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长夜无歌》 (沙海邪\/黎簇视角\/柒柒出品)

018.


【所谓的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他习惯了比别人承受更多。】


“花儿爷要结婚了。”黎簇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地说,眼睛不离面前的账本,一手在算盘上打得飞快。


“速度很快,但是准确性还不够。”张起灵在他刚核算完的账本上扫了几眼,“这里错了两处。”


“哎哟喂……”黎簇哀嚎起来,同时翻了个白眼,“还不是被你家吴老板压迫的,要不然我才不学对账呢!我高中数学都没及格过!”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看着黎簇把错改过来。


“要不然大爷您来算吧?反正我也……我!我我我错了我自己算自己算……”


“过两天我们去北京解家。”黎簇把面前的账本往前推了推,伸了个懒腰,“你打算怎么办?跟着去吗?”


“我跟着吴邪。”张起灵说。


“总算开窍了。”黎簇挑挑眉,随即露出一个有点得意的笑容,“我就说过你肯定会后悔的。不过,你这情况也不能就这样吧?总得找个解决的办法,不然你们这不成了人鬼情未了?”


“再说。”张起灵垂了垂眼睛,把目光别到一边,看得出他还是有些犹豫。


“行,等大爷您慢慢想吧。”黎簇说着,心里暗道一句丫的睫毛真逆天,跟吴老板有得一拼。下次要拿尺子量量谁的更长。


这时候王盟从外面挑帘子进来,拿了个清单扔给黎簇:“这是老板让下面置办的给花儿爷的贺礼,你去盯着吧,我来对账。”


“为什么跑腿儿的都是我?”黎簇捂住脸夸张地惨叫一声,王盟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当年那个小毛头已经长得跟他一般高,甚至就快有超过他的趋势了——“不然收你来干嘛?少废话了,快去!”


黎簇站起来往外走,帘子挑起一半儿又放下退回来,“诶诶话说,我还不知道是跟哪家千金大小姐呢?是不是霍家那个特别凶的那个?”


“不是霍秀秀,”王盟摇摇头,“是北京新起的一个贾头,据说是什么跨国产业的,有点厉害。”随即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叹口气,“花儿爷为计划几乎把解家的产业都荡尽了,哪家的闺女并不重要,还不都是为了解家。”


“我懂。”黎簇也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严肃起来,“都不容易。”


“别多说了,老板和花儿爷经历的跟我们不能比,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快去吧。”王盟再没说什么,在黎簇肩上推了一把。



黎簇在运河边上的码头看着人卸货,阳光有点刺眼,照的人困困顿顿的。张起灵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多半又是呆在吴邪身边。装得跟圣人一样,其实还是个情种。黎簇想着就傻乐了一下。


手机响起来,黎簇手忙脚乱摸了半天从裤包里摸出来,一看是苏万,就跟手下人招呼一声,找了个稍远的荫凉处接起来,嘴上的笑还没收回去:“哟,啥事儿啊苏万?这大中午的吃……”


“饭”字再没能说出口,他维持着大张的口型,手机从他手里滑下去,在地面上“啪”得一声摔得零件都弹飞出去,话筒里变成尖锐的一连串忙音,然而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眼前的码头工人依旧忙碌着,河水依旧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但是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一定是做梦,这只不过是一个荒唐的噩梦,如果他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醒过来。


日光依旧耀眼,似是要灼伤,阳光在眼前亮成白花花一片,很是痛苦,泪水像是开了阀一样流出来,无法止住。他眼睛非常用力地闭上再睁开,闭上,再睁开,然而一片模糊里他还是看清了地上的摔坏的手机。他用力搓着自己的头皮,扯着自己的头发,有一些被他从头上扯下来,很疼,不是梦。


他突然觉得空气沸腾起来,滚烫得让他喘不过气,但是心里像是被抽空一般迅速冷下去,冷得他哆嗦了一下,他在冰与火的边缘挣扎着,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他的眼前天旋地转。


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整个身子都软了,再快要跌到地面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叫着向他冲过来,他被几只手架住,然而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依旧往地上滑去,他重重坐到了地面上,在这个过程中扭伤了自己的脚,但是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所有的感知在听到电话里那句话的一刻就离他远去了。


——苏万带着崩溃的哭腔说的那一句:


——“黑爷没了。”



“老大,我不去花儿爷的婚礼了。”黎簇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捧住脸,呆滞的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通红的,空洞的,破碎的。


“那你就不用去了。”吴邪陷在沙发里面,手搭在沙发背上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烟灰缸,里面一只抽了一半的烟还徐徐冒着曲折的烟雾,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我去。”


“老大,你不——?”王盟在那边已然哭得不成人形,听到这话抬起头来问,嗓子都是哑的。


“我没得选。”吴邪不等王盟说完就打断了他。“解家的婚事已经通知了各家,计划不能改,现在局势不比几年前,吴家当家不能不去给他撑场面。”


黎簇不再说话,王盟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极为压抑。


“苏万一个人可能应付不来这事儿,你去置办吧,我叫哑姐带些人手也跟着你。”吴邪的目光还是直直盯着烟灰缸,脸上依旧不露一丝痕迹,就像带着一块冷漠的面具,极为理智地分析着各种问题,仿佛一台高度程序化的机器,“所有的费用都从吴家账上扣。”


“但是,在哪里,要怎么——?”黎簇实在说不出“下葬”这两个字眼,光是想想,他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毕竟他还是实在无法将那个传说一样的人同死亡这类的字眼联系在一起,他无法接受。


他一直都觉得像黑瞎子张起灵这样的人,应该是无所不能的,永生的,强大的,蔑视时间和死亡,俯瞰尘世和众生。他们不应该被任何凡世的东西所羁绊。


但是他用他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也用他自己的耳朵听到了——胖子会流泪,吴邪会在青铜门前崩溃,解语花会为了解家选择联姻,而黑瞎子和张起灵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他现在突然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些被神化的人,他们其实也不过都是普通人。


只不过因为他们都习惯了一直站在保护者的角度,只不过因为他们只会摆出强者的姿态,什么都不说便承受一切,安排一切,却把自己的伤口和脆弱都小心藏好,下面的人看到的永远都是他们最坚强的那一面,看多了,便理所应当地以为他们是无所不能的,也习惯于把一切责任或期望都加在他们身上,而他们只是默默接受了,久而久之,连他们自己也忘了,他们只不过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黎簇脸上还挂着泪,但是他也不忍心再对这样的吴邪说什么,于是只是点点头。
“去吧。今天下午就可以动身去北京,”吴邪的声音有点疲惫,“然后你们接他去西藏,我在那边会安排好人。”


“西藏?”


“瞎子生前说过,如果他死了,一定是天葬。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吴邪想到什么似的,竟然笑了一下,而那一笑像一道光,恰恰照亮了他最深眼底绝望般的痛苦——瞎子是为他的计划而牺牲的,他其实比谁都更难过——但是笑过之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冷静的,满不在乎的样子,面具上最后的裂痕也被完美掩去了。


“嗯。”黎簇擦干眼泪,走了出去,他还是有种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一定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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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和下一章,既然放出来,柒柒表示愿意接受各种形式的谈人生,不过人参威胁神马的就算了……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1-27 17:01:00 +0800 CST  
019.


【而现是猜不到他们之间有没有过纠葛的了。然而不如当做无。无情无纠葛,也就少些伤痛。】


“你不是说要跟着吴邪吗,怎么在这里。”黎簇一睁眼就看到张起灵副驾驶上保持着双手插兜望着车顶的姿势,回身看看后座上睡着还满脸泪痕的苏万,忍不住问了一句。


“吴邪欠他人情。我来代吴邪送他一程。”简短的回答,张起灵目光动了动,落在窗外的雪山上,眼神里是黎簇看不懂的情绪。


山路曲折,越往高处越冷。天依旧湛蓝的紧,水洗过一样。然而越是这样纯净的颜色,就让人越是惶恐,仿佛心思全部都叫这天看透了一样。黎簇把车窗前面的挡光板拉下来,把自己藏起来。


下一个转弯,黎簇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长长的黑色越野车队簇拥着黑瞎子在的那辆车,在山路上蜿蜒着慢慢行进,竟是似曾的场景。不过上一次的主角,正坐在自己旁边。


吴小佛爷的车队果然是用来送葬的,他自嘲般地想,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胖老板?哑姐?……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吴老板身边的人总是一个个离开他。唯一和他一样不被时间束缚的人,却连实体都找不回来。吴邪不该受这样的孽,没有人应该,或许,这是汪藏海那老爷子不甘心被掀翻而下的诅咒吗?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前面出现一条土路,快要到了,黎簇踩一脚油门,车子就摇摇晃晃地开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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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解老板!”


