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重发连载】观棋不语 type_oemga X 三品不良(高清还原盗笔

二 歧域 7



虽然不至于不好意思,看他们秀恩爱也不是件有趣的事,何况我那种“被人甩了”的郁闷感还没完全消失。


我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抽了本书,精装的封面已经很陈旧了,翻开全是俄语,密密麻麻的,还夹杂着一些看不懂的公式和笔记。


居然是科研类的著作,看来屋主人倒不是个草包。我有些意外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这间房足有小型教室那么大,一头被布置成书房,另一头则是落地窗和躺椅,中间用博古架分开,上面摆着几样价值不菲的古瓷。这方面我算是半个行家了,虽然不能用二十年后放开的市场标准衡量,但拿出去也是极其惊人的收藏了。


把书放回原处,我发现那边两个人的卿卿我我已经接近了尾声,张诗思站起来对我笑了笑走出门去,张海客则一脸“哎呀对不起原来你还在这”的欠抽表情。


不过拜此所赐,我对他的印象反而好了一点,大概我是真的很想在张家人身上看到更多人性化的东西吧。


“怎么?你让我观摩教学,是打算也教教我么?”


张海客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太难了,我是想告诉你我们的诚意。既然大家合作了,秘密当然是越少越好。”


这是在反讽闷油瓶跑路么?我倒真没想到他会正面表示出自己的不满,“你的诚意就是在我们身上装窃听器?”


张海客愣了下,“什么?”


我眯了眯眼,指指自己的领口。


“哦——你说那个,”他大笑起来,连连摇手,“你想太多了。那就是个定位器,方便你们出事了,能立刻找到位置。它的有效距离只有几百米,别说窃听了,就连跟踪都够呛。”


仔细看着他的神情,我并没有发现说谎的迹象。难道真是我们误解了?


“那你也应该先告诉我们。”


“这个么……”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其实是因为……”


“海客你别找理由,输了就是输了。”


这句话带了几丝撒娇的意味,音色绵软,居然是张诗思。我循声看去,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正端着盘葡萄进来,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水珠子,显得特别新鲜。


张海客叹了口气,对我说:“说出来别见怪,我们这个族长,向来是独来独往,所以我怀疑你们进了山就会走……”


那不还是在跟踪我们么?


我撇了撇嘴,对他说的话却是心有戚戚。别说他了,我又何尝不想在闷油瓶身上装个定位器呢。


“都说了你是白担心吧。起灵不好说,我看小齐这么真诚,肯定不会骗我们。”把果盘放在我手边的茶几上,张诗思拍了拍我的手背,对张海客道,“我就说嘛,呐,小齐留下了,谁说他们两个会比翼齐飞的?这下算我赢咯。”


“比翼齐飞这种词可不是我说的——而且族长确实是跑了,怎么就算我输了?”


“当然算,明明就是你在疑神疑鬼,乱放什么跟踪器,把人给吓跑了。我信得过小齐,他说起灵会和我们汇合准是真的。不信咱们再赌一次?”


我听得晕头转向,见他们越扯越远,赶紧挥手说:“得了得了,你们也甭给我戴高帽子,这件事我不追究了。”


其实他们的顾虑很正常,更何况闷油瓶确实已经做出了不值得信任的事,就此揭过对双方都比较好。


张海客对我笑笑,头也不回地说:“诗思,我们还有事要谈,你先去看看海杏吧。她那套铃也带来了,我总觉得不安全。”


张诗思点点头,弓身收拾好铃箱,就提着出去了。我目送她挺拔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传说中的日本女人。那种娇俏、服从都恰到好处,增一分矫情,减一分无趣的女人,堪称男人意淫极致的结晶,在真日本都没见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


我很想学电影里的国军高官来一句“张先生艳福不浅”,但看到他严肃的表情,还是把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我这几天在格尔木。”他顿了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照片递给我,我翻了翻,大部分拍的都是尸体,污血纵横,简直惨不忍睹。


“你的队友都跑了,一个没抓住,上面决定放弃那里,我就是去销毁数据的。”


“霍玲和文锦呢?”


张海客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和厌烦。这种感情我很熟悉,显然那里的惨状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管是好是坏,今天见到的这三个人,无疑是我见过的最有人情味的张家成员了。


“不知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他摊摊手又说,“我去的时候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一点有用的资料都没剩下。”


她们居然都没死?这真是个理所当然但又令人意外的消息。我松了口气,持续至今的担忧终于消散了。想来疗养院就是从现在开始废弃的,一切都和我所知的未来吻合,过几年,他们大概就会潜回来研究自己的尸化症,并留下那小山一样的录像带了吧。


“多留意一下疗养院,我觉得那里应该还有价值,至少别让它重新办起来。”


我只能说到这了,还没发生的事担心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做好进攻张家古楼的准备。


张海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下周三就去广西,没问题吧?”


“当然……等等!你记一下,咱们要想进古楼,还得准备一些特殊的工具。”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追逐人体温的玉中人,我一跃而起道,“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得穿上能完全隔绝体温的衣服。要保证机动性,还有密闭性,一点粉尘都不能漏。”


以下关于装备的讨论,我们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密密麻麻写了好几张纸。我本以为要完成所有的要求必须延迟出发,没想到张海客还是在预定时间内全都完成了。可见他能动用的力量相当大,也让我对接下来的行程更增加了几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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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正如俺家四娘帮忙预告的,第二部第五集也是吾家在整个第二部中最喜欢的那一章。闷油瓶面对着那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和信任度,认定了他以前一定认识吴邪,却忘记了他。


他对了一半,不是以前而是以后。


无论多么深厚的感情多么厚重的回忆,当记忆丧失那一刻一切归零,当事人最后能够冷漠而麻木的接受这一切,可让另一个人又情何以堪?亏得吴邪能那么冷静的说一声:“你不认识我。”


当第一次读到这一段的时候,楼主的心被深深撼动,如今n多遍后仍免不了淡淡的心酸,也许这就是好文的耐读之处。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30 19:50:00 +0800 CST  
二 歧域 8



直飞南宁后我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向巴乃出发了。我本以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会是张海客,没想到临出发他却通知我要兵分两路,我和张诗思到营地去等闷油瓶,他们兄妹俩则留在后方。


他告诉我,因为他们名义上属于分家,没有资格进入本家的范围,所以从这里开始,除了我以外,队伍成员只能是本家的精英。


对于张家的族规,我自然是没资格多嘴的,同一身戎装的张诗思一起到达停车场时,老远就看到两辆并排的军用吉普。一个同样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正在给十人小分队做动员讲话,他肩上顶着两杠三星,沉稳严肃的神色没有一丝放松,说话不紧不慢,平和却也不失威严。


“……要听从上级的作战计划,协同行动,面对突发情况要灵活果断处理,确保无一人伤亡,无一人掉队。同志们能不能做到?”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双腿并立,齐声回答道:“能!”


我愣了愣,脚下的步子也缓了下来。说实话我以前虽然经常下地,却也没加入过这种官方队伍,看到他们煞有介事的样子,反而觉得有几分异样。


那中年人点点头,张诗思则急忙拉着我走到队伍末尾,站了进去。


“下面是作为我个人想对你们说的——”说到这,中年人顿了顿,神情也稍微缓了一些,“你们都知道,这次进山意义重大,路途艰难,危险重重。张家的使命应该由张家人自己负责到底,所以我们的行动小组也没有外人参与。诸位都是本家的精英,请谨记,我们不仅是作为军人,也是作为张家的后裔为张家的荣誉而战。生死有命,期望与诸位凯旋归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其他人脸上是怎样坚毅的表情,心里也油然产生了一些原本没有的悲壮感。这支队伍原本是全军覆没了的吧,我没有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虽然之前听到张海客说他们的计划时,我也觉得非常厌恶,可亲眼看到他们不惜牺牲族人也要达成目标,又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决心。


其实他们和闷油瓶不是一样么?都是一群为了使命不要命的傻子。


但我却是真的想帮他们。


中年军官背着手,从队伍头一个个巡视过所有人,到了张诗思面前时,他停下脚步,给她正了正帽子,然后沉声对她说:“把平时苦练的成果都发挥出来,不要让我失望。”


张诗思没有回话,而是唰得一下,向他敬了个漂亮的军礼。他露出个赞许的微笑,又大步迈到我的面前说:“齐羽同志,下面交给你了。”


我纵然听得动容,也是完全不在状态的旁观模式,万万没想到有这一出,一下子就懵了。我能讲什么?这不是让我好看么?但是在场的人已经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了我,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各位,接下来到张家楼的行程,目的地是巴乃村。我们……我们先与张起灵汇合,然后再决定具体的行动计划,还请大家鼎力配合。”讲到这里我已经是无话可说了,看所有人还是杵在原地不动,那个中年军官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擅自补上了一句:“解散吧,咱们得出发了。”


上车后,张诗思很自觉地坐到了我旁边,递给我一只文件夹,然后指了指在我正前方的中年军官,小声说:“他是这次的领队,全叔。这几年一直在巴乃,对那附近的地形和机关都很了解。”


正好听到我们的话,全叔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笑着对我打了个招呼。从他的神情中,我判断他应该属于比较好打交道的类型,也是松了口气。有时候一个讲道理的领队比一群身手矫健的精英更加重要,盟军强大,获胜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翻开新到手的文件,原来是调查概况和区域地图,能清晰地看到麒麟形的村子和水下残存的建筑,还有各种关于机关的标注。起先我还打算利用坐车的时间看完它,结果没走出多远,眼睛就败给了颠簸的路况。


张诗思跟我说笑了一阵,也开始昏昏欲睡,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几个集镇,路明显变得越来越窄,两边的山峰间也渐渐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这种时候我总会想到人生存的不容易。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竟有人繁衍生息了几百几千年,一开始又是谁,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走进去的?逃避战乱?躲避仇敌?宁可与狼虫虎豹抢夺空间也要避开的,最终还是人祸么?


巴乃村在十万大山的腹地,现在的交通更远不比二十年后,基本上都是人脚走出来的土路,车开到开不下去的地方,一行人就下了车,直走到晚上才算到了目的地。


寨子里的木楼比我记忆中少,但大体格局没多大差别。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时间仿佛都流不动了,别说区区二十年,可能一百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我们在村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赶到了古楼边的营地。但说是营地,这里的规模却比瑶寨大多了,涂了迷彩伪装的板房和高高架在树冠间的天线,雪亮的灯光和轰鸣的发电机,倒比路上那些小镇更有现代色彩。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们那次来这湖边会有大片的空地,原来都是拆了板房后留下的。


闷油瓶应该拿到他要的东西了吧?看着平静的湖面,我不由就想起了胖子和云彩,还有她的歌和笑声。自04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之间,到底是隔着二十年,还是一条永远不能逾越的鸿沟?


如果我一直没有消失,我是不是应该在04年再来一次看看我自己?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面前的房子。我记得04年扎营的地方,就在这座房子下面。


“怎么样?这边朝向不错吧?看你挺喜欢的,就让你住好了。”


循声回过头,张诗思换了套黑色的便装,正抓着两个苹果朝我走过来。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31 20:06:00 +0800 CST  
二 歧域 9



“你呢?”


她扬手扔给我一只苹果,指了指旁边的一间说:“当然也在这啦。可不能让你跑了,海客会赖账的。”


“你就这么想赢他啊?他答应什么了?”看到她有些忸怩的样子,我大概明白了点。想不到那小子真的挺有桃花运,不过我见过二十年后的他,并没有在他身边看到过这样一个女孩子。究竟是他接受了易容任务后不得不分手了,还是此行太过凶险,她没能回去?


如果是后者,我也许能帮她活下去……


“希望这次能顺利吧。”


张诗思点点头,脸上带着漂亮的光彩。这是发自内心的快乐,让看的人心情也被感染得好了起来。


“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那种铜铃的特性?我估计张家楼里得遇上。”


说是铜铃,其实我更想了解的是操铃术,毕竟这个技术与我在秦岭的遭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已知有这个技能的除了她就是张海杏,比起那个还在学习中的辣妹,她更适合称之为一个专家。


“没问题,你等等。”张诗思抿嘴一笑,转身进了她的房间,没一会就提着那只铃箱走了回来。


“你看,”她再次解开了木箱上的扣锁,然后伸手在箱子下部按了一下,只听“咔哒”一声,整个箱子的木板竟然像花一样缓缓绽开了,每块木片顶端都有个凹陷,放着一只铜铃,彼此大小不同,垫在下面的绸缎颜色也不同,静止后就像一只精致的货架。


显然为了防止它们发出声音,木片的移动轨迹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互相绝不碰撞,而且因为下面的绸缎很厚,铃铛镶嵌得也很牢固。


张诗思拿起一只道:“这是产生味觉的铃铛,主要是甜味和酸味,如果需要其他味道不能用这个,还要其他辅助。”


说着,她就把那只铃递了给我,我被吓了一跳,唯恐铃铛震动出声音,小心地拿起来,才发现下面的铃舌已经被棉花塞住了,就算我把它扔在地上,可能也发不出声音来。


“这个铃铛主管视觉,较多的是用以引起炫目,不过反向使用也可以形成短暂的致盲。”她又指了指旁边的另一只,但除了大小和花纹略为有点不同外,我也没看出太大的差别。


“不一样的铃铛组合起来,就会产生不一样的幻觉,但在人身上产生的反应也不一样。这就像做梦,如果你做一个梦,既有苦涩的味道,又有灼热的感觉,同时还带点炫目的效果,那在你的脑海里很可能就会形成一个闪光弹爆炸的场景,不过如果你是个电焊工,你看到的就更可能是在上班了。是不是很好玩?这完全是由人的经历和记忆决定的。”


她的语气非常自豪,脸上还泛着红光。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和催眠术差不多了。”


张诗思又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铃铛说:“可惜我不能在你面前做示范,因为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的人都会不适应,可能发生很剧烈的反应。其实对于我们这些操作的人来说,锻炼抗性也是最重要的,不然施法的时候就会把自己也圈进去了。”


她说得很细致,而且全面,几句话就把铜铃的原理都说了出来,可算是毫无保留了。不过这还只是很粗浅的方面,我在秦岭的遭遇比单一刺激要复杂几百倍。


“海杏就是这点不过关吧?”


