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重发连载】观棋不语 type_oemga X 三品不良(高清还原盗笔

一 奇遇 10 谈判


水声响过一阵就消失了,地道里又恢复了死寂,一点声音都藏不住。三叔举着火折子从桥上过来,木板被挤压出尖锐的响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极其刺耳。他在石门前很不明显地顿了下脚步,才吹熄火苗钻了进去。


我估计他是突然发现我了,灭火不是为了骗远去的人,而是他在发现被跟踪的瞬间设下的陷阱,否则他就不会带着火光过桥。


这扇狭窄的门就是他的偷袭范围。我如果是个犀利的跟踪者,这会最明智的做法是用催泪弹闪光弹或重火力压制整个房间,直接把他秒杀掉,其他的任何行动都是自寻死路。


我缓缓地吸了口气,突然发现一切都太迟了,闷油瓶他们已经下了楼梯,前面等着他们的就是有奇门遁甲的无字碑,和装成我三叔的解连环。因为我的提醒,他多半会对“三叔”有所警惕,但这并不足以阻止他追着那混蛋到模型室里去。


而在这个过程里,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肯定甩不掉三叔。


见鬼,我为什么要说“小心吴三省”?我应该说的是“别跟着吴三省”才对!


我悔得恨不得揍自己一顿,但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因为既然解连环要在前面带路,三叔就肯定要在模型室里布置机关,我只要想办法阻止他就够了。


何况我还有筹码,我的特殊身份决定了,他们不能随便杀掉我。


想到这,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还没等我把头探进门,三叔的手就闪电般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力气非常大,我立刻觉得两眼发花,不过他很快就松了劲,大概是发现我是谁了,在我耳边低声威胁道:“闭嘴,老实点!”


我急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等他渐渐松开劲,我才用力吸了口气,


“别动手,我知道你的目的。我愿意配合——”


三叔冷哼了一声没说话,显然并不相信我。


“你不信?我可不保证这里隔墙无耳。”


他仍旧没出声,不过手上的力气又松了几分。


和我所熟知的三叔比,年轻时的他居然要更温和一点,如果是20年后,不管我说了什么,他都肯定会先废了我的战斗力,免得被我拖时间翻盘——这也可能是因为现在他对自己更有信心——有信心不是坏事,但太有信心的总是比太没信心的输得快一些。


“你想混进疗养院去弄长生不老药。”这和真相肯定相去甚远,但只要“混进去”这点不错就够了。我不能表现得太全知全能,否则会激起他的戒心,“我知道你狠,解连环都斗不过你,但你没了我,连组织的门儿也别想摸到。何必呢,又不是只有一个人的名额,我们两个合作,保证比你自己胡来成功率大得多。”


有好几秒的时间三叔没有说话,我想他是有些惊讶的。他们一直把我……不,齐羽当成废柴二世祖,哪想得到人家早猜到他们的目标了。


“这是你爸的意思?”


“我的意思。”我说,“求死不如求生。他们把我们当什么,看看文锦吧。”


这些话说得很冒险,等于我把宝全压在了“九门老一代都感染了尸化症”上,但只要一切还符合逻辑可以推算,我就有九成的把握。


三叔沉默的时间更久了,最终他放开了我,冷哼了声说:“听说你还想把你爸送到疗养院去。齐铁嘴养了你,真不如养条狗。”


我心说骂得真是太好了,齐羽那小子确实是条白眼狼,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爽。我们好歹是合作者,他居然活像个欺负伪军的日本鬼子,就因为他背后还有个解连环?


“说得那么好听,你他妈到这儿来是考古的?顶多送你爸个善终,他不动手杀你,当然相安无事了。”说到这,我想起爷爷死前那些诡异事件,这“顶多”两字颇值得商榷。他那到底算不算善终,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判断。


三叔没理我,推着我回到走廊,七弯八拐地走了会,就钻进了一条盗洞。我不记得这条路,上次我们根本没到这边来,看来他们在海底挖的通道还不止那一两条。解连环这人的业务之熟练,胆量之豪勇,都堪称是人中罕有了。


盗洞直通汪藏海的模型室,与其说是盗洞,倒不如说是他们挖的捷径。三叔在前面带路,最后掀开外面的盖板,我只觉得眼前一亮,简直像是突然回到了地面,一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
上次来时,大多数夜明珠的光芒已经被遮挡了,我虽然听闷油瓶说过大殿原来的样子,却也想不到它会这么惊人,整个空间都笼罩在暖金色的光辉中,尤其是中间精致的天宫模型,表面反射出朦胧的光晕,就如环绕着祥云一般。


谁能想得到这个光景竟在地下持续了几百年的时间,却又因为我们鲁莽的破坏,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看到?
我环视着这伟大的房间,从黑色的坐化金身到墙上的壁画,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恍惚间只觉得回头就能看到胖子和闷油瓶,而不是那个正策划着阴谋的三叔。
“戴上。”
三叔递给我一套防毒面具,示意我跟着他走。我知道他是要准备迷香,急忙穿戴好,随他进了尽头有珊瑚树的走廊。路上我还在担心他会不小心碰到那些青铜铃,他却似乎知道厉害,离着好几米就停下了,弯腰从墙角搬出只青花瓷罐来。


借着手电光我看到里面是木炭和许多灰白色的骨头,上面还缠着发丝,一看就知道是禁婆骨。原来这东西真的能当迷香,也不知道是不是解连环这几天现捉的。


“就在这等。”三叔说着把东西都倒出来,点上火坐在了一旁。我看着升起的浓厚白烟,心想我现在是不是就该偷袭三叔了?然后只要灭了这火,就能带着闷油瓶远走高飞。这里毕竟只有两个敌人,疗养院是组织的老巢,未知数太大,结局的悲惨程度我也是知道的,不管我有多好奇那里面的情况,也不值得真混进去冒险。


不过我再一想,我们始终也不知道海底墓的出口在哪,如果解连环不肯合作,就算学当年那样炸穿了墓室上去,也不见得能找到船,何况还有一群麻烦的解家军要对付,似乎还是等到了船上再动手时机更好。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2 20:30:00 +0800 CST  
一 奇遇 11 同行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白烟已经充满了长廊,能见度急剧下降,没一会就连一米都不到了。只见三叔那张黑乎乎的防毒面罩脸在烟尘里若隐若现,看起来活像个难看的怪物,估计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他唯恐火星被闷熄了,一直低头拨弄着地上的火堆,似乎根本没注意我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不是,因为真的齐羽身手不会比我差,多少也是个威胁。


我想着,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漏洞,不禁笑了起来。在这么危险的人群里,要动手就要有100%的把握。杀人容易制服难,就像谁都能砸开一个鸡蛋,但要在蛋壳上雕花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了。三叔比我厉害得多,连解家那个训练有素的杀手都没能杀死他,我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必须全力以赴,可我又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目的连自己的亲人都杀掉。实力悬殊加上心有顾忌,我的立场根本就是必败的。


还是再等等吧。


下定决心后,我的压力小了很多,于是也在火堆边坐下,学三叔拨弄着烧塌下去的炭火。他看了看我,干脆在我肩上拍了一把,关了我的手电,示意我负责放烟,自己则向大厅走去。


他一定是想协助解连环,把那群人全都引进来,反正我就算不合作,也没法把这些烟再收起来了,丢我在这,反而能最大限度减少我对计划的影响。


我对他挥了挥手,心里悔得要命。


如果我当年拿到了张家族长那只能抵消铜铃致幻作用的信物,我现在就能用珊瑚树上的铃铛干掉所有人,可我却没成功——不,我就算成功了,大概也会依约交给张海客他们吧,谁能想到我还会跑到海底墓来呢?


当时就算是杀了我的头,我也不会相信。


时间一分分过去,三叔一直没回来。我在黑暗中戴着这倒霉的面罩,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在心里数着秒,幻想闷油瓶他们在大殿里走动的样子,一边希望他们不要过来,一边又期待着那一刻快点到来。


不知道多久以后,地面传来了清晰的震动,我退到墙边,感到有个人擦着我冲过去,随后就是叫喊着追来的人群。


我听不清对话的内容,但借着晃动的手电光芒,能看到他们陆续摔倒在地,有人被绊倒,也有人被踩到而发出惨叫。


原来禁婆香居然这么厉害,怪不得传说有安神的作用,搞不好再浓点能直接要了人的命。


我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面罩,贴着墙又往后退了几步,本想去找跑进去的解连环或三叔,却感到劲风袭来,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人抓住了肩膀。我痛得差点叫出声来,伸手一摸才发现那手指长得出奇,硬得像铁一样,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是闷油瓶!


他显然已经中毒了,全部体重加上惯性压过来,非常沉,我急忙架住他,听到他在说着什么,可声音实在太小,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唯一和他的话不吻合的地方!他在西沙讲的故事里,只说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就昏迷了,却完全没有提到自己曾遇到什么人!


为什么?他是忘记了还是不想说?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天知道我有多想把面罩拿下来,但我只能咬牙扶着他,直到他的力量越来越小,整个身子软了下来。


甬道里恢复了平静,一切都结束了。


我愣了几秒才打开手电,背起闷油瓶往大殿走,看到有两个戴着面罩的人也正在往外搬运昏迷的队员。其中一个看到我大吃一惊,当即就要冲过来,却被另一个拉住了。


原来解连环还不知道我和三叔已经结盟了,我心情大好,向他挥了挥手,又指指面罩,表示不便说话。大概是猜到我的身份了,解连环没什么反应,转身又进了香气弥漫的甬道里。


大殿里的夜明珠的照明系统已经被改变了,房间里非常昏暗,等把那些昏迷的人横七竖八地都拖回到墓道里,三个人都累了个半死,瘫在地上和烂泥也差不多了。


关上墓门后,第一个拿下面罩的是解连环,当然他现在看起来还是我三叔的样子。三叔耸耸肩,也把自己的摘了。看着他们俩一模一样的脸,我只觉得场面特别解恨,这两个混蛋以前仗着易容术把我哄得团团转,现在终于也有栽在我手里的一天。


我把面罩塞给三叔道:“三省,你还没跟他说?”


“哪有空啊。”三叔哼了声,把两个面罩一起丢出去道,“小解,齐羽什么都知道。他肯主动合作,我们也方便点。”


解连环打量着我,点点头说:“等风暴过去,你上去叫组织的船来接我们,就说在海底出了大事,他们都感染了尸化症。”


我心里打了个突,估计是到了要喂他们尸蟞丸的时候了,急忙道:“等等,他们还昏迷着,搞不好给毒死了,船上再喂吧。”


解连环的眼神突然变了,不太自然地反问道:“喂什么?”


我一愣,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虽然我绝对不能眼看着这些人被喂尸蟞丸,但他们既然叫我撒谎,组织后续自然会做检测,怎么可能骗得过去?


难道他们已经感染过了?


什么时候?


“我都说他知道。”三叔打了个哈哈,“齐铁嘴倒是老实,也怪不得儿子起了反心。”


解连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摊了摊手说:“你说尸蟞丸,我没找到。”


狗屁,谁信他谁就是黑驴蹄子。


“别扯淡了,仪器可不吃你解家那套障眼法,组织会发现的。”


三叔好像听了什么特别搞笑的话,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好一会才说:“行啊小子,心挺毒,跟你解哥肯定特有共同语言。”


解连环笑了声说:“我毒?你听说文锦给我杀了,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一家人就别说二话了。”


原来他连自己在巴乃做的坏事都说给三叔听了,两人的合作程度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过他哪知道文锦根本没死,不仅把原班人马调换了,此刻还就在他背后躺着呢?


看三叔的表现,八成是知道的。也对,文锦若是半点把握都没有,带着霍玲两个女人混进来,未免也太有勇无谋了。


我心里暗笑,另一方面也很疑惑。解连环似乎比我更不想提到尸蟞丸,为什么?真的没找到不可能,难道他想独吞?


没等三叔接口,解连环又说:“别粘着那文锦了,看你搬得都比别人小心,真的都没见你那样。你要真喜欢她,出去以后我送给你。不过我事先得提醒你,那娘们生不出崽儿,好处是能随便玩,不容易坏。”


三叔没吭声,我偷眼看他紧握得发颤的拳头,心情别提多复杂了。这解连环,也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有心试探,言辞这么轻浮,三叔就吃亏在对文锦有份真感情在,再怎么做戏也还是装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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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当年的西沙考古,背后居然是这样一幅景象,吴邪终于发现了与当年讲述中不吻合的地方,当他受限于当年的环境,为了顺藤摸瓜摸清真相,不得不扶着闷油瓶看着渐渐失去知觉的时候,内心又是怎样的一种无奈。


三叔和解连环这一对互生影子一般的存在,对话中透露了重大的信息,进一步凸显了三叔和解连环各自的个性,在原著中由于吴邪主角光环的映照下并不那么耀眼的主要人物们,在观棋中更加血肉丰满,好好一起来品味这场群像戏吧!


PS:有亲问本楼更新规律,本楼工作日一般中午更新,周末一般晚上更新,如果停更会提前发通知。祝大家看文开心。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2 20:36:00 +0800 CST  
一 奇遇 12 分道


当天我们在墓道里混了一晚,到了第二天早晨,三叔和我一起回海面向组织发了信号。


临上去的时候,解连环突然说:“三省,你回头就在这里等着。裘德考跟我约好了,马上也会来接我。你正好替我跟他交代些事,然后你就回杭州吧。打点打点,以后还需要你多多帮忙,别把生意拖累了。”


三叔抬眼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显然是不愿意,但终究没说出来。隔了一会,才憋出几个字来,


“很好。祝你马到成功。”


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他们两个人此后分头行事我是知道的,但解连环这番话实在是耐人寻味,居高临下,毫不客气,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就是想支开三叔自己单干。


而更神奇的是,三叔向来是个刺头,居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为什么?他有什么必须听从的理由吗?连文锦也不管了?


会不会后来那两个女人的悲剧结局,也和他的这个决定有关呢?


