪卷入太深，对他处处隐瞒，最后义无反顾地进了青铜门，他希望吴邪能脱离这一切，回归从前的平凡。

张起灵走后吴邪也没有如他的愿安安分分地过日子，而是拼着把自己、把整个九门搭进去的风险铲除了整个汪家，哪怕十年后他不能活着去接张起灵，也不能让张起灵出来的时候还遇到任何阻碍。

他们是自己世界的强者，却在面对彼此时输得彻彻底底。

张起灵狠下心，十分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刀，被刺开的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黑瞎子立刻将止血纱布摁在了疯狂涌出血的伤口上。

吴邪没有什么痛苦，他几乎立刻就昏了过去，他的失血量已经到常人致死失血量的一倍多了，能坚持到现在，多亏了主墓室里的那一小块陨玉。

张生和黑瞎子配合着给吴邪上药止血，打手则自己给自己解毒，一时间张起灵竟插不上手。他怔怔地看着吴邪胸口殷红的鲜血，仿佛自己心口的所有热量也都随着这些滚烫的液体流失在体外。而那个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后，张起灵全身才有了重新活过来的迹象，他从鬼切阵里突围带出的伤此时才开始有了痛感，他想，吴邪刚刚一定更痛一点。

吴邪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几人便静静地靠在主墓室门口的废墟上休息。门里的棺椁被鬼切包围着，仿佛被层层利刺保护的娇弱玫瑰。世人皆追求长生，墓主却将有可能变回普通人的方法做如此严密的保护，大概是他对这疯狂了几千年的追逐的嘲讽吧。

张起灵靠在吴邪旁边，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以前没有人问他是否想要这样的长生，如今依然没有人问他是否厌恶长久的寿命和不得善了的结局。张起灵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专横之人。

将来如何，那时将来的事。如今，只要你愿意，那就陪你，一生到老罢。

二十五.

在墓中陨玉的影响下吴邪胸口那可怖的伤口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完全止血结痂了，打手的尸毒也基本解了，不得不让人感叹陨玉神奇的力量。

张起灵其实也全身是伤，但是绷带和药全都给吴邪用了，他自己也没有要包扎的意思。关于出去的路线其他人没有发言权，由张起灵全程带路，吴邪交给黑瞎子背。

他们还是从墓葬外围的暗道走，暗道上下起伏纵横交错，基本算是个三维迷宫。张起灵竟一路直接按着自己的标记把他们带到了地面，都多亏了他前期的探路。

张生和打手一路上看着张起灵之前留下的用于指引辨认的符号，惊讶于有一些自己竟然也看不懂，看来族长用的是本家核心成员在涉及终极的地方才会用的通信方式。或许是习惯吧，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汪家彻底崩了也没法改变张起灵这个职位对终极来自本能的保护。

吴邪醒来已经是七天后的早上了。每当他从这种沉重的昏迷中清醒过来时都会闻到医院里消毒水和各种药物的气味，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他有点讨厌这种味道。

不过这一次的苏醒体验很好，睁眼不久他就发现自己躺在家中柔软的大床上，一切宁静得就像只是睡了一觉，偏头去看，张起灵就躺在旁边，面朝自己睡着。

若不是胸口的疼痛和虚弱的眩晕，吴邪会以为这样美好的清晨只能出现在梦里。张起灵没有盖被子，和衣睡着，吴邪想伸手把被子分他一半，结果自己浑身无力，即使用尽全力被张起灵压着的被子一角也纹丝不动。

虽然动静很小，张起灵还是立刻醒来了，吴邪心中无语，这人到底什么时候能睡实一次。

张起灵这些天一直守在吴邪身边，困得不行才会躺下小眯一会儿，若不是他实在太累了，吴邪睁眼的一瞬间他就能感觉到。发觉吴邪醒了，张起灵将自己上半身撑起来，摸了摸吴邪的额头，他睡着之前还在发热的体温此时降了不少。

试完体温后张起灵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这么撑在吴邪头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即使吴邪了解张起灵，知道这人不爱讲话的毛病，也没法理解这么一动不动地看自己有何用意。