“嗯。她的心思太难定下来,容易出事。”她垂下眼睑叹了口气,又说,“这个铃铛我不能打开给你看,不过我能告诉你,这里面都是虫,它们能发出一种很特殊的声音,作用在人听觉神经上,使人产生幻觉。”


“就像蛊术。”我说道。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对,你真聪明,怪不得海客老夸你。张家也有使蛊的高手,不过我学不来,专精铜铃一项已经很不容易了。”


专精一项?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闷油瓶好像就只专精了麒麟血?和她说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比起来,反而要逊色不少。


“最厉害的蛊,我都还没见识过是什么样的——据说族长是知道的。毕竟他连终极秘密都通晓,是无所不能的人,就不知这次下地能不能有机缘见一见……”说到这里,张诗思脸上先是一派神往,后来更露出了几分憧憬。
我没见过闷油瓶用蛊,却也不能断言他不会用,不知该说什么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也许……应该会见到的吧。”


“嗯。不过现在张家自己摸索的二十八式我已经都学会了,总算是毕业了。”


她自豪地抬起右手朝我晃了晃。我立刻就发现,在她莹白的手腕上正戴着条手链,上面串着一颗红色的宝石,像极了我从古楼里带出来的那串。只是不知道在她这颗月光石里面,是不是也刻着蝎子的微雕?


“我的毕业证。”她吐了吐舌头,然后自顾自地笑了。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确实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真不知道张海客那老小子是怎么钓到手的。


不过这个如果是操铃师的毕业象征,那张瑞桐也有一条,岂不是说明他也是幻术高手?


我想了想,问:“那如果是能产生虫子咬的痛楚的幻觉,应该是第几式?”


“怎么?你见过?”


“啊……”我这才发现说漏嘴了,急忙补救道,“是海杏,我们之前见过一次。”


张诗思皱着眉摇了摇头说:“她竟敢就用这个捉弄你?怪不得……真不应该,我回头得……”


“别别别,她知道了肯定看不起我,我就想赢她!”


她扭头看了我好一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唔……你难道是……哈哈……算了,我想是第三式吧,那还算比较基础的。看来你素质不错,这都没给她整死。”


我知道她肯定想歪了,也乐得将错就错,心里却是暗暗叫苦。那时在西藏,张海杏用这个第三式就已经把我和胖子耍得死去活来,要到了二十八式,岂不是由着人捏圆捏扁了。这套操铃术当真不得了,要是有可能,我还得强化一下抗性才好。


“那么,如果是从高处堕落,然后遇到大蛇,还有死人复活的……那又是哪一式?”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31 20:07:00 +0800 CST  
二 歧域 10



“嗯?”我说得没头没脑,张诗思也是听得稀里糊涂,毕竟是说来话长,我想了想,就把秦岭的经历掐头去尾地给她讲了一遍。


“这……很复杂……”她抱着手臂走动了几步,“好像是融合了第九、十七、二十……搞不好还有第二十五?我不是很确定。这么大型的幻境很难构建,能做出来的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了。海杏现在还不行吧?”


“不不,我就随便问问,其实是我做的一个梦。看来她还没法随便摆弄人,我就放心了。”我尽量狡猾地笑了笑。


张诗思恍然地点点头,指了指我说:“你啊,小心被她治得哭鼻子。不行,回头我要给你也训练一下,免得她老缠着海客。”


说实话,用这种借口骗她,真的非常不地道,我也不知道日后要怎么跟她们道歉才好,只好先傻笑着混过去,又问:“那你说最难的是哪一式啊?”


“当然是第二十八式了。这一招可难学,我学了大半年呢。你想不想试试?”说着张诗思就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心里寒了一下,急忙道:“免了,你还是放过我吧。她那第三式都已经把我搞得一头包了,要是那最厉害的二十八式,我岂不是要被吓死过去?”


她见我这么抗拒,笑得前仰后和,“哈哈哈……没事啦,你真有意思……心急吧,跟海杏问一样的问题……哈哈……我逗你玩儿呢。这一招本来用的机会就少,有机会我再施展给你看吧。”


“真的不用了!”


这两个女孩子都是魔头,可不是撒撒娇就算完的类型。我唯恐她有半点当真,连连摇手。


张诗思扁了扁嘴,看上去好像不高兴,眼角却带着笑地说:“这可是当世第一高手的压轴演出,真不赏脸——你放心吧,这第二十八式才不能用在普通人身上呢,那要用在非常特殊的地方……而且其实和前面的比,也不怎么有害。本来这些铃的用途就很广,不全都是用来催眠的。比如第一式,就可以让人坦陈真心,我觉得最实用啦。”


“嗯?”我靠,还真的不能按数字算,这才是大杀器啊,居然他娘的最简单。这些铃果然和催眠术差不多,能洗脑的都能洗脑,能吐真的都能吐真。


“就像灌醉人一样嘛。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比如说……到底起灵对你怎么看的?”她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我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单单提出了这个问题?


也真是奇怪,似乎越是单纯的女孩子,却越能看透一些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闷油瓶对我怎么看,那确实是现在最困扰我的问题了。


说起来,她从来不叫闷油瓶族长,而是很亲密地叫他“起灵”。都是本家的成员,也许他们比较熟?


“哎,就别再挤兑我了,不如说说你对张起灵是怎么看的?”


说完我才想起来,不久前我才拿这个问题问过张海客。


“吉祥物!”张诗思不假思索地回答。看来我转移注意力的策略非常成功,她两眼发光的样子,就像是在讨论一个垂涎了很多年的奢侈品牌。


“我小时候就听说了,他有个牛~铃~那么大的铃铛——”她拉长音调继续说,伸手把苹果放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着,语气特别夸张,“还时刻挂在身上。那时我就在想……”


说到这,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我,用两只手在头上比成角的样子,“他一定长得很像牛魔王!”


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张诗思做了个鬼脸,故作不满地粗声道:“瞧你都快笑死了,有那么好笑吗?那时候我还小呢。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觉得他就像个吉祥物。”


“哈哈哈……SORRY,我以为至少你会说他是只麒麟呢,居然是头牛……好吧,他也确实挺牛的哈哈哈……”


看我笑得那么欢,张诗思也得意地笑着,放下双手拍了拍,又反问我说:“好了,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问你一个怎么样?”


“嗯?你说。”


“你对命运这个词怎么看?”


风吹动着她的刘海,她的表情从欢快变得沉静,仿佛云层遮住了太阳,气氛一瞬间就改变了。


我凝视她的瞳孔,发现她的眼神很是肃穆。


“我吗?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以前我家里人总说我是命犯太岁,其实不是。我是自讨苦吃,但是要我乖乖认命去过该过的平凡日子,我实在是做不到。”


如果我轻易接受05年的结局,那么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是吗,我也一样。我觉得人不应该屈服于命运,该争取的就要去争取。”她整理了下裙摆,在我身边坐下来,望着遥远的地方,“就拿我个人来说吧。我前进的动力,大概就是父亲对我的反感。我忘不了小时候他对我厌恶的眼神……就因为我是个女的。从小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我要更加加倍地努力……不努力,就不会有回报。”


听到这样严肃的回答,我不禁哑然。张家等级森严,本家更是如此。为了维持家族权威,近亲婚配已是司空见惯,原来男尊女卑也如此严重,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么深的伤痕。


看到我忧虑的神色,张诗思笑了起来,“结果我赢了。虽然操作这些铃很辛苦,但人的命运就是要靠自己奋斗才能改变。后来我遇到海客,叔叔们待我也很好。虽然父亲过世了,没能看到我的进步,但是我相信他会在天上看着我……我是他的独女,所以,我想成为他的骄傲。”


这样认真的话,我也没法轻率地敷衍。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张诗思微笑道:“因为我觉得,我和你在这一点上肯定是非常相像的。大概我自小都是犟脾气,我对自己的同类很敏感。果然没错……你问我对起灵的看法,我感觉,他和我们是完全相反的——他是一个委身于命运的人。”


我只得沉默,忽然就有点明白闷油瓶的心境了。当年我不停地质问他为什么非去长白山不可,他一直没有出声,恐怕也不是不理我,而是无言以对吧。我们之间的价值观之间,就像隔着一座巨大的山岭。


即使我翻过了长白山,却终究还是没能翻过他心里的那座山。


这就是我最终失去了他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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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我也不怕剧透了,这也不算剧透,噗。三叔在原著里的女主角都没啥好下场,前有霍玲和文锦为鉴,所以14,嗯哼,你懂的~~~


14这个人物,虽然在本部中属于原创,但是性格的塑造却相对来说很丰满,从吴邪和她的接触中,楼主不禁脑补出一个身材娇小、聪明狡诈、貌似可爱、内心坚韧却又不服输的女孩子形象。记得此前和omega讨论过14的设定,她说,14再怎么狠辣终究还年轻,而且她最大的特点在于她的偏执,偏执导致了她最后的结局。


14的话让吴邪又陷入了思考,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和闷油瓶之间存在的客观上的隔阂,并非是他一味的努力就能弥补的,”未来“似乎一直如此,那么过去呢?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31 20:15:00 +0800 CST  
二 歧域 11



“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人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改写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改变了他,大概他永远也不会同意跟我们合作吧。这是张家最后一次达成使命的机会了,希望这次和起灵一起来,可以真的有所作为,不虚此行。”


我想起我在藏地的青铜门里的那个梦。不虚此行的定义是什么?奇门遁甲、紫微斗数、诸葛亮卦……多少古人穷极一生,就是为了要预知自己的命运。我曾经在那个梦里想过,终极也许就是一切预知学的蓝本,引导着全体人类的命运。


谁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如果命运本身就已经规定好了终点,那还需要努力吗?


至少我现在的答案是肯定的,既然我被送到这里了,那必然有需要我作为的事情。不改写2015年的死局,我怎可能会死心?


我宽慰地向她伸出手,笑道:“没错,我们都要加油,一起努力。”


张诗思眯起眼高兴地笑了,握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一言为定!之后你也要帮我们搞定起灵,不算数是小狗!”


正感慨着想回应的台词,张诗思突然“咦”了一声,举起左手朝我身后挥了挥,然后长声叫道:“起灵——这边!”


我回过头,就看到闷油瓶不急不缓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他还穿着分别时那套衣服,倒像是这几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但他回来得居然这么轻易,到底是我太不信任他,还是他这次真的信任我了?


我们三个人竟一时都没有出声,直到一阵刺耳的电话铃打破了寂静。


“哎呀,电话。”张诗思吐吐舌头,“我一会就回来。”说着两腿一撑地面跳起身,很快就跑远了。


看着她往十几米外的办公间远去,我不由咂舌。没想到他们连电话线都牵到这里来了,果然是做了长期的打算,恐怕以前也经常有和张启山的直线通话吧。


做到这份上,都没能攻下张家楼,这群人也真是够命苦的了。


风带来细碎的说话声,我没有起身迎接他,反而撑着地面伸了个懒腰。闷油瓶也过来了,低头看看我,又看看铃箱,皱眉说:“这东西很危险。”


“我知道,是我让他们拿来给我看的。楼里有这个做的机关,不了解下就进去太傻缺了。”


我边说着边扫了眼敞开的铃箱,粗略地数了数铜铃的总数竟有近百只。看来每次操作都不止使用一只铃,单单要记住它们各自的用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最下层的中心就是这里面最大的一只,足有小孩的拳头那么粗。大概因为太大了,它整体呈钟状,上面有个十来公分的握柄,四股分岔,围绕着中间的椎体,像极了藏密里的金刚铃。


这些铜铃的造型并不统一,也判断不出历史年代和出处,但花纹风格比较类似,一看就是出自同样的文化和工艺,只有这只与众不同,很明显是来自藏地。


也许还是把这东西收拢比较稳妥,不过一想到这些铃铛的威力,没按对机关搞不好会弄巧反拙,我马上就放弃了。


我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子,问:“等多久了?”


闷油瓶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又要说诸如“你不用进去了”之类的话,没想到等了好一会,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默认了大家要一起下地的意思么?


姑且这么认为吧。


“你东西拿到了?”


“嗯。”闷油瓶嘴上应着,头则侧向一边,看着远处的林子。


我本以为那边有什么,顺着看过去却只看到墨绿色的浓荫,“怎么了?”


“小齐——海客找你——”


旁边传来了张诗思的叫声,我应了声,回头看着闷油瓶,突然觉得特别不放心,“喂,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还有话要问你呢。”


他挥手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仍然盯着远处没有动弹。


看来林子里有什么,得叫人加强警备。我想着,就进了办公间。


房里的布置倒是很简单,中心的大桌子上堆满了图纸,要不是有面墙上贴着现场照片,我都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建筑工地。


张诗思把听筒塞给我,我才放到耳边就听到张海客在大叫“齐羽”,急忙答了声。

“我刚听说,有人跟踪你们,还假冒是我们张家的人。我已经让诗思注意了,你也小心,别让他们混进楼里。”
冒牌货?难道又是解家?他们难道还想来一次狸猫换太子?不对啊,这搞到张家头上来,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了吗?


“要怎么辨别?手指吗?那个好像不是很靠谱……”


“当然,别管手指。真正的张家人身上都有延寿的陨玉护身符,你可以先看看诗思的。”


延寿?我下意识看了眼张诗思,她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发呆,发现了我的视线就笑着挥了挥手。


陨玉护身符?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东西,可是我从来就没看到过闷油瓶的,还是说他的护身符就是鬼玺?而且是说起延长寿命……


想到这里,我不禁脱口而出:“你们……张家人也是吃了尸蟞丸才长寿的?”