“恭喜花儿爷!真是金枝玉叶,郎才女貌啊!”


“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大红毯一路从大门口铺到大堂内,两边路上站着一排花童,向来往宾客身上抛洒着花瓣和亮片金粉,人人西装革履精神焕发,欢声笑语盈满整个解家大院。


“如何了?”吴邪斜倚在门框上问。解雨臣在屋内对着镜子整理着领带,一身一尘不染的黑色西装十分贴身挺拔,然而里面却一反常态地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衫,雪白得有些刺眼。


“新进的几个解家伙计还算利落,接待客人清点礼金这点事还不用我操心,再说,胖子也在外面看着,我晚点去也没什么。”


吴邪点点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呵,”解雨臣停下动作一笑,走过来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多谢关照,不过解某还没沦落到婚礼都办不好的地步呢~”吴邪于是也笑,解雨臣向屋外大厅里扫视一圈问道:“那两个小鬼头怎么没来?”


吴邪心里一揪。想着他想知道的或许不仅是两个小鬼头,但是问出口也就成了如此,于是回答:“黑眼镜最近不太好,我让他们两个去照看一下。”


果然解雨臣神色就变了变,“瞎子?他……怎样了?”


还是先不告诉他罢。吴邪别过目光去,心里流着血,脸上却还挂着笑:“放心吧,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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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师从帐篷里走出来,队伍里一个伙计上去用藏语说了些什么,天葬师点点头,他身边一个藏族小伙便接过了牵着牦牛的伙计手里的缰绳,那牦牛背上驮着的便是黑瞎子的遗体。


苏万已经哭得站都站不稳,黎簇只好腾出一只手扶着他,一边招呼着人跟着天葬师往前走,一路人都默然无声,只有那些藏人偶尔用藏语交谈几句,却也是极短小的句子。


黑爷这样的人大概会觉得无趣罢。黎簇想,他试图回想起之前黑瞎子在沙漠里或是在小院里跟他开的玩笑,然而却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开始还有帐篷,还能见些牛羊,渐渐的地势也高起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周围还有未化的积雪。黎簇抬头,看到前面五十米的样子有一个东西朝向的方形石台,上面血迹斑斑,西侧有一根碗口粗的石柱,一条白色的哈达随风飘着,边角却已有些破损了。黎簇忽而意识到这就是天葬台,不由得有些窒息,苏万的哭声更响了。


他们不被允许再前进了,于是哑姐招呼着大家在这里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她的眼圈也是通红的。几个藏人用牛粪升起了火,敷上糌粑,蓝色的烟雾盘旋着升起来,黑瞎子的尸体被放到天葬台上,黎簇看都不敢看,只是捂着嘴哭。张起灵朝着那边看了一会儿,也转而抬头去看天。


而天依旧蓝得澄澈。


天葬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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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安静下来,各自就座,好多人都是生面孔,吴邪估摸着这些人的身价和阵势,最前面那个大约就是所谓的新晋的王家,有些暴发户的样子,但是戴副金边眼镜,也不似有些人那样五大三粗。他稍稍放下点心。解家也是十分大手笔,连服务生都穿着价格不菲的纯手工大红色旗袍,头发在后面挽成精致的髻,偶尔走过去,那些簪子就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解家的场子一向都不是拿不出手的。然而解当家总是大气里还要讲究务实,奢华也会于妙处节俭,这样花钱如流水般只讲无谓的排场的架势,却还是第一次见。看样子小花也被那些暴发户逼得紧,要么,就是当家的根本没这个心思去布置这些细节了。


司仪竟是霍秀秀,这丫头当了霍家当家之后越发显出霍仙姑那样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然而眉宇里那种天真无邪的少女纯真也跟着去了——却再也不是需要他们护着的那个小丫头了。她款款上台,极规范地致了一番辞,吴邪一句也没听进去,却也不得不跟着鼓掌。


小花挽着新娘的手出来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不少人起立喝彩。新娘一身雪白的婚纱,后面还有两个花童牵着裙摆,远远看着倒是眉清目秀,也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只是吴邪私下觉得论美貌却还是花儿爷更胜一筹,也就顺势想起某年的花前月下,水袖华衣唱着霸王别姬的那人,巧目盼兮,惊艳四座,却只瞧着台下某个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人,似嗔似怒,眉眼里生动,不知是不是情。


可就算有过,如今论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吴邪看着台上落落大方神采奕奕的解雨臣不由得轻笑,花儿爷的心思他是猜不到的,他的面具远比自己戴的牢靠,所以,不如当做无。无情无纠葛,也就少些伤痛。


吴邪自顾自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他有些眼泪冒出来,这也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宿命了。


婚礼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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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计差不多再有个几节就能完结了。
这节的文风不知道你们适应不,尽显苍老。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1-29 14:46:00 +0800 CST  

020.


解雨臣接过话筒,朗润的声线虽不似以前的清亮,却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他侃侃说着一些极漂亮的贺词和感谢的话,唱戏的起承转合抑扬顿挫被他运用地淋漓尽致,有些年长的女宾忍不住用手帕擦着眼泪,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时,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他,花瓣被抛起来,礼乐恰到好处地切入,奏响在礼堂上空,而解雨臣眸里的情绪纵是阅人无数的吴邪也看不分明。


不知谁人花解语,戏如人生,而人生如戏。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天葬师在地上盘腿而坐,摇起了卜朗鼓。青烟在他面前升起,他闭上双眼,吹起了人骨制的号子。凄厉悲怆的号角在山谷里回荡了几许。四面八方传来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伏于群山之中的鹰鹫纷纷腾空,在天际环绕几圈,在天葬台上空鸣叫着盘旋,最后一只一只陆续落在天葬师身边围成一个圈,他念起了往生经文。


张起灵一直望着那个方向,风吹不到他,他也就如同隔世一般就这么站在原地,神色里有淡淡的悲怆。



第一刀下去时苏万再度哭出了声。第一刀是落在背上,先竖三刀,后横三刀,交错的暗红色十字形成了婚礼上繁复的花环,而新娘的父亲正在一片喝彩声中走上台,牵过了新娘的手。


花童挽起了新娘洁白的婚纱,裙摆被高高地抛起,被鼓风机里的风及时托住,飘扬着和石柱上被风撕扯的白色哈达的形状重合。


接着是四肢,刀口十分利落,黎簇眼前只有明晃晃的刀光,血肉飞溅起来,落下的时候变成了花瓣,漫天缤纷,飘到礼堂里众人的头上。


血肉被剁成小块,乐队开始奏鸣;石杵碾碎骨骼的韵律,高跟鞋踏上阶梯时的声响;


糍粑团混合了骨肉,穿着水晶鞋的女主角;


一点一点被抛向空中,一步一步走向阶梯的尽头;


贪婪地吞咽入腹的鹰鹫,纱帽下低垂着眉眼的新娘;






钟声敲响了。


天葬台上最后一点血肉也被吞食殆尽。


新郎终于握住了新娘的手,十指相扣。





回去的一整路上,队伍里都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再哭泣。黎簇坐上驾驶座,习惯性地紧了紧衣领,虽然他全身早就冻得麻木了。


“你不走吗?”关上车门之前,他问还在回望天葬台的张起灵。


没有得到答复,张起灵依然沉默地望着雪山。黎簇不知道他是不是回想起了什么东西,或许吴邪会知道他的某一段与此相关的过往,然而这不是黎簇应该关心的事情,张起灵的这一生和自己相比实在是太长了。他只是没有把车子熄火,默默等着,尽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一个并没有实体的人坐上副驾驶。


等到黎簇已经趴在方向盘上打起瞌睡的时候,张起灵终于坐了进来。


“走。”他只是说了这一个字。


黎簇惊醒过来,踩下了油门。





觥筹交错,已近宴酣。吴邪推了几杯酒,一个人静静坐到靠窗的位置,敞开衣领吹着风,夕阳将他整个人笼成金红色。


一只手落到他肩上,他回头却是解雨臣,脸色很红,目光也有些迷离,不知被灌了多少杯酒,已然是醉了。


“你不去陪新娘,在这里陪我做什么?”吴邪扶着他坐下,微笑着问。


“好久没这么尽兴地喝酒了。”解雨臣却答非所问,只是也望向窗外。


两个人有几句没几句闲聊了半晌,解雨臣突然揪住吴邪的衣领,吴邪吓了一跳,“小花?”