吴邪被张起灵的凝视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决心还是自己先开话头。他扯开一个笑容，想说声“早啊”，结果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如果一个人一周没讲话也没怎么喝水，而且在此之前还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喊过几个小时，能说出话才怪。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直起了身子转身去穿拖鞋，吴邪一看他要走，不知怎么就力量爆发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张起灵察觉到吴邪的动作回头看向他，问他怎么了，但吴邪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别走”的口型，张起灵看着吴邪无声的嘴型顿了一下，随即捏了捏吴邪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微微倾身道：“嘴上流血了，我去拿毛巾和水，马上回来。”

吴邪闻言舔了舔嘴唇，这才发现嘴唇上一片温热，吃了一口的铁锈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想到刚才那个自以为灿烂的笑容其实把嘴都笑裂了，吴邪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好在张起灵不在意这些，他有条不紊地给吴邪擦拭嘴上的血迹，擦拭因为发热出汗的身体，然后喂水喂粥喂药，最后将他严丝合缝的掖进被子里。

忙活完所有之后吴邪已经又沉沉睡着了，他清醒了十几分钟，只说了两个字，让张起灵别走。张起灵的确没再走，他和之前一样和衣躺在了吴邪的身边。

张起灵枕着手臂，继续像吴邪刚醒时一样认真地看着他，这是这七天里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上一次张起灵这么认真地看一个人还是在西藏，那天地静寂的三日。

一位母亲用生命换来的三天让那个冰冷的年轻人有了心。尽管那颗心坚硬无比，尽管他依旧无人可爱。

而吴邪用了十年的时间，让张起灵知道了，原来他的心和别人是一样的；原来除了家族和终极，他还有东西要守护；原来除了承担那个没有人愿意承担的责任，他也是被一个普通人需要的。

张起灵躺了没多久，身后房间的门就溜开了个缝，他反手示意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下床去客厅。

刚出去关好门他就听到一句压着声音的迫不及待的吐槽：“小哥，不是我说你，胖爷我巴巴的等在外面屁都没敢放一个，你倒好，直接在里面和天真睡了，这过分了啊！”

“是啊，兄弟不要了，我一个伤患连口吃的也没有，啧。”旁边的黑瞎子瘫在沙发上，一副虚弱无力的可怜样。

黑瞎子旁边是解雨臣，是这几个人里唯一对张起灵有敌意的，而这敌意全部来自于吴邪。他放下手机看向一脸淡然完全忽视抗议的张起灵，张口便是解氏嘲讽：“现在守得倒是紧，早干嘛呢？”

张起灵闻言看了解雨臣一眼，依然什么都没说，倒是主动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看样子是要为几人答疑了，胖子最懂张起灵，连忙先问了吴邪的情况，张起灵回答说温度已经降下来没有发烧了，伤口恢复更不用说，接下来就是长期休养了。

解雨臣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并不担心吴邪的伤。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吴邪那个异常的愈合能力，他早把自己作死几百回了，不差这一回，解雨臣担心的，一直都是面前的这个大活人。

“以前对他处处隐瞒，是为他好，现在他拼了命成了破局的人，难道还没有资格知道你要做什么吗？”解雨臣没打算让张起灵回答，稍一停顿接着说道，“不管你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一下吴邪。”

“没有了。”张起灵的回答很简洁但几人都懂，他没有要做的事了，吴邪几乎拿命换来的，是他真正的放下。

解雨臣态度一直冷淡，但在听了张起灵难得的回复后突然变脸，语气凌厉了起来：“所以吴邪是欠你的吗非得折腾自己一次你才能想通？你不是在找解除尸化的方法吗？又不找了？你让他以后怎么办？”

“没有尸化，他现在就会死。”对手气场的强弱从来影响不到张起灵，但这一次张起灵的回答却有种无力感，面对这样的回答，解雨臣也说不出其他东西了，挤在客厅里的四个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解雨臣提出要先走，他说江浙一片的吴家盘口乱成了一团，得去看一眼了。黑瞎子也嚷嚷着让解老板请他一顿饱饭，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胖子今天话很少，二人都走了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说道：“小哥，你就甭想太多了，大花他那么说也是为天真好，有些着急了。咱们过去的所有**经历都是为了衬托现在的美好，只要你还好好的就行，真的，天真一直想要的只有这一件事儿，其他的都是浮云。”