迟了一秒,张海客才笑道:“当然不是,怎么这么想?”即使是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出他的笑有点僵硬,显然我这个问题太突兀了。


这和闷油瓶说的不太一致,我又不好直接问“为啥张起灵说他脑子里有虫,你们是不是脑子里都有虫”之类的问题。


“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会觉得羡慕吧?”张海客笑了声,“普通人学不来的,那是张家历代血统的遗传积累,加上与陨玉相辅相成的。我们天生就比一般人活得长,大概能活三百来岁吧。普通人用陨玉的效果没我们好……大概也就活百来岁。”


“……那要是再吃尸蟞丸呢?”


“五百以上不是问题……但是我想你知道的吧,会‘尸化’。尸化的时间是不能确定的,依个人体质而定,如果你四十岁尸化了,那剩下的四百六十年以上的岁月都要以尸化后的状态活着,但是不会死。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早就死了吧,所以也没有死的概念了,因此他们才会被称为‘不死者’。实际上,至今为止,我们还没观测到尸化后自然死亡的案例,都是被消灭的。”


我沉默了。为什么闷油瓶说他自己体内有尸蟞?他的态度不像是在忽悠我,难道那是族长的特殊待遇?还是他有什么必须活得更长才能完成的任务?三百年都不够吗?非得“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而且还不知道尸化什么时候会到来,这个赌博下的注未免太大了。


沉默了许久,我才开口道:“不对,海客。我想不死者的尸化应该是有可能控制住的,但是……”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门口的张诗思一跃跳开,一闪就从视野里消失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轰”的一声巨响,令整个地面都摇晃起来,我马上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拍在了地上。


“怎……?!”我就地翻滚了一圈,电话也脱了手,只听得话筒里传来“喂喂”地几声急切的叫喊。


“齐羽!快出来!有轰炸!”张诗思急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双手一撑,没借助任何东西就爬了起来,多年的冒险已经让我的反应神经十分敏捷了。我抓起话筒,匆匆说道:“是轰炸!我和诗思都活着,一切等安全避难后再说。”


海客也十分着急,“后方马上增援,诗思拜托你了!”

“我明白。”我挂上话筒,就冲出了房门。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1 20:23:00 +0800 CST  
二 歧域 12



最先被炸掉的是库房,原本近4米高的房间如今已经变成一堆跳动的碎板材,赤红色的火焰卷着浓黑的烟冲天而起,间或还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显然里面的燃料被点着了。


张诗思正蹲在我们刚才聊天的地方,周围毫无遮蔽,一看就是个活靶子。我以为她被吓呆了,跑过去才发现她正在捡铃铛,敞开的铃箱倒在地上,大大小小的青铜铃掉了一地,滴溜溜地滚动着,散布在好几平米的地面上,哪是仓促间能收全的。


我一把拉住她道:“别管了!这里太危险,回头再说吧!”


“不行!”她甩脱了我的手,又扑回地面上,惊慌地说,“一个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又是一发轰鸣,我条件反射地护住她,只见离湖最远的居住区也缓缓冒起了一股浓烟。许多人端着枪冲了出来,全叔跑在最前面,咆哮着指挥反击。我一看人数就知道伤亡不大,心里松了口气。


“带她去地下室!”全叔指着一座鸽子笼样的小房子,对我叫道,“那边!”


我又拉了把张诗思,可她甩开我的手,还是趴在地上不停地捡,全然不管样子有多仓皇狼狈。看来她是真的把这些铃铛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了,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也趴在地上帮她收拾。


当我把目所能及的最后一颗捡起后,抬头喊道:“行了,十四妹!剩下的在我这儿,到安全地方再整理吧!”


张诗思没有答我,我四下张望,才看到张诗思正俯身在地,身子往板房坍塌的一角里探,似乎拼命伸手想要够什么东西。


我“啧”了声,几步跑过去拍拍她肩膀:“我来。”


张诗思抬起她沾满泥沙的脸,点点头,站起身来。


“把手掌打开。”她听到后把双手拢在一起,我把捡到的几个铃铛倒在她手心里,和她换了位置,就凑到板材的缝隙前往里看。


果然在最深处的泥沙里有块金光闪闪的玩意,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只最大的鎏金铃,已经快要被完全埋没了,只露出了一小截手柄。它居然滚出了这么远,要不是张诗思眼睛好,搞不好事后我们也找不到它。


我的胳膊比她长,刚好能够到尖端的弯钩,我拉住它往外一扯,爬起来再看张诗思,她也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朝她做了个OK的手势,迈开步子才走出几步,忽然身后红光一闪,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立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灼热的气流带了起来,跟着就狠狠地撞在了一棵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过劲来,全身除了疼什么知觉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炸了,满眼都是奔腾的黑烟。我竭力抬起上半身,发现自己居然被抛出了十多米。那只铃还紧紧地抓在我手里,我抬起手,没想到它竟发出了连串叮叮当当的脆响,幸好声音不大,在枪炮声中几乎听不到。


不消几秒,张诗思就跑到了我的身边,她抱着铃箱,双眼红得都快要哭出来了,“齐羽,你还好么?”


我伸展一下手脚,发现还能动,就把鎏金铃塞进她的手里,借着她的肩膀费力爬起来,然后指向刚才全叔指的地方,“你先去那边避难。”


“那你呢?”


我摇摇头,“我去找张起灵。”


“可是……”


“听话,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回去可没面目见海客。”


只是犹豫了一下,张诗思就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们尽快到那里会合。”


她握了一下我的手,就与我分开了。我走出空旷处,有些茫然地看着一片狼藉的营地。


闷油瓶在哪里?


炮击还在继续,好在这东西的落点不好掌握,被炸毁的都是建筑物。我刚才打电话的办公间也已经成了个大坑,不断有沙石落在身上,周围的林子里也都响着枪声,显然敌人不止一个。


轰炸只是掩护,等这里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他们一定会冲过来。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的,趁着我们人困马乏,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偷袭,不可能闹一闹就算了。


我心中只觉得焦虑无比,要找人必须爬上高处看,但我现在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如刀割一样。大部队还在前方,我手脚并用地爬上一个靠前的小土丘,大吼道:“张起灵!”


但我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轰炸声中,没有人回答。


忽然,我听到左上方传来“咻”一下的尖啸,我抬头望去,看着一枚火箭弹带着耀眼的曳光朝远处飞去,同时有个扛着火箭筒的身影正从一间板房的屋顶纵身跳下,竟然正是闷油瓶!


我连忙迎上前去,而闷油瓶也跑了过来,把弹药用尽的火箭筒从肩上卸下,随手抛了出去。我抬头看看屋顶上的渺渺青烟,知道刚才的曳光已经暴露了射击点,那个地方恐怕很快就会变成敌人的下一个目标。


“我把那个人逼远一点。”闷油瓶没有看我,眼光还是凝视着远处的山崖。


“你打算把那边的炮手赶走?”


闷油瓶摇头说:“逆风了。300米就是射程临界点,只能争取一点时间。”


他的表情还是十分淡然,但我深知这句话的意义。远程炮弹是一个很受风向地势影响的武器,我们这边是低处,又是逆风,把对方逼到300米开外就是他射击的极限,但对方的炮弹在300米后还能打过来,对方是算准了才发起攻击的。


原来刚才他一直在各个屋顶上跳跃反击么?


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我叹了口气。


发现自己白走了这么远并不郁闷,可我也没法开心。他就像一只鸟,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而他的诺言也像笑话一样,是否遵守全凭心情。


但显然他的反击产生了效果,我看着远方的林子里有一朵朵火云冲天而起,可这边却像死一般的寂静——炮轰暂停了。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1 20:24:00 +0800 CST  
二 歧域 13



望了几秒,闷油瓶才回头朝我说:“炮手只有一个,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朝鸽子笼跑去,可迈开没几步,我就腿一软摔了个狗啃泥。他折回来,在我两脚腕上摸了下,触到痛处,我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全身都抽搐了一下。


闷油瓶皱着眉,望向我的眼睛,“右脚的筋腱被划开了。”


没等我回话,他就一把抱起我,就往前冲了过去。


刚才还豪情满怀,一眨眼又变成了累赘,我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不过情况不允许我纠结太多,很快他就带着我钻进了那间“鸽子笼”。


它实际上是一个地下工事的入口,整体是钢筋水泥铸成的,正对大门是条陡峭的阶梯,斜斜深入地下,里面漆黑一片。我们大概摸索着走了两层楼左右的距离,眼前一亮,出现了些许暖黄色的光芒。


光源是几只暗淡的蜡烛,照出一间教室般大小的房间,桌椅俱全,三面都有门,乍一看就像个迷宫的起点。张诗思举枪指着出口,认出是我俩,急忙过来扶我坐下,闷油瓶则巡视了一下房间,弯腰帮我止血。


“好严重。”张诗思低着头小声说,“都怪我太不小心……”


我摆了摆手。其实我已经不觉得很疼了,只是整条腿有些麻木,而且全身发冷,多半是失血造成的,“没事,比这重得多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壮得像头牛。”


闻言,张诗思勉强笑了笑道:“你也能算壮?那起灵就是大象了。”


正说笑间,桌上有个方形的仪器突然发出一声蜂鸣。闷油瓶手上的动作一顿,张诗思忙道:“是自己人。”


果然台阶上立刻就响起了脚步声,全叔带着其他人陆续下来了。他们大多数都没事,只有一个伤得比较重,是被背下来的。有人开了发电机,随着机器的轰鸣,苍白的灯管纷纷亮起,原本冷寂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我看了看那个伤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肩上一条二十来公分长的豁口,看起来怪吓人的,不过也只是皮肉伤。


“这里不是普通的地下室吧?干什么用的?”


“作业面。”张诗思道,“下面还有好几层呢。据说这山里有怪物会钻石头,所以才修了这个,免得干扰工作。”


怪物是指玉中人?那我们已经在玉脉里了?


我摸了摸身边粗糙的水泥墙,心里很是疑惑。怎么上次来没发现这个地方?难道他们拆除地面建筑的时候,把地下部分也拆了?


“先下去,给他们把伤口缝上。”全叔指了指我们两个伤员,又转向另几个人说,“你们三个上去警戒。”


那三人并拢脚跟行了个军礼,就转身离开了,剩下的人则在全叔的带领下往地道深处走去。


经过紧急处理,我的右脚已经基本上不淌血了,只是踩在地上会钻心的疼,闷油瓶见了,伸手架着我的胳膊,我忽然发现他身上也有不少血,但看动作又不是他自己的,咸腥味在狭窄潮湿的地道里显得尤其浓厚。


大概蜿蜒下行了百来米,我们到了另一间更大的房间里,它明显是个实验室,有整齐的实验台和无数不知道装着什么试剂的瓶瓶罐罐,但更显眼的,还是堆了大半间房的物资——都是我们这次带来的东西,我一认出来就大大地松了口气。


医疗兵忙着给我们麻醉和缝线,其他人聚在一起讨论战术。闷油瓶脱下染血的外套,边擦胸前的血边说:“这里不安全,对方可以直接炸掉入口。”


“放心吧,”张诗思做了个鬼脸,“这儿有十几个入口呢,他们要敢追来,看我们打地道战!”


我笑了笑,看看闷油瓶的样子突然又觉得不太对,“等等,你身上的血哪来的?你杀人了?”


“是野兽。”


野兽?我心里一惊,“难道是猞猁?”


闷油瓶的动作突然停了,抬眼望向我,但不用他回答我也知道答案了。


靠,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时候会炮轰营地的,除了那个不成人形的“鬼影”还有谁!


可是为什么他在这潜伏了许多年,今天才发起进攻?是我们动作太大刺激到他了吗?


“敌人只有一个人……”


“不可能!我都杀了——”这句话只说了半句,发言的正是我旁边那个伤员。


其实我也知道没那么简单。猞猁能攻击人,却不可能在林子里放枪,攻击我们的除了“鬼影”还有其他人,可他那个样子,居然也会与人合作吗?


难以置信。


听到我的话,全叔走了过来,“他是什么身份?”


我摇了摇头,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顾不上回答。我还记得鬼影藏尸体的山洞,里面白骨累累,可这次却几乎完全没有伤亡。既然七八年都熬过来了,他为什么要在没把握的时候动手?


“糟了,这里有没有结构上的弱点,比如……”


我还没说完,全叔已经明白了,“快回上层,这里会被堵死!”


简直就像在回答他的话似的,话音才落,阶梯的方向就猛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跟着所有的灯便一起熄灭了。


有人打开手电跑了出去,但很快就折了回来,“路被炸了,妈的,他们在监视我们!”


我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想笑。这事太操蛋了,反而叫人觉得荒唐。


“算了,”全叔咬牙道,“我们断了联系,后续部队马上就来。物资都在这,直接进楼。”


“为什么?”张诗思问,扭头发现我在笑,更是不满,“还笑呢,这下大家都出不去了。”


“你们个个都是搏斗高手,谁愿意跟你们对上?他们肯定是觉得进了楼必死无疑,才把我们逼进来。”


连想都不用想的结论,也亏了他们自己意识不到。不过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在我看来,“进古楼”这件事,绝不可能和“死亡”画上等号。


是不是对自己的力量太自信的人,就都会犯一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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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这一次更新基本都是动作戏啊,神马轰炸啊,火箭炮还击啊。楼主还记得第一次连载到这里的时候,形容闷油瓶的举动为“闷瓦辛格显神通”,笑倒楼里一众亲。好吧,不管看多少遍,哥还是那么神勇,有啥办法呢?而且神马“一把抱起我”“架着胳膊”之类的,捏哈哈哈哈,简直让人万千爪子抓挠心啊~~~~


经过一系列动作戏后,张家楼近在咫尺,更刺激的要来了!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1 20:29:00 +0800 CST  
二 歧域 14



全叔将我们带到几张施工图前,能清晰地看出麒麟形的地势,两个串在一起的房间。上面是12条放射状的入口,而在我们下方的,则是好像植物主根一般深深扎入山体的蜿蜒通道。


只有上层房间才有通往别的出口的通道,而遥控炸弹恰恰就装在了两个房间之间。现在已经无从推测炸弹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装上的了,总之这里的守卫远不如他们想象的严密是事实。


不知道正确的历史中,是否也有过这么一次炮击,如果他们全灭是因为这个,形势就对我非常有利了,因为我早就知道了机关的破法。


其实被炸断退路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不用再担心会有追兵过来。


“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山民告诉我们,这座山里生活着一群叫做密洛陀的怪物。传说它们能在石头里自由钻行,神出鬼没,袭击过路的猎人。不过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我们发现密洛陀只能在本地一种特殊的玉脉里活动。”


负责介绍情况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的时候没见过他,大概是常驻营地的工作人员。他讲话的语气特别像在作报告,张诗思对这些还不太了解,听得饶有兴趣,但我早就知道真相,也知道他话里有哪些错误,所以不是很有兴趣。


闷油瓶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是站在地形图前发呆。


“那种玉,其实是由密洛陀的分泌物构成的,它们一边融化已有的玉石,一边产生新的玉石,所以才会产生出‘神出鬼没’的错觉,实际上却没法穿过真正的岩石。我们在山里找到了很多石板隧道,应该是张家修建的,不过那都是陷阱。他们故意留了很多断头,让密洛陀出入。”


我靠。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难道这就是那些地道会变化的真相?具体是怎么安排的?把机关藏在路上,利用密洛陀的习性改变道路?