“你别跟我装了。”解雨臣的头都快埋到他肩上,低低说了一句。


“装……装什么?”


“瞎子。”解雨臣抬眼看他一眼,那目光让吴邪抽了一口气,解雨臣接着说,“你跟我说实话,瞎子怎样了?”
吴邪被他的目光逼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只是沉默,解雨臣看了他一会儿,也松了手去。


“小花……我……”


“没什么。”解雨臣却笑起来,“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他想了一会儿,却突然拉着吴邪向外面走去,吴邪也不好反抗,就随着他一路出去。


“想听我唱戏吗?”解雨臣靠在庭院里的花廊下面,眉眼一股媚气,却不落俗,只是惊艳,“唱过这一场,就再也不唱了。”吴邪没来得及答话,他已自顾自轻声唱了起来,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看/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


夕阳落尽,夜色渐起,略带沙哑的戏腔已不似从前的婉转,曲音绕梁三匝,揉进了月光。他唱着唱着就随着节拍轻舞起来,人影和着月影,在地上晃成一片,正是当年台上一步一珠摇,华衣翩跹,水袖间偶尔透出含情的双眸,一瞥一笑,风华绝代。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旺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词还是当年的词,曲还是当年的曲,只是当年坐在台下的人已不复。是不是动情,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京城解九做事一向四平八稳,拿捏得当,永远都在有进有退的棋路上,从不会把什么放进最深的心里,也就从不会把自己逼进什么绝路,他不是吴邪,也不会一厢情愿孤注一掷,他永远做事最知道的就是一个分寸。为吴邪的沙海计划的付出是他今生最大的一场赌注,最后胜负分晓,他也就不会再做无谓的冒险。


所以情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解当家该提起的事,更何况,戏子无情。


如今斯人已逝,那么正好前情旧账一笔勾销,他没有必要纠缠。


无论有没有,都当做无罢。


『汉兵已略地,』



“小花,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别叫我小花了。解语花这个名字本是艺名,不唱戏了,也就废了。”


『四面楚歌声,』


“小……”


『君王意气尽,』


——我不会再唱戏了。


『贱妾何聊生?』


——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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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打算写黑花……好吧就是这么个意思,无论有没有,都当做无罢。其中滋味,你们自己去品。
中间乱七八糟那一段我是刚睡醒的时候写的,心里很乱写出来就更乱,姑且看吧,就那么个意思,有没有感觉我也不知道。反正长夜的文风一向都是这样随性的。
你们觉得呢?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1-31 16:48:00 +0800 CST  
上一次的【】忘了写,我想也许可以用【这世上再无黑瞎子,也再无解语花。】取自评论,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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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在另一个世界想要放手拥抱你,能触摸到的却只是空气。】


吴邪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本摊开的拓本,他试着读了一会儿,最开始还能看进去一些,越往后,拓本上的那些形状各异的字符一个一个跳动起来,最后在他眼前晃成一片灰白不明的闪烁光点,他的耳朵剧烈地轰鸣起来,如同一列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他的衣角和头发都飞扬在风里,光亮和阴影飞速交错着从他脸上略过。


而他不止一次在一闪而过的车窗里看到他的面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随着车消逝在黑暗的隧道尽头。


他走的时候连再见都没说一个,这个混蛋。


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片刻之后变为噼噼啪啪敲打着屋檐和窗子。叶子过滤了风,发出合唱低声部般的混响。


下雨了。不知不觉已是深秋。


吴邪摘掉眼镜站起身来关窗子。西湖面上泛起淡淡的雾气,对岸那些五光十色的城市灯火被雨带出一份迷离。像是海市蜃楼。那些光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他隔着玻璃看着它们,或许有人在那里花天酒地,有人在纸醉金迷,或许也有人在这个雨夜冻死在川流不息的繁华街头……但是这些都与他无关。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人干涉他的命运,他也不会在设局主宰别人的命运。那个蛛网一般的巨大棋局已经被他亲手落下的最后一颗子所终结。一切都结束了。从今之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他在窗前轻声叹息,比雨声更寂寞。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血来潮,他突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影集。署名是关根,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是他的某段过往,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他的将来。


扉页是一片雪原。说盈满,却是目所穷处茫茫一片白雪;说空白,却有种透出纸页的沉重和苍凉。


昏黄温煦的灯光下,手指慢慢触摸上去,柔软光滑的纸张被带茧的指尖细细摩挲,有些莫名的情绪像是氤氲而起的烟雾般,悄悄缠上心头,不觉又隐隐疼痛起来。


他看着书页上的那原雪,周围温度渐渐低下来,他好像被那副画吸了进去,又一次置身于那个地方,身边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和断断续续淹没在风雪中,再也无法被听到的泣音。


天苍地阔,河山永隔。


有些人,你永远只能看着他从你身边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无论如何追寻呼喊,无论如何试图挽留,都不能阻止他的离开。


然而人走了,留在心里的位置,却再也填不上了。


他静静地点起了一支烟,半躺在摇椅里,陷入了沉思。





张起灵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说进来是不准确的,因为他只不过想了一下吴邪,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吴邪半躺在摇椅里闭着眼睛,一只手撑住额头正在小憩。台灯给他整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一层柔光,长长的睫毛甚至在眼脸留下一片阴影。他有些黑眼圈,下巴上有一层淡青色的胡茬,有点憔悴的样子,却又很动人。


张起灵不想惊扰他,尽量轻手轻脚地向他走过去。然而他这么做了之后才想起来,吴邪根本就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


他看到桌子上有一半翻开的书。上面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山脉,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本影集。


是吴邪拍的吗。


这个角度他再也熟悉不过。每次在这里,他都会望着三圣山峰,生出一种荒凉而悲壮的情绪。在那雪山之下是他肩负的所有责任和宿命,是他和他的家族穷尽一生所要守护的东西,是多少人穷尽一生想要追寻的真相,却也是他一生悲剧的源点。每次他站在这里,都好像站在一个异域,历史和预言在这里交织重叠映出明灭变幻的光影,谎言和真相被岁月和时间的洪流裹挟着浩荡而去,过往的画面如破碎的丝网穿插过心脏,沉重的使命感却像蒸腾的岩浆,让他浑身发热,提醒着他那些不能逾越的规矩和必须完成的事,逼迫着他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向前,双膝跪下——


然后大雪覆盖下来,沉寂所有的火和血,天地只剩他自己。


他知道那一次被吴邪看到了,吴邪并不理解,却记住了。


不知道吴邪每次去这里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他每次看着这里,又是什么心情。他这样想着,心里突然有点撕扯着疼痛——


这里是他丢下吴邪的地方啊。


在他走之后,吴邪却以此为原地,走出了比他更远的距离,走向了他不敢想的那个高度,走成了他所不熟悉的那个他。


只是在这样无人的夜里,他却还是会翻开影集,一次次回头看着他走来的那个起点,想着那个施予他这一切的人。


张起灵突然就很过。对于这个地方他有了新的感受,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而是夹杂了吴邪的那一份的,他渐渐开始懂得那份爱和思念,同时也开始正式心底萌发的那份情感。


他在吴邪身边蹲下来,把自己的手轻轻覆上吴邪的手。


如果我能够更勇敢——


如果我能够更坚定——


如果我能够陪在你身边——


如果,如果我能够亲口告诉你——


他微微用力想要把吴邪的手纳入手心,然而他的手指只是空气一样穿过了吴邪的手,摸进了椅子的扶手。
他颓然垂下手,只觉得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力。


这世上从不允许有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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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2-05 17:37:00 +0800 CST  
022.