我特别想阻止他,可惜以我目前的尴尬立场,表面上也不能说太多。


也许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代替三叔尽力帮帮她们了。







组织的船就在几海里外等着,来得非常快,下水接人的看得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行动起来悄无声息,而且非常迅速。


解连环和我留在墓道里殿后,他也不管那些人,只抱着手臂看我,似乎想说什么,也似乎在等我说话。


他已经卸了伪装,看起来确实是合影里的样子,却又有几分陌生。我后来虽然和他处了好多年,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真实的脸,不禁就多看了几眼。平心而论,他和三叔的五官长得不算特别像,要更细致一些,但是脸型轮廓差不多,属于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是亲兄弟的程度。


我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几分钟,心说既然你矫情不说,那我就说吧。


“我上去配合你们,但也有个条件。等你们完事了,把张起灵那小子留给我,我有点事情想问他。”


“哦?你也对他有兴趣?不过他就是一张白纸,什么都套不出来,你拿他能怎么办?蒸着吃?”


我“啧”了声说:“你以为我跟佛爷投诚,是单纯卖父求荣?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有些事情,不从特殊的方向是搞不明白的……现在我还不打算跟你们透露,我也要给自己留几个筹码。怎么样?公平买卖,反正对你们来说不是坏事。”


解连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直到在甲板上脱潜水服的时候,才抓了抓头发,对我说了句话:“齐羽,长生这玩意虚无缥缈的,你真就为了这个?”


“怎么可能——”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一回头发现远处有几个白大褂们正在搬闷油瓶,忙说,“这样,一会你们把那个张起灵的检查报告给我看看,我想研究一下他。”


解连环笑了声说:“你还真把他当小白鼠啊?他和我们可不同,是上头的心肝宝贝,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劲才把他调出来?”


“长生不老的人,谁没兴趣呢。”反正我之后肯定得粘着闷油瓶,现在还不如表现得露骨点,免得他们疑心,“他要不来,我也懒得跑这一趟。”


解连环诡异地扬了扬嘴角,对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行。那我们先走吧,齐公子,接下来就靠你了。”


我其实不太了解解连环,在我面前的他一直都戴着面具,但这几天的经历却说明了他比我三叔更难对付,至少我相信三叔绝不可能在瞬间就决定把自己的部下都推进火坑,更不用说用那样的语言评价一个女性了。


该汇报什么我们在下面已经对好了台词,无非是这群人不听指挥中了古墓里的陷阱,不得不吃尸蟞丸自救什么的。记错了也没事,这些不是很重要,因为组织不会很感兴趣,他们要的是他们的身体数据。


一切用事实说话,我本来也没多大的权限。


所以我在单独走向对接人的船舱时,心情很放松。这一船大兵我肯定没法应付,但我大可以跟他编个理由,找机会把闷油瓶偷走,文锦和霍玲运气好也能照顾到,至于剩下的人,管他们什么结局都跟我没关系。


“齐羽同志。”等我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干瘦干瘦的,显得头很大。据说他是从疗养院直接派来的,在海上已经等了很多天,看起来也确实缺点血色。他一上来就跟我握手,领导派头十足地说,“不用担心,上头对你们的工作很满意,相当成功。”


“惭愧惭愧,我实在没想到会出事,领导不怪罪就好。”我虚假地笑了笑,就势坐下,接过他递来的一叠表格,正要低头细看,突然觉得后颈猛的一震,本能地抬头,两眼昏花间只见那大头拿着个电击枪,对我似笑非笑的。


为什么?


我们应该是同一阵线的,我是在哪里露馅了?


不,不对。我突然明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大头是解连环的人,因为他绝不会让事态发展到“靠你”的地步!


但是我已经无法再进一步细想了,只转瞬之间,我就失去了意识。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3 19:35:00 +0800 CST  
一 奇遇 13 疗养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中是一团刺眼的黄光,我立刻又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躺了好一阵才渐渐想起之前的事。


他妈的,我居然还活着,真是走了狗屎运,就不知道吃没吃那恶心的尸蟞丸。


想到这我胃里不禁一阵翻腾,强烈的饥饿感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


我从床上爬起来,一眼就看到那些眼熟的木棂花窗,冲到大门边摇了摇,果然是锁死的铁门,只得叹口气坐回床上。已经到疗养院了,我躲来躲去,最终却还是逃不出历史的框框。


也许在我决定到西沙凑热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会被抓到这来?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暂时没有异样,借着玻璃反光也没发现易容有被人动过的迹象,连贴身藏在腰带下的鬼玺也没被人搜走。


也许我的身份还没暴露?那我又为什么会被人打晕呢?


是因为解连环怕我配合不好,干脆控制起来省事?


操他娘的,这群老混蛋总是这样,都说了会配合也不听,诚信都被狗吃了。我在心里把解家的祖宗全问候了一遍,才有心情去看周围的环境。


结合84年的条件,这是个很豪华的套间,全木地板,餐厅厕所一应俱全,居然还有台老式的小电视。我光着脚在每个房间里视察了一遍,居然看到闷油瓶也在,正窝在书房里看报纸,听到我过来连眉头也不抬一下。


一醒来就能见到老熟人,我有些小激动,加上报纸又是时效性很强的东西,赶紧凑过去看日期。


“你睡了3天。”他不冷不热地说,“外面桌上有馒头,自己拿。”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也顾不上再问别的就出去了。毕竟民以食为天,没想到才拿到手里,大门口传出叮叮当当一串锁响,随后咔哒一声,有人把门上的观察窗拉开了。


“是你!”


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那个打晕我的大头。要不是铁栏杆太密,我真恨不得给他一拳头。


“小齐同志,不要这么激动,你和小张虽然没乱吃东西,组织也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安心住下,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走了。”


“观察个屁,你他妈的观察人需要用铁门关起来?我要见我的上级,我还有事要汇报!”


大头嘿嘿笑了起来,大声道:“唉,冷静点,冷静点,我们都了解你的功劳——你看看,你不是说对张起灵特别有兴趣吗?现在你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他请教嘛。”


我一愣,还没接上口,就听到他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张起灵同志,你还不知道吧,全靠小齐及时放了禁婆烟,我们才能救出你们。他是你们的救……”


我才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不对,一脚狠狠踹在门上,打断了他的话,但这王八蛋显然早就准备好了,语速超快,该说的早就说了个干净。他往后退了一步,作势拍拍身上的墙灰,笑道:“我姓邓,叫我老邓就好。有什么生活上的不方便尽管告诉我,明儿见。”


我心说见你姥姥的鬼去吧,又是一脚,直震得自己的小腿生疼。他娘的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果然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居然让我和闷油瓶住一起,敢情是想借刀杀人。以那小子的身手,要是把我当敌人,杀我还不跟杀只鸡似的。


这么恶毒,肯定是解连环的阴谋!


我在门口站了好久才转身回到客厅里,偷偷看了眼里面的闷油瓶。他依然在看报纸,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但他肯定听见了。


我郁闷得要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要说放烟,那确实是我干的,而且也没人强迫我,他要是记性好点,说不定还能想起来最后看到的就是我。我能怎么说?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算了,还是不要去惹他的好,我装得悲剧点,他骨子里那么清高,应该不会对一个组织的弃子下手。


不过他之前对我莫名的善意,此刻是肯定一扫而光了。


我抹了把脸,只觉得嘴里的面像木头碴子一样难吃,等一只老面馒头下了肚,才突然发现了另一个更麻烦的问题:


这套房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其实我们在野外下斗的时候,脱光了窝成一堆或者互相取暖什么的早做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彼此什么手感也知道,大老爷们哪有不好意思的,问题是……在此刻的他眼里,我就算不是眼中钉,也是个脚底的玻璃渣,要真躺在一块,保不准半夜醒来一个不爽拧断我的脖子,我上哪去哭冤去?


可我们前几天还在船上一块睡通铺,这会要是矫情到跑到别的房去打地铺,会不会显得太有戒心反而让他不爽?


靠,真麻烦,还不如实话实说跟他道歉一通,就说是被组织胁迫,如今浪子回头,悔之晚矣,谅他也不会跟我计较。


我抓了抓头发,只觉得头痛欲裂,身子一歪又躺回了床上。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我却并没有找到和闷油瓶谈心的机会。一方面是他实在太阴沉,不是拿本书发一下午呆,就是闷着头睡大觉,另一方面是我发现每天中午都有3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可以见到其他被关起来的考古队员。

我忙着打听每个人的情况,也就顾不上陪他一起发闷了。


根据听来的消息,其他人都住在我们下面一层楼,也是两人一套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暂时还没发现组织有做人体试验的苗头。


我编了一套谎话哄他们,说他们在海底中了机关,是我和三叔联系组织才救出来的云云,霍玲还算热情,文锦一脸不信任,而那群冒牌货则是齐刷刷拒人千里的态度,根本就不跟我讲半个字。


等第三天的例行巴结完毕,我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迎面见到闷油瓶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习惯性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忽然听到他吸了口气,轻声问:“齐羽,你不觉得你的伤,好得太慢了么?”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3 19:37:00 +0800 CST  
一 奇遇 14 最缺乏信任的时候


闻言我茫然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又在渗血。这是在海底背人的时候划伤的,只是破了皮,伤得不深我就没在意,他不说我都忘了,三天加三天,都六天了,确实是好得太慢了些。


“怎么?”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心里涌起一股特别不祥的预感,难道这是尸化的征兆?我真的已经吃过尸蟞丸了?


“我也要……尸化了?”


大概我的脸色太难看,闷油瓶摇了摇头说:“尸化的症状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带着一个不该在你那的东西?”


我心说什么叫不该在我这,我整个人都不该在这,但马上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是鬼玺,他最熟悉特性也确实不该出现在我手上的东西,只有这个。


原来鬼玺居然能让人的伤口难以愈合?我回忆着十年来的经历,隐约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却又不敢断言真假。毕竟那些年我几乎都没再下斗,顶多就是世界各地跑跑,受伤的机会不多,更不会特别关心自己的伤几天长拢。


可是为什么?难道是辐射?


真见鬼,这小子明明知道有副作用,怎么给我的时候都没说半个字?


我皱眉想着,没顾上回答他。


不过也不需要回答,他用疑问句本来就不代表他心里有疑问。


“你带的时间短,还注意不到。”闷油瓶又说,“想活的比一般人长,有它就够了。”


我心里一跳,震惊地盯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什么意思?鬼玺能让人长生?可我持有它已经十年了,这难道还算短吗?


“能有多长?”


“一百多年。你的人生会被拉长,但还不至于被人当不老的异类。”闷油瓶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知道我对这个数字是不是满足。他八成以为我也是追逐长生的傻逼之一,但我真正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拉长”。


他的形容很生动,却也很容易理解。假设一个人的寿命是100岁,而他的人生被拉长了一倍,那么他就可以活200岁,而且他在100岁时,只相当于普通人的50岁。


如果是这样,我没发现也很正常了,10年何其短,而且27到37,人的外貌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也许我现在已经受到了影响,但也不过是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一两岁而已,不可能有人注意得到。


可延迟衰老和伤口愈合减缓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我懂了,它能减缓人的新陈代谢,生理节奏也相应放缓,就像乌龟一样,自然可以活得长一些。”


这么说来,鬼玺还真是个好东西,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得到那么巨大的收益。我要把它卖给乔布斯,瞬间就能变成中国第一富豪,可惜闷油瓶现在肯定是不知道东西是他自己给我的,我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如果他想要回去,我是不是该还他一只?


“东西是我从霍老太那拿的,她说你……”


“我知道,”闷油瓶打断了我的话,很平静地说,“反正也没用了,你拿着吧。”


听他那么淡然的语气,我突然觉得很凄凉。


我不知道对他来说,这和后来失忆被人抓去当诱饵比,到底哪样更惨,但是他来找老九门求助,为了那些人的私欲差点连命都丢掉,却没有任何人兑现对他的承诺,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是我想得太多,他怎么可能会记恨区区一个放迷烟的叛徒,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辜负他的众多陌生人之一,会做出那种事,根本就不值得惊讶。


我叹了口气。既然2005年本该轮到我,而一切又有了重来的机会,那么我替他一班,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别那么悲观。其实你的要求霍老太都告诉我了,干脆我去吧,如果我们能出去,你再告诉我该怎么做。”


闷油瓶沉默了几秒,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相信我。


当然了,如果说这句话的是吴邪,他也许还会多思考一下,可齐羽是什么人?只不过是一个贪恋长生投靠张启山的蠢货而已。


我以前只知道他对我冷淡难以靠近,却从没想到被他当成其它人,是隔着怎样的一道鸿沟,连丁点好意都传达不过去。







第二天中午,又到了放风时间,我到小操场上先兜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两个女孩子面前。那群冒牌货依旧当我是空气,我也习惯了,怪的是文锦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直喊了三次才有反应。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昨晚没睡好?”我弓着腰问。


文锦没理我的问题,侧头看着我后面的人群,表情很忧虑地说:“你看李四地,他现在一个人住。”


我顺着看过去,正好看到李四地在打哈欠,心说这小子还挺悠闲的,居然捞到这么大的好处。


“为啥?他把我们卖了?”


可他能卖什么呀?承认他们那群人是假货?还是举报我们都没吃尸蟞丸?


文锦摇了摇头,看起来竟然有些害怕的样子,“不是,三省不见了。”


我一愣,才想起她说的是解连环扮的假三叔。这混蛋哪可能会出事,肯定是金蝉脱壳躲到暗处了,可又不方便明讲。看着她有些泛泪光的眼睛,又想起解连环在海底墓对三叔说的话,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忙说:“别担心,吴三省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不等文锦回答,边上的霍玲先开了口,“他厉害什么?能从这飞出去吗?”