这样的话,一切变化就都是随机的了。随机的机关最诡异,但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一直尝试最后莫名其妙地走了进去,那就是拼运气的事。


现在看来,胖子的运气真是最好的,没抽中死签。


“……我们明白没法借用那些古代的隧道,于是设计了这个工程。可惜因为经费的问题,工程进度很慢,要到两年后,这条直达张家楼的隧道才能完工。如果我们现在下去,就得面对那些‘活’通道,还有随时可能袭击我们的密洛陀。”


全叔拍了一下手,示意他的介绍到此为止,然后把视线移向我。因为他的目光,所有人都陆续看向了我。


好吧,终于轮到我闪亮登场了。


“听我的,我们不用在那些迷宫里钻来钻去。那些怪物会到一个固定的地方取食,我们只要顺着它们爬过的路走,就能直接到古楼下层。”


眼镜惊讶地睁大眼睛,“可它们爬过的路完全没规律,你怎么知道要进哪一条?而且如果遇上了那东西……”


“我们要找的是一种很特殊的密洛陀,个头很大,比较难对付,不过只要动作快,要躲开很容易。”我在小黑板上画了个大章鱼似的密洛陀祖宗,目测画得还挺像,“我相信有这么多精英,要对付它们应该不难。”


全叔难得露出了个笑容,目视着众人道:“你们听到了,别让外人看笑话。”


他的态度比较放松,所以其他人也不像往常那么拘谨,一个个起哄宣誓,闹得不亦乐乎,然后就是有条不紊的准备时间。


装备都是打包好的,为了不被狭窄的通道卡住,我们留下了一些用处不大的东西,尽量减少包裹的体积。


我和伤员没有负重,他们也没让闷油瓶背东西,于是我俩就成了他的“包裹”。那个伤在肩上的也就罢了,我趴在闷油瓶背上走在队伍最前面指路,一路上都不想回头看其他人一眼。


如果我是一个小说家,我可以把这一个多小时的经历写得跌宕起伏,但事实上我们却走得无惊无险。有隔热服和冷光灯的保护,加上熟知密洛陀的习性,我们就像看壁画似的走了好几公里,直到那种异常的巨型密洛陀出现在眼前,没遇上任何阻碍。


这一只比我之前看到的姿势更加诡异,它横在我们的头顶,长长的触手呈螺旋状环绕着隧道,离洞壁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连绿皮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让人感觉只要走过去,就是走进了它的怀里似的。


我忍着心里的不适,让闷油瓶架着我走到它跟前,再把火油倒在地上,正要顺着缓缓蔓延的油迹往岔道里走,突然听到身后的张诗思“咦”了一声。


“怎么?”


“这些油……”她指着地面,惊讶地说,“怎么会从低处往高处流?”


所谓从低往高跑的传说,基本上都是一种视觉欺骗,这里明明是平地,肉眼很难看出高低来,我大不以为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禁一惊,因为那里有一小滩水,确实正沿着和火油相反的方向流着。


这是什么原理?方法是“鬼影”教给我的,上次来我只是依样画葫芦,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连通道和巨大密洛陀的关系也是后来闲着发慌推测出来的,哪想到还会出这么奇怪的现象。我愕然地看看她,又看看地面,把心一横道:“别管了,那东西离我们太近,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张诗思张了张嘴,显然对我敷衍的态度不太满意,全叔则弯腰在火油上摸了一把,道:“你说这些路是那东西钻出来的?”


“当然,它不就在这么!”我有些急,音调也不自觉地高了上去。


“地面有点溶化,这些油是被吸过去的。”在石头上蹭了蹭手指,全叔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一边对那眼镜说,“这种分泌物还没凝固的时候,可能溶于油脂,回去研究一下。”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2 21:38:00 +0800 CST  
二 歧域 15



我有些意外。本以为全叔是那种施瓦辛格类型的标准硬汉军人形象,没想到反应这么快,还能指导研究进程,果然姓张的人都不能小看。


顺着火油指出来的轨迹,我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连续穿过几段石板修成的隧道后,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道我很眼熟的石门。


我上次来并没太注意两种隧道的交替,现在才发现,实际上很多我以为是密洛陀钻出来的随机路线,都是人工修建的,但因为石板表面黏满了“玉石”,看上去只比其它路段稍微规整一点而已。


眼镜说得没错,这些人工隧道都很短,而且很少有直线。我相信它们的位置和方向都是经过惊心设计的——张家人就是用这些埋藏在“玉石”里的石板道,引导密洛陀的行动轨迹,使得这个3D的活迷宫比单纯的“奶酪山”难走一万倍。


真他妈的牛逼。那时候还没有3DMAX或CAD之类的绘图软件,我都能想象他们一边考虑密洛陀的习性,一边用烫样或木头搭建这个模型时的场景。在“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和“巧于因借,精在体宜”两点上,我想已经没有人能超过这群姓张的怪胎了。


指挥他们关好石门后,所有人都聚到了水潭边。他们不敢贸然往石梁上走,纷纷张大嘴看着铜镜中的古楼,每个人的脸都被映成了幽绿色。


张诗思解下背上的包,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来回观察着水面和镜面,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黑暗,长吸口气道:“天啊……这就是张家楼?它怎么会……在镜子里?”


“这只是个虚像,真正的楼不在这。”


除了闷油瓶,其他人都用一种既兴奋又疑惑的眼光看我,除了报以苦笑,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在他们眼里,一定觉得我像万事通一样无所不知,而我实际上也确实是开着外挂来的,“小心点,墙上有火油,点着我们就完了。”


有人立刻打起手电到洞壁边检查,然后抬手做了个“没错”的手势。


张诗思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用指尖摸了摸浸在水里的石梁,转向我问,“现在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什么?”


他们脸上的惊讶之情竟然比发现我真能带路还要强烈,我耸耸肩,蹲在地上,用碎石简单画出了镜子洞和下方流沙房间的示意图,一边说:“我们脚底下是个流沙坑,也是大密洛陀的食堂,和张家楼之间只隔着一道门。还有一条路得往回走,比较远,而且可能有我不知道的机关。”


那条就是我带着闷油瓶往外逃的路线,也是潘子牺牲的地方。我并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我走的时候,机关已经都被闷油瓶毁了。虽然我此刻真的很想冲过去把那些铃铛全毁掉,但眼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全叔沉吟了几秒说:“既然我们一路到了这,说明大密洛陀也由此出入,路上不可能再装别的机关。就从这走。”


不愧是老手,判断相当准确。我用手电照了照四壁粗糙的岩石,说:“如果点燃周围的火油,巨大的气压差就会启动机关,让我们掉下去。但那些火也会把周围的密洛陀吸引过来,在它们散掉之前,整个古楼都会充满了强碱粉尘,就算我们有防毒面具也走不远。”


张诗思笑着拍了下手,“那就简单了,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因为那些大怪物不可能会放火。”


全叔也点点头,解下背包道:“来三个人和我一起下水,其他的在上面接应。”


这种活儿自然轮不到我或闷油瓶,张诗思自告奋勇也被否决了,我们只好站在水潭边看。潭水非常澄澈,能清楚地看到水下摇曳的光线,和四个人趴伏在潭壁的剪影。


他们每人负责一个方向,一边检查岩石一边缓缓下沉。为了看清他们,我们都关掉了手电,镜子里的绿光消失了,只剩下来自水下的白色灯光,在洞壁投射出晃动的花纹。


闷油瓶看我的眼神有些难以形容,不过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不用掩饰,所有人都能猜到我来过,只要他们不追问我前因后果,就说明这点小怀疑无伤大雅。


大概过了5分钟左右,其中一个人的动作停顿了几秒,抬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没一会,另外3个人也在差不多的高度停下了。我看到全叔沿着洞壁水平方向缓缓摸了一整圈,然后对我们挥了挥手。


张诗思向我解释说:“有发现了,他们打算启动机关。”


“就这样没问题?”


“没事,我觉得那个大块头学不会太复杂的东西。”她笑了笑,又问,“流沙麻烦吗?要不要做点准备?”


从她的表情我能看得出,她已经开始依赖我了。要得到这群张家人的信任很容易,只要一直不出错,他们只会越来越听我的,但这样,所有的责任就都压在了我身上,我需要更谨慎些。


“扎紧裤腿吧,虫子很多。”


我让他们背好包裹,都站到岸边,向水下的全叔打了个“OK”的手势,也看不清他究竟做了什么,周围的岩壁中突然就响起了锁链传动的声音。水面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猛然降了下去。在轰鸣的水声中,他们四个紧紧地贴着岩石,身体却还是被水流冲得不断晃动。大概也只有这群手上功夫超一流的张家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被卷走了。


虽然看不清水底的变化,但一定是整个潭底都敞开了,只眨眼的功夫,几米深的水就流了个一干二净。我看着那四个人一齐松手,就像潜水员一同离开船舷似的,正想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哨,一个人影擦着我跳了下去,跟着又是一个,显然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


“没问题——”全叔在下面喊道,“都下来吧!诗思装个钩爪,让小齐先滑下来。”


太顺利了!


我看了眼一脸事不关己的闷油瓶,不理解他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事态已经理想到了我连做梦也不会梦到的程度,虽然我并不会天真到以为楼外的机关能对他们造成什么损害,但至今一切都还按照我预想的那样进行,已经是非常可喜的成果了。


大概吧。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2 21:39:00 +0800 CST  
二 歧域 16


我们落在水冲出来的大坑里,第一件事就是把改装过的沙橇组装起来。其实这些并不算很厉害的流沙,结构比较松散,人陷进去后只要能借力还是很容易爬出来的,如果是那种有几吨吸力的液态沙,别说人了,就是那些密洛陀也没可能爬出来。


毕竟只是个食堂,真正的杀招是密洛陀而不是沙子。


最早下来的两个人已经朝大铜门跑去了,我跟全叔简单解释了一下门后的情况,他告诉我上层水潭里的机关其实只是四个大按钮,只要同时按下就能发动,不过因为位置很分散,一个人没法打开。


我想也是,如果是给密洛陀用的,那东西的智商也只够踩按钮了,反正它那么高,胳膊腿儿够长。


我看着周围平整的石壁道:“这里应该也有按钮,可能在沙子下面。要不现在找出来?”


全叔点点头,绕过我朝人群走去,我也回头找闷油瓶和张诗思的位置,目光扫过沙面,却忽然发现有块地方轻轻地拱了一下。


“沙里有东西!”


我的话音还没落,身后猛然传出一声惨叫,十几道光柱几乎同时转了过去,把铜门附近照得亮如白昼。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门前的沙地上,因为云母含量高,沙粒在强光下像雪一样闪闪发亮。


“老四!”那人猛地喊了声,惶然地看着四周,显然那个“老四”并不在我们这边,他失踪了。


那人用手电照了下头顶,又迅速转向地面,好半天都没动。因为离得太远,我们看不清那有什么,有几个心急的已经丢下背包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我凝目看了好久,才发现地上出现了一块圆形的深色斑点,正在缓慢地扩散开来。


是血!


我心里一惊,“见鬼!有东西把他拖下去了!”


“老六老七上。”全叔沉声说,“其他人保护诗思和小齐,注意照明。”


被点名的两个人立刻分散开来,各自朝屋顶甩出了2对钩爪。四条悬索在我们头顶构成一个标准的井字形。二人反手对我们做了个完成的手势,抓着绳子一个轻松的引体向上,就一齐翻上了绳桥,各自占据了房间的一角。


我被人群围在中间,不自觉地退了几步,突然看到闷油瓶也按着一个人的肩膀跳起来,伸手抓住悬索翻了上去。


而几乎就在同时,四周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靠近墙壁的沙面像突然沸腾了,拱起了好几波沙浪,似乎有长蛇在下面游走,从翻开的沙子里钻出无数石蚕,疯了似的四处乱窜,有的沿着墙爬向屋顶,有的则顺着裤腿爬到了我们身上,一时间噪声大作,就像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下意识护住张诗思,帮她拍打着身上的虫子,好一会才注意到拿在众人手中的照明丝毫没有晃动,依然均匀地射向每个角落。大概他们都知道,这些只不过是令人心烦的小虫,躲在沙子里的才是真威胁。


眼看着那几波沙浪绕着墙壁几乎转了大半圈,拱起得越来越高,眼看着那东西要钻出来了,我突然醒悟过来。那么大的东西,绝不可能藏身在不到两米深的沙层里,这个房间的底部一定有极高的台阶。


“到中间去,边上沙子深!”