【想让你知道我在这里,哪怕代价是消失殆尽。】



“想好了吗。”黎簇用一条半干的毛巾擦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整个人像一只乱毛的哈士奇,他现在对于这种大半夜一转身就发现张大爷在他的房间里这种戏码从最开始的捂档大喊“私闯民宅违法”到现在一秒适应,用了不过三天。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张起灵不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黎簇折腾了一会儿他的狗毛,回头瞥了一眼张起灵:“我又不是粽子,大爷您再这么看着我……我就报警了啊~”


“警察看不到我。”张起灵认真地回答说。黎簇愣了一秒,嘴角开始抽搐,“靠,这是太没有幽默感还是太冷幽默……”


黎簇向后跳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床上,钢丝床震了两下,发出嘎吱的响声。“我是说,你要告诉吴邪吗?”说出来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靠谱,他要怎么开口?老大其实你马子一直在你别上晃只不过你看不到?老大其实张起灵是个幽灵而我有阴阳眼?啊老大你背后有个张起灵!……想着想着他自己也笑起来,但是随即沉默了。


是啊,这疯子一样的话,吴邪听得进去吗?张起灵三个字是他心底碰不得的禁区,别人连提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他说出这样荒唐的话又无法证实,如果不小心被他认为是亵渎,还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不过惹到吴邪的那些人的下场,他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回忆。


“告诉他不是解决的办法。”半晌,张起灵出声回答他。


黎簇很快就懂了,“你是说……我们先找到解决办法再告诉他?就我们两个人?这任务有点艰巨啊大哥……”


张起灵只是看着他,黎簇回头,温煦的床头灯下,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像是深不可测的古潭,沉静的表面之下不知是怎样的波澜,只是叫人看一眼,就仿佛被深深吸引进去,卷入万劫不复的漩涡。黎簇愣了半天神才回过来,一抹自己居然口水都要下来了,突然就有些窘迫,心里一边大骂卧槽老子被他看一眼都要弯成吴邪了一边咕噜咕噜冒着自古红颜……啊是蓝颜多祸水之类的句子,吴邪栽在张起灵身上一点不奇怪,不过反观吴邪……黎簇心里不由得鄙视这俩还真是般配一脸。


“至少找出让人相信的方法。”张起灵并不关心黎簇在想什么,只是盯着散落一桌的书本略有所思。


“怎么让别人相信?”黎簇打了个呵欠,在床上翻个身趴下,“需要我给吴老板下载‘人鬼情未了’的影片资源么?还是说——”突然他就说不下去了,眼睛瞪着一个方向越睁越大,头顶上的毛巾掉了下来——


张起灵在翻一本书——如果那样能叫做翻书的话,他一只手抓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眉头紧皱,看起来用了极大的力气,而伸出的那只手的食指,正缓缓地从边角处托起了桌子上那本摊开的书里薄薄的一张书页,并且慢慢让这张书页变成与桌面垂直的角度——


张起灵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书页在重力作用下翻了过去,页码从97变成了98。


“你做到了!”黎簇从床上跳了起来,再也顾不上那条毛巾,“我靠你这是打破了次元壁啊!怎么做的跟我说说……喂,你……还好吗?”


张起灵扶着胳膊站在一边喘着气,脸色很苍白,看上去有点虚弱,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比我想象的困难一些。”


“但是好歹找到突破口了!”黎簇却在一边兴奋地脸都红了,“我说你要不要再试试?”


张起灵又试了几次,然而除了让自己精疲力尽之外,他再没能触摸到实体。


“算了,今天体力消耗太多,还是先缓缓吧。”黎簇说,“说不定掌握诀窍就好多了!到时候就算你不能完全恢复,偷吻一下吴老板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起灵闭了闭眼睛,眉头舒展开来,看上去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点了点头,觉得心里逐渐晴朗起来。





吴邪戴着眼镜在电脑上浏览着邮件,张起灵就默默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看着他。他不能触碰到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力去感知吴邪的温度。


这几天他和黎簇做了很多次实验,然而他再也想不起那一晚是怎样移动书页的,他破天荒感觉到了沮丧,然而黎簇却总是一幅充满信心的样子,一有空就拉着他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有时候甚至是些天马行空的点子。


他不知道吴邪的计划,对黎簇的作用也只知道很少的部分,他并没有去过问。也许是因为需要吴邪亲口告诉他,也许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又或许,只是因为不敢。


吴邪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的,他不敢想,更怕无法补偿。


吴邪选人的眼光果然很毒。他想,幸亏有这样一个孩子在他身边。


而幸好那时候的他,有吴邪在身边。


不知道吴邪选择黎簇的时候,是不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下个月的预算尽快做出来。”吴邪放下电话,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十分疲惫。解家的婚事耽误了一些工作,长江以南的上百个盘口的交易都需要他定夺和过目。老九门曾经的势力都被清盘得差不多,但是新型的竞争对手正在崛起,他需要考虑组织结构信息化的转型和国际业务的接轨,需要忙的事情还是很多。


然而这些跟他的过往比起来都是些俗事了。至少现在的他再不用担心出门就被灭口的问题。张起灵扫了一眼他颈部狰狞的伤疤。尽管吴邪大部分时候掩饰地很好,可还是躲不过张起灵的眼睛。


还是不能够让他再冒险了。


张起灵移开目光,吴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西湖龙井的叶片上结着细小的气泡,旋转着沉入杯底,袅袅的白气升起来,氤氲了视野。


“如果你在就好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吴邪却突然低低呢喃了一句。


他愣住,还没有细想这个“你”的指代对象,吴邪就做了一件让他没想到的事。


吴邪拿起桌上的相册,眼底的潋滟的水光温柔而悲伤,他用指尖细细摩挲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对着相片上的人吻了上去——


张起灵无法形容他心底的悸动。如果可以,他几乎想要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


那照片上的人是他。不知是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拍的,是他沉默望着星空的侧影。


“吴邪,我在这里。”


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张起灵被自己都吓了一跳,吴邪依然沉浸在对他的思念里。张起灵咬紧下唇,集中精力将手伸向桌子上的茶杯,如果他能够做出一点点的不同,只是让吴邪知道他的存在——


茶杯从桌上飞出去,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茶水流了一地。


“谁?”
吴邪受到惊吓直起身子,立刻离开座位四处巡视,当他看到地板上摔碎的茶杯时,眼里闪过一丝阴霾,“狙击?”然而并没有发现弹孔,吴邪的手扶上后腰,张起灵注意到那里用极其巧妙的方式别着一把匕首。


“谁在那里?”


“吴邪……”张起灵又叫了一声,但是吴邪不可能听见他也并没有看向他,只是更加茫然地在屋子里走动着。当他确定屋子里并没有人,他也并没有被狙击时,他只是默默拿出扫帚和簸箕,开始收拾地上的残片。那茶水依然徐徐冒着热气。


敲门声响了。吴邪示意了一声,黎簇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老大,这是王盟叫我送过来给你审核的……”


吴邪指了指电脑,“你自己去审核吧,你全权负责,盖上我的印就行,这几天熬夜多了,我有点不舒服。”


“老大……”黎簇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吴邪就一手拎过外套径直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黎簇露出抱怨的神色,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来,看到了正在这里的张起灵。张起灵正要跟黎簇说什么,却发现黎簇正盯着他呆在原地,脸色渐渐变得极为难看。


“你怎么……”黎簇震惊地看着他,吞吞吐吐地说,“你怎么变得这么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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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更应该不虐了吧。
转机出现,然而却面临着新的危机?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2-08 16:15:00 +0800 CST  
023.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本以为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玩笑,却生生被他用生命将它证明成一句海枯石烂的誓言。】


月色之下的沙漠极美。


沙潮是一望无际的海,在每一个波澜泛起的沙丘顶上拱起月牙状的银线,头顶是最纯粹的苍穹,那种毫无杂质的黑色似乎能够吸尽人的灵魂,揉碎的星光在头顶上簇集,横穿成整条璀璨星河。