张起灵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

我想要的，何尝不也是这个呢？

二十六、

“笑什么？”

张起灵同平时一样按时叫吴邪起床，后者迷迷糊糊答应后却仿佛又进入了一个颇愉悦的梦境，抱着一边的被子抖个不停，隐约发出听起来都高兴的气声，难得见吴邪这个样子，张起灵忍不住俯身问了一句。

这是吴邪醒来的十五天后，他的外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过张起灵依旧留在吴邪家中照顾他，全方位提供倒斗一哥的细致服务。他每日都十分狠心地将睡得香甜的吴邪从床上拉起来，为的就是一顿都不能落下的营养早餐，吴邪每次应付差事地吃完还要去补个回笼觉，今天的吴邪依旧赖床，不过方式倒是不一样了。

就在张起灵以为吴邪又要睡沉时，他闷闷的声音拖着尾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小哥在长白山腌入味了~”张起灵没想到睡得迷糊的人听到了自己的发问，而听完吴邪的回答张起灵却有些脸红：吴邪此时抱着的被子正是自己睡的那一半。

不过看着吴邪深深埋在被子里的头张起灵又皱了皱眉，吴邪还在养伤，这样捂着对身体还是不好的，正要伸手把吴邪抱在怀里的被子扯开，一个对他来说有些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纠结一番还是没忍住，看吴邪尚未清醒，张起灵便凑过去接着吴邪的话问道：“长白山什么味？”

“唔……就是雪山的味道。”吴邪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又要睡着，张起灵正要伸手将人叫醒，吴邪却猛地翻身睁开了眼，他的头发被拱得乱糟糟的，脸也被被子闷红，人倒像清醒了，意识逐渐清晰后吴邪有些意外地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张起灵，仔细回想刚才迷糊中混乱的记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刚才是你在问我？”

张起灵对此有些尴尬，看吴邪醒了转身就要走，吴邪说道：“我刚做了个梦，梦到我在长白山，风雪往我口鼻里灌，闻到的全是雪山的味道，所以醒来觉得你也一身雪山味儿，连这被子都有些凉了。”

对这个梦张起灵没作评价，只说让吴邪快些洗漱吃饭，便去了厨房。早餐是黑米红枣粥和面包片，张起灵不擅长做饭，这些还是解雨臣帮他安排的，食谱原材料都已备好，他只要按步骤完成。

吴邪慢慢悠悠洗漱完，又慢慢悠悠吃饭，饭桌上险些又要睡过去。他现在有严重贫血，极易疲累犯困，究其贫血原因，就是失血过多，大概这是唯一一例贫血原因如此简单粗暴的病人了。

吃完早餐吴邪照例准备回卧室补觉，张起灵却将人拦下来，说今天要带他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吴邪觉得张起灵的养生之道和老头子似的，什么透气晒太阳，家里开窗不也能透气？阳台的小床上睡觉不也能晒太阳？干脆利落地驳回了今日安排就要继续回卧室，结果躺倒在床上后发现张起灵还在原地站着，得，没有合他的心意，闹脾气了。

吴邪和自己的瞌睡虫激烈对抗了一番后在床上坐起来，朝门外喊了一声“小哥”，张起灵便走了几步，靠在了卧室的门框上。

“小哥，这才七点半，我还没睡醒呢，明天晚点起床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去，可以吗？”吴邪抱着被子看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却稳得一批，他知道张起灵不会坚持。

其实这和早起没什么关系，吴邪现在每天晚上十点不到就会休息，不过张起灵果然又成了极好说话的样子，听完吴邪的口头承诺点了点头便说好，临走时还顺便打开了床头的加湿器。

做完厨房里的清理工作也只用了十来分钟，然后张起灵便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如今的确很闲，但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他，消磨时间从来都不是一个麻烦事。只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张起灵似乎没有了以前那样从容的状态，吴邪睡着的时间难打发得要命，即使看着天花板发呆也觉得难熬。