“走。”全叔喊,一群人就又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沙坑中部。


脚底陷得很快,我拉着张诗思,好不容易迈出几步,忽听有人大叫了一声,正想抬起头,却被无数的沙粒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


我的眼睛直接就被迷住了,泪眼模糊中只看到有个墨绿色的大东西横在头顶,表面坟起许多碗口大的疙瘩,活像个巨大的长满了青苔的老树兜子。


“密洛陀!”


一句话惊醒了我,我忍着疼睁大眼睛,直觉得腿发软。这确实就是密洛陀,不过大部分身子还藏在沙里,只伸出了一只奇粗无比的胳膊,就像颗大树似的,猛地扫向了距离它最近的人。


上面的枪声立刻就响了,子弹噗噗地打在它身上,它竟浑然未觉,一击落空便朝声源追去。它的动作和体型相比,完全是不相衬的敏捷,没一会就到了那人下方,又是一记横扫。


这次它站上了沙下的高台,几乎整个身子都露出来了,墨绿色的皮肤泛着哑光,简直就像个绿玉的半成品雕像。而随着它的移动,每一步都好似打出一个闷雷,整个房间剧烈地震动着,屋顶的碎骨头和虫子像冰雹一般砸下来,转眼间房里就灰尘弥漫,沙面也被翻出两条长长的沙堆,说是摧枯拉朽毫不夸张。


它明显比隧道里的那只要大不少,而且也粗壮很多,如果整个站起来,一定像一座小山包。虽然我和胖子上次在这根本没看清,但我至少能肯定见到的不是这家伙——跟它比,那只简直就是小妹妹了。


原来这种鬼东西,竟然还不止一只。


“老六,火攻——”喊话的该是老七,他手上的枪声一停,纵身跳下绳子,避开了密洛陀的攻击,但那条绳子也被巨大的力量拉断。老七掉在沙里,瞬间就淹到了膝盖,眼看要被密洛陀扑中,另一侧的老六也一梭子打在了它背上。


密洛陀顿了顿,又转身朝老六扑去。


见眼前的危机过了,我想起另一件事,急得大叫,“不能用火!会把外面的引过来!”


全叔也吼了声道:“刀!”


老六犹豫了一下,手底的枪声密集起来,等密洛陀冲到近前,也像老七一样跳下沙地,同时另一头的老七开枪,又把密洛陀引了过去。


我心知他们也没想出对付这大块头的办法,只能用拉锯战拖延时间。还好这东西智商不高,一根筋地只会逐热逐声,加上房间也够大,暂时还没问题。可它皮粗肉厚,我们又不能用火,等于带来的武器大半都废了,要怎么才能干掉它呢?


真的用刀吗?


这可真是心急如焚的时刻,我瞥了眼闷油瓶,他两手空空地站在屋角,盯着来回奔走的密洛陀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真倒霉,如果他现在拿到了黑金古刀,我们说不定还能搏一搏,现在那东西恐怕还在古楼里睡大觉……


“对了!我们开门吧!先跑……”我才想起这个,扭头却发现早有三个人冲到铜门边了,正贴在墙上捣鼓,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后半句话不由得吞了回去。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2 21:39:00 +0800 CST  
二 歧域 17



“等等,”反对的是张诗思。不愧是张家的女孩子,经历了这些事她的样子还是很冷静,指着门道,“叫他们回来,让老六引过去撞门。”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这不正是我上次和胖子一起用过的策略么。想起她说我和她很像的话,也许我们两个在思考方式上,的确有很多相似点。


全叔点点头,还没开口,我身后陡然爆出声巨响,好似凭空打了个炸雷,惊得我全身一抖,回头才发现那密洛陀不知何时竟然停下了。两把冲锋枪还在射击,它被打得绿血四溅,看来伤得不轻,而我这时候才发现,那种雷鸣般的巨响居然不是它的脚步声。


它在怒吼。


它的双臂疯狂地挥舞着,周围飞沙走石,天花板上的碎骨头更是哗哗地往下掉,绿色的血也甩了一地。


“天啊……”我听到了一声小声的嘟囔,就在我耳边,是那个介绍工程图的眼镜男,他脸色苍白地说,“……这不是密洛陀……”


我顾不上他没头没脑的发言,因为就在密洛陀抬手的瞬间,我看到有个人正趴在它背上。它宽达几米的脊背上长满了巨大的瘤子,有些甚至有半米多高,那人就在瘤子中间,如果不是角度恰好转过来,我肯定看不见。


老七和老六还在开枪,这只能是闷油瓶了。


妈的,这小子疯了,连武器都没有,难道还真想徒手勒死这玩意?我只觉得背后发凉,气都喘不过来,抢过不知道谁的枪,手脚并用地往人群外冲,没想到却被张诗思一把拉住了,“别去,你看他在干什么?”


我定了定神,凝目再看,才注意到那密洛陀虽然挣扎得非常厉害,闷油瓶却像根本感觉不到颠簸似的,死死地钉在它肩上。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陡然喝道:“停火!”


那两人大概是愣住了,动作顿了顿才住手,但见闷油瓶弓着腰似乎抓住了什么,踩着那密洛陀的背用力一蹬,从上面拔出了一根长条形的东西。还不等我看清形状,他向前冲了几步飞跃起来,又凌空一个180度的转身,一道乌金色的寒光就没进了密洛陀的肚皮里。


密洛陀挥爪向他拍了下,闷油瓶一定早料到会有这招,一个漂亮的空翻,整个人以刀为支点倒立起来,两脚同时撑在那只比脸盆还大的前掌上。


只听一声长长的裂帛般的声响,他就这样借助自己的体重和那一掌的力量,把密洛陀的肚子整个剖成了两半。


那是刀?


他是为了抢刀才跳上去的?


人群中陡然发出一阵欢呼,闷油瓶不等自己落地,已经抽刀跳下,一落到沙面就是几个连续的横滚,正好避开了倾泻而下的黑色内脏,污血夹杂着不知是什么器官的东西堆了一地,零零碎碎的吊下来,别提多恶心了。


密洛陀还想追击他,摇摇晃晃地在原地转了小半圈,忽然身子向前一扑,似乎是想用最后的力量把闷油瓶压死。但闷油瓶当然不可能中招,他抠住石条间的缝隙爬上墙壁,竟然靠着那些不到半寸宽的凸起,像猿猴一样飞荡起来,几下就回到了我们身边。


直到这时候,密洛陀巨大的身躯才终于完全倒下,房间震动了几回,扬起一大蓬沙尘,重又归于平静。


我下意识看了看粗糙不平的天花板,上面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剩下。


估计这间石室一定是贴着岩层建的,而且沙子也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否则这间房子八成得塌。老六和老七两人举枪瞄着还在断断续续哀嚎的怪物,愣了好一会才放下枪,突然怪笑着朝我们跑了过来,中途被沙子绊倒好几次,连滚带爬的毫无形象。


我回头看其他人也都一副被震惊的呆样子,似乎憋着台词不敢说,估计是对“族长”这个身份有顾虑,心里别提多爽了,迎上去对闷油瓶竖起大拇指道:“他娘的,你也太牛了!”


闷油瓶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刀,淡淡地说:“很奇怪,它的要害被人砍伤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之前不可能没来过人。”我随口回答,这才有机会看清他拔出来的东西。那的确是把弯刀,流线型的刀身上还粘着大量的墨绿色血肉,腥臭难闻,能清晰地看出它曾深深地插在密洛陀体内,而且被愈伤组织紧紧包裹,除了露在外面的刀柄末端,只有刀刃还保持着原来的光泽,应该是做过特殊的防锈处理。


这把刀的造型很像是大马士革弯刀,但是整体曲度更大,刀头更宽厚,显然是砍刀的一种。我看着它心中一动,直觉得非常眼熟。


“这刀我见过,是尼泊尔那边的。”我说,发现张诗思抬头向我望了过来,表情若有所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廓尔喀战士的军刀。”


廓尔喀是尼泊尔的一个地名,同时也是指住在那里的民族。我曾经去过尼泊尔,对这些传说中最勇猛的战士略有了解。据说他们能一刀把牛劈成两半,作战极其英勇,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雇佣兵。他们曾经靠着冷兵器和英国正规军血拼了两年,使英方损失惨重,而在战争结束他们则又被招募入英军,成为一支世界闻名的劲旅。


当时在尼泊尔,我还想着一定要弄把正宗的廓尔喀弯刀带回家,后来因为记挂的事情太多给忘记了,哪想得到居然又会在这种地方再看到它。


闷油瓶皱起眉,翻腕平举弯刀,我一眼就看到在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铭刻着一个我更加眼熟的图案,它和我的记忆完全吻合,绝不存在恰巧类似的可能性——这瞬间就让事情变得不单纯了起来。


它是一只扬鬃怒啸的犼。


而在张家古楼铁盘机关旁的提示壁画上,也有这么一只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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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进入张家古楼后,第一关居然是密洛陀,而且还是大个密洛陀,我哥又狠狠地帅了一把动作戏,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狂流口水!


不过廓尔喀弯刀——这玩意儿我记得原楼中我普及过相关知识,这种刀是一种中短型兵器,是尼泊尔的国刀哦,但是这种刀状似狗腿,好像有狗腿刀的别称,如果你用百度百科“狗腿刀”,弹出来的搜索结果直接指向“廓尔喀弯刀”,所以如果是这样代入——


“闷油瓶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狗腿】刀,淡淡地说:“很奇怪,它的要害被人砍伤过。”


“密洛陀挥爪向他拍了下,闷油瓶一定早料到会有这招,一个漂亮的空翻,整个人以【狗腿】刀为支点倒立起来,两脚同时撑在那只比脸盆还大的前掌上。”


“他是为了抢【狗腿】刀才跳上去的?”


。。。。。。


好吧,现在你们明白为什么作者要用廓尔喀这么高大上的名字了吧?(我年轻的时候有个压箱底的外号叫“毁哥无下限”)


给新人们的提示:注意那只犼哟~~~张家的秘密又要揭开一层了~~~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2 21:51:00 +0800 CST  
二 歧域 18



难道那壁画竟然也和尼泊尔有关?那和迁到尼泊尔的马平川一家,又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我接过刀,在沙子上蹭了蹭污垢,更多细节露了出来。看得出雕刻的人非常细心,所以比我看到的壁画精致得多,但大体走势一样。当然,那样大的壁画,如果想完美地缩小到这个尺寸,要不精致也是不可能的。


“这图案应该和你们张家有关。”我说。


张诗思凑过来看了看,表情有些凝重。闷油瓶则拈起一点刚蹭下来的污垢,若有所思地在指尖上揉搓了几下,突然“啧”了声,望向密洛陀倒下的方向道:“不好,那东西不该杀的!”


我愣了愣,但一警觉起来马上就发现了,我们周围不知何时开始,响起了许多悉悉索索的响声。一开始还是细雨落在遮阳棚上的那种细微动静,但很快就变成了磅礴大雨般的巨响,所有的沙子仿佛炒栗子一样此起彼伏,突然拱起了无数的沙包,跟着黑色的石蚕就从里面涌了出来,疯狂地冲向密洛陀的尸体。


如果不是这场骚动,我都不知道沙坑中的虫竟然会有这么多,源源不绝,一转眼就铺满了整个沙面,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只有表层是黄沙,下面根本就全都是虫构成的!


而那些被我们挡住去路的虫子,似乎都不会拐弯了,径直朝我们身上爬,像见了血的食人鱼群,爬着爬着就下嘴咬。有只跑得快的已经到了我的肚子上,我随手一拔,竟然给活活扯断了,捏了一手绿色的粘液。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虫子爬动的沙沙声中,还掺杂着一种奇怪的吱吱声,那是从它们爬去的方向传来的,很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尖锐,但又极细微,不知有多少叠加在一起才能让人听见。


“快走,它们在啃尸体!”全叔叫道,用力拍着身上的石蚕,同时对铜门边的三个人吼,“门开了没?”


“差一点了!”有个人答着回了下头,发现身后的情况也大吃一惊,“快过来!马上开了!”


我们根本不用他提醒,便互相拖拽着往铜门爬去。混乱中有人推给我一只沙橇,这东西现在就像游泳圈,我急忙抓住,借助它的浮力把腰从沙里拔了出来,又回头去拉其他陷得太深的人。


其实从这直线过去不过十多米远,平地上几秒就能跑到,但在这样一踩一陷的沙子里,却完全是可望不可及的距离。


正挣扎间,那眼镜突然叫道:“可恶,来不及了,这是算好的陷阱!这不是密洛陀,这是布洛西!它的咆哮会把别的密洛陀引过来!”


