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石头记(瓶邪架空),很多人都看过了,搬过来壮大贴吧


“那你下山的时候看见了吗?”
“没有,当时我以为是他们收摊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吴邪端过茶杯喝了两口,没有说话。
老钱都快哭了:“小吴,这几天能问的我都问过,连12345市长热线我都打了,再三跟他们确认在城隍山上没设这么个摊子,接线员都快把我当神经病了。”
吴邪险险喷出一口茶,咳了两声,正色道:“这样看来,你八成是进了鬼市,吃了一碗鬼馄饨。”
“啊?”老钱心一惊手一颤,差点把紫砂茶壶摔到地上,“那,那我不是死定了?”
“不会,”吴邪摇头,“他只是托梦要馄饨钱,又没说要索命,你只要把钱给他就行了。”
“我已经给过钱了啊……”
“拜托,你给的是人民币啊,鬼应该不认识人民币吧。”
“那该怎么办?给冥钞?”
吴邪挠挠下巴想了想:“可以试试,你找个纸扎铺子去买些冥币来,咱们明天一早去城隍山烧了它,也许就没事了。”
老钱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可再不敢去城隍山了,小吴要不你帮人帮到底,替我跑一趟吧。”
吴邪“啧”了一声,又看了张起灵一眼,见他还是看着天花板不说话,叹了口气:“好吧,上次那套戏服的事情多亏你才能解决,又是街坊邻居,我就帮你跑着一趟。不过冥币得你自己去买啊,我闻不惯纸扎铺子里的烟火味儿。”
“行,行。”老钱满口答应。
事情敲定,吴邪拉了张起灵往外走,刚走出书店的门,吴邪就忍不住了:“小哥啊,你看你也是,我到哪儿你都要跟着,可又光发呆不说话,这有什么意思呢?”
张起灵站住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依然无言。
吴邪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嘿,回神了!”
手腕被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掌握住,张起灵看着他的眼神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吴邪……”
他叫他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低沉清澈几乎没有起伏的声线念着这两个字,却让吴邪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加速。
“干,干嘛?”
“跟你在一起,我的心情才会平静。”
“啊?”
吴邪愣住了,他万没想到张起灵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的,却饱含了他以为不会在这个人身上出现的感情色彩。这算是什么?表白?一个大男人向另一个大男人表白?还是这么个七情不上面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开什么国际玩笑。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张起灵低下头,闷闷地又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是自从遇见你,我就感觉内心的焦虑逐渐淡去,好像过去的记忆和要找的东西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吴邪无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心说不会要落红雨吧,平时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油瓶居然对他说了这么长一句话,而且内容还是如此……暧昧。
见他还是愣在那里不做声,张起灵似乎有些失望,放开他的手腕自顾自地往前走,初夏的阳光落在他背上,拖出一条寂寥的影子。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颤,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身体已经自发自动地追了上去,伸手一勾勾住了那人的肩膀。张起灵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却没有挣扎,任由他这么勾着,俩人像一对哥俩好的朋友那样在人来人往的巷子里往前走。
“你想起来要找什么了?”
“没有。”
“为什么不继续去找?”
“……”
“你看,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的志向,开这么个小店,偶尔帮我三叔做点生意,吃穿不愁,这样也就够了。说实话你在我这儿当伙计那是屈才,但是既然你觉得很好,我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好。想不起来的事情不去想也罢,像这样过一天算一天,没准儿一不小心就天荒地老了。”
张起灵看着他的侧脸,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嗯。”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8 23:55:00 +0800 CST  

老钱办事的效率很高,下午就拿了一堆东西送到文具店里,有一大捆印着“冥都银行”面额都以亿计算的粉红色冥钞,有用线穿起来的一提纸元宝,还有一堆不知道多少数量的黄纸钱。几个来买文具的女学生也暂时把注意力从张起灵身上转移过来,盯着这堆东西捂着嘴笑。
吴邪对纸元宝和黄纸钱没什么意见,抖着那一大捆冥钞问老钱:“你觉得这玩意儿靠谱吗?”
老钱苦着一张脸道:“我哪儿知道他们认什么钱,反正纸扎铺子里能买的我都买了,你把这些都烧了,总有一样是对的,这不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嘛。”
“这面值也太吓人了吧?”吴邪抽出一张来横过来竖过去地看,“照这么个烧法,阴间还不知道要通货膨胀得怎样呢。”
“是啊,没准儿那边一碗馄饨钱就够把我砸死。小吴,这事儿就拜托你了,可千万帮我解决了啊,最近每天晚上都梦到那小贩,我已经好几宿没睡个囫囵觉了。”
吴邪把那一堆东西扫到一个袋子里,冲着老钱点头:“行,我就帮你跑这一趟,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老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吴邪就拖着张起灵上路了。那人明显还没有睡醒,一路上都靠着破金杯的车窗打瞌睡,颠簸的时候脑袋磕在玻璃上砰砰作响。吴邪看不下去,随手抽出那叠“冥都银行”,趁着等红灯的功夫给他塞到边上垫着。
把车停在清河坊步行街,吴邪摇醒张起灵,拎了那一袋东西上山。
沿着石阶走过财神庙,转了两个弯,吴邪忽然发觉不知何时通透的山道上弥漫起一片白雾,将城隍山上的绿树褐石掩映其间,就连即将初升的朝阳也看不见了。和张起灵一起又往上走了几步,雾气愈发浓重,就连呼吸之间都可以感受到湿嗒嗒的水汽。大约是觉得天气难受,张起灵翻过外套上的帽子戴了起来。
就在他们即将来到老钱遇鬼的大道之时,浓重的雾气却开始消散,一阵小商小贩的吆喝叫卖声顺着微醺的晨风飘了过来。
吴邪心念一动,转头去看张起灵:“不会吧,咱们也遇上了?”