这一夜很晴,微凉的风穿过领口的时候黎簇听到驼铃清脆的乐音。


吴邪在前面一点的地方下了骆驼,用一根木棍样的仪器插着地面,测量着地质,然后打手势示意黎簇和苏万,这里可以扎营。


吴邪和几个雇佣的当地劳力开始在沙土上挖坑,之后放入准备好的枯木,点燃了篝火。火光把吴邪整个人都映成了红色,黎簇在脑海里莫名地勾勒出一个火焰里浑身浴血的战士形象。


过了一会儿他们掩埋了篝火,吴邪将睡袋铺在烤热的沙地上,这样可以抵御严寒的夜晚。黎簇很快地睡下了,一天的奔波让他有点疲惫,但是对于现在的他,也其实不算什么。


如果不是他知道沙海之下有什么,他几乎可以把这次出游当成一次愉快的旅行。


他在睡袋里不安地翻来覆去,闭着眼却感觉到吴邪向他这边侧过身来。他睁眼时却又看到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黎簇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回答说:


“他在。”


吴邪微愣,然后朝着他点点头,翻身过去,片刻之后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无论看不看得到他,知道他在,就会心安。


黎簇摇摇头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心莫名地也安定下来,睡意不一会儿就铺天盖地袭来,世界陷入了沉寂。





三天前。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黎簇坐在桌前说,无意识地把手里的纸撕成一条一条,“如果你每碰一次实体代价都是越来越透明……你会消失的。”


张起灵依然只是望着天花板,好像根本没听进去。


“……我们得告诉吴邪。”黎簇撕掉了最后一片纸,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能放着你不管……我要去告诉吴邪。”


张起灵终于把视线移向他,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黎簇好像看到他眼底的波澜,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鼻子,语气软了下来:“你总不能……总不能就这样……万一吴邪就相信了呢……”


张起灵却摇了摇头。黎簇还以为他说吴邪不会相信,着急地正要出声反驳,张起灵却淡淡地吐出一个词:“古潼京。”


“什么……”黎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那声音真切地传进耳朵,当他知道张起灵说了什么时,整个人一下子呆在原地。


古潼京是噩梦。


他去过那里三次。第一次和吴邪王盟,第二次带着苏万,每一次都让他九死一生,然而没有什么比最后一次更不想让他回忆。


吴三省,或者是解连环,为所有的事件都准备好了素材。吴邪靠着这些素材,在所有意想不到的地方布满了散乱的线,这些线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卷入了参与这场战争的所有人。


当吴邪的战场在墨脱结束后,古潼京成为了整个局最后的孤岛,而黎簇靠着吴邪留下的线索,打赢了这场孤注一掷的战争。


曾经的蜘蛛成为了蛛网上的猎物,羊成为了捕食者,吃掉了所有的狼。


从古潼京回来之后黎簇曾经发誓过这辈子都不要看到沙漠,并且一度极端讨厌盘口装修时候用的沙子。


他一点都不想回忆那时候发生的任何事情。吴邪能够活着回来也是个奇迹,他曾经看着医院里木乃伊一样的吴邪,祈祷过再也不要让这个疯子去那个地方。


“我不想让他再冒险。”张起灵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黎簇却听出了一些悲凉的意味。


“你是说,那里能够找到解决办法?不过,那个……那个地方……已经……没有敌人了……应该不会……”他支支吾吾想要说出安慰的话,自己却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心里有一个地方在疯狂地叫嚣着不要去不要去,最痛苦的那些回忆,濒死的感受和彻骨的恐惧又潮水般而来淹没了他。


“那……你就这么看着他一辈子?”黎簇扯着自己的头发,“你不能再触碰实体了,代价太大,你有可能会消失……”


“我一个人去。”


“什么?不行,你不能……”


“找到办法的话,我会回来,一定会。”


“你在跟谁说话?”


然而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地平线最后一抹光消失的前一秒,吴邪却出现在门口,影子被长长地投射到墙上,明明单薄,却似乎能够挑起整个世界。





张起灵在吴邪身边坐了下来。说是坐,只不过是他保持了坐的姿势。他没有重力,近似于浮在地平线之上,和这个世界隔绝着一线的距离。


周围很安静,偶尔有漏过沙丘吹过的风,轻轻挑起垂在吴邪眼前的发丝。


张起灵一直看着他的睡颜,偶尔想要伸手替他缕起那缕头发,只是在伸手的一瞬就反应过来,然后默默地收回紧握成拳的手。


不能够触碰。他们之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是生和死,却更让人感到绝望。


他抬头望着星空,多少年前似乎也有过这样一个夜晚,也有过那样一个承诺。


本以为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玩笑,却生生被吴邪用生命将它证明成一句海枯石烂的誓言。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如果这次我消失了,你……还会发现吗?


他终于俯下身子,在吴邪唇上拂过蜻蜓点水的一吻,却没有任何甜蜜的成分,相反,那是无力而又苍白,带着这个上帝的弃儿一如既往的深沉的悲戚。


你为我付出一切,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冒险。


所以,对不起。


他决绝地离开,却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划过吴邪眼角的大颗晶莹的泪滴,在沙漠的夜风里一瞬即逝,
化为轮回在宿命深处看不见底的悲伤。


==============================================TBC==================================
盗笔里哥最蛋疼的性格就是自己肩扛一切。可是我们怨归怨,这是人家爱的方式。
别怨哥,这章写的我心疼死了,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会觉得挺甜的。
还有两三节估计就完结了?大概吧,已经在构思新的架空坑了【滚粗你先填完所有坑再开行不行!!!】
顺便我很喜欢这次的【】XDD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2-11 17:54:00 +0800 CST  

024.


【真实还是梦境,有他在,就会心安。】


吴邪的目光又一次若有若无地扫过来。黎簇只能拼命拉下帽檐尽可能遮住自己的脸,装出一副被太阳晒蔫儿了的样子,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觉得这太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毒辣。


当他早上起来到处都没有发现张起灵之后一切都不对了。他试着跟吴邪说谎,可是没几句就败下阵来——没有人可以在吴小佛爷面前说谎,更何况是关于张起灵的。


吴邪什么话都没有说,好像对于某人的职业性失踪已经习惯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快走”之后就一言不发赶着队伍上了路,尽管他的那张脸还是毫无裂痕,可是黎簇特有的直觉还是告诉他,吴邪有些慌乱。


黎簇没心思去关心吴邪在心慌什么。他自己比他更慌乱。他还没有告诉吴邪,张起灵碰过实体,而他接触实体的时间越长,消耗也就越大,甚至,他可能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就烟消云散。


张起灵是在冒险。试图在他之前找到解决方案,换吴邪不去古潼京深处的那个地狱。他开始后悔告诉吴邪,他应该搪塞过去,找个借口带着张起灵自己出来,又或者,跟花儿爷或者胖爷商量一下……然而无论他在心里后悔多少遍,这个结局已经固定了。张起灵生死未卜,而吴邪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周围的风渐渐大起来,黎簇正在感叹终于能够缓解一下被晒焦的皮肤,就看到前排的脚夫突然停住了,慌乱地比划着什么,黎簇抬起头,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正渐渐积起大片大片的云朵。


“那是风暴云。”吴邪说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整只驼队都停了下来,在他们周围聚拢围成一个圈。“趴下,把你们的头和脸都包好!”一个当地向导用生涩的普通话大喊。


黎簇慌忙趴下身,在骆驼的脚的间隙看到远处滚滚而来的黄沙,如拔地而起的巨厦,从积云的方向向这边推进,以千军万马之势,将他们这里逼仄成一片小小的孤岛。


风在顷刻之间就到了,天地在霎时漆黑一片,黄沙是活的,贪婪向这几个渺小的生命扑来。尽管黎簇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闭上眼,有些沙子还是被狠狠摁进了眼睛,他一惊,本能地松开手去护眼睛,然而风从他对面的裂口猛地灌进来,一下子拖着他滑出了躲藏的沙坑,沙土海浪一样翻涌着,眨眼间他就只剩脑袋和一只手臂在外面。