我只好苦笑。


文锦也低着头苦笑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小声对我说:“他们已经开始了,咱们都躲好吧。这就像捉迷藏,被鬼抓去的人,最终也会变成鬼的。”


什么鬼不鬼的,我听得莫名其妙,还想细问,她却摆摆手转身就走,好像我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却只看到了高高的水泥墙和苍白的天空,还有那群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的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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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原著中,闷油瓶的描述是从在海底墓中失去意识后,就到了疗养院里。吴邪本想将他从这一劫中解救出来,却没成想遭了解连环的道,也被送进了疗养院。


“被鬼抓去的人,最终也会变成鬼的”,在疗养院中的日子,好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分分钟悬在脖子上,等着身首分离那一刻。而疗养院中的日子,虽然好似二人在一起,但此时的吴邪在闷油瓶的眼中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高高的水泥墙外,天空再苍白,也是天空。


PS:有楼亲看到本楼重发了以后喟叹不已,问说本楼什么时候能够跟首发进度平齐,这里统一解释一句:其实楼主也不知道,这要看更新节奏,以及作者更新的速度。如果亲们着急想看新内容,那么去藏海花吧中以作者omega账号首发的楼,或是去三品的新浪微博上看即可。不管是迅速追新,还是和本楼一起细细重温,圆满完结,都各有各的趣味。不过领先的亲请不要在本楼剧透哟~~~


by 平淡达人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3 19:48:00 +0800 CST  
一 奇遇 15 无力


回房间的路上,我故意放慢脚步横穿了整个下层的走廊。因为之前只数过门牌上的名字,并没有注意人员的分配,我无法确定文锦说的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人员,除掉一开始就失踪的解连环,加上我和闷油瓶一共是8个,3女5男,被分成4个房间,不管怎么分都至少有一间是男女同住。李四地就摊上了个女室友,因为太不合常理,我一直有些介怀,但如今的情况,并不是李四地搬出来,而是她的名字上被画了一条很醒目的红杠。


文锦的意思是,“三叔”先不见了,然后一个女队员也不见了,这就是开始。


所以剩下的人还会继续一个个消失?


那么被鬼抓去的人会变成鬼,又是指什么?


解连环躲起来一定有阴谋,我要怎么才能破这个局?


回到房间里,我把自己的记忆梳理了一番,才下定决心走进书房。闷油瓶正在闭目养神,我早该发现他对报纸和书籍都毫无兴趣。


“小哥,不管你信不信,有几件事我得告诉你。”


他扭头看向我,毫不惊讶的样子。我反正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干脆把心一横,尽量简单地把海底的阴谋和现在的情况都向他讲解了一遍。直到说完他的神情都没变过,既没有阻止我说下去,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以为他在等我继续,咳嗽了一声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你有什么看法?”


闷油瓶这才有了反应,先是罕见地皱起眉头,然后用一种近似责备的视线看了我几秒,又很快地看向了窗口,摇了摇头。


他仍然不相信我。


当然了,在我知道所有真相之前,谁要是告诉我三叔和解连环是一伙的,我也会觉得是在胡说八道。而如果那个人曾得到过我的信任,后来又偷袭了我,换了我是他,现在肯定在心里幸灾乐祸,嘲笑他连谎话都不会编得像一点。


很久以前我就隐约感觉到了,像他这种不时失忆的人,恐怕从骨子里就无法信任旁人,那并不是他性格上的问题,而是因为他永远无法在熟悉的环境里找到安全感,也无法在熟悉的人群中找到战友。


我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心中的焦躁平息下来。也许我应该先想清楚,我能用什么说服他?把自己摆到他的位置,我连像他这样平心静气地和人交流都做不到。




就这样熬到了第二天中午,我的思考一无所得。闷油瓶还是不出门,我一个人走下楼梯,感觉自己从没有这样无能过。我以为我知道未来,就有超过他们许多倍的优势,实际上那些东西毫无用处。我不可能因为知道文锦和霍玲的结局就不管他们,也不可能因为知道小哥的结局就随他去。


他们没有一个是善终,可我预言他们的悲惨遭遇和死亡,又有什么用?


既然到这里来,总该是有意义的吧?


既然站在这,总该是能改变点什么的吧?


我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再次走进了放风的小操场。


这是夹在五栋筒子楼之间的一小块空地,高墙上还拉着铁丝网。文锦和霍玲坐在水泥地上不知道聊着什么,我靠过去,想再谈谈昨天的推理,不料文锦一看到我就起身走开了。


我正要追过去,却被霍玲一把抓住了胳膊,“别理她,她就那臭脾气,满脑子都是吴三省。”


“唉,你劝劝她吧,说不定三省早逃出去了,正在想办法救我们呢。”


“放屁,”霍玲的声音相当清脆,说起骂人的话就格外刺耳,“我早就跟她说了,姓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王八蛋就算跑了,也肯定不会管我们。”


这真是无端中了一枪。我愣了好一会,才想起霍仙姑和我爷爷的那一桩陈年公案,不禁苦笑起来。归根到底还是我爷爷造的孽,当母亲的积恨难消,把那些破事都告诉女儿了。


“别管那些了,齐羽哥,给我看看你的手。”霍玲忽然凑了过来,很热情地拉起我的手,然后用指尖碰了碰结痂的伤口。


她的手指非常软,这一碰也极尽温柔,不仅不疼反而显得很暧昧,但我却猛然想起在疗养院地下室见到的那只禁婆,心里一阵发毛,手掌也不禁抖了下,“怎么?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霍玲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连连点头,说:“对对,这样就对了!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


“什么意思?”


“你看,”霍玲挽开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新的伤疤,“这几天才愈合的。这说明我和你都没中招。”


她看了看周围,又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那些尸化的怪物可不一样,他们的伤一下子就会好。”


怎么连她也注意到伤口了?


如果不是闷油瓶之前也对我的伤口发表过一番言论,我说不定会觉得她是吓出了妄想症,但现在她这么一说,我突然体会到了闷油瓶没说出来的意思。原来尸蟞丸还有这种功用……


我又忽然想起齐铁嘴的那番话,“狗五敢跟你说?你捅他十刀,他都死不掉!”


莫非爷爷他也……


见我久不出声,霍玲抓着我的胳膊摇了摇,声音更小了,“齐羽哥,你就帮帮我,大家一起逃吧!你看看,今天李四地也不见了。文锦姐说得对,他们开始了!他们一天杀一个人!”


她这一摇又把我摇回到现实。她的意思很明白,但细想却毫无逻辑。我想了想,摇头说:“不可能吧,他们不该留着我们做实验么?杀了有什么用?”


“实验?”霍玲尖声笑了起来,“你以为杀人就不是实验了?我们跟那几个人不同——你看看你自己,还是正常人呢!我也是啊!再待下去,不知道哪天就会跟他们一样了!咱们得赶紧逃命!”


我心头一震,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们没吃尸蟞丸,组织检查后也没吭声。他们肯定早就检测出我们的身体状况了,还留着几个正常人,就是为了当实验体的备胎。枉我还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没想霍玲都比我有危机意识。


可是没道理啊,现在出事的都是解家的人,这也太巧了。就算解连环现在处境尴尬,没法控制实验对象,也不该正好都轮不到我们吧?


哪怕排除住在楼上的我和小哥,文锦和霍玲也占了三分之一的名额,只是运气好吗?


可如果不是,又是谁促成了这个局面?


我想得头痛欲裂,干脆先不想了,也压低声音问:“要怎么逃?”


霍玲一听,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张起灵知道!你、我、小张,还有文锦姐,只有我们四个是正常的!我们联合起来,一定能逃得出去!”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4 12:56:00 +0800 CST  
一 奇遇 16 漏洞


她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敢情她的目标依旧是闷油瓶,只不过是他现在藏在深闺人未识,才找我当过河的木板。不过她确实提供了很多耐人寻味的消息,还是有认真商讨的必要的。


我回到房间,把李四地也失踪的消息以及霍玲的要求都告诉了闷油瓶。没想到他听完,立刻就摇了头,甚至看到我愣着不动,还相当难得地开口解释了一句:“不行。”


“为什么?”我意外极了,“你怕跑不掉?”


“她说错了。”


我知道不追问的话,他是永远不会再多说半个字的,忙问:“哪里错了?”


闷油瓶迟疑了一下才道:“她说四个人正常,是错的。”


什么?我心里一惊,“你是说……她们已经吃过药了?”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起身进了卧室。不想再谈的意思很明显,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也只好叹口气歪在了沙发上。


闷油瓶没理由骗我,可不正常的是谁?


霍玲声称她手上的伤和我一样,她是正常的,难道会是文锦有问题吗?


还是一切都是霍玲编造的,她故意伪造了伤口来试探我?


或者她们两个都不正常?


闷油瓶又是靠什么判断的呢?







第三天中午,我才走下楼梯就看到了等在下面的霍玲。她一见我就迎上来,小声问:“张起灵答应了吗?我们得开始准备了。”


我仔细观察着霍玲的神情,她是真的非常焦急,双颊潮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一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过。


“他不肯,怎么办?”


听了我的回答,霍玲惊呼了一声,音调也提了上去,“为什么!你怎么跟他说的?你说了我们是对照组吗?你说了一天死一个人吗?今天他们又少了一个,只剩最后一个了!等人死光,明天该轮到我们啦!”


我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之前也没告诉我这么细啊,忙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怎么确定他们就死了?只是失踪而已嘛,也许被关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会听啊,”霍玲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个傻子,“他们怕得要命,昨晚上李四地还哭呢,一大早就被拖走了。”


原来是这样。


但我是知道的,疗养院最终和组织切断了联系,解连环的计划成功了。他会用什么办法翻盘?他现在又躲在哪里?


“小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啊,我又打不过他。再等等吧,你想,人一个接一个的失踪,肯定是实验出了问题,他们被尸蟞丸毒死了。上头不会这么快就对我们下手,至少要先把毒性摸清……”


还不等我说完,霍玲冷笑了一下道:“尸蟞丸?他们哪来的尸蟞丸——那东西都是解九找人从斗里倒出来的。他和佛爷分道扬镳的时候,把研究材料和剩下的药全毁了,组织好多年都没收过新的人体样本啦。”


听到这,我在心里骂了句娘。想起解连环在海底支支吾吾的态度就郁闷,搞半天西沙考古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抢夺尸蟞丸。我之前还担心他在水下就逼我们吃药,真是想得美,他哪舍得!


不过这两个女人也真是厉害,居然查到了这么多内幕,难怪敢混到考古队里来。


“那你还担心什么?反正也没药了。”


霍玲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没脑子啊?你觉得组织留着我们有什么用?就是为了和他们几个做对照。我早就听说了,他们在找一种能毒死尸化病人的药,我看现在就是找到了,正在拿他们开刀。他们吃了什么,回头我们也得吃。”


“有那种东西?”我很惊讶,一个研究长生不死的组织,最先寻找的竟然是速死药,这简直有点像黑色幽默了,“那我们吃了会怎么样?”


“谁知道,可能也会死吧。”霍玲撇了撇嘴,“你赶紧再去劝劝张起灵。没时间了,等怪物死光,我们肯定得倒霉。”


说完她就挥挥手朝外走去。我在原地等了一阵,回头看看楼上紧闭的铁门,长出口气又走回了房间。


我把霍玲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闷油瓶,他这次听完倒不沉默了,闭了闭眼说:“她不信任我们。”


“怎么说?”


“她话里有个漏洞。”


我心想活见鬼了,她的话简直就像个筛子,漏洞要论斤算,就听到闷油瓶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组织没药了,他们是怎么中招的?”


“当然是解连环……”我一愣,“不对,他不可能把药交出来,那就是他去西沙的目的。”


而且还有一点也很奇怪,霍玲是怎么笃定其他人都吃过尸蟞丸了呢?就算那些人的伤口异常,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正好有伤口可以检查吧?


仪器绝对骗不过去,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验组对照组,在组织眼里,我们所有人都是正常的?


我看着闷油瓶,心中突然一动。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巧合太多了,毁了尸蟞丸和研究材料的是解九爷,派这群人来替换老九门子女的也是解九爷,现在叫解连环带人下西沙倒斗的,也仍旧是解九爷……


他怎么就对尸蟞丸这么上心呢?


“我明白了,他们从一开始就……”


不是人。


最后三个字我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了。


我真是太低估解九爷,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心狠手辣。


谁想得到呢?那群解家的冒牌货,居然全都是吃过尸蟞丸的不死者。这乍一听令人毛骨悚然,实际上却也很好理解。按照霍玲的说法,不死者受了伤愈合得很快,那么在开始尸化前,他们就是一群活脱脱的生化战士,战斗力和正常人绝不在一个数量级。


怪不得老九门的队伍那么简单就被干掉,也怪不得文锦和霍玲不敢和他们起正面冲突,明明可以用假文件把那两个冒牌货骗出来杀掉,却也只是骗到长白山去困住而已。


这不仅仅是一支百变的队伍,还是一支不死的队伍!


所以失踪的那三个人,绝不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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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所以之前有人问:闷油瓶的那句“她们明天有难”指的是什么?我这里尝试回答一下,答案揭晓在这一集。霍玲和文锦因为生理期的缘故,在队里暴露了自己并没有吃尸蟞丸的情况,其实也就暴露了自己是掉包的人的事实,所以自然是要被抓回疗养院,变成“鬼”的。


这样紧迫的情况下,“逃出去”的念头让霍玲和文锦极度激动,一场为越狱而开启的你死我活的争斗,已经暗流涌动。。。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4 13:03:00 +0800 CST  
一 奇遇 17 突变


“解连环肯定在幕后操纵着什么。他这样直捣黄龙,正面和佛爷做对,早晚要玩票大的。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咱们不能被卷进这滩浑水里。”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问:“你想怎么办?”


我惊讶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这样我行我素的家伙,居然会对我问出这个问题来。他什么意思?想知道我的想法,还是想与我合作?


“你看,吴三省走了,解连环不知道在哪。咱们剩下的一共8个人,4个不是人,4个正常人。不是人的已经不见了3个,不管他们到底在干嘛,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后天就是大决战的日子。”


闷油瓶听完我的话,点点头,然后又摇了一下,说:“你说的没错,后天肯定会有人动手,但你的推测,还是有个根本性的错误。”


我把自己的话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没发现异常,“是什么?”