我在心里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在瑶族人的传说中,密洛陀是布洛西的老婆,是人类的共同祖先。虽然不理解那些瑶族人干嘛认这么丑的祖宗,但这座山一定就是他们的婚房了。我们真是背运,躲开了老婆,却不知道还有个老公在房里睡大觉,结果撞了个正着。


不过这会也顾不上什么民间故事了,不知有多少虫子已经从我的袖口和领口钻了进去,它们的爪子都带有倒钩,我只觉得全身钻心地疼,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子,脑海里浮现着三叔在云顶天宫被蚰蜒咬后的惨象,心中不寒而栗。


“往前,不要停!”突然有人叫了声,同时我的手臂也被拽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张诗思。她的左手提着铃箱,拉着我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一副特制的指套,上面挂着几枚小巧的六角铜铃,手指一转,就发出了好听的“叮铃叮铃”的响声。


我看到好几条虫已经爬上了她的脖子,一条甚至咬在她下巴上,血把领子都染红了,她却连抓都不抓。


“小齐,我来开路,你带大家尽快穿过去。”


“可是……”


张诗思冷静地说:“我有办法。”


说着,她压着我的肩膀往前一探,踩着沙橇爬到队伍的最前端,然后将右手高高举起,五指舒展,开始柔软而灵巧地舞动起来。


从这一瞬间起,我感觉她的手指好似有了独立的生命,实在很难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它们舞动的方式,但那精巧优美的韵律感,恐怕是杨丽萍在场也会感到自愧不如。而且最重要的是,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我发现她身上的石蚕开始一个个掉了下来,同时附近的虫子也停止了对我们的攻击。


“走吧。”张诗思喘着气说,她身边的人一起伸手帮她维持平衡,像抬轿子一样将她高高地举起,而他们则跪在沙上,努力增加自己和沙子的接触面。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沙橇竟然是队伍里唯一的一个了,真是悔不当初。要是我没有因为嫌弃滑雪板笨重而选了沙橇,我们的机动性也不至于低到现在这个地步。


“等等,把沙橇给她用!”我奋力蹬着厚厚的石蚕和沙子,只听到身下咯吱咯吱的脆响,下意识低头一看,不禁骇然。


只见无数条石蚕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乍一看还以为是在交配。可细看才知道,它们竟然纷纷张开了口器开始互相啃咬,加上我们肢体的挤压,绿色的黏液不断淌出来,一时竟渗不进沙子里,活像是一地拌着浓厚酱汁的面条。


我急忙转移了视线,胃里一阵翻腾。看来她这种铃声对人体无害,却是能蛊惑昆虫的魔性之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理,居然连虫类那么简单的头脑都能控制住。


直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理我,我突然发现这些张家人并不是在沙里乱爬的,他们正用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前进,手肘着地,下半身几乎平趴在地上,双腿快速地交替划动,虽然又慢又很难看,但也不至于沉到沙子里去。我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沙橇会在我手里了,因为在这里其实最弱的是我,所以最需要游泳圈的,自然也是我。


一群人就这样艰难地爬了一段,可涌出来的虫还是有增无减。也许是因为张诗思的铃声引起的互噬效应,我感觉虫涌出的速度反而更快了,活虫和死虫堆在一起,比沙子疏松得多,很难使上力,加上油脂般的黏液,渐渐就有人落在了后面。


而最糟糕的是,随着石蚕的增多,虫骚的响声也越来越大,我已经快听不见张诗思手上的铃声了。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3 20:01:00 +0800 CST  
二 歧域 19


虽然她手上的动作一刻都没有停过,但是从混乱中醒来的虫仍旧越来越多。现在我们离铜门还有一大半的距离,恐怕仅靠这些铃是没法撑到那边的。


“这样下去不行……”我低头看到手上那把廓尔喀军刀,突然想起上次的遭遇,一狠心朝自己的左手背割去。瞬间鲜血就从伤口里涌了出来。而几乎就在同时,石蚕发出了极大的骚动声,疯狂地四散奔逃起来。


涌动的虫群像一道扩散开的涟漪,我周围的虫堆一下子就变薄了,甚至还露出了几块深绿色的沙子。我握起拳头,让伤口绽开得更充分些,往人群集中的地方甩了几下。


张诗思这才回过头来,大惊失色地问:“小齐,你在干什么?”


我苦笑了下,挥着拳头道:“没事,突然想起来它们怕我的血……别管那些了,咱们赶紧走吧。”


我心里发虚,说的也是结结巴巴。在这的都是行家,肯定都比我更明白麒麟血是怎么回事,万一被他们追问起来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也许是太急于岔开话题,我也顾不上疼痛了,奋力推了几下沙橇,对着身后的人大喊:“出路在于反抗!在于斗争!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同志们冲吧!”


这种豪气干云的口号是胖子最喜欢的,现在胖子不在,我就顺便把他的职责也包了。一开始本意只是搞笑,没想到说着说着,也觉得全身发热,一种呼之欲出的冲动在我心中沸腾了起来。


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我的视线扫过闷油瓶,心里忽然打了个突。我早就知道他会惊讶的,但他此刻的表情何止是惊讶,简直就像见了鬼似的苍白——就算是那次他失忆了从陨玉里掉出来,也没看到他露出过这么失控的神情。


可是为什么?他在担心什么?


我看了看周围,没发现任何异常。因为虫子少了,局面已经恢复了控制。有反应过来的人上来帮我控制沙橇的方向,其他人趴在沙上匍匐前进,也不用再担心被石蚕咬烂五官。我们前进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好几倍,接着门边的队员就甩出了接应的钩爪,在他们的牵引下,不消一会我们便离开了沙坑。


在我们急着往门里走的时候,全叔又指挥几个人拉上来几只背包,看样子返程不打算从这走了。闷油瓶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但是他的表情完全没有放松,直到闭门前的最后一刻,他仍然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一直盯着下面的虫海,似乎黑暗的虚空中随时会有什么东西袭来似的。


这时其他人已经纷纷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了,互相做着清理上药的工作。张诗思一个人躲在角落,我也不方便去关心她,只好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果然有宝血护体,除了几处被石蚕戳破的口子,一处咬伤也没有,不由得油然升起了一丝成就感,就连脚伤都觉得不是问题了,坐在地上给自己换了绷带,就一瘸一拐地收拾起了自己的包裹。


“齐羽。”


喊我的是闷油瓶,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等等,我的包还散着呢。你没事可以先看看你家的楼,挺高的。”


他没答话,我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胳膊一紧,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扭住了,我“嗷”地叫了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上突然一凉,竟然被他反剪双手按在了墙上,


“我靠,你干嘛——有话好好说——”


“你不觉得奇怪么,有人能把刀插在布洛希的要害上,为什么不杀死它?”


“也许他遇到别的危险?或者懒得费劲就直接逃了?”


我怎么也想不通他说的话和我被按住有什么联系,本能地挣扎了几下,然而闷油瓶的手劲极大,我根本动弹不得。他一手死死拽住我的手臂,另一边的手肘抵住我的脖子,我感到他呼吸很急促,气全喷在我脖子上,好一会才冷声道:“找到了。”


他的语气极其阴森,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会被他杀掉,尽管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短暂的恐怖,超过了我过去遇到的所有危机的总和——如果他要杀我,我绝无还手之力,可我的目的却是帮助他。这太不明不白了,而且也太没有价值了。


“冷静点。”也许是发现了我的紧张,闷油瓶手上的力量松了一些,又说:“回答我,你的麒麟血是怎么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作为缓冲,我才道:“我吃过麒麟血竭。”


“什么时候?吃了多少?”


我心说这怎么算时间呢,这可是在未来发生的事,但还是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下,“十几年前吧,就一片,大概指甲盖那么大。”


说到这里,我听到闷油瓶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因为我们靠得非常近,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平稳了下来,抵在我脖子上的胳膊也收了回去,但是抓住我手臂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保持镇定,心智不稳会让你的血脉加快,加快侵蚀速度。”


闷油瓶拉开了与我的距离,顺着他的目光,我才终于看清了,在我左手手背的伤口周围,现出了许多条弯曲的黑色细丝。


“你们在干嘛呢?”


问话的是张诗思。她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下巴也涂了药膏,绕到我俩正面,一看到我手上的黑线,脸色也是大变,“小齐,你怎么会中了蛊?”


“什么蛊?”


我惊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背。这不是我在藏地青铜门里遇到过的那种特别喜欢麒麟血的“棉絮”么?原来这是蛊?


闷油瓶没理会我们之间的对话,对张诗思道:“把他手臂扎起来。”


张诗思点点头,马上拿来绷带在我手臂上方紧紧绑了几圈,我估计要放毒血了,不禁歪了歪嘴,强迫自己回忆刚才做过的事,一方面是找出元凶,一方面也盼着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3 20:03:00 +0800 CST  
二 歧域 20


我看着闷油瓶抽出腰上的匕首,在火上烧了几下,汗毛都竖起来了,没想到他手腕一翻转了个刀花,却在自己的左手背上划了条口子,然后扯了截绷带按在伤口上,朝我走过来。


“你干嘛?”我看得莫名其妙,却见他把吸饱了血的绷带团成团,湿漉漉地放在我手背上,几缕血沿着我的手腕流下去,还带着几分体温,看得我直心疼。真是自己的东西不可惜,胖子拿着个卫生巾还当宝贝。


但我马上就没工夫走神了,就在绷带碰到伤口的那一刹那,手背上猛然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我条件反射地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我心知不能挣扎,抽了几口冷气,等最开始的灼痛减弱,其它的感觉也渐渐清晰起来。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我的皮肉里蠕动,眼看着伤口旁的黑影渐渐缩小了范围,那团染血的绷带也微微晃动了起来。


肯定是那种黑色的棉絮样的东西被闷油瓶的血引出来了。明白这点后,我只觉得脊背发寒,同时又觉得非常奇怪。以前见过的东西全都是惧怕麒麟血的,大到血尸粽子,小到钻入人体的“头发”,怎么还会有这样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东西?它们又是怎么钻到我手背里的?我放血后明明很小心地让伤口避开了污物,难道它们还能通过空气传播?


“怪不得你不放血……”


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放血的不是我而是闷油瓶,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又为什么藏地青铜门里也有?难道在流沙底下,也有那样一个被铁索固定住的活尸?


等了十几秒,闷油瓶伸手拿起绷带,直接丢进了炉火里,我一眼看到手上还剩下几条面条粗细的黑色细虫,正从伤口里扭动着钻出来,足有七八公分长,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正头皮发麻地想扯它们,身旁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居然又是张诗思。


只见她的五指快速伸开又合拢,动作变得非常古怪,而那几条黑色的虫子竟然就像印度舞蛇一样,随着节拍缓缓扭动着身体,顺从地爬向了我的手指。而就在它们的尾巴终于退出伤口的一刹那,闷油瓶手上银光一闪,居然贴的我的手指把那几条虫挑了起来,一股脑摔到了火上。


我此刻心里的恶心感早就到达了临界点,闻着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终于长出口气放松下来,低头再看自己的手,已经一丝黑影也看不到了。


“老天,这些蛊他娘的……居然也能用铃声控制?”


张诗思点点头,又摇头道:“其实不是控制,我只是让它们反应迟钝些。这种蛊是我们张家的克星,所以特别研究出了方法对付它。”


“哦……”


没想到张家这么牛逼还有克星。倒是怪了,他们再蠢也不至于把天敌养在家门口,难道就像小说里写的,自古一物降一物,有毒物在附近就一定有解毒物?还是说……


“那把刀其实是个陷阱?”


“嗯。那个犼的图案我认识,那是一群人的图腾,和我们张家作对很多年呢……”张诗思愤愤不平地说,“还好起灵没中招,不然就麻烦了。”


这么说来,加上我刚才的推测,这刀就属于一个从尼泊尔来的由廓尔喀人组成的或者和廓尔喀人有勾结的专门猎杀张家人的奇怪组织?我随口嗯了声,觉得更不对劲了。我还记得那幅壁画的全景,那只犼在追赶没有右手的人,还有一群埋伏起来的不知名少数民族。如果犼表示张家的敌人,那少数民族又是干嘛的?


另一方面,这群人的来历又是什么呢?我所知道的张家的对头只有一个,就是张海客后来告诉我的汪藏海势力,也就是后来的何家。


难道这只犼居然代表了这群人?


虽然我知道张家和何家一直斗得水深火热,也没想到纠葛竟然这么深,连四姑娘山中的浮雕密码都记录了这件事。张家莫非是借此提醒子孙,千万别忘了这笔血海深仇?


那汪藏海也太搞笑了,犼是麒麟的祖宗,他选这个作自己家族的图腾,是想说对张家说“我是你大爷”吗?看不出他还有几分幽默细胞。


我想了想,又问:“话说回来,这种蛊还能藏在哪?我可不想再碰上它们。”


“应该……只有活物体内才有。”张诗思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里面要是还有那种怪物,你们两个躲远点。”


“你确定?泥巴里不会有吧?或者刀箭上什么的,万一涂一点,那就是见血封喉啊。”


“不会,因为这是不死者的蛊核。”我万万没有想到回答我的是闷油瓶,虽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但我仍能感受得到他眉宇间有几分阴郁。


“别扯了,这里哪来什么不死者。”我随口答了一句,但笑着笑着突然却笑不出来了,“不对,那东西……难道说……”


闷油瓶直视着我道:“没错,刚才那个布洛希,就是一个不死者。”


“那它不会也是人变得吧?”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怎么可能,他那么大!”


“为什么不可能。西沙海底的十二手尸,不也曾经是人。”闷油瓶的语调依然冷淡,连眼里映着的火光都似乎毫无温度,“布洛希是瑶族的先祖。瑶族擅长蛊术,他们将蛊虫与玉脉的特性融合,达到长生也不算难事。只不过这个不死者活了太久,身体已经尸化,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说的蛊核又是什么?”


闷油瓶缓缓地吸了口气说:“蛊核是不死者最核心的部分。一般的虫害怕麒麟血的味道,但布洛希的蛊核养得久了,足够强大,它们反而会被吸引。”


说着,他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然后又看向我,“幸好我的血比你的要强,还能把蛊核引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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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原著中牛逼哄哄拒沙蚕于千里之外的麒麟血,谁能想到其实更加能够吸引蛊惹火上身呢?吴邪和闷油瓶的麒麟血在过去也发生了交集,不过为毛老有一种李鬼遇李逵的赶脚呢?噗。


接下来就真的要进张家楼了,原著中只上了一半,这一次,会过足瘾上到顶,呵呵。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3 20:08:00 +0800 CST  
这两天放假,楼主行踪不定更新不定,大家吃好喝好安全过节啊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5 11:27:00 +0800 CST  
二 歧域 21



我下意识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能接什么话,一直没开口的张诗思忽然道:“起灵,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


闻言我心里也是一动,却看到闷油瓶摇了摇头,“没有……只知道这些。”


看来他和当年在陨玉里发病时一样,知识和技能性的东西并没有忘记,但是发生过什么全忘了。因为见过他失忆的情况,我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张诗思就不同了,她颇有几分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的这些知识,其实现在本家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可惜……”说着,她又亮出弯刀,“那这个图案你有没有印象?”