救命!他拼命向吴邪打着手势,双脚乱踢,却让自己又往下陷了一大截。我要死了。他惊慌失措地想,在一片风暴中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吴邪正以匍匐的姿势向他爬过来,随即他的手腕被抓住,一股大力传来,他被吴邪拉出了沙坑,脸上突然感觉到温暖一片,他伸手摸了摸,那是骆驼的毛,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安全的范围之内——


但是由于相对作用力,吴邪在救他的一瞬间也把自己推出了骆驼围成的安全范围。没有骆驼的掩护,混合着砂粒和石块的风暴在顷刻淹没了他,他被风拖着向后划了长长的一截,又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像有一千只手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撕扯着他的衣服,尖锐的砂砾灌进他的衣服,后背被烧灼般火辣,却没时间去疼痛,耳边风声咆哮竟如惊雷一般,震得脑袋里面轰响成一片,他甚至觉得脑子里也有沙子龙卷风样疯狂搅拌。他在救黎簇的时候弄歪了自己的纱巾,口鼻很快就进了沙子,此刻沙子被呛进气管,他在骇人的狂风里痛苦地咳嗽起来,眼泪刚流出眼眶就被风撕成碎片,头开始擂鼓一般随着心脏节奏一跳一跳地剧痛,他渐渐无法呼吸,窒息让他意识开始混沌,下半身整个埋进了沙土之中,他好像听到黎簇的叫喊,但是已经无法回应。
眼前暗下来,周围开始安静了,一切都那么相似。


吴邪有过很多次濒死的体验,尽管每一次都是因为不同的原因,然而最后都是一样的,他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有人说是一生的走马灯,有人说是未完成的执念,有人说是最美好的愿境。


而他的每一次,都是一样的。


就像那时候一样,他向着天空伸出手,用他无数次在黑夜里一个人做过的动作——


他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那个温度,那样坚定而让人安心的力道——


有人从三十米高的地方跳下来,那只手握住他的,将他从最深的海底,从深埋的雪坑,从狂沙的肆虐,从世界尽头,一直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将他拖出绝境。


有他在,就会心安,就没有什么无法战胜,哪怕只不过是他用来安慰自己的自欺欺人的幻觉,却总是出奇地奏效,他一次次死里还生靠得不过是曾经那份被救的记忆,和对他的执念。


这样的次数多了,他渐渐搞不清到底是救自己的到底是他,还是自己。


或许他从来都只是自己的幻觉,然而仅仅是这样,也足够了,张起灵给的,哪怕是幻象,也能足够成为他生活下去的动力。


而这一次,他同样握到了那只手,同记忆之中一模一样的触感和力度——


“小哥。”


他的嘴角绽开天真无邪的笑容,手上用力,朝着那只手回握了下去……


================================TBC===============================================
正文倒数第二章(之后会有番外),猜猜结局吧,新年快乐。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2-17 22:41:00 +0800 CST  
米娜桑除夕快乐!!谢谢你们陪柒柒又一年!麒麟从此年年常在,吴邪无忧岁岁平安!为等了十年的2015,为我们护了八年的瓶邪,让我们静待长白踏雪,麒麟归位!
p.s图来自微博,@KIRIN午后红茶_接季后,侵删,只是被这图一秒戳中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2-19 00:07:00 +0800 CST  
实在抱歉,柒柒电脑坏了,大过年的暂时找不到地方修所以可能有一小阵子无法更文惹……不过我一定会尽快的,请原谅。
以及最近突然发现身边好多人都是黑苏党,尤其某些大大,黑花党有点小惶恐。
长夜是带了一点点黑花的,流年明确标了是黑花,进来能看进去的,大概就算不是黑花党,也不至于反感。我不否认黑苏是很棒的cp,至少,在我面前刷我不会暴走。只不过,很不幸我是从一而终那种粉,而且无论萌什么cp一定是可逆不可拆,双担不单萌,所以注定还是要心塞一下。(拆瓶邪的就不说了直接往死里打然后滚)我知道这有点矫情,有可能因为萌上的cp经常是主流,就自以为是养成了理所应当的习惯,看到别人刷不一样的总是有些错愕,我知道这不对。
我想起来自己给黑花写过的那个小短篇,追流年的孩子应该看过了,那是我对黑花的全部理解。放个连接在这吧,就是血玉那个,难免会觉得苏万太幼齿,不如花儿爷傲骨侠肠,年下养成不如黑花绝代双骄。(哦天哪我只是小小声感慨一下我真的没有一点批判别cp的意思求不喷)http://tieba.baidu.com/p/3302330819
不知道大半夜在乱发什么感慨,只是看着半个首页的黑苏突然无限恐慌。
有什么想法的尽量在这里楼中楼回复吧,一层楼足矣,毕竟在瓶邪吧讨论黑瞎子情归何处不算特别恰当吧。
晚安,羊年吉祥。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2-23 02:13:00 +0800 CST  
025.终章


【他只奢求上天让这一刻无限延长,就这样抱着他一直到沧海桑田,地老天荒。】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幻境。在太多次无妄的幻想之后,渐渐自己都开始分不清。


手上的力道没有哪一次像这般清晰,颀长的手指环住他的,在指根处收紧,稳稳地,牢固地将他拖出风暴肆虐的圈子,安心得让人想要哭泣,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只手上薄薄的刀茧和淡淡的温度。


不。


这不是幻觉。


“小哥!”


风沙刮在脸上依然很疼,可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强迫自己睁眼,面前的轮廓模模糊糊,然而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身影,只是一眼就已经足够。


那是他。


风突然减了力道,是张起灵挡在吴邪面前替他顶住了风沙,吴邪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吴邪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泛起水光,目光一刻不离面前的人,生怕一眨眼他就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


一眼太短,而十年太长。他在暗无天日与世隔绝的地方尘封十年,他赌上身家性命沙海沉浮这十年,求得的也不过是再见一面。张起灵看着他,向他伸出双臂,而他终于颤抖着伸出双臂,抱住了眼前的人,鬓角相擦的一刻,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直到每一片衣物在挤压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直到每一寸肌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直到手臂仿佛都嵌进肉里,似乎是要把对方勒入心脏,好像这样就能够合为一体,好像这样抱着就能一直到沧海桑田,地老天荒。


这个拥抱,吴邪欠了张起灵,十年。


“吴邪……”低沉的声线在耳边犹如叹息,吴邪却轻轻摇摇头,哑着嗓子回答:“我也是。”


原来有些话根本不用说明白,它一直长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就算没有希望浇灌,也执意挣扎着成芽,只因为爱早已渗透入血脉,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是思念的倾诉,每一次疼痛都是羁绊的刻痕。


张起灵叹息着闭上眼,把吴邪更深地揽入怀抱,吴邪在他肩膀上睁眼,看到滚滚黄沙背后,地平线之上淡青色的晴空。


风暴快要过去了。他想。但是并不是每一场风暴过后都有彩虹。


“因为你的计划,终极快要消失了。”张起灵伏在吴邪肩头很快地说,“之后将不需要再守护青铜门,张家和老九门的使命都结束了。”


“那你呢?”


“守门人也会一并消失,也许,这是终极的报复。”张起灵说,终于松开了吴邪,在他慢慢放大的清澈瞳孔中,他看到自己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


“这不是你的错,”张起灵把手轻贴在吴邪脸上,用拇指替他拭去眼角还未滑下的泪,“你做得很好了。”


“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你。”吴邪哽咽着说,在看到张起灵又想沉默之后表情突然变得凶狠,他一把揪住张起灵的领子,“告诉我!老子跟终极斗了十年,还不信他娘的邪了!张起灵!你这次休想再甩下我!”


张起灵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目光里似乎有无奈,然而吴邪的视线一直逼着他,于是他闭了闭眼睛,说:“我不希望你冒险。但是既然你来了,我还是和你说,古潼京的地底下是整个终极的核心,终极的力量在消失之前也会集中在这里,如果算几率,你有可能还会在那里找到我……”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他的手和衣领从吴邪手中雾气般滑出去,吴邪握紧的拳头再也触碰不到他,过大的力道反而让他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手心。


“小哥!”