“你被霍玲误导了,以为有四个人是正常的。我昨天就说过,这不对。还有一个人不正常。”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只听砰的一声脆响,整个茶杯就在他手里爆成了一堆碎瓷片。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他抓起一片,闪电般地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下。


“我靠,你干嘛!”


他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不可能阻止。血液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在地上滴了一长串。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看到血珠爆开的画面,我还是觉得像有人在敲我的脑袋。


“是我,”他把手伸过来,很平静地说,“我也是不死者。”


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太平淡了,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第一时间涌现的竟然是尴尬。这就像你在跟陌生人拼命骂素未谋面的同事是混蛋,骂够了对方告诉你他就是那个混蛋同事,既尴尬又惊悚。


我定了定神,低头看他手背上的口子,发现划痕颇深,但惊人的却是另一件事——除了这条新伤外,他手上根本半点疤痕都没有。


除非今天才是他第一次自残,否则凭他伤口的深度,皮肤绝不该这么完好。但张海客告诉过我,他在少年时就已经会很熟练地用自己的血驱虫了。


我突然想起来,尽管我见证过他多次遍体鳞伤的战斗,但仔细回想我与他共处的时间,不管是在蛇沼淤泥里打滚的时候,还是在巴乃给他烫胸部纹身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他身上见过明显的疤痕。


那是我的过去,但对于现在,又是相当遥远的未来,时间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这确实很不正常。


血没有流多久就止住了,我脑子里有声音在啸叫,塞满了各种情绪的碎片,好一会才憋出句话来:“你……是什么时候吃的药?”


闷油瓶摇了摇头,中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从小就在了。”


我猛然吸了口气,感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往上冲,一阵晕眩。我还以为他不老,和那些患了尸化症的人不同,纯粹是因为张家的优势遗传,哪想得到竟然会有这么恐怖的真相。


我脑海中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些塞满虫卵的颅骨和人头罐的画面,感觉有一股怒火堵在心口,无处可去。一方面是因为他体内竟然也有那种东西,另一方面,是他在提到这些时的语气,居然是那么的平淡,简直像在解释自己得了感冒一样。


“过几个小时就明显了。”闷油瓶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淡淡地说,“我和他们的本质相同,不存在对照的问题。”


我瞪着他,真恨不得把他的脑袋看穿,把那里面的虫子都烧死,“组织知道吗?”


“当然。”他看着窗外,视野可及的范围里只有几根随风晃动的树枝,“我不知道霍玲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她不清楚我的情况,贸然合作只会制造麻烦。”


麻烦?我真没想到他拒绝的理由居然能归结成这两个字,“那就跟她们解释,谁都知道你和解九爷没关系,她不会把你当敌人的。”


闷油瓶没出声,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发言很可笑。他为什么要担心霍玲翻脸?对他来说,老九门的人本来就都是背叛者,他根本就不可能关心霍玲的看法。


“我知道了,你不是担心她怕你,你是不需要伙伴。你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都是累赘。”


这样的发言可算是相当尖锐了,我其实有几分惭愧。因为他的做法无可厚非,我却不能对他说诸如“你太聪明了,一个人肯定比一帮人安全,赶快逃跑吧别管我们”之类的傻逼话,不然他真的跑了我就完蛋了。


闷油瓶扫了我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瓷器摔破的脆响,几秒后,突然有男人惨叫了一声,跟着就是一连串东西倒下的噪音。


我们正下方住的是霍玲和文锦,可她们房里怎么会传出男人的声音?我心知不妙,大步走到门口推了推,可惜大门紧锁,又隔着一层楼板,什么也看不见。


“臭婊子,你敢捅我——”再度响起的暴喝声还是那男人,他大概是受伤了,咆哮得嗓子都嘶了,“来人!把这疯婆娘按住!”


我听到霍玲在不断地笑,声音清脆悦耳,虽然依旧很好听,却又透着几分疯狂和诡异。


“捅你怎么了?来呀,有种你把我也抓去喂药呀!你们还不知道我妈的手段!马上北京就会来人接我了!你们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再敢动姑奶奶一下,来几个我都……”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霍玲尖叫了一声,但第二下马上又响了,第三下、第四下……楼上楼下都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整栋楼的守卫都被惊动了。


“住手!别打了!你们快住手!”文锦一叠声地叫着,大概是扑了上去,殴打的声音中断了几秒,但很快就又响了起来。霍玲在放声大哭,却又好像在笑,歇斯底里的。我一巴掌拍在门上,忍不住又踹了几脚。铁门纹丝不动,一点办法都没有。


闷油瓶皱着眉头看我,似乎对打女人这种事也很抵触。隔了一会动静小下来,那个受伤的男人又喘着粗气骂道:“狗日的,以后送饭不许用瓷器,全换成木头!再搜一遍她们!”


接着就是一下结实的钝响,伴着女性的闷哼,显然是有人又被他踢了一脚。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5 12:54:00 +0800 CST  
一 奇遇 18 第四天


第二天中午门一开我就下去了,果然看到霍玲蓬头垢面地坐在墙角,胳膊上全是瘀伤,半边脸肿得老高,都变形了。文锦在她身边,看到我靠近就站起来挡在了我面前。


“我想跟她谈谈。”我指了指霍玲。


文锦回头看了眼,见霍玲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往一旁退了几步。空地上只有我们三个人,看来最后一个不死者也消失了。


“你还好么?”


霍玲笑了笑,说:“你看呢?”


她的笑容很凄凉,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叹了口气道:“你不该这么冒失。”


霍玲又笑,“你们还是不肯合作?”


“出了点问题……”我想起昨天和闷油瓶不了了之的对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们另有打算,适当时候肯定会出手的。”


“适当时候?”霍玲笑出声来,即使她此刻看起来这么狼狈,也依旧给人一种很艳丽的感觉,“等我和文锦姐也死了吗?你们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诸葛亮也才三顾茅庐呢,我三次都没请动你们……算了,反正没时间了,你与其来同情我,还不如想想自己呢,谁也别管谁了,各自逃命吧。”


说完她就起身走向了空地的另一端。文锦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用手指了指我,示意我离她们远点。我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当然也不会追上去自讨没趣,只得遥遥地看着她们,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


我是知道后续发展的,这样下去,霍玲一定会变成禁婆,文锦也会开始尸化并最终消失在陨玉里,闷油瓶会流落到越南人手里当肉饵,我这个假齐羽更不知会有什么悲惨结局。必须做点什么,可我现在究竟能做什么?


必须靠闷油瓶吗?


凭我自己的力量做不到吗?


霍玲说的对,如果真是一天一个人,过了今晚就该轮到我们了,可是为什么要有这样明显的顺序?如果是我在策划一起连环杀人案,一定不会拘泥于方法和时间,还会故意弄得千差万别混淆警方视线,除非我要借助那个形式传达什么信息。


是什么呢?威胁我们,还是在暗示我们?


不管是哪样,最安全的四天已经过去了。


我环视着这块呈不规则五边形的空地。东面最大的一栋楼是研究所,旁边是集体宿舍,都铁门紧闭。老邓就住在那边,每天都会带人来巡查一遍。我们住的则是五栋楼里最陈旧的,只有几间房翻新过,其他的房间明显都多年没有使用了,大部分甚至连窗玻璃都不全。


空地边缘站着三个守卫,呈三角形把我们围在中间。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几天的共处我已经认全了,原本是一人盯一个房间的,现在变成了一对一,还有个女的留在楼上监视闷油瓶。


这其实是一种很没效率的做法,因为他们只是住在监视对象的房间对门,24小时盯守。虽然能防止我们逃跑,却无法顾及到我们私下的交流,作用还不如一台监视器。


我曾经检查过房间,也问过闷油瓶,没发现房里有摄像头或窃听器。当然可能是组织觉得我们这群废物已经搞不出多大动静了,可是1984年的技术并不算很落后,装几台摄像机总是可以的,为什么要用那么原始的方法对付我们?


4个实验组,4个对照组……


4个房间,4个守卫……


每天少一个人。


我心里一动,猛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解连环那老小子,果然是解九爷的儿子,连做出来的局都是一个风格。







“我想通了,这个局面不是给我们看的。”当天晚餐后,我叫住了准备走开的闷油瓶,用筷子敲了敲碗道,“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


见到他回过头来,我都有点小得意了,“真正死的都是守卫。那四个不死者把人杀了,再易容成他们的样子,就这样混进组织。他们这几天肯定在暗中削弱组织的战斗力,所以你才什么都不做,因为那对我们也很有利。比如今晚,这栋楼里恐怕就只有我们在了。”


闷油瓶提了下嘴角,摆手示意我先别说,然后指了指厕所。我跟着过去,发现他的目标是窗户顶上那个只有一尺来宽的排风扇。这是这套房间里唯一没有焊铁栏杆的出口了,可惜对于一般人来说实在是太狭小,也只有他这种练过缩骨的人能出得去了。


他走到我身边,按着我的肩膀一用力跳上去,几下就把风扇掰了下来。


我接过风扇扔在地上,发现自己的体力果然是比以前好多了,当初在陨玉那儿,我可是差点被他压得闭过气去的。


“别忘了我啊。”我后背顶着墙喊了声,仰头看他舒展了一下筋骨,两手伸进洞口,整个身子往前一探就钻了过去,似乎毫无阻碍似的,只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窗外的黑暗中。


我揉了揉肩膀,走到窗前往下看。这是片没人来的荒地,不远处有盏昏黄的路灯亮着,影影绰绰能看到半人高的杂草在晃动,也不知道是他在走动,还是风吹的。


等了大约5分钟,身后忽然传来了他的声音,


“齐羽。”


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是在喊别人,愣了愣才转过身,发现大门已经被打开了。


“你猜的是对的,院子里有那4个守卫的尸体。”他对我晃了晃手中的一串钥匙道,“走吧,去找霍玲她们,迟了可能会出事。”


我真没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一方面是觉得这小子有事总是屁都不放一个真他妈的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他就是靠谱,急忙追着他往楼梯口走,边问道:“那几个假守卫呢?你有没有遇上?”


“没有。”


闷油瓶的话音才落,我就听到霍玲房里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特别重的家具倒下了。我们对视了一眼,立刻冲下了楼梯。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5 12:55:00 +0800 CST  
一 奇遇 19 冲突


楼下的大门敞开着,只见两个女孩站在一起,堵在门口的则是老邓和4个守卫,地上散布着许多血点,还有几颗桃核。


“真没用,4个人还打不过俩女的。”霍玲长笑,声音得非常悦耳,“光不会死有什么用啊?草包还是草包。”

听到有人过来,两个守卫转身警戒,但因为闷油瓶已经拦在了门口,他们5个被围在中间,立刻就施展不开了。老邓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沉声道:“你的武器哪来的?”

我这才注意到霍玲手上缠着一根细长的钢丝,上面隐约还能看到殷红的血迹。

“你不知道女人的胸衣里有钢丝吗?真以为我是资产阶级大小姐呢?”霍玲眯了眯眼,“至于文锦姐……谁让你们蠢,我们要吃什么就给什么,能见识一下陈家的弹指功夫,也算饱了眼福了。”

文锦倒是没什么表情,手中的桃核对准着老邓道:“暗杀失败了,你们下一步想做什么?”

我心知他们一样怕惊动组织,也说:“行了,闹大了我们都没好处。如今4个名额用完,你们不去偷组织的资料,上这来做什么?”

老邓冷哼了一声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李四地,昨天踢得爽吧?你胳膊上的伤倒是好得挺快的,总算姑奶奶没白挨你一顿打。”霍玲朗声道,“解九爷一死,你们也就这么点出息,一天天就知道嚎,要是没人联系你们,怕是吓都要吓死吧?”

原来昨晚的风波是这个原因,我心下暗叫一声惭愧,真是太小看这两个女人了,她们确实只需要闷油瓶的帮助,我起不了多大作用。

“一天杀一个护卫替换,一方面可以在疗养院里自由行动,暗杀技术员和警卫,一方面还能造成样本暴毙的假象,造成组织内部的混乱,迫使首脑采取行动,你们也算是下了一手好棋。”沉默了一会,文锦叹口气道,“也怪我们太大意,没想到你们这些不死者,居然连正常的生理现象都没有,不过要不是你们逼人太甚,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我们也不用闹到这一步。”

我愣了愣,才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那天晚上在船上,霍玲和文锦就已经暴露了,只是后来解连环突然出事,这群人顾不上管她们,才在疗养院里又住了这么多天。直到解连环将他们逐个召回队伍,除掉她们的任务才再一次提上了议事日程。

我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偷偷看了闷油瓶一眼,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听了什么特别不得了的话。按照陈文锦的说法,不死者和正常人不同,女性没有生理期,那男性呢?他那么清心寡欲的,该不会跟这个有关吧?

那他可也太惨了。

这么胡乱想着,就听到文锦又问道:“4天了,你们搞到些什么?资料拿到了?药到手了?首脑出现了?该不会什么建树都没有吧?”

她凌人的气势,让房间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死寂,倒好像她才是这群人里的领导,老邓和那4个守卫只不过是挨教训的喽啰。

“我们的计划不用你管。”老邓挥手,依次指向文锦、霍玲和我, “你,你,还有你。三个没用的今晚解决掉,剩下张起灵就够了,首脑不会坐视他被我们杀掉的。死硬分子已经被我们杀光了,剩下的都是墙头草,过了今晚,他再不出来也只能当光棍司令!”

“你要怎么解决?连两个女人都打不过,现在我们四个人难道还怕你?”

老邓冷笑道:“本来不想惊动他们,既然都撕破脸了,我们也不用再忌讳什么。动手吧!”

话音才落,4个护卫一齐翻腕,我们面前瞬间就出现了8个黑洞洞的枪口!