闷油瓶接过刀,盯着刻在上面的犼,皱着眉想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说:“我见过这种刀,图腾也很眼熟,这应该是……是……”


忽然间,我看到闷油瓶的眼神涣散了开来,眼里的光彩也消失了,竟然和他失忆以后的样子差不多。我甚至都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只是条件反射地惊叫了一声,抓住他用力摇了摇,闷油瓶猛然一颤,眼睛看向我道:“怎么?”


我惊魂未定,确定他恢复正常了,才长出口气,“你刚才走神了,你……”


“别想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想多了也没用。”张诗思一把抢过刀,又对我说,“你说是不是,小齐?”


我点头接过刀说:“没错,你要是想起什么再告诉我们。这把刀暂时由我保管,咱们先进楼里边去吧。”


张诗思也连连点头,拿来干净的布帮我把刀包好,放进背包。我便拉着闷油瓶,和全叔一起讨论之后的行动计划了。


但说是讨论,我们三个其实都心不在焉,尤其闷油瓶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估计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我不停地瞟他,幸好他并没有再出现刚才的症状。正想着,张诗思忽然轻轻捅了捅我,压低声音道:“恐怕那就是失魂症的先兆啊。那个图案和起灵的底层记忆有关,千万别再让他往那边乱想了。”


怕就怕这个。这次行动后他确确实实就是失忆了,难道并没有什么意外,而他现在正好处于发病的边缘?我想了想,说:“你放心,我会盯紧他,绝不让他出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不禁开始后悔。如果我当年在尼泊尔不是浅尝辄止,先入为主,可能早就注意到犼了。这种幻想中的动物是观音的坐骑,在信仰佛教的尼泊尔也颇有知名度,我当时却只顾着调查和马家有关的事,完全没想过在国内查不出下文的犼,也可能和尼泊尔有联系。


我向来自豪于自己的联想能力和直觉,没想到还是栽在了这上面。


努力得太不够了!


在2015年到来的前几年,我到底在干什么?真是不可思议,我以为自己已经把能做的全做了,只等约定之日的来临,现在想来,却有无数的事情该做,后悔也来不及了。


也许我一开始的做法就有问题,要么老老实实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要么不屈不饶一追到底,结果我两边都没做好,在被动的等待和抱怨中度过了碌碌无为的十年。


想到这,我隐约感到了几分不安。我是不是还差了某些必要的事情没有做?一定有的,只有事到临头才能发现的大纰漏,会在哪里呢?


“那就这么定了,大家出发吧。”


全叔的一句话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才发现众人已经纷纷起身,我吸了口气,把纠结的情绪姑且丢开,跟着众人挤出了狭小的山洞。


这一小节洞窟就像一只梅瓶的颈,和凿空的巨大山腹相比,窄得有些不成比例。除非完全走出去,才能真正一览张家楼的全貌。


虽然我早就见过古楼的样子,但这样再次走近,视野被完全占据地仰视着它,还是不禁为那巨大的压迫感而折服。队伍骚动了几秒,才又恢复平静。我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看到祖先的丰功伟绩有什么感想,不过看他们的神情,比起赞叹和崇拜,更多的还是茫然和对于前途未卜的紧张。


其实我比他们还紧张,因为我必须为接下来的冒险行动负责。闷油瓶,还有在场的张家一族,总共十一个人的性命,现在都在我的手上。


和我上次来不同,已经朽烂的木门现在还挂着锁,上面是一层厚厚的碱粉。我们在门口戴上了防毒面具,然后开路的两人便推开了那尘封多年的大门,幽深的黑暗在我们的灯光下,迅速向后退去。


我依照记忆指示着众人的行动,很快就顺利地越过了前四层。


众人对乌龟像和千手房都没什么兴趣,四层的群葬墓也只让他们约略停了停脚步。没有人表示惊奇,大家只是沉默地走着,大概早就知道自家有这样的葬制,所以我也只好放弃了进一步调查那些墓室的打算。


直到第五层,我的心跳渐渐加快了。


上次我就是在这里找到闷油瓶的,没有时间调查五层的情况,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机关,从这里开始,我就和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了。


我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脱掉了自己的面具。


因为越往上走,门窗的保存情况越好,这里已经没多少碱粉了,继续戴着这碍手碍脚的东西,很可能造成危险。


等他们也照办后,我看着上楼的楼梯,叹了口气说:“现在开始,我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我们得小心点。”


“没问题,到这就非常感谢你了。”全叔抓起我的手握了握,又指了指张诗思,然后就转身带着几个人走在了最前面。


我见他居然是想把我交给女孩子照顾,苦笑了下,只得跟在后面竖起耳朵听。他们说得比较零碎,无非是对楼里的机关和布局的分析,由于暗语太多,我听得颇为吃力,好半天也才听出一点,似乎是说这栋楼的层数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高,上面装置有大型的机关室。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8 21:35:00 +0800 CST  
二 歧域 22


我曾数过外面的屋檐层数,加上被沙子掩埋的部分,全楼应该是11层,现在我们连一半都还没走到。如果张家修建这栋楼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祖传秘密,用“处心积虑”四个字似乎都不足以概括。


究竟是怎样的秘密才值得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又能吓得那么多老江湖讳莫若深?


上楼后离我们进入的第一间房好像是个仓库,沿着墙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边角都包着铜,但也被碱粉和时间腐蚀得残缺不全了,最近的一只从窟窿里能看到几条黑乎乎的瓷边,随手擦掉表面的灰就露出了青绿色的釉面来。温润细腻,好似玉石一般,一看就是上好的青瓷。


我把手电照向另一只箱子,顿时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腐烂得不能辨识的黑泥下,是一整层黄金和宝石。


这层竟然是藏珍阁,如果胖子知道了,大概会气得吐血吧。


古人爱厚葬,久而久之,天下珍宝便大半藏于土中,对张家这样的倒斗高手来说,那就像放在自家后院里,能收在这楼里的肯定不是俗物。虽然没法断定这房间里的东西具体价值多少,说是富可敌国也绝不夸张,但其他人竟然连看也不看,就走向了下一间屋子。


跟着逛了十多间房,我确定了他们的目的,只专注于搜查文字资料,书画类会翻阅很久,而金银古玩则毫无兴趣,看来他们对“秘密”的载体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难道那真的只是信息类的秘密,而不是某样东西?


闷油瓶和张诗思陪着我,一路走走停停,渐渐我们三个就远离了大部队,等想起来追上去,我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挤在一个大厅里,正对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纯金箱子顶礼膜拜。


“诗思,来拜过先祖。”全叔忽然说了句,张诗思才刚刚跨过门槛,闻言立刻走过去跪在了他身边。他们如此郑重,我一个外人自然不能再靠近,远远看去,在箱子上方还挂着幅肖像画。大概因为碱尘的原因,面上已经变成了黑灰色,加上光线昏暗,只勉强能分辨出正坐的轮廓,应该就是过去的张起灵。


这就是在几代之前用着闷油瓶的名字的人?


忍不住对着画像咧嘴笑了笑,我瞥了眼闷油瓶,发现他站在门边,微微皱着眉,困惑地看向供桌,也看不出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单纯觉得浪费时间很不耐烦。


我第一次觉得有些庆幸,我并不习惯他的全名,对我来说他是不是张起灵都无所谓,他是闷油瓶就行了。但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呢?除了张起灵的职位和责任之外,他还是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深吸口气,我收起了太过发散的思维,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眼前。看架势,那箱子里应该是放着特别重要的东西,为了阻隔强碱的腐蚀性,才会用化学性质最稳定的黄金作为保护材料。


箱子表面布满了细致的花纹,大概是个长宽都在两尺左右的立方体,四棱有很宽的装饰边,锁在正中偏上三分之一处,款式相当独特。我看着它,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


宝函。


那是一种佛教里专用来盛放重要经卷典册,或者佛骨舍利的盒子。


我走近几步,果然看到箱子正面浮雕着几尊端坐莲台的佛像,光华四射,周围装饰着牡丹祥云,一派雍容华贵。
最著名也是层数最多的宝函,自然是法门寺安放佛指骨舍利的八重宝函,但那个也远没有这只华丽。不说材质或背景,就光这工艺,拿出去也能吓呆一群专家了。


这肯定不会是张家自己的东西,而是哪座古塔倒来的文物,就像陈皮阿四在镜儿宫倒的佛塔浮屠一样,也不知道现在这只还剩下几层,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原处。


大概也只有这群无法无天的人,才有胆量把宗教圣物盗来装自家的东西了。


那这里面也有很多层吗?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这么重视?和终极有关么?和张家的秘密有关么?


我看着一行人的背影,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有些搞笑的怀疑——如果我打开那重重的宝函,最里面会不会装着一只指骨奇长的骷髅手?


如果是的话,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它的中指竖起来。


迎着黄金耀眼的反光,我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胖子在这该多好,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抢了那东西逃走,可惜从现实考虑,我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着这群人的面去动他们的传家宝。眼看着众人三拜九叩完毕,陆续退出屋子,我盘算着尿遁和屎遁哪个更适合,身边的光线忽然一暗,闷油瓶擦着我走了进去,径直就到了供桌前。


我刚想他难道也想跟自己的祖辈打个招呼,却见他一把抽掉了插销,把宝函盖掀了开来,然后把手电朝宝函里照去。刹那间,就像有人突然打开了一盏舞厅七彩球灯,顿时彩光流溢,四壁闪现出无数缤纷的光斑。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有人甚至惊呼出了声,全叔的脸色一下就黑了。我愣了愣,用尽全部力气才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他娘的,这小子真是深得我心,这里唯一能开盖子又不怕挨打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闷油瓶手上丝毫不停,跟着就打开了镶满宝石的第二层宝函,有人憋不住想过去,被全叔伸手拦住了,“这是张家受封的金册金印,您还记得吗?”


闷油瓶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我心中却是大为震动,立刻挤开人群走过去,好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这时候他已经又打开了第三层的锁,里面再没有新的匣子了,而是隔为两半,一边是一叠一尺来长的金板,上面描龙绘凤,奢华非常,另一边则是一只麒麟钮的金印,鳞角俱全,长宽两寸有余。


我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对了,这种东西非同小可,如果全叔不是在胡扯,那这套宝函就不可能是从斗里倒出来的,而是来自正儿八经的册封仪式。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8 21:36:00 +0800 CST  
二 歧域 23


古代封爵授勋的时候,就是把册文和印玺一起交给授封人的。问题是这里放的是金册金印,是亲王级的待遇,张家凭什么得到?


再说一个专业盗墓的家族,又能册封什么玩意?倒斗王?


“让他看看吧,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我对全叔说,他脸色阴晴不定,但终究没说什么,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那些人也就散开了。


张诗思愣愣地看着我们,似乎不明白怎么气氛突然就变得这么紧张,我隐约能想到点,也不太明白,于是走到闷油瓶身边,也探头去看。


闷油瓶搬出金册放在桌子上,大概跟一本小说差不多大,但要厚得多,整个就像个巨大的金砖头,估计得有二十多斤。最上面一页云水相连,装饰得非常精巧,上面一列清晰的汉字,夹杂在满文和藏文之间:


敕封第三十六辈起灵元尊文册


看清楚内容后,我一下子憋不住笑了起来,“哟,没想到你家这张起灵的名号还是御赐的。”


闷油瓶没理我,把那册子一页页展开,我数了一下,竟有二十一页之多,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也是由满汉藏三种语言组成。我挪了挪步子,细看那上面的汉字部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神识转生,疏闻以候钦定。忠义成仁,昭奖以逞之公。尔乃吉林宁古塔副都统张瑞桐,世为起灵地藏摩诃萨之棋盘张宗主,然泗洲沦于洪泽,坐床仪典难继。唯值巴勒布番贼犯边之际,尔应劫现身,荡平群寇,使番众等怀畏天朝威德,明德有功,又保万象龙匣不失,谨表耿耿忠心,朕甚嘉焉。兹以金册、印封尔为南无九华十轮拔苦本尊地藏摩诃萨普通瓦赤喇起灵尊者,授一等诚勇公,着袭呼毕勒罕上世封号,他人不得盗名僭越。尔应仰怀朕恩,以副朕怜爱之至意。


乾隆五十四年正月吉旦





看到最后一个字,我已经连嘴都合不拢了,抬头呆呆地看看闷油瓶,又看看后面一动不动的另外九个人,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似乎比见了粽子还紧张。


这段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大了!不仅仅提到了宁古塔和被洪水淹没的泗州城,还提到了一件我之前从不知道的事——荡平巴勒布。


据我所知,巴勒布就是指的如今的尼泊尔,也恰恰就是那把弯刀的产地。被他们击退的巴勒布军,是否就是那只犼所代表的力量?这是怎样惊动了清朝政府的?万象龙匣又是什么鬼东西?是那个从秦岭挖出来的白玉龙纹石盒吗?


乾隆又是为了什么,才郑重其事地册封张瑞桐?


靠,我早知道张家人不普通,和历朝历代的政府都有勾结,却也真没想到他们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和地位,这也太……太他妈的异乎寻常了吧?


呼毕勒罕是蒙语,指的是“转生者”或“化身”,通俗的称呼就是活佛。也就是说,不论知名度和威信,张起灵和达赖班禅那两位至尊一样,都是由清朝皇帝亲自册封的活佛。


谁能想得到?


活佛张同志——这算不算喇嘛?我以后应该叫闷油瓶什么?起灵喇嘛?仁波切?还是珠古?


以后是不是应该对他更尊敬些?


我眨了眨眼,强行把那些繁杂的念头从脑子里挤出去,然后伸手摸了摸金册上的文字。


不管是价值还是背景,这应该都是我这辈子摸过的最惊世骇俗的文物了。


现在想来,张起灵的更替形式的确类似活佛,取决于能力而不是血统,这个真相也能解释不少事情。比如墨脱的那幅油画,还有那些对他恭恭敬敬的喇嘛。他们是不是知道他是个大活佛,才是那种态度?