“咚咚咚”，正当张起灵百无聊赖地看着挂钟发呆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几天会来的人无非是胖子解雨臣黑瞎子他们，前段时间他们怕打扰到吴邪养伤没怎么过来，算算日子吴邪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大约是来瞧瞧情况。

不过，张起灵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王盟。

王盟很绝望。上次他来找吴邪传话正好赶上张起灵跑路第二天，当时的蛇精吴给他留的阴影还在，这回又要来打扰吴邪养伤，心中感慨当个合格的属下真难。来的一路他只求张老板能安分些，别再刺激到蛇精吴，如他所愿，开门的就是张起灵。

“张老板好。”王盟恭敬地打招呼，心下松了一口气，正要抬脚进去就听到对方冷淡的声音：“有事？”

当然有事啊谁没事往老板家里跑？王盟心里吐槽面上却一脸正经道：“是的张老板，找老板有事。”

张起灵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的卧室门，微微往门外走了几步低声说：“现在就说吧，吴邪在睡觉。”

“……”所以是不让人进去？王盟当然也想说完就走，奈何吴邪特意叮嘱过，只好深吸一口气顶着道上哑巴张穿透力极强的视线道：“不好意思啊张老板，老板说过必须向他汇报，这个我不能自作主张的。”

王盟感觉张起灵足足看了他半分钟才转身进屋，他连忙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然而吴邪实在是警觉，王盟轻手轻脚地还是将他吵醒了。张起灵看着伸着懒腰出来的吴邪问道：“吵醒你了？”他倒是不在意笑着说该睡饱了。

吴邪眯着眼去卫生间漱了漱口，出来后好像才看到王盟也在，问道：“有事？”

王盟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有事有事有事，两个人一模一样的问题，难道我没事就不该出现在你面前吗？好吧，虽然没事他的确不会来。王盟缓了缓激烈的内心活动，微微用眼神朝张起灵示意了一下，吴邪直接说：“说吧，小哥不是外人。”

“道上传言吴家三爷和哑巴张下了个凶斗……三爷差点死在里面，还说三爷养伤是假的，其实人已经没了……”

吴邪听完笑着说：“除了最后一句，前面都是真的哦。”

“还有人说三爷的死是哑巴张害的，要哑巴张给吴家盘口一个交代，这几天盘口净是这种言论，每天都有人和我打听老板和张老板的情况。”

吴邪听完面色冷了些，嘴角咬着根没有点燃的烟说道：“所以什么事？我不是来听传言的。”

王盟看吴邪的脸色连忙切入主题：“这半年多侯二线上的人前前后后出事好几个，一开始我没注意，现在看来已经全部换成他的人了。还有刘老板那边，截胡我们好几次的人查出来了，是金贵的人。这两个最近很活跃，传言据查就是金贵放出去的，侯二还公开在盘口说要为你报仇。”

侯二是吴家一个喇嘛盘的筷子头，是吴邪接手吴家后招进来的新人，以前是接散活的。吴邪招了不少这种人，吴家为他们提供古墓信息和庇护，而他们向吴家按比例上交所得，管理比较自由。金贵则是马盘的人，负责地上出货。

这两个人会勾搭在一起不是很意外，都是因利而来，一个地上一个地下，只要有资源单干不是问题。不过，之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单干就是因为资源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这些人在吴家无非是看上了吴邪手上掌握的信息，如今吴邪将近一个多月不露面，不管他们闹出多大动静，除了一次解家当家出面，其余都只有王盟解决，让他们生了异心。

吴邪听完只说了一句：“明天我去盘口查账。”想了想又补充道，“今晚十点之后再通知他们。”

王盟又问了半天吴邪的伤势，磨磨蹭蹭不肯走，最后还是吴邪用事实说话证明自己没事了，才送走了这位。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吴邪纠结了半天措辞，正要开口张起灵却先说道：“明天我陪你过去，车里等你。”