文锦身子一矮,只听啪啪两声,马上就有两个人应声中弹,血点甚至都溅到了我脸上,但那两人只是晃了晃,竟然一声不吭,似乎头上的血洞根本不算什么。

这就是不死者?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脖子一紧,被闷油瓶一把拉到墙后,跟着就是几声枪响,门对面的白墙上立刻多了几个窟窿。

“呆在这。”他拍了我一把,就闪身冲进了屋里。

真枪实弹的人和粽子当然不是一个级别,我听到里面乱成一团,急忙探头去看,发现文锦不在原地了,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霍玲则冲到了老邓身后,钢丝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一半的枪都指着霍玲,另一半则指着冲进去的闷油瓶。

闷油瓶直接扑倒了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另外三个竟然也应声倒地呻吟起来,而之前那个,则干脆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老邓!你这下是栽在我们手里了!”霍玲欣喜地叫道,“快说,你的主使人是谁?躲在哪里?是不是解九!”

老邓被她勒得脸色乌青,双手在脖子上乱抓,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说……你先……松……开……我……说不出……”

霍玲手劲略放,钢丝从老邓脖子上松开了。他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霍玲踢了他一脚,踩着他的背怒道:“别装死,快讲!”

这时文锦才从沙发后直起身来,闷油瓶则抄起一根断掉的凳子腿,扫视着地上还在打滚的3个守卫,随时准备打晕他们。我明白大局已定,有些狼狈地跑过去,心里相当惭愧。亏了我还想救他们,结果这四个人里却只有我最挫,什么贡献都没有。

咳了好一会,老邓才缓过来,有气无力地说:“其实……九爷他……我……”

“大声点!”霍玲脚上用力,踩得老邓惨叫了一声。

“我……没……是他……派……我……”

霍玲不耐烦地“啧”了下,俯身去细听,我看到闷油瓶猛然抬起头来,老邓则发出一声低笑。

他这一笑非常清晰,完全不像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闷油瓶挥手就把手里的木棍甩了过去,可毕竟差了好几米,老邓一个翻滚躲过,同时也压到了霍玲身上。

我心道糟糕,也冲上去想扯开他,却见他右手闪电般地一探一托,显然是把什么东西塞进了霍玲嘴里。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5 12:57:00 +0800 CST  
一 奇遇 20 连环


这几件事就在同一瞬间发生,等我反应过来,闷油瓶已经扑了过去,文锦紧随其后,但老邓的手速更快,不知何时已经抓了一把手枪在手里,几个点射逼退了他们,叫道:“先干掉齐羽!”

我心里一惊,他妈的怎么冲着我来了,就看到那三个疼得打滚的守卫都爬了起来,枪口转向了我,甚至连那个已经被闷油瓶秒杀的家伙也动了。

闷油瓶闪身挡在我前面,说了声“走”,就拽着我扑出了房间。

身后枪声响成了一片,还夹杂着霍玲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听得全身发寒,一时真没法接受她居然是这么吃下尸蟞丸的,还想回头救她,可那几个人的枪弹完全压制了狭小的门洞,我们根本不可能再冲回去。

“别让他们进来,我先杀了另一个。”老邓喊,然后就听到拉枪栓的声音和他沉重的脚步声,“陈文锦,你不用躲了,早晚是个死,总比那姓霍的强。”

沉默了几秒,里面传来了文锦冷静的话语,“解家的大哥,果然是宝刀未老,我们又一次轻敌了。”

老邓脚下顿了顿,笑道:“你还真知道得很清楚。”

“谁都知道,解家六兄弟,继承家业的却是最小的解连环,为什么?”文锦缓缓说道,“当年你也是九门看好的人才,第二代里顶尖的人物,后来不知所踪,人人都以为你是76年代替九爷出征,死在四川了,谁想得到……九爷这步棋真是下得又快又狠,委屈你装文官潜伏了这么多年。可怜我拿到了情报,却始终都不信你会为了一个棋局牺牲到这个地步,把家产和控制权都拱手送给弟弟。你们这些姓解的,果然都不是人。”

老邓大笑起来,“哈哈,好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了,小丫头还真是聪明,怪不得陈皮阿四那么费劲地找你。好了,作为奖励,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我听着他的声音已经到了文锦旁边,用眼神示意闷油瓶,想再冲进去,他却摇了摇头,按住我小声道:“太远了。”

我想起在塔木托和文锦的对话,她逃亡几十年也逃不掉的尸化命运,根源原来就在今天。难道未来真的是无法改变的?

“再不进去她就……”

闷油瓶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房门,“听。”

我深吸口气,听到里面的文锦也笑了笑,冷声说:“有啊,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现在戏也演到头了,总该告诉我们了吧?张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她的声音夹杂在枪声和惨叫声中,竟然都没被夺去风头,一字字清晰可辨。老邓愣了下,问:“什么好处?”

“你因为九爷的安排不能继承家业,早就怀恨在心,表面上演这么一场戏是为了胁迫组织,其实解家的亲信精英也全都成了瓮中之鳖,下一步就是交给组织吧,啊?一下子就把两边的好处都吃光了,都不怕撑吗?我问你,你六弟呢?”

听了她的话我很意外,才想起她还不知道解连环就是我三叔,正想出声提醒,就听到老邓怒喝道:“胡说!他……”

“他本来没死,只是被吴三省推进海里。”文锦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厉声道,“三省告诉过我了,那具尸体是假的,解连环肯定也混进来了。可他现在在哪?你敢说出来吗?是不是被你杀了?你这么狠毒,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肯放过,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她竟然连这个也知道?我倒抽一口冷气,又觉得不太对,因为如果真是“吴三省”告诉她的……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正想着,我发现门口的枪声稀疏起来,显然那几个守卫也受到了文锦的影响,内心有了疑惑。我这才猛然醒悟,原来他们真的还不知道解连环的下落,他和他大哥是单线联系的,策划替换和召集的也都是他大哥,所以这些看来和真相差不多的话,居然全都是文锦胡扯的!

好机会,我心中一动,感到闷油瓶已经松开了我,箭一般冲了进去。我跟在后面,一眼看到老邓的枪口已经顶上了文锦的额头,急忙叫道:“老邓,你要杀人灭口!她说的我们可都听见了,你竟敢背叛我们去投靠张家!”

老邓抬手就是一枪,还好我早有准备,就地一滚躲过,而几乎就在同时,文锦的桃核也打了出来,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老邓捂着右眼杀猪似的嚎叫起来,从他的指缝里漏出丝丝缕缕的鲜血,这只眼睛八成是保不住了。

我帮文锦按住老邓,她抢过手枪塞进他的嘴里,那边闷油瓶也制住了李四地,剩下的三人用枪指着我们,目光来回巡梭,一看就知道都处于混乱状态。

文锦说:“你们还想给老邓骗吗?张家的背景是政府,等他弄到了想要的东西,难道会甘心亡命天涯?他肯定把责任都推给你们,再把你们交给组织当白老鼠。看着吧,抓我们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们再执迷不悟……”

“别听她胡言乱语!”老邓奋力挣开了文锦的钳制,不光右眼,连嘴里也有血流出来,脸上糊成一片别提多狼狈了,“当家就在这里,她是要离间我们!”

“离间?”文锦凄然一笑,回头看了看已经蜷缩在墙角不动,也再没动静的霍玲,弯腰在老邓身上摸了摸,掏出一粒白花花的药丸,老邓的脸色瞬间就青了。

“你要真是帮当家的,肯定早就吃过药了吧?不死者是不怕尸蟞丸的,你有没有心怀鬼胎,我们一试就知道!”

我明白她要做什么,一时也不知道她是真想嫁祸,还是单纯为霍玲报仇。理智来说应该阻止她,感情上却又乐见其成,毕竟现在情势瞬息万变,不下杀手真的不能保证不再横生枝节——至少如果我们刚才能更痛快地杀掉他们,霍玲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死不明了。

而另外三个守卫见状竟然也没有反抗的意思,都呆呆地看着,只有闷油瓶脸上浮起一丝不快,居然抬手把李四地整个抓起,对着文锦扔了过去。

文锦被李四地的身子一撞,立刻被推出好几米远,不等她爬起来,闷油瓶快步跨到她面前,冷声道:“收手吧,文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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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太复杂的局了,十几年后吴邪见到的残局,当年居然是这样一步步发展成的。想起此后陈文锦脸上的那抹笑,心中五味杂陈。闷油瓶什么时候都不愿意拉人入浑水的性子也再度展现。我的小哥啊!!!!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5 13:05:00 +0800 CST  
刚忘记跟大家说,经作者omega提醒,本楼发言规则新增以下一条:


虽然本楼目前进度与首发进度相距甚远,但是并不妨碍正常交流。任何有问题的亲,或是想要讨论后面剧情的亲,请统一遵守格式,在自己的发言前面写上“【剧透发言高能慎点】”的字样,提醒其他楼亲就可以了。希望无论是问问题还是回答中含有剧透的亲,都请用这个方式区分,谢谢。



本楼致力于不管是一周目还是二周目(伪)的亲,都能一起享受交流的快乐!请尽情happy,看文开心!


by 平淡达人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5 13:10:00 +0800 CST  
一 奇遇 21


说实话我看到他站出来,心里颇有些惭愧。因为我真没想到他这样性格淡漠的人,会这么直接地选择了人道主义,似乎连思考的过程都没有。


文锦回头看着我们,摸了摸唇边的血丝,得意地笑道:“晚了。”


我急忙检查老邓,只见他抓着自己的脖子死命干呕,喉咙里发出一种非常古怪的呻吟声,音量越来越大,没一会就成了惨叫。文锦也大笑起来,尖声说:“看吧!他没吃过!他不是不死者!他是张家的间谍!”


那三个守卫无声地交换着眼神,李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哑然地来回看着我们,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老邓撕心裂肺的叫声。随着他痛苦的翻滚,我看到他身上起了无数的红疹,就像大奎中了蟞王毒后的症状,而且还不止是变红,肿胀的皮肤颜色越来越深,由红转紫,从紫变青,眼看着都不成人形了。我再去看霍玲,发现她全身的皮肤像被火烧过一样,都成了黑色,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活像一堆漆黑的木炭。


那几个守卫脸上变色,纷纷后退到离老邓好几米远的地方,似乎随时打算夺门而出,却碍于闷油瓶挡路而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都是吃过药的人,居然对一个毒性发作的人这么忌惮,我心里警铃大作,也立刻退了开来。


文锦对此完全不为所动,施施然从地上站起来,对四个守卫说:“诸位,情况已经一目了然了,你们是打算跟我一起走,还是留在疗养院等组织来收拾?悉听尊便。”


四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拿不定主意,我正在奇怪怎么解连环到现在还不出现,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轰响,跟着有个黑影就从门外飞了进来,叮叮当当弹了好几下才停下。


闷油瓶反应奇快,就地一个翻滚把东西抄起来又甩了出去,但长长的烟尾还是留在了屋子里,我才吸口气眼泪就下来了。另外几个人情况也不比我好,都咳嗽着各自找掩体。我蹲在窗后,感到脚下的楼板在嗡嗡震动,天知道有多少人在往这冲,真是哭笑不得。敢情他们根本没瓦解组织的战斗力,只是偷偷来搞暗杀,刚才的枪战终于把正规武装惊动了。


“催泪弹!”这时候才有人压低声音说,“完了,我们被堵在这里,肯定不得好死!”


大概是害怕被抓去做实验,那几个不死者的反应比我们大得多,几次想冲出房间,却只换来了更密集的枪声。


看方向,攻击我们的人在对面的楼上,但走廊上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我看了眼闷油瓶,突然觉得比起冲出去被打成筛子和呆在这束手就擒,绑架他威胁组织放人可能存活率还要高一些。但是拿他当肉盾这种要求,我肯定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把他推出去!”李四地猛然叫了一声,另三人像被电打了一样,一起冲到老邓面前,拖起他就往门口跑。我感觉莫名其妙,烟幕中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只本能地觉得很不对劲。


几个人把还在挣扎的老邓推到门口,还想把霍玲也推出去,但被文锦拦了一下就放弃了。见我们三人不动,李四地扑过去锁上门,又叫了声“都蹲下等着”,就躲在门旁的墙后不动了。


这算怎么回事? 难道老邓还能把这些人吓走?


我疑惑地缩了缩身子,发现霍玲和闷油瓶也都依言照办了,没一会脚步声就到了门口。


组织的警备人员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外面没有人说话,但他们肯定发现了老邓,而且想把他挪开,能听到有重物在地上拖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哀叫声。


这顶多只能拖延十几秒的时间。那四个解家军紧张得眼睛都直了,我心跳得像擂鼓一样,连大气也不敢喘,伸脚勾过来把枪,检查了一下弹夹,只等门一开就开枪。


“啊——”


一声近在咫尺的惨叫,吓得我一哆嗦,差点就把扳机按了下去。那四人却长出口气,有人小声道:“成了,这老东西还算有点用。”


话音还没落,又是一声惨叫,门口陡然响起了枪声,有人在大叫“怪物”,还有惊慌的脚步声,顿时乱成了一片。我张大嘴看向文锦,她也是一脸茫然,可这动静听起来很明白了,竟然好像是……老邓诈尸了?


难道他吃下去的不是尸蟞丸而是尸蟞?所以他就像大奎一样瞬间成了血尸,被他碰到的人都会中尸毒?