远处的乌云已经开始消散,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一道道透出来,在他们身后铺成一排金色的光柱,如同天国的阶梯,仿佛下一刻,就能听到苍穹之上的钟声。张起灵的身影就在这圣洁的光辉之下渐渐淡去,和背景的青天融为一体。


而那双古潭般的漆黑眸子里,却泛起了似乎能包含下整个星空的温柔。他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嘴唇动了动,吴邪在读出那唇语的一刹那,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倾盆的眼泪。


那是张起灵给吴邪的最后一句话:


吴邪,


再见。







尾声


【歌声奏响在零点的钟声之时,而长夜将散。】


那是黎簇最后一次看见吴邪。


张起灵消失之后,吴邪在沉默中走了三天,直到古潼京的腹地之时,他突然把骆驼的缰绳一扔,对黎簇说,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当地脚夫目睹了风暴里那一幕,大概以为他想不开要殉情,只是同情地看了他一阵子,拿到钱也就痛快走人了。黎簇跟吴邪声泪俱下地磨了半个时辰,最后吴邪不耐烦直接把人抽晕放在骆驼背上拉回去了事。


黎簇回到杭州的时候王盟带着一班人马在门口迎接他,连解雨臣和胖子都到场为新当家送贺礼,他才知道吴邪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或许他早就知道结局如此。他的心也只会在一个地方。


盘口生意很忙。幸好这世道已经不是谁霸道谁做主,有解家在后面撑着,黎簇的脑子又很灵光,做了几年,倒也有模有样起来。


有时候他去巴乃看看胖子,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摸金校尉现在种了几亩薄田,生意都扔给了杨好和年轻的一辈,倒是有了种隐居山林超凡脱俗的意思。每次黎簇去,他一高兴总能喝个大醉。然而他有一坛上好的酒从来不拿出来待客,黎簇知道他是给谁留的。然而直到最后胖子入土,那坛酒也一直没动过。在有一年上坟的时候,最终还是被花儿爷浇到了他的坟头上。


苏万却是考上了一所有名的医科大学,后来去德国深造专攻解剖,再后来也有儿有女事业有成,除了偶尔过节过年回来跟他们喝两口酒叙叙旧,算是彻底脱离了这行道。


他们都默契地从来不说。黎簇也从来不问苏万为什么到德国学解剖,苏万也从来不提为什么那间古董铺子翻修多少次还是原来的样子。


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


它们只会在漫长的时光里浸泡着,被岁月一遍遍打磨,直到最后发出光来,成为天边稀疏的辰星。


这一年黎簇七十大寿,这一晚正是除夕。黎簇精神格外好,他坐着轮椅上慢慢滑到古董铺子的小院里。夜风微凉,天上烟火锦簇,倒映在湖里,和对面五光十色的城市夜景交相辉映,却是又一番人间。


“黎叔,进屋去吧,外面冷。”如今的解当家从屋里走出来,“小黎他们把年夜饭都备好了。”


“不忙,再等会儿。”黎簇慢慢地挥了挥手。


“那我去给您拿条毯子来。”


“哎!”


黎簇应着,又往前滑了一段,快到院门口的时候,他感到有些脱力,于是停下来,望着夜空绽放的烟火。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多少年了呢……”他喃喃地算着,“我说,你们也该回来了吧。”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样,院子紧闭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黎簇望那个方向看过去,看着看着,浑浊的眼里突然就泛起了泪光:“嘿,老大,张爷,你们可是舍得回来了……但是我都老了,认不出了,你们却还是多少年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褶皱的脸上浮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向着大门口的人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拿了毯子出来的小解,突然呆立在原地,接着毛毯就掉在地上,发疯般冲了过去:“黎叔!黎叔!……”


而黎簇已经静静坐在刚才的地方停止了呼吸,眉眼安详,嘴角含笑,只是眼角缓缓滑下的泪晶莹剔透,映入了漫天繁星。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冲出来,哭叫和电话铃声都成为嘈杂的背景音,而此时万家灯火,烟花齐放,远处传来了浑厚的钟声,在湖面上随风荡起涟漪。


正是一年初始时。


却无人注意到十米之外,那扇往常一直紧锁的大门不知在何时,被打开了。


===================================END============================================
好嘛我终于码完了结局……大概算个OE,你们愿意理解成HE或者BE都可以,因为线索我给的足够,怎么脑补都是合理的。
接下来估计就是番外了,我也不知道会写几个,慢慢来吧,三个以上是肯定的,而且番外大概不会虐吧,就是补充一些细节。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呐……
然后你们想说什么随便吧,都追完了再不说一句简直不够意思对不,有文采的秀文采有口才的秀口才,长评短评都走起!!!!!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2-28 19:04:00 +0800 CST  
这是一个十分蠢的吴邪生贺。架空。中短篇,预计三天内完结,请食用。对了,狗血慎入。
http://bulaoge.net/topic.blg?dmn=kivlmxyyy&tid=3029879#Content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3-05 00:25:00 +0800 CST  
番外02.


【或许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而他们都没有醒来】


他把眼睛用力闭上再睁开,感觉到沙尘揉入眼底,涩涩的。


没有任何变化。


他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静静屏息等待,像一只待猎的豹,哪怕那扇门有一丝头发丝大小的裂痕,他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觉察。


然而,现实连一丝错觉都不给他。那扇门紧闭着,断绝他的最后一点希冀。


他们研究了所有的方法,试用在古代机关上的破解方法被逐个试了一遍,后来黎簇苏万的任何天方夜谭的方法也都试过了,甚至他们用了数量恐怖的炸药,引起的地震和雪崩差点杀了等在外面营地的解雨臣,却没能动摇这扇门一丝一毫。


没有人说话,伙计们沉默地垂着头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开始的窃窃私语过去之后,有些人已然靠着背包坐下来,疲惫地打起鼾。


黎簇和苏万靠着冰冷的石壁,苏万的手无意识地把背包拉链扯得很紧,后来发现金属拉链在他手上勒出一道极深的痕迹,几乎要见血,很久都没有消去。


黎簇只是看着,再后来,就连看也不忍心。于是沉默地转过身去闭起眼睛,自我催眠是在网吧的沙发上,睡不着就欺骗自己假寐。


胖子开始还劝,后来,也再不说话。


吴邪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却还是一言不发,嘴唇被咬破,太久没有补水,干裂嘴唇上翘起的死皮,有些地方开始出血。


他有着极为可怕的耐心,手沿着青铜门的花纹一寸一寸摸过去,一遍又一遍,直到指尖被磨得血肉模糊,门上留下暗红色的指痕。


鬼玺被他翻来覆去研究了很多遍,黎簇毫不怀疑现在给他一块石头他都能闭着眼睛再刻出一个鬼玺。


后来他开始放血。


他一刀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鬼玺上,瞬间就被吸进去,最后整个鬼玺都浸饱了血,黑亮黑亮。然而这就是全部了,门还是紧闭着,没有任何变化。


吴邪的手没停,大白狗腿一刀又一刀干脆利落,好像砍得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砧板上的冻肉。血被他抹到青铜门上,渗入每一道花纹。


他不是在放血,他更像是在单纯地自残。有一次不慎一刀砍在动脉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吓呆了所有人,最后胖子和几个壮汉强硬地夺了他的刀将人按在地上,小花及时带着医生和血冲进来,才捡回一条命。


吴邪醒了之后的那时候,是黎簇第一次看见胖子落泪。


他不再说话,也不吃东西不喝水,也不睡。谁劝跟谁发火,一副杀人的架势,好像劝的人是打不开门的罪魁祸首,连胖子都平白挨了他两拳。


然后就是白白地等。


一秒一秒,一分一分,一小时一小时,一天一天。就这么什么也不做只是等着,挨着,熬着。等不住了就睡一觉,醒来继续,不知道晨昏昼夜。


没有人提出要走,就连最年轻气盛的伙计也没有,这让黎簇觉得有些感动。


可能不光是吴邪自己,任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们拼尽所有打赢了这场惨烈的战争,却没有得到最想要的战利品。