吴邪半张着嘴，没说出话，只得点了点头。

晚上躺在被窝里，吴邪又想起来那个梦，在漫天风雪的长白山，那个人裹挟着一身寒冷的雪山气息朝自己拥来，吴邪也张开双臂回抱他，一时间鼻尖全是他清冷的气息，不禁感叹道：“小哥在长白山腌入味了。”说完自己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觉得怀里一空，发现什么人都没有，天地间只有自己和仿佛永无休止的风雪，他便不停地伸手去捞，却什么都摸不到，这时候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问他：“长白山什么味？”他便乖乖回答是雪山的味道，但那声音问完一句话后就再也不肯出现，无论自己怎么呼喊。

张起灵睡着后吴邪轻声讲了这个梦，讲着讲着便睡着了，梦里鼻尖似乎又萦绕着那清冷的气息，只是，这回的风雪不再呛人。

二十七、

过去这几年里吴邪查过无数次账，有不少是一时心血来潮或是有意突击，堪堪在前一晚才通知各盘口，但没有一次像这回让人心慌，大概是刀口上舔血的人的生存直觉，他们看着缓步上座的吴邪，觉得这个人同往常很不一样。

吴邪几乎面无血色，身上穿着的风衣肩头垮着，走路也慢慢悠悠的。他没有什么遮掩，一看就是重伤方愈的羸弱。

侯二倒是表现得镇定，他原本就不在意吴邪是不是死了，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要确认吴邪的情况，剩下的事情有人会做，看着身形似乎还有些摇摆的吴邪，侯二心里放心了许多，他的东家可不是小角色，吴邪这个样子他更有把握了。

吴邪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从不废话，按照惯例他的落座就代表查账开始，只是今日，吴邪手中的一盏茶都要见底了他身边的王盟也没反应，底下坐着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发生了什么，而一些心里有鬼的人则紧张地回忆自己是不是被三爷抓住了什么马脚。

侯二渐渐地沉不住气了，看向离自己不远的金贵，后者朝上座偏了偏头向他眼神示意，侯二便懂了他的意思。不过，侯二酝酿了一番虚与委蛇的话还没张口，吴邪倒是先问他了：“听说，侯二要为我报仇？”

侯二只愣了一下，当即反应了过来，赔上他那招牌式的讨好笑容回道：“原本三爷您多久不露面我是管不上的，但是有传言说您和那位哑巴张下了个凶斗，十死无生，我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我打心里相信三爷您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就这么折在斗里的……”

侯二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觉得不妙之后连忙收住话头，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吴邪听他讲话，嘴角一直噙着笑，不知道的人觉得这个老大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侯二却觉得脊背发凉。他低着头用眼角瞟金贵，疯狂示意：怎么办，小佛爷在笑！金贵却毫无反应，他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引火上身。

正当侯二绞尽脑汁想其他措辞时，吴邪继续说道：“不过既是十死无生，你们又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呢？”

“只是传……”

“还是说，我已经沦落到要你帮我讨公道的份上？”

“不是！我只是……”

“当然，还是要谢谢你信任我，我确实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在斗里，劳你费心。”

“……”

侯二已生异心且有靠山，对吴邪谈不上什么尊敬或畏惧，此时被噎得一句都没解释出来，气得眼睛都红了，几乎立刻就要反唇相讥，不过吴邪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接着看向金贵问道：“金贵和刘老板合作可还愉快？”

金贵是个有脑子的，不像侯二脸上快要写着“来拿我当枪使啊”，不过他此时也没看懂吴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和侯二搞的事情在吴邪这里是大事，道上所有人都知道，吴邪最忌欺瞒，因此吴邪虽看起来一脸稀松平常，仿佛只是日常问话，可内容却叫二人心惊胆战。

吴邪靠在椅子里，看起来一脸疲乏，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坐得倒稳”，便有人将二人押到了堂中。金贵看着比侯二镇定些，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他不知道吴邪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只能赌吴邪会因二人势力分散难绝后患而暂时不会做绝。