我心中的疑惑已经膨胀到了最高点,又等了好一阵,门外的枪声越来越稀疏,离我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对面楼有人在吆喝着问情况,几盏惨白的探照灯打过来,制造出一派好似美国三流恐怖片的氛围。


我正考虑要不要冒险探头确认一下情况,忽然感到有人把手搭在我肩上,回头一看是闷油瓶。


“我们走,你护着文锦,小心点。”


“那霍玲呢?”我下意识去看墙角,却发现李四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都围到了门口,大摇大摆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担心外面的警卫反扑,拧开锁就一窝蜂奔了出去,根本没人再看我们一眼。


“没办法了。”文锦冷声回答,拉着我一起出了门。


门外的景象比我想象的还惨烈,横七竖八倒着十多个人,每个都扭曲成麻花般诡异的姿势,裸露的皮肤都是血红色的,一眼就知道死前极端痛苦。而周围的墙壁和地面上,则布满了飞溅的血滴,大部分还在往下淌。一条最粗最长的血迹蜿蜒着通向楼梯口,李四地等人躲着对面楼打来的乱枪,一眨眼就转出了我们的视野。


“别碰这些血,小心窗口。”闷油瓶说完,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对面的枪声立刻又响了,我弓着身子爬过一扇扇窗户,一口气到了楼梯口,才发现浑身是血的老邓,一动不动地趴在台阶上,旁边还倒着两个警卫。


如果不是他的衣服,我肯定认不出他了,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也不能叫血尸,而是一堆被打烂的骨肉。地上滚落着无数的弹壳,大大小小,都浸在血里,我怀疑这批警卫带来的子弹已经全用在他身上了。


原来他们把他推出来竟然是当武器用的,因为一个吃了尸蟞丸的人,比一只蟞王还可怕。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6 14:32:00 +0800 CST  
一 奇遇 22 终章


那霍玲呢?她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来不及想太多,我们已经到了楼下的空地上。周围五栋楼的大门都敞开着,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的叱喝声。我们跟着那四个不死者冲进了最安静的研究所,因为他们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我们三个反而没遇到什么阻力,只管拼尽全力往前跑。咚咚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两侧的房门都关着,大概晚上没有人加班,这边一个人都没有。


一栋楼顶多三十多米长,十几秒就到了大马路上。我远远看到那四个人消失在夜色里,正想问闷油瓶要不要跟上去,突然发现一直在身后的文锦竟一声不吭的又折回了研究所,不由得大叫:“文锦!你去哪!


”她跑得极快,一下子就跑进了大厅,依稀听到答了一声是“我去找三省”,我心头一沉,急忙答道:“别去了——他不在这!


”没有人回答,我只看到她的身影在楼梯间的窗口晃过。我估计在这么嘈杂的情况下,她根本听不见我说什么,转身想去追,却被闷油瓶一把抱住了。


“怎……”


才吐出一个字,我的眼前突然一亮,跟着轰的一声巨响,我和闷油瓶一起被震倒在地。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似乎都被爆炸声吞没了,楼上的灯光同时熄灭了,四周变得一片死寂,连落在身上的碎玻璃都注意不到,视野里只有一团团迅速膨胀的火焰和黑色的浓烟,像一群巨大的怪兽,从每一个窗口窜了出来。


我听不见自己的叫声,感觉不到伤心,也忘了要继续逃命,只抬头看着浓烟滚滚的研究所,似乎身心都被震撼而空白的情绪塞满了。


文锦会死吗?应该不会的,因为这是过去了,可过去会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呢?同理霍玲又是什么情况?她会变成老邓那样然后被射杀么?还是被组织当成实验动物,直到变成禁婆后被关在疗养院里?


我应该坚信这点吗?如果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害死注定不死的人,那我不管做什么,也无法救回注定会死的人了,我的一切行为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可如果不是这样,她们会死,就都是我的责任。闷油瓶拉起我,沿着四米多高的研究所外墙往前跑。这是和李四地等人逃跑的方向相反的一条路,大部分路灯都熄了,没有人突破燃烧的研究所追来,很神奇的,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广阔的黑暗和未知数。


我很清楚,如果我继续跟着闷油瓶,就会跑进历史的黑域里,我将彻底失去信息优势。


跑出没多远,闷油瓶突然把我往路边拉了一把,我顺势低头,发现有具尸体躺在碎玻璃里,就横在我的面前。但我重心已经歪了,急忙抬腿跨过去,没想到小腿却突然一紧,被“尸体”一把抓住了。


“齐羽——”


一听清这两个字,我几乎魂飞魄散。这“尸体”竟然是霍玲!被我们丢在房里的霍玲!她究竟是从楼上跳下来的?还是一路跑到这里的?


我用力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腿,谁知道她力气变得奇大,被我硬生生拖了快一米都甩不掉。


借着楼上的灯光,我看到她全身都成了鲜红色,血淋淋的,似乎皮肤已经融化掉了,就像大奎被尸蟞咬了以后的样子。


“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我不想死……”她怨毒地呻吟着,似乎外表的损毁还没有侵蚀到内部,她的声音仍然和以前差不多,只因为嘴唇的变形而变得吐字不清——这让她的样子显得更加恐怖。虽然我理智上知道是她,感情上却没法把这张血肉模糊的脸和记忆中的女孩子挂上钩。


我能想得起来的,唯有鲁王宫给大奎的那一枪。也许我也应该给她个解脱,可我现在没有枪,而且如果她的愿望是活下去,大可以依托组织,至少在她完全尸化前,还有很多年的寿命可以活。


“听我说,霍玲,你留在这才是对的,我们救不了你!”


“带我走……”


回答我的是更加清晰的哀求声。我不禁苦笑,在这种操蛋的情况下,谁能理解我的话?连闷油瓶也不能。


“放手!”我狠狠地踢向了霍玲的喉咙,趁她手劲松开的时候抽回腿,反手拉住闷油瓶就跑,“她没救了,我们快走!”


闷油瓶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虽然他曾经利用并丢下自己的族人,却也回头去救了他们。


“齐羽!你不能不管我!带我走啊——”身后的霍玲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我下意识回头,发现她竟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挪动着双腿。她的一条腿应该是摔断了,所以走路的时候拖着脚,姿势非常诡异,血水从她的全身滴下来,活像只恐怖片里的女鬼。


就在这时,一串子弹突然打在了我们附近,大概是被她凄厉的笑声惊动了,楼上传来了许多人的呼喝声,我顾不上再担心霍玲,急忙往声音稀疏的地方跑去。


“回来!”闷油瓶突然叫了一声,我一愣,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大路上,楼上晃动的探照灯一下子就罩住了我,而另一边正有车队呼啸着开过来,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刺眼的白光像墙一样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


糟了!


我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明知道应该赶紧逃回黑暗里,却迈不开步子,只清晰地听到霍玲还在远处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你们逃出格尔木,最好永远别回来!你丢下我……我会记得你的!齐羽——”


闷油瓶见我不动,竟然冲了过来,一把把我推到路边,整个人挡在了我前面,而几乎就在同时,冲在最前方的那辆车也发出尖厉的刹车声,停在了我们旁边。


“起灵,快上车!”车门打开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探出头来急切地喊道。


我一愣,看到闷油瓶也震动了一下,显然他也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不过他立刻就将我推进车里,跟着自己也钻了进来。


“走!”军官大喝了一声,司机一个急转弯拐回了来路,明明是辆军车,却活像脱缰的野马般,轰鸣着冲出了疗养院的大门。


这个由死到生的转折太突然了,我茫然地瞪着路边急速闪过的建筑群,瘫在座位上喘得好像肺都要炸了。好一会才注意到那军官正从副驾驶位上探头看着我们,然后笑了声,向闷油瓶伸出右手说:“你好,我是张海客,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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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在残忍冷酷,惊心动魄,狠心决绝的激烈争斗后,吴邪和闷油瓶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格尔木疗养院逃了出去。霍玲的境况让吴邪如此惊心,简直不能想象几十年以后在疗养院时见到她的惨象。张海客登场拉近了本作与藏海花的距离,究竟两人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请期待下一集开始的第二部:歧域。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6 14:42:00 +0800 CST  
二 歧域 1 故人


张海客?


我惊得坐直了身子,仔细看他的样子,却是一张很陌生的脸,可以算帅的,但也谈不上特别醒目,和我印象中的张海客比,从脸型到声音没有一处相似。


这不奇怪,因为我看到的张海客是易容成我的样子的,而且还不是月抛型的面具,从没拆下来过,我根本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可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张海客呢?也许他其实叫张骇客或者张海克?或者我见过的那个根本就是假的?


不管怎样,出于谨慎的考虑,现在姑且还是认为他就是那个张海客吧。


还好,他的注意力都在闷油瓶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惊讶,否则我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死盯着一个陌生男人猛看。


闷油瓶没出声,我也不知道他是失忆过还是不想搭理对方,毕竟按照张海客未来告诉我的说法,闷油瓶在他面前算是当家族长,本来就是说不上话的。


张海客倒也无所谓,收回手去又笑了笑,转向我道:“这位老弟,送你到西宁如何?”


他娘的,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我看着张海客的鼻子,恨不得揍他一拳。


“不行,他答应带我一起走的。”我指了指闷油瓶,他无动于衷,倒也没有戳穿我的意思。


“哦?”张海客语气有些不屑地问,“怎么称呼?”


“他叫齐羽,是我朋友。”


回答他的是闷油瓶。不仅张海客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我也被吓了一跳。我们什么时候算朋友了?从来只有他救我的份儿,我什么也没做过,也没有几次交流,他究竟为什么要对我另眼相看?


还是对齐羽另眼相看?


盯了我好几秒,张海客才点点头转过身去,挥手道:“好吧,齐老弟,你可以在车上先休息休息,一会去洗把脸。”我被他说得一愣,借着窗玻璃的反光才发现,我的脸颊边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不过没有血流出来,只翘起一块白皮。


是我的人皮面具破了。


从紧张状态一放松,人就特别容易犯困。我几乎是眼睛一闭就睡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感到有人拍我才醒来,发现车已经停了,后面还停着一溜车,发动机都没熄火。


路很宽,周围灯火稀少,看来这是在某个军方机构的大院里。张海客带着我和闷油瓶进了旁边的招待所,给我们开了间房,就带着整个车队走了。


他当然不担心我们跑路,一方面这里不知道有多少站岗的,一方面我们也没地方可去。


我对着男厕所的镜子,花了好大劲才把破掉的面具一点点从脸上撕下来,但毕竟时间没到,看上去还是破破烂烂的,活像个起了皮的老土豆。


完了回房间,看到闷油瓶躺在床上歪着头看我,目光好奇里带着陌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是真的不认识我,也不可能认识,这才符合逻辑。






张海客是第二天下午过来的。他来得很是时候,因为我刚睁开眼睛没几分钟。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这是久违的安眠,我都数不清自己在疗养院里失眠多少天了。


闷油瓶穿着服务员送来的军绿色衬衣靠在窗边,看天看得很出神,已经开始变色的阳光把他染得金绿金绿的,活像窗外那些发黄的树叶子。


“那群人已经失势了,不然我们也来不了。”张海客扫了我一眼,单刀直入地对闷油瓶说,“您还不知道吧,大佛爷走了很多年了,都是下面那群二世祖在胡闹。”


我发现他很微妙地用了个尊称,而且居然没有回避我的意思,似乎闷油瓶那句话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说着,张海客叹了口气,又道:“经过这些年的内斗,又没有族长在,张家已经是一盘散沙,所以我们打算再组织一批人进去。”


听到这,闷油瓶的神情突然有了波动。那种厌恶我见过,在文锦给老邓吃尸蟞丸的时候就是这样。如此我也就明白所谓的“进去”是指什么了,他们一定要去一个极危险的,类似76年史上最大盗墓行动那样,能带来巨大伤亡的地方。


所以他们需要闷油瓶的帮助。


“你说的是哪?”张海客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显然很讨厌我插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族长的密室。我们需要转移那里面的东西。”


察觉到闷油瓶的默许态度后,我又问:“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没那个权限。”这次张海客答得很快,而且立刻就转向了闷油瓶,“我只知道那里被六角铜铃守护,只有族长才能安全地走进去。”


这一定就是张海客后来告诉我的,所谓的“终极”秘密。


“为什么要转移?”似乎终于意识到我的地位不是随便一个路人甲了,张海客变得认真了一些,“因为现存的张家人已经分裂成了两个派别,一方是拥护族长的我们,一方则根本不承认他的权威,想要挖出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秘密。我们是最近才占到上风的,但他们的势力还很庞大,不把东西移走,恐怕会落到他们手里。”


“你是说大佛爷的后人吗?”


“当然了。他们和外族联姻,血统本来就不纯,还这么仇视族长,我怀疑这一派里面有内鬼。”


内鬼。


我突然记起汪藏海那个绵延数百年的张家灭绝计划了。难道他竟然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直接打入了张家内部?


“你觉得大佛爷这一支被汪藏海渗透了?”


张海客神色一凛,腰背忽然挺直了,却又试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说:“哦?你倒知道不少?”


我心说那是,这可不都是你自己告诉过我的么,我要是还反应不过来,那就是傻子了。


不过嘴上还是顺便找了个理由说:“我在海底看到些东西,好像和你们有关……唉,没想到你们这两家过节这么深。那你们是想让他去取了?”


看到张海客又点了点头,我心情很是复杂。他现在虽然没说,目的其实也很明白,就是闷油瓶那只能对抗铜铃幻觉的铃铛。因为房间有六角铜铃,他们进不去,等东西拿出来,族长信物就只剩下象征意义了。到时候他还会不会对我们这么客气,实在是个未知数。


“你去不去?”我说完不禁叹了口气,这实在像极了我以前和霍老太谈判的时候。当时他一句“我去”闹出了多少风波,这次又会怎么样?


如果他突然说要去,我他妈的要不要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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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虽然我说加快节奏,但是这一集不得不停在这里,实在写得太有味道了。当吴邪的真容暴露在闷油瓶面前时,那脸上的一抹好奇和陌生,让人觉得心安,然而那没来由的“他是我朋友”,又一直让人悬心。闷油瓶对自己无来由的信任,让吴邪带着一丝惊奇,一丝困惑,然而想到可能是针对“齐羽”的信任,更暗含了一丝无奈。


最可爱的是吴邪的思量:当年的“我去”闹出多少风波,这次如果还要再去,自己会否再次义无反顾?


会!不然为何又有如今这样离奇的相逢?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7 11:59:00 +0800 CST  
二 歧域 2 故事


闷油瓶没有回答。


太久的沉默,让张海客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尴尬了起来。


他大概不想去吧,我想。既然那个族长房间对常人来说那么危险,进去又是千难万难,何必非要把东西移走?那东西是什么?移到哪里才算安全?这里面未知数太多了。可如果他现在能答应和族人在一起,是不是能逃过被越南人抓去当肉饵的结果呢?