没有张起灵的胜利算什么胜利。


他们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月。黎簇都以为自己会老死在这里的有一天,吴邪终于开口了。


他说,“走吧。“声音沙哑地像个垂暮的老人。


“什么?“黎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走吧,我们回家。“吴邪淡淡地说完,站了起来,步履还有些不稳,然后点燃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支烟。


本该是松一口气的时候,但是黎簇只觉得浑身都窒息般难受。吴邪的眼窝深陷下去,眸里一派绝望的死寂,荒如末日。


他们开始慢慢地收拾东西,伙计们一个接一个站起身,电筒光摇晃着消失在转角,他们的身影慢慢陷入的来时的黑暗里。


吴邪在队伍最后,却突然停住了。黎簇诧异回过头,却见吴邪低着头,轮廓在火光之下微微颤抖。


他突然就往回跑,胖子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全速向着青铜门冲过去,苏万尖叫起来以为他要一头撞死在门上,吴邪却在最后一步生生刹住,拳头借着惯性,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青铜大门之上,然后仰头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张起灵你他娘的给我出来啊——!!!!“


声音沙哑,却是用尽所有力气,黎簇丝毫不怀疑他的嗓子已经震出血,那里面的痛楚却似要把心脏生生挖出,绝望的嘶吼回荡在墓室里一圈圈扩散出去,刹那天悲地恸,日月无光。指骨断裂,鲜血迸溅,顺着大门的花纹汩汩流下,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丝毫。


而那炸药也不曾撼摇的厚重大门,却好像因为这一拳这一吼,而颤抖了一下。


苟活不如弃世。


================================番外2End===========================================
久等了,基本上番外就是细节补充哈,有虐大概也有甜,食用请注意安全。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3-17 21:20:00 +0800 CST  
番外3.


【十年一瞬如沧海,谁人还逝藏海花。】


夜极静,竟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坐在那里,好像坐于万物皆绝的末日荒芜之中。只有身边的火盆里偶尔零星炸响的木炭声,才会提醒他此时此刻的处境,和他要面对的事。


还没有结束,或者说,这正是最关键的时刻,然而他的心境却静如止水,纯如初生。


脖子上的伤疤还没有完全愈合,微微一动还是会疼得他想要把眼珠抠出来,于是大部分时候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对于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来说,他没有必要思考很多东西,他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像一个病人一样静静地休养,况且在他的剧本里,走到这一步,他活着与否,都不再重要。


他感到很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已经活得太久了。


很累。但是思绪依然不受控制地高速运转,或许是因为他习惯了一刻不停地思考,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不得不把自己逼得如同工厂里高速运转的齿轮,滋滋地摩擦着溅出火星,因为一旦停下,等着他的就是搭进所有人性命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东西了。


于是他放任自己的脑子天马行空,这一段时间内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和很多很多的人,从儿时听过的故事,巷子里的花香和糖葫芦,到从大学的毕业典礼到用自己攒的钱跟别人套回二手的小金杯车,从第一次下斗时候的青眼狐尸到后来张家古楼的墓道和机关,从只见过一面的一身戏服的红二爷,到总是抱着一条狗的爷爷——他那时候或许没想到后来小满哥成为这个局多么关键的一环,或许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底牌;从大学时候喜欢过的一个女生,到秀秀,到梁湾,到阿宁……他突然心里就堵了一下,几乎不受控制地瞬间想起了那些人,那些被他一度遗忘很久的人——云彩,文锦,大奎,三叔,到潘子,到闷油瓶……


原来自己不到四十岁的人生里已经经历过这么多。有那么多的人离他而去了,像是坐上一列不回头的列车,石光火影里一晃从他眼前呼啸而过,开进他永远也不能踏足的过往,无论多怀念多懊悔,都永远无法再回头。那些人已经退出这场故事,而他却只能在看不见光的隧道里独自摸索着,磕磕绊绊不能停地走下去,血和泪都只能自己咽下,不敢回头,生怕走着走着,就剩自己一个,在偌大天地间流离失所犹如亡魂。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闷油瓶。


心里一阵悸动。他撑着下了榻,扶着墙一步步挪到门边,掀开厚重门帘的一瞬寒风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然而却清醒了。他在门槛上坐了下来,头顶上是西藏的浩瀚的夜空,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令人心生敬畏和向往,满头星河毫不吝啬地铺开,最后没入黑沉沉的山麓那端,山都镀上一层柔光。


全身的伤口因为刚才的运动都扯得很疼,他闭上眼想缓一缓,意识却模糊起来,一恍眼前就换了天地。


------------------------


……


“客从哪里来?”


“我从山里来。”


“客到哪里去?”


“到外面去。”


“贵客是从山对面的村子来的吗?”


“不,是那儿的深处。”墨色眸子深邃如海,他指向雪山的腹地。


老喇嘛停下了手上添炉火的活计,火苗跳动两下,燃得更旺了,而从那火炉里,若有若无地传出一种香气,有点像藏香,但是更浓更清冽,更像是花香。


------------------------


……


白玛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如同一尊精致的佛塑,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才证明着此时此刻,她依然坚守着不愿离开。


张起灵握着妈妈的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觉得这一切,依然太仓促了,但是手上传来的脉搏跳动的触觉,让他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就好像抓着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最后一丝自己愿意去想的东西。


他在母亲榻前缓缓跪了下来,那一刻他闻到母亲身上传来的香气,像是雪的凛冽,又像是风的清明,是如此强烈而馥郁的芬芳。


-----------------------------------


……


上师在一只木碗里搅拌了一会儿,把那只碗交到他手上。


“想好了?这一碗喝下去,就不能回头了。”


“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十年后自己会不会出来,但是无论什么方式,我不能放他一个人。”
上师叹了一口气,“许愿吧。”


他看着那碗汤药,渣滓被过滤得一点不剩,清凌凌一碗褐色的光,偶尔泛着些红,血一样浓烈鲜艳,那种熟悉的极清冽的花香从不曾这般浓郁。


只有用尽生命的力气开出的花朵才会有着这样的气息,像是荆棘鸟在血染羽翼之后用歌声抓住的最后一抹朝阳,绝望,浓烈,但那种到穷极世界尽头都在坚持的夙愿会让人颤抖。


他仰头,一饮而尽。


愿以命燃烛,换一缕在末日来临前守望你的光。


……


-----------------------------------


吴邪惊醒过来,张海客正皱着眉站在门口,“据我所知你的计划进行的还顺利,你没理由坐在门口等死。”


吴邪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看不出来吗?贫僧正在思考人生。”


“一分钟之前你呼吸沉浊,双眼紧闭并且不规律转动blablabla……这明显是深度睡眠的表现。”


“废话够了就扶老子进去,人冻死了你可没办法交代。”


“哦。”


吴邪被扶进屋去,不一会儿喇嘛端了热的酥油茶进来,他喝了几口,尽管下咽动作还是会让伤口疼得要死要活,他却不是那么冷了。


好像做梦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但是他全然不记得了。


也罢,这个局走到现在,什么想法都不值得探究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于是他又闭上了眼睛,窗外渐渐飘起了大雪,窸窸窣窣覆盖了所有的事物,而他渐渐睡熟了。


门口炭炉里燃着的藏海花香,此时刚熄。


========================================番外3END===================================
不知道亲们看懂 了没,这一个番外解释的是小哥变成那样的原因。以及反正没人见过真正的藏海花,我就作呗~~~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3-23 20:54:00 +0800 CST  
是这样的,长夜目前考虑出本,本子计划收录正文修文版,已放出的三个番外和不会放出的其他若干个番外,预计十万字左右,此外还包括一众大大的guest文和图,现在做一个印调,请孩纸们无论约不约,认真填一下这个问卷吧么么哒
http://www.sojump.com/jq/4651688.aspx
然后【确定约】的孩纸请在此楼【楼中楼】回复我一句,爱你们~~
然后接下来是丧心病狂的史无前例的超级艾特大队,咳咳……

楼主 玄夜湮妖  发布于 2015-03-27 19:24:00 +0800 CST  

楼主:玄夜湮妖

字数:56529

发表时间:2014-11-25 21: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28 05:04:10 +0800 CST

评论数:517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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