想到这里金贵连忙将他粗短的眉皱成了一个疙瘩，看着一脸诚恳，语气里也全是悔不当初的愤恨：“三爷，我是着了那刘小人的道啊！他明明和吴家谈好了价，还要给我夹送私货，我一时没有想明白被财迷了眼做出了这等混账事，我发誓，对三爷从无二心！”

由于实在无法忽略侯二戳他的手肘，金贵只能继续补充道：“侯二他性子直，但说的话绝无二意，他的确是担心三爷才那么莽撞，只是太欠考虑。三爷对我们的恩情我金贵和侯二永远都不会忘，如今说这些不求您宽恕，只求三爷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我们俩一条生路！”

吴邪听着金贵前面饱含情感的诉说点了点头，似是十分赞同，到最后一句时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其他盘口主事人，发现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他有些好笑地对金贵说道：“什么叫放你们一条生路，想什么呢？”金贵不知吴邪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转了百八十个弯也没敢搭话，就听吴邪继续说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金贵松了口气的瞬间脊背就被冷汗浸湿了，看到他放松下来，侯二也知道吴邪这是要放过他们了，结果二人还没怎么喘口气，就见吴邪朝底下招了招手示意，说了句：“逐出吴家罢。”

正要被送出去的二人听了这句同时停了下来，紧接着开始剧烈挣扎，几乎要制不住，侯二拧着脖子回身对着吴邪大骂：“吴邪***就是个小人！老子这些年给你卖命你知道我们在外面得罪了多少人吗？想杀我就直说，老子就认命当作跟了条狗！”

“你在外面得罪了人我信，但说是为了我吴邪就不老实了，我自认没有那么大脸。不过……”吴邪看向一边看起来在挣扎其实很镇定的金贵说道，“你俩的双簧唱得还不错。”

金贵先前和侯二一样也有模有样地挣扎了一番，但等侯二开始说话他明显就不动了，脸上的惊慌也仅限于瞪了瞪眼睛，此时听吴邪说了这一句才真正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来。

吴邪斜靠在椅子里继续说道：“明明离了吴家也有靠山，却还要装成这个怂样，也是不容易。”

“你！”侯二被吴邪气个半死，被金贵拦了一下才没有继续开骂，有了底气的金贵阴森森地问吴邪：“三爷既已知晓，为何还要放我们走？”

“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你们的靠山前几天和我一起下了趟地，现在算一算，可能快过头七了。”

不止金贵和侯二，底下坐着的其他几个人也瞬间变了脸色，他们或多或少都为这个“靠山”做了一些事，而这位神秘人物出手十分阔绰，给足了他们好处，如今，听吴邪的意思，那个人竟和他一起下了那个凶斗，还死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吴邪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他们背后的人的确是吴曦，准确来讲是吴曦背后的张家人。即使张家与九门的约定没有实现，这几十年里吴曦也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她一直按照应当守门的顺序关注着九门的一举一动，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对张家当真忠心。

金贵和侯二已经完全失了冷静，他们原以为的那个手段凌厉势力庞大到吴邪也要退让的靠山竟然已经死了，如今他们被赶出吴家便成了真正的弃子，彻底暴露在外。吴邪说这是法治社会，别人可不一定这么认为。

侯二常年打打杀杀，体格健壮，像疯狗一样挣脱了压制就冲向了吴邪，吴邪反应迅捷，翻身站起，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毫无章法的冲撞，侯二整个人摔进椅子，撞碎了一旁桌子上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旁边已经反应过来的人连忙将人手臂反剪住，一边紧张地向吴邪道歉一边将人带出去，在门口正好遇上了闻声赶来的张起灵。

张起灵看到吴邪示意无事，又见此情形知道已经处理好，便准备继续回车里等他。金贵看到张起灵，明显震了一下，这里有不少人不认识张起灵，金贵算是个老人，知道吴邪和张起灵的前缘，他阴恻恻地看了眼张起灵，头朝里面的吴邪偏了一下，在二人错身之际留下一句：“怕脏你的眼，杀人都不自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