“您再考虑一下吧,毕竟您也需要我们的帮助。由政府组织的人员,总比那些乌合之众可靠吧。”张海客说着又看向我。我知道他是指老九门拒绝履行诺言的事,那实在是我的软肋,只好装没听见。


不过他们要是真的守约派人去守门,闷油瓶也许就不用去了……所以张海客的条件对我来说,其实还是颇有几分吸引力的。


但闷油瓶依旧没有表态,他的目光从我们两人身上划过,然后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大概是我见过的人里,把“我自岿然不动”贯彻得最好的一个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突然想起这两天里他唯一和张海客说过的话,就是介绍我的身份,不禁开始同情起这个毫无胜算的说客来。


张海客忽然苦笑了声,从口袋里摸出包烟递给我。我抽了根点上,等他的下文。他正攻闷油瓶不下,现在肯定是打算从我这里下手了。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左右闷油瓶的决定,但没关系,因为我也正需要从他那里挖掘点东西。


他摇着头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花了几秒吐出来,才道:“据说当上族长的人都这样。”


“你是说,当上你们族长的,都会得闷骚症?”


张海客疑惑地皱起眉,我才想起来这个年代的人是没听过这个词的,赶紧改口道:“我是说,都会变得不爱讲话?”


“不……”他说完顿了顿,又说,“也算是吧,他小时候就很沉默了。”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把跟我讲过的故事原封不动地再跟我讲一遍,那样就能顺便从细节里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但接下来他讲的,却是另外的东西。


“我们族里有个说法,说只要是族长,不管他原来性格怎么样,继承了张起灵的名号后,都会变得和其他人越来越疏远。”看了我一会,张海客笑了笑,感叹地说,“你一点都不惊讶,果然知道很多。他居然什么都肯告诉你。”


我装作得意地眯起眼,因为表现得和闷油瓶越亲密,我能挖到的内幕就会越多,


“高处不胜寒,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不。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规矩把他们抬得太高,但后来我觉得不完全是那样。因为我们的族长,总是能在最正确的时机做最正确的事,就是这样,我们家族才能发展壮大。所以族里很多人对族长都有种崇拜心理,他们说族长不是人——只要当上了张起灵,就不是人了。”


我随口附和他道:“你说得对,他那么闷,确实不像个人。”


这大概就是闷油瓶给人的错觉。不得不承认,沉默对他的牛逼起到了很大的加成作用,但说到张起灵光环,就有些太扯了。他们要是真这么牛逼,张家现在怎么会衰落成这样。别的不说,泗州古城那次大内战就绝对谈不上是什么正确的事,城被淹了,张起灵被刺杀,还丢了族长的信物……可见还是要看对象的,至少闷油瓶前面那几个,我就觉得不怎么样。


想着,我又问他:“那你呢?你也算崇拜者之一吗?”


张海客苦笑了一下,“我们族里有个说法。据说还在前清的时候,某位族长交待一件事,下面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法本无意,道无不为’,还说凡事都不见得有意义,但还是有做的必要。这句话后来在我们家族里流传得很广,所以不管崇不崇拜,大家都会依令行事。”


这说法,竟然和我05年最后一次见到闷油瓶时的对话颇为相似。我像被针扎了一下,顿时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原本我一直觉得只是一种感叹,但结合张海客的故事,显然就别有所指了。


他把这句话当成是族规,接受得轻松坦然,我却知道它会带来的后果。


我不能因为现在闷油瓶还活着,就忘了2015年的事故。如果我当时就听懂了他的话,是不是后来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都没法理解。


从表面看,这八个字的意思似乎很简单。道德经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是说天意无意义无目的,但又能产生天理规则,无所不包。这是很有禅意的话,可是放在这里却令人暴躁,因为没法确定他究竟是指什么。


这就好比有个人急着想得到答案,却有个大和尚不停地打机锋,那么结果不是举起屠刀,就是立地成佛。


我一定是前者。


张海客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拍拍我说:“我观察过了。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真的信得过你,才告诉你那么多东西。族长做事是说不出缘由的,我们早就习惯了,你可能还接受不了。不管怎么说,他能有这么个交心的朋友,我替他谢谢你。”


我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狗屁的交心,为了调查出那些真相,我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那混蛋要是真跟我交心,我现在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呆在这个地方受窝囊气。不过他以前也就这个死样子,十年我都忍下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可抱怨?


我叹了口气,说:“你们把东西拿走,准备藏在哪?现在谁都进不去,不是更安全吗?”


张海客犹豫了一下,起身坐到我身边,小声道:“现在是进不去,但他们在研究一种机械,能代替人进去。青铜铃对机械不起作用。”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倒是忘了这是84年了,国内的遥控技术还不够成熟,可能还做不出能突破古楼机关的机器人,但他们一步步推进,迟早也是能成功的。


“要是他不肯帮忙,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也得去。”张海客语带忧郁地说,“这个秘密不能公诸于世,我相信祖上的判断。”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恐惧。


我还想起了“鬼影”张起灵狰狞的脸孔,和令人胆寒的执着。


也许我应该冒这个险——既然闷油瓶不肯去,那他去了就会极大地改变历史。至少张海客的任务完成了,他就不用在04年再扮成我出现在我面前了。


另一方面,毕竟我是个随时可能因为因果悖论而消失的人,如果他去了巴乃,很可能就不会再与我相遇,我不会与他有那个狗屁约定,不会在2015年进青铜门,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最大的可能性是我会消失。我没法一直跟着闷油瓶到2015年,但张家人可以,尤其是这群保密派。他们需要族长,哪怕是为了利益,还可以派人去替他守门,十年百年地延续下去。


那是双赢的局面。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9 21:41:00 +0800 CST  
二 歧域 3


送走张海客,闷油瓶还是迟迟没回来。我向服务员确定了他的去向后,就顺着水泥主路缓缓往前走去。这里明显是个军区,远远能看到军车队和站岗的士兵,但除此之外再没什么人了。极端的寂静和过于宽阔的场地,都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拐过一片仓库样的建筑后,我看到闷油瓶站在一个水泥广场的边缘,旁边是三层的营房和飘扬的国旗,更远处则是由铁丝网圈起来的跑道和靶场,一马平川。


他低着头很专注地在看什么,我走过去,才发现是泥地上的一汪积水。应该是前几天下雨留下的,因为地势低还没干透,剩下薄薄一层。许多草棍从里面伸出来,把水面切割得支离破碎。但就算这样,也足够装下一方天空了。云彩在里面随风跑着,看上去比仰视天空时要快得多。


“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呢。”我弯腰坐在干的地方,指着身旁的地面说,“丢那家伙跟我胡扯,故意的吧?”


闷油瓶偏头看了我一眼,也退后几步坐下了,还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特别希望你去,让我来说服你,还说既然你没当面回绝,就还有商量的余地。你猜我答应了没?”


其实我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不想让那些人进去送死,这正符合我的目标。


张海客对他虽然还保留了表面的尊敬,却也半点没有要征求“族长”意见的意思,说明张家的权力结构现在已经名存实亡。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族长的神性是扯淡,不然这边直接一道命令说不许去,谁还敢乱动?


见他不说话,我又问:“你是不是信不过他们?怕东西被独吞了?”


他缓缓摇了摇头,依然看着那汪水,好一会才突然道:“牺牲许多人去做一件事,你觉得对么?”


我愣了愣,很难想象他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因为人类的大多数事业,都是牺牲许多人做出来的,长城、运河、抗战,甚至核武器的研发,那些当然都不能算不对。


但我相信他会这么问,也不是真的想区分对错,而是心里拿不定主意——真不容易啊,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家伙,居然也有拿不定主意请教我的时候。也许我这次真的能成功,打破“劝阻闷油瓶必会失败”的诅咒?


“其实世界上的事很多都没有好坏之分,只有该不该做而已。”我随口说着,突然看到那水面抖动了一下,细看才发现里面竟然有无数的蝌蚪在游动,密度相当大,应该是水洼缩小后不得不挤到一起的。


青海气候和中原不同,没想到居然还有蛤蟆在8月繁殖。我呆了呆,突然就明白闷油瓶的想法了。这一洼水必然会干,这些蝌蚪必然会死,而在他眼里的巴乃考察队,就像这群蝌蚪一样,不可能活着从古楼里走出来。


看到死亡只要坚强就够了,但预见到死亡,却很少有人能无动于衷。


“你想救他们?”


闷油瓶第二次摇了头,苦笑着说:“你想得太简单了,那里很危险。”


我在心里“啊”了声,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太乐观了,虽然上次主要是我送去的假密码闯的祸,但我们损失那么惨重,也只换得在古楼外围转一圈,真进了核心区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想去,但又太危险,依他的思路,结论就很明显了……


原来是这样,我真是太天真了,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拒绝的。不管是文锦、霍玲,还是老邓那种,他似乎不会特别憎恨某个人,这不仅仅是出于善良,而是他对牺牲这种行为有着近乎本能的厌恶。


所以如果现在我经历的一切,就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那他一定去了,而且出了什么意外,才流落到被越南人捡到的境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失忆的原因,这小子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冥顽不化啊。


“你想一个人去吧?”我说,“别太自大了,这个斗不同以往,是你自己家的祖坟,你该比我明白吧。”


闷油瓶“嗯”了声,道:“他们的力量本来就薄弱,没必要为了权力斗争送死。”


这也许是他最老实回答问题的时候了吧,我恼火地站起来,真恨不得抬腿把他踹进水坑里,


“那你呢?你是最后一个张起灵了吧?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的任务怎么办?你的家族怎么办?谁他妈会替你守门?”


沉默了一会后,闷油瓶终于抬头看着我,淡淡地说:“他们连自保都做不到。”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指着我的鼻子说的,偏偏还没法反驳。


“少废话。不带上我们,你必死无疑。”


他没动,只眨了下眼。


“你要进古楼,先要到四姑娘山的废墟测密码,对不对?”看到他的眼神里真的出现了几分惊讶,我才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知道那个密码是什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验证。不光是这个,而且我还知道古楼的大致结构,里面的机关种类,那些玉脉里的密洛陀,强碱保护层,还有那些傻逼得不能再傻逼的铜铃!那个狗屎一样的鬼地方,我比你熟悉一百倍!”


闷油瓶的眼睛睁得相当大,我都惊讶他原来还会露出这么震惊的表情,两人对峙了几秒,他才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吸了口气,也学他淡淡的语气答道:“我进去过。”


他当然没有露出“你居然刨过我祖坟”的表情跳起来,但显然心里也并不平静,“你为什么帮我?”


我看他问得很认真的样子,想了想,问题还是太难解释,于是反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我知道你在帮我。”


“我也知道你在救我。”


我的话音一落,局面立刻就变得有些搞笑起来。闷油瓶叹了口气,一撑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好吧,你跟我一起去。”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9 21:46:00 +0800 CST  
二 歧域 4


我让闷油瓶把信息转述给张海客,并声称那都是张家的秘辛,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边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即着手安排人员和设备,让我们俩在格尔木安心休息。一周后,等我们的身心都放松到了极致,才终于乘上了去往四川的飞机。


奔赴巴乃之前,四姑娘山之行是必须的程序,因为闷油瓶不可能那么简单就信任我,我也不能保证这个世界里的开门密码和我上次看到的相同。好在这次我们不需要把所有人都吊上去,只要闷油瓶一个人去验证就够了。


但虽然有我的指示,队伍还是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才到达那座满是山洞的悬崖下。现在路上林木的密度与20年后根本没法比,枝繁叶茂,蛇虫横行,加上季节正是盛夏,山谷里闷热异常,一动就大汗淋漓,水蒸气混杂着有机物腐烂的味道,令人窒息。


众人在悬崖下砍出一片空地,开始架设发电机,闷油瓶听我指出了具体位置后,就把上衣和长裤都脱了,只在腰上拴着绳子和手钻,走到岩石边对我说:“我上去开路,你跟着。”


“我也要去?”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眼狰狞的岩壁,啧了声,“我很慢的。”


他没再说话,伸手抓住块石头,一用力就翻了上去。我这才发现,他居然选了和小花差不多的起点,看来要攀上这片悬崖,那就是最省力的路线了。


和小花潇洒漂亮的技巧相比,闷油瓶的动作要简单得多,只是手脚交替往上爬而已,但感觉上速度却并不慢,甚至还快一些。我起先还不理解是为什么,后来才想通。他就像一只紧贴在岩石上的壁虎,没有任何阻碍能挡住他,每动一下都是实打实的上升,而那些地方小花却必须绕过去。


从下面看起来,他简直就不是在爬行,而是在游走,丝毫不见疲态,没一会就上去了十多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壁虎游墙了,我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显然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也不得不为他超常的体能而动容。


我抓住闷油瓶放下来的绳索,把保护绳丢给下面的人,也开始往上爬。这些年我没怎么下地,倒是经常上山,虽然不可能震住别人,也不至于太丢脸。


闷油瓶留的点用起来很舒服,说明他对攀岩极有经验,而且很照顾我。但就算如此,等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也已经在山上坐了两个多小时了——就那么看着绵延的山岭,远处刺眼的白雪和近处浓郁的树冠,都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辉,天空呈现一种很难以形容的蓝紫色,非常漂亮。


“我都说了我很慢的。”我叫了他一声,他站起来帮我收拾绳索。几米外就是那个被灌木遮挡的洞口,大部分植物已经被他砍掉了,露出光秃秃的岩石——没有水泥。我和小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那些被封死在里面的骷髅,不仅仅不是老九门的人,也不是在84年之前来的。


“就是这了。”我解下背上的包,长出了口气。那里面是一只三公升的密封桶,里面是做过抗凝处理的人类血浆,希望它能顺利触发机关,不然我们就得再吊头猪上来了。


挤过尖利的断木茬,我看了看洞里。因为没有加固水泥,它比我看到的更宽敞,里面也更亮,能清楚地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陶罐,和洞壁上大大小小的窟窿。


虽然我的记忆很模糊,但我也能肯定,那里面的东西比我上次看到的多得多。八成就是那些骷髅的同伴拿走了,可惜现在还无从推测他们的身份。


“得让下面送些木架上来,不然你进不去。”


“我不用进去,真的。你只要把这桶血带上,淋在铁盘上……”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下了。这不是效率的问题,如果我是他,恐怕也不会答应自己一个人去试密码,让密码提供者在门口等消息的,“好吧,我也进去,不过不用担心那些头发,嗯哼,你懂的。”


闷油瓶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低头戴上防毒面具,再把血桶挂在后腰,就转身朝洞里走去。


我们顺着洞壁的凹坑往里爬。有他的帮助,过程非常轻松,很快两个人就到达了铁盘边。我注意到周围的壁画已经被挖掉了,断口还比较新,看来应该是老九门那次来干的。


具体的过程不必叙述,简而言之我让闷油瓶抬起铁盘,钻下去确认联动链的顺序,计算出铁盘的转动规则后,便依照上次的方法启动机关。


幸好我上次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每根铁链的位置都铭刻在心,但这仍旧是个容不得半点差错的工作。直到三道密码核对无误,我才终于长松了口气,对闷油瓶竖起了大拇指。


他点点头,突然伸手把我的外套给脱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却苦于不能交流,正比划着想问他的用意,不料他又拿出刀,划开衣襟,从里面挖出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扔了开去。


窃听器?