最初的震惊褪去,我越想越觉得合理,但也越想越搞笑,可毕竟张家人的样子都很严肃,我不敢表现得太不敬,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了原地。


闷油瓶皱着眉头,也很惊讶的样子,沉默了好一阵,突然说:“他是假的。”


“什么?”我吓了一跳,发现全叔正沉默地看着我们,其他人也是一脸敌意。这可不是一般的指控,他张口就说张瑞桐是假张起灵,这群人刚刚才行过大礼,他们的立场会怎样?是追随现在的张起灵,还是誓死捍卫家族的荣誉?


“为什么?”


闷油瓶的视线停在虚空的一点,一动不动。我有些心焦,比起和张家人翻脸,我更怕他又跟之前一样失神。他不是那么轻率的人,如果说他真的还记得有另一个张起灵,肯定已经说了,不该是这个反应。难道是这些话里有什么决定性的内容,和张起灵的职责相违背?所以在他看来,文册里记载的事有些是不可能发生的?


“起灵,他不是假的,只是不完全。”


说话的是张诗思,她挤过人群过来,小心地把金册一页页合上。看到她吃力的样子,我帮她把东西又搬回宝函里。她对我笑了笑,一层层重新上锁,一边说道:“你可能已经忘了,自从泗州变故,张家就再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继承仪式,严格说来,确实再也没有真正的张起灵了。所以为了接上传承,我们做过很多的努力,他……他只是没能完成使命的人之一。”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情非常悲戚。闷油瓶没有说话,但注意力毕竟又被拉了回来。


我知道所谓的泗州变故是指什么,族长传承的铃铛和古城一起沉入了水底,他们一直不惜牺牲族人也要找出那样东西,而那只铃,现在应该就在闷油瓶身上。


“你也是一样,所以你才答应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么?我们都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张诗思缓缓说完,就低下头去,场内的气氛忽然变得肃穆了起来,所有人都没再说话,脸上流露出的是绝不退让的坚毅。我想起张海客讲给我的那些故事,和这次行动所有人的未来,甚至于2015年闷油瓶的未来,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悲壮的感情。


不管他们的使命具体是什么,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是毋庸置疑的。


等了好久都没有人开腔,空气好像凝固了,成为有形有质的压力。我暗自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说的也是,我们别在这浪费时间了,上面还有好多层呢,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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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道宝函,进一步揭露了张家当年的内乱斗争。张起灵,看似崇高的族长,到底是工具?还是早已烟消云散在残酷的家庭内乱中了呢?


一方面,吴邪一步步接近张家当年的故事,却丝毫没有感到信息差带来的优势,反倒为自己知道得太晚而懊悔,而另一方面,当”族长“空有头衔,在不同的势力夹缝之间生存,被权力的波涛推来搡去的时候,哥那张清冷没有表情的面容下,想的又是什么呢?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8 21:41:00 +0800 CST  
二 歧域 24



再次上路,所有人都不怎么说话了,我心里塞了太多疑问,也懒得再做活络气氛之类的事,只闷着头往前走。


很奇怪,这栋楼里一尊佛像都没有,也没有佛教风格的元素,似乎张家和佛教唯一的联系就是张大佛爷的称号,以及那只装着金印金册的金箱子。我绝对不信他们是什么虔诚的佛教信徒,更不用说跟地藏转生有什么联系,就连闷油瓶本人,看起来也不像有宗教信仰的人,不然也就不会去倒斗了。


当然我也是。


没有宗教信仰,和没有信仰或无神论,是不同的东西。


有太多人经历过磨难,都会变得相信神灵,那是怎样的一种心路历程我无法体会,但不是不能理解。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人会觉得自己变得无比渺小,仿佛一只蚂蚁,永远看不到世界的全貌。所以他们会很容易跪倒在伟大面前,依附于强大而无可抗拒的洪流,以得到心灵的安宁。


那就是神,一切神都是命运投射在人心中的影子,而命运只是已经发生过和正在发生以及还未发生的所有的集合,因此神佛就像岩石或泥土,它们存在,无分贵贱大小,也与任何人无关。


用胖子的话说就是,让上帝滚犊子,咱们做咱们自己的事。


会站在这里的人,想法应该也和我差不多。


“原来你们张家这么有钱。”


我叹了口气。


六层和七层全是珍宝库,有着能让全世界任何一家博物馆自惭形秽的收藏,照理说一群人富裕到这种程度,体能又那么惊人,想做皇帝都可以了,他们却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挖了一个大洞,把宝贝都藏起来,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财宝只有在人类社会里才是财宝,除非张家族长历代都是喜欢收集亮闪闪的东西的大乌鸦。


第八层的搜查进入了尾声,去九层的楼梯就在门外不远处。最后一个房间似乎是个兵器库,里面横七竖八的丢着许多武器,但是很奇怪,和前面闪瞎眼的宝贝比,这里的东西良莠不齐,有寒光逼人的宝刀,也有锈得连原型也看不出来的铁疙瘩,而且放得很乱,完全没有收捡过的样子。


“那是历代张家子弟的放野信物,当然是什么值钱送什么了。”张诗思答道。


我听张海客讲过他小时候和闷油瓶一起放野的经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那是张家少年们的成人仪式,他们日后的名声和在族里的地位基本上就取决于取回的信物的价值,怪不得虽然价值连城,却也只是贮存起来,大概在彻底衰败之前,张家并没有遇到过不得不动用这笔财富的情况。


“不过这个房间很奇怪,好像大多数都是拿不出手的东西。”我抠起一根铁条,它原本应该是把长刀,但还没拿起来就断成了好几节,“这儿不是宝库。”


全叔低头在刀剑的残骸里走了几步,挑了把相对完好的刀掂了掂,说:“的确不是,这是上楼的人放武器的地方。”


他的话音才落,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有人踢了脚地上的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是真的?”


全叔没说话,转身走向楼梯,我们跟上去,看到他站在楼梯口,抬手把刀往前扔去,那把刀在空中划了个古怪的直角,飞快地没入了台阶的阴影里,却没有声音传来。我举起手电,才发现落点附近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全叔抬腿踩了踩台阶,发出空空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实,“看来是。我们没法把金属带上楼。”


我一低头发现脚边也有几块锈铁,捡起来用力丢上去,也是一样的结果,连个响也听不到。虽然我不明白在看不清的地方是什么吞噬了这些金属,但却突然明白那个直角是怎么回事了,“这是磁铁!这下面有磁铁,有铁就会触动机关!”


我又拿起一块铁,放在最近的台阶上,能感觉到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拉扯我的手,但这次它只是平移了一段,并没有消失。我拍了拍木板,确定不是幻觉后松了口气,“看来这些楼板下有机关,如果受到铁器的牵引,就会出现一个洞,让东西掉下去。”


其实我不确定自己的推论,如果机关真的这么简单,我们就可以用绳子把东西吊过去了。也许这里只防君子不防小人,毕竟都过了宝物库,我们早就深入了张家的禁地。


“有铜器吗?试试……”说着,我陡然住了口,因为我发现刚才放上去的那块铁竟然不见了。我揉了揉眼睛,确实只剩下了落满灰的台阶,上面还有我放东西时留下的痕迹,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见鬼,我根本没有移开视线,它竟然是瞬间消失的!


全叔笑了笑,拿出一只铜质打火机,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抬手也丢了上去。我连眼睛都不敢眨,而几秒后,它也消失了。


太过超现实的现象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下意识看了看头顶,怀疑又有尸胎作怪,正想建议他们找块犀角来烧,全叔已经解下自己腰间的工具,扔在了地上。


我茫然地看着照办的其他张家人,不明白他们怎么丝毫也没有抗争的打算,比这凶险得多的机关都没难住他们,只要多花点功夫,一定能弄明白异象的原理,何必这么冒险。


见我一直不动,张诗思推了我一把说:“这是我们族里的传说,现在才知道是真的。还是照做吧,没时间也太危险了。”


“可是前面不还有青铜铃,族长的铃铛也是金属吧?”


张诗思笑道:“那是特殊的天铁,当然可以过去。”


是这样么?我看了看闷油瓶,发现他也把背包和匕首等物放在了地上,又开始动手解皮带,而周围的人已经脱得只剩单衣了,看那架势,幸好鞋子上没有金属组件,不然他们一定会赤着脚进去。


“真他娘的见鬼……”我嘟囔了一句,也只好听他们的了。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9 20:49:00 +0800 CST  
二 歧域 25


我们丢下了几乎全部的武器,从冲锋枪到挖耳勺都不敢放过,堆在一起像垃圾山似的。我一边庆幸自己的裤子拉链是塑料的,一边问:“都放这吗?上面还有好几层,总不至于都在磁力机关的范围里。派人上去垂条绳子下来,可以把东西吊上去。”


“不用了。”闷油瓶抬手伸展了一下筋骨,提起经过清点的背包,第一个走上了楼梯,其他人立刻跟了上去。我有些无语,这里面蕴含的是张家人才懂的默契,不管是他想起了什么,还是祖传的解法,我终究是个外人。


全员去金属化后,路上再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我起先还在想是不是他们想太多,后来才发现是我想太多了。这条楼梯竟然是径直向上的,两侧是一成不变的木板墙,没有窗户也没有通向八层的出口,只是坡度时急时缓,跟墓道似的。


木板墙上偶尔能看到刻字或图画,不过大部分都被人刮掉了,露出粗糙的木茬子,剩下的也跟乱码一样不知所云。


因为好奇墙后的结构,我选了条被刮得特别深的伤痕,用指甲用力挖了几下,才发现木板竟然很薄,但里层是灰白色的石墙,不知道有多厚。想到他们之前的猜测,我们现在无疑已经在“大型机关房”内部了。别说从上面扔绳子下来,估计从楼外面爬也是没法进到里面去的。
难以置信,这哪里还是石头房间,活脱脱就是石头保险箱。


不过这样就可以确定了,金属神秘消失的现象一定是人为的,而不是超自然现象,否则根本不必把我们封闭在狭窄的地道内。


被藏起来的一定是非常复杂的机关,就像电脑屏幕,显露出来的只是一个面,但真正让玻璃上出现图案的,其实后面是升压板和灯管,以及下面体积庞大的主机。


走了大概两分钟左右,我们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非常广阔的房间,长宽都有几十米,高度也有十米以上。考虑到楼的尺寸,这只能是古楼的最上面两层了,没想到它们根本是打通的。


我们周围立着许多一人合抱的柱子,上面纵横交织挂满了青铜铃,像张大蛛网张在我们头顶。一条铁锁梯凌空盘旋在柱子之间,弯弯曲曲一直通到顶端,尽头有个很大的圆盘,不知是门还是机关。


“那就是你们说的密室?”我走了几步,看到墙边也堆着不少箱子,本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忽然注意到地面和四壁竟然是一体的岩石,完全找不到接缝,呆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老天,这栋楼……和山是一体的!”


全叔也摸了摸岩壁,点点头,“是的,我们可能已经不在楼里了。”


在楼下的时候,我们从没想过要绕到楼背后看一看,它究竟是独立建筑还是靠在山岩上的。现在看来,大概在整栋楼中心有一根石柱,两端都与山体连接,是张家人在开凿这个洞窟时特意留下的。这栋楼的所有构件都环绕着那根柱子建造,并且以它为支撑,再用木料制造出塔楼的“外皮”,这样既不容易倒塌,也能轻易突破木结构承重的极限。


我们方才还以为路两边是石墙,其实那时我们已经进入了山体,两边是实打实的岩层,就算我们暴力一点,用炸药开路,恐怕也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感叹张家人丧心病狂了,用手电照亮头顶的阶梯,长叹道:“这些楼梯是软的,直接和铃网连着,只要有人上去就会响成一片。”


有人大概是不服,走到最近的柱子边看了看,也很无奈地对我们摇了摇头,“柱子能转动。”
也就是说没法顺着柱子爬上去了,除了使用族长铃铛光明正大走楼梯,也许唯一的暴力破解法,就是把这里灌满水让铃铛失效吧。


“如果把耳朵堵上,会不会安全点?”


“会更糟糕。”张诗思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然后指了指台阶和柱子的接头处,“为了防止有人绕过铜铃,这里的机关一定和声音有关。如果触动上层的自毁装置,那我们就白来了。”


乖乖,真是不给人活路。我退了几步,望向闷油瓶,用眼神问他怎么办,他淡淡地答道:“你跟我上去,其他人回下层。”


“我?”我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相信他居然没打算一个人上去。不可思议,独行侠闷油瓶居然会指定我当他的小弟,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奇怪,“我靠,你说真的?是不是东西特别多,你要我去当搬运工?”


理所当然闷油瓶是不会解释的,张诗思对我眨了眨眼睛说:“靠你了,小齐。把东西带下来,咱们就能回家了。”


我心说这就叫童言无忌啊,危急关头偏要说这么不吉利的台词,然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压根就没家可回。


我家他妈的在几十年后的杭州,我现在想回自己家唯一的办法就是,突然出现在我爷爷面前,自称是他的私生子,有一定的概率他会认我当儿子。


等我回过神来,那边的全叔等人已经提着东西往回走了,张诗思依依不舍地对我挥着手。等他们走远,闷油瓶从包里拿出一只铃,把其余的东西扔下,然后对我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就朝着铁索梯的起点走去。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族长信物了,但令人惊讶的是,它和张诗思的那只金色的手持铃差不多,也是金刚铃的样子,只是手柄上的金刚杵造型更常见,而且色黑如墨,铃身上有一个指甲盖大的错金梵字,非常显眼。


我认识那个符号,那是地藏菩萨的种子字。这是密宗的说法,表示诸佛菩萨的真言,“种子”谓之生发,取“一字可生多字,多字亦可含摄於一字”之意。看来金册中写的东西也不算没有来历,张起灵和地藏之间确实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闷油瓶轻轻震动了一下铃铛,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响声,另一只手拉着我,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阶梯。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4-09 20:50:00 +0800 CST  

楼主:平淡达人

字数:323236

发表时间:2014-03-20 01: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9-04 19:24: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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