我一惊,心说难道他刚才脱衣服是为了这个,又见他把衣服塞给我,做了个出洞的手势,便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洞口,他让我蹲在树丛后,避免被下面的人发现,然后取下防毒面具,小声道:“好了,这里条件差,他们也怕泄密,没有太多监视。”


我这才明白他坚持让我上来的用意,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你想说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他点点头,却又侧头看着远处不说话,大概五六分钟后,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我,目光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的深邃。


“有个地方,在巴乃。”他顿了顿,小声说,“你知道我会失忆,但你想过没有?要怎么保证计划不会因为失忆中断?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要接受相关的训练,只有我们。”


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单纯的叙述。我震惊地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好像随时要从山上滚下去。他当然要犹豫的,因为他说的那个地方虽然从逻辑上很容易推测,却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且也确实有无数的人想知道。


他告诉了我,这个举动只有一个含义——他信任我,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就是最不合逻辑的一件事。


--------------tbc-------------------


楼主画外音:


这两天忙死我了,昨天没来得及更文,向大家说声抱歉!


第二部一开始就奉上了吴邪和闷油瓶之间的信任循环往复,看得让人又迷惑又甜蜜又心酸是不是?这么精彩的一幕,当年在原文楼里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重发,可能前文的剧情许多人都已经咀嚼n遍了吧,反响寥寥无几,楼主也暂时没有精力去和大家共同讨论交流。想起原楼昔日的热闹场景,愧疚还是会浮上心头。唉。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29 21:47:00 +0800 CST  
二 歧域 5


“为什么告诉我?”


“我要去拿东西,你帮我拖住其他人。”


靠,我就知道他每次说多余的话,都代表了一个坑爹的要求。


“我拖住他们?别开玩笑了。你突然消失,谁都能猜到你要去哪吧?除非你现在就……”


说着,我才意识到这八成就是他的想法,不由骂了声娘。果然他马上就点了点头,道:“巴乃再汇合。”


在这里分手?


我茫然地看了眼下面一望无际的密林,光是从最简单的路线进来,就花了快一周,他却打算换条路一个人出去?


靠,这一定是他永远都改不掉的毛病。独来独往惯了,不管和谁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前提,结果都会变成和05年一样的局面。


“确实,到城里会很难甩掉我们吧。”


闷油瓶苦笑了下,见我没有动的意思,也弓腰在我身边坐下了。


这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要求。


从自己的秘密基地拿装备,然后大家一起出发,他只是不想暴露地点而已。可我真的该就这么让他走了么?说不定他此刻脑袋里想的,仍然是在下次汇合时直接把东西丢给我们——他娘的早就是惯犯了。


事情不太对劲。


其实他要是想不声不响地逃走,我也对他没辙。但他选择了告诉我,甚至包括不能告诉外人的具体地点,这和以往我所认识的他大相径庭——以前的他,一直希望我能置身事外。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换了齐羽这个身份?


我又想起了那个“我知道你在帮我”和“我也知道你在救我”的死循环,虽然再问一次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结果,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希望我帮你?”


他的背影稍微晃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你不想帮我?”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挠挠头,想着怎么接下句才好。毕竟除了预知部分信息外,我并没有太多的优势。一旦闷油瓶的行动超出我所知的历史范围之外,我就无能为力了。我该告诉他这次的四姑娘山之旅,只是为了验证密码真伪么?如果他是自己来的,恐怕会比我更快地解决那些机关,迄今为止我到底帮了他多少呢?


一点也没有。


我只是不想让他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你也太信得过我了。”最终我叹了口气,“要是我受不住严刑逼供,把地方招出来了,你可别怪我。”


“你不会说的。如果你说了,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想告诉他们。”他的语调十分平静。


狗日的,我们认识没多久,他倒好像挺了解我的。


我看着闷油瓶。刚才的对话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他只是眺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要是广阔宏大的场景,就都能勾起他某种近乎虔诚的情怀,比如天空、大海、高山,不过我现在对此毫无兴趣。


我更关心的是,他将遇到的意外到底是什么。


毕竟信息不全,能确定的只有后来他失忆并落到越南人手里一点。既然他活了下去,就可以排除在古楼里碱中毒的可能性。是机关或者玉中人么?他的身手我是绝对信任的,在没有累赘的情况下,这些东西都很难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还有什么既不致死,又能切实地击倒他?


“失魂症”?


一个词蓦然从记忆里浮现,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后就像闪电划过夜空,一切顿时清晰可见。


怎么早没想到呢,失忆并不一定是结果,也可以是起因。既然他在陨玉里会发病,在那个更巨大的玉脉里发病,也不算多离奇的事。如果他每次失忆都是差不多的状态,没有专业的救治,恐怕得当很长时间的傻子。


想到这,我下意识地“啧”了声,更加郁闷了。要真是这个原因,我毫无办法,因为我没法确定那种病会在什么时候发作。


他说自己只是回去拿东西,可我怎么知道他不会在半路上突然发病,直接滚到山沟里去?


“我有件事想问你。”


在我考虑措词的时候,闷油瓶扭头看向我,大概是发现我问得很认真,他没再把视线挪开。


“你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失忆,中间的间隔是多久?”


他皱眉想了会,没说话,但我看到他茫然的眼神也就知道答案了。


“你不清楚吧?我估计也是,不然这个病不会那么危险。”下午的阳光真是灿烂,连他瞳孔的变化都可以看得见。我深吸口气,继续说,“其实我是担心你一个人行动会出事,那时候你会失去战斗力,对吧?”


“我会感觉到的。”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带着一丝情绪的语气却出卖了他。我想也没有多少人会喜欢这样不客气的当面质疑,“你确定?我不是想挖掘你的秘密,但我真的很不希望……”


“你也怀疑那个事故是我造成的?”


话头被打断了,我抬起头,发现他抬手指着身后的山洞,眼神里竟然有几分痛苦和悲凉,才猛然想起他一直被指认是65年四姑娘山事故的罪魁祸首,急忙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有预兆的,我会告诉你。”打断我的话后,闷油瓶长叹口气,然后缓缓低下了头,好一阵都没再出声。


我能感觉得到他对“失忆”的发自内心的痛恨。


虽然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可以想象,一个对自己和过去一无所知的人,一睁开眼睛却要面对无数的指责。九门巨大的牺牲,和其后爆发的内乱,都被归结到了他身上,就是因为那个责任太过重大而又没有人能承担。


我点点头,拍了他一把说:“没问题。等你走了,我就告诉他们在巴乃等你。找个好时机,别被他们抓住了。”


闷油瓶沉默了几秒,忽然倾身过来抱住了我,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肩,我必须用力撑住地面才能保持平衡。


“对不起,”他小声说,“我一定把你忘了。”


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愣愣地看着远方苍蓝的山尖,感觉那些雪似乎都下在了我肩上。


原来是这样?


他信任我,是因为他以为他应该认识我,但却把我忘了?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30 19:42:00 +0800 CST  
二 歧域 6



“你没有,”贴在脖子上的皮肤几乎感觉不到体温。我深吸口气,尽量冷静地答道,“你不认识我。”








爬下岩壁回到营地,当天晚上闷油瓶就失踪了。我看着他走出帐篷,无声地消失在密林里,当真是心乱如麻,一晚上都没睡着,直到天亮的时候,仿佛被迷蒙的晨光感染,我的心情突然就定了下来。


既然他的离开已成定局,我必须做好自己的事。


领队自然免不了慌乱,请示过上级后,所有人原路返回了成都。我在旅馆里猛睡了十八小时,醒来时宛如重生,洗漱干净后才突然意识到,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居然都没人来打扰过我。


因为闷油瓶走了,他们也就懒得管我了么?


我找到给我安排住宿的姑娘,她告诉我张海客也来了,不过暂时分不开身,让我先休息几天。我当然不肯,她也不敢擅自带人去,结果打了半小时电话都不通,才终于答应先过去。


这时候我就无比的怀念手机,一想到还能眼看着大哥大和电脑的诞生,就觉得世界很荒诞。


目的地在某个军区的大院里,双层的砖砌小楼,前后有院子,虽然光照不好,却也自成体系。出来应门的是张海客,他看到我很是惊讶,但马上就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让那姑娘先走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有点事,没听到电话。”说着,他给我倒了杯茶,“不过估计你也会有兴趣,正好来看看。”


“什么事?”


张海客笑而不答,示意我跟他上楼。这屋子的风格活像电影布景,枣红色的中式家具和真皮沙发,加上窗户都拉着米色的窗帘,显得光线颇为昏暗。


到了二楼推开一扇门,我一眼就看到张海杏端坐在太师椅上,样子和二十多年后差不多,眼睛紧闭,双手紧紧抓着椅柄,额头上一层汗珠,身子微微颤抖着。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左手扶着张海杏的头,右手覆在她手背上,听到门响就转过头来,英气的脸庞上难掩紧张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踏进这房间,我就觉得很不舒服,本能地想要退出去。


“不行,她撑不住了。”


女孩对张海客摇了摇头,接着便弓身把手上的东西小心地放进了一只木箱里,又从里面拿出另一个,举在张海杏耳边,有节奏地来回晃动。她的动作时快时慢,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像西藏高僧在转经似的,很有章法,而且非常克制。


茶几上的木箱跟鞋盒差不多大,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里面则隔成了许多小格,用白缎子铺垫,每一格都有块黑乎乎的东西。


我走近了几步,定睛一看,突然发现那竟然全都是六角铃铛,大大小小,足有几十颗,而且看箱子的尺寸,似乎还不止这一层。


怎么?难道他们在练操作铃铛的方法?我心里一惊,回头看了眼张海客,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丝毫没有要避开我的意思。


不管他是凭什么下的判断,我确实对这个有兴趣。


没一会,张海杏就睁开了眼睛。她长出口气,身子往后一靠,几乎是瘫在了椅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特训。”张海客耸耸肩,指了指张海杏道,“这是我妹妹。她硬想学张家的操铃术,诗思就带她。不过学了三年多了,才会了12套,资质愚钝啊。”


听他的语气,这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看来九门内部知道张家会操纵青铜铃的应该不在少数,而且他也没把我当外人。我点了点头,笑道:“口虽不言,心既许之。”


张海客也笑,又对那个操铃的女孩子说:“诗思,这是齐羽,齐家的当家。这次咱们能请得动族长,全是他的功劳。”


我心说齐羽那死鬼也能叫当家,齐家真算是倒了血霉了,一边对那个叫诗思的女孩子点头。她看来不过二十岁,比张海杏还要小几岁,剪着整齐的学生头,显得特别精干。


“这是张诗思,操铃高手。”看出我在想什么,张海客又说,“别看个子小,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厉害多了。”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这姑娘不光是厉害,估计年纪也不老小。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那边的张海杏也终于缓过来了,深呼吸了几口气,一抬头就问:“哥,我这次坚持了多久?”


“53分钟——进步不大啊,我看你这第十三式是过不了了,都大半年了。”


我刚想这老小子讲话真不客气,就看到张海杏眼圈一红,眼泪几乎都要掉出来了,起身飞起一脚,直接就冲着张海客的面门踹了过去。


这一下快如闪电,我吓了一跳,张海客倒像是毫不意外,早就抬臂护住了脸,但就是这样,还是“砰”的一声,被踹得连续退出去好几步。


“不用你管!”


丢下这句话,他那刁蛮妹子就一摔门跑了出去。


靠,敢情她二十多年前就这德性了,幸好我识时务,那时没怎么太得罪她。


我心内唏嘘,也懒得讽刺他这哥哥当得憋屈,一屁股就坐到了沙发上。


张诗思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叹了口气,从墙边的柜子上拿了瓶跌打酒,拉过张海客的胳膊按摩起来。那淤青可真不小,足有巴掌大,要不是刚才他反应快挡了一下,这会恐怕已经成阴阳脸了。


不过这小子受伤了还有美“少女”帮忙按摩,好像也不算吃亏?


“好点没?”张诗思上完药,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张海客收回胳膊,扭头对我笑了笑,满面春风地说:“唉,你们说说看,我这妹子到底是吃错什么药,要学就好好学,本家的师傅都肯教她了,又不刻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不好还拿我出气……”


“你活该,知道她脾气坏,还老逗她。”张诗思也笑,“这一式确实不好学,我当年不也花了两个月才过么。”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眉开眼笑地聊天,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他们还是一对儿?


这么浓情蜜意的,完全把我当透明人……是不是也太豪放了?



楼主 平淡达人  发布于 2014-03-30 19:44:00 +0800 CST  

楼主:平淡达人

字数:323236

发表时间:2014-03-20 01: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9-04 19:24: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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