张起灵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走到吴邪前面,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掩在身后,两人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的来处走去。
略微有些弧度的山坡上,靠着一排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一溜古色古香的早餐摊点出现在他们面前,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那个别致的馄饨挑子。
张起灵回头去看吴邪,吴邪面色严肃地冲他点点头。于是两人走到馄饨挑子旁边,在长条凳子上坐下。
“两位是要吃食还是歇脚?”那小贩神色如常地招呼,手里还在一刻不停地包着馄饨。
吴邪看了看他,见那人相貌平平,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正常地就好像普通小吃摊上的小商贩一样。
沉吟片刻,吴邪把那包东西放到桌子上,对他说道:“前几天我有一个朋友在你这里吃了两碗馄饨没给钱,今天我是来替他还钱的。”
那小贩去根本不去看那些东西,低着头说了一句:“惠盛十文,小本经营,不收钱钞。”
吴邪呆了片刻,想了想,从袋子里翻出那提纸元宝,认认真真数了十个,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就点。
小贩见状大惊,转身护住炉子上的瓦罐,叫道:“客官你这是做什么?仔细灰进了我的汤水。”
吴邪把手里点着的元宝扔到地上,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难道不是这个?”然后他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叠黄纸钱,凑到打火机上作势要点。
那小贩似乎明白过来了,面带怒意对他们说道:“这位人客莫不是专程在消遣小人的?”
吴邪愕然:“纸钱元宝都不行,难道你们还真收这个?”说着话,他从袋子把那叠“冥都银行”拿出来,在小贩面前抖了抖。
小贩怒气更盛:“二位人客也好,前日那位老丈也好,都是衣冠济楚不似市井无赖之徒,为何拿这纸钱冥钞来消遣小人?我家小本经营,这钱断是要给的,若再如此,小人便要告官,到时差役上门,便不是日前的景象了。”
“这……”吴邪正不知该如何应对,那小贩又高声嚷了起来。
“列位街坊且看,这事好无道理。前日那老儿赖着我的馄饨钱不说,今日又差两个魂魄不全的新鬼来此闹事,这次定不能让他们轻易走脱。”说着他就绕过馄饨摊要来拉扯吴邪,周围的诸色人等也渐渐聚了过来。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8 23:55:00 +0800 CST  
他的手刚伸出去,还未碰触到吴邪的衣襟,张起灵已经站了起来,出手如电握住那小贩的手腕,指上发力捏得他痛呼一声。
那小贩转向张起灵正要发怒,又忽然神情大变,惊呼道:“你,你是……”
张起灵还是握着他的手腕一动不动,目光森然。
只一眨眼的功夫,小贩脸上已经换了一副恭敬的表情,垂首说道:“不知仙人在此,有失礼数,万望见谅。”
周围聚拢过来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喧嚣,闹哄哄的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吴邪赶紧问那小贩:“我和我的朋友不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你给个说法吧。”
那小贩看了看张起灵,说道:“看在仙人面上,今日之事且不与你追究,只把我那两碗馄饨钱结清便罢,铜钱碎银皆可,只是别再拿那纸钱糊弄小人了。”
吴邪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样总算有了个方向。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天色已晚,该收摊了。”
电光火石间,一束晨光穿透薄雾,面前的小摊、商贩和雾气瞬间蒸发,消失得干干净净。
吴邪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什么:“小哥,为什么他管你叫仙人,而说我是新鬼?”
“不知道。”张起灵脱下帽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仍旧是一副淡然无波的样子。
回到书店,老钱立刻神情紧张地拉住吴邪问长问短,吴邪把早上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又补充道:“看来那鬼市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他们要收的是真钱。”
老钱闻言郁闷道:“我给的也不是假钱啊……”
吴邪一手抚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他们要的是铜钱、碎银,是古代的货币,不是人民币啊。”
“哦!”老钱恍然大悟,瞬间又垮下脸来,“可我一卖书的,要到那儿去找铜钱和碎银?”
“这个简单,我三叔就是作古董生意的,铜钱有的是,我去问他要几个就行。”
“可是……价钱……”
“没事儿,”吴邪摆摆手,“普通的铜钱不值什么,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就别操心了。”
“真是多谢了,这事儿了结以后咱们一块儿吃顿饭吧,东道我出,地点你们定。”
吴邪扭头又去看张起灵:“小哥,你想吃什么?”
这次张起灵居然没有忽略他的问题,盯着天花板想了半天,蹦出一句:“八宝鱼头王。”
吴邪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灿烂:“不容易啊,你也有喜欢吃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没味觉呢。”
张起灵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竟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来。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吴三省一听他大侄子要铜钱,立刻就差人送了一串过来,连理由都没问。吴邪仔细一看不由失笑,那串铜钱是用铁丝串着的,各个朝代的都有,但大多都是清朝的,稀里哗啦足有近百个。
再次上城隍山,吴邪依然起了个大早,在清晨朝阳未升的时候爬山。这次没了上次的紧张情绪,他到有了几分游山玩水的兴致,一路上嘴巴不停地和张起灵说着河坊街、城隍山、财神庙,情状酷似野导游。张起灵既不说话也不阻止,只是安静地听着,埋头爬山。
浓雾起来的时候两人已到了那鬼市街口,吴邪拉着张起灵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在馄饨摊上坐下,二郎腿一跷,盯着那小贩。
谁知那小贩根本不搭理他,而是转身向张起灵抱拳行礼:“仙人驾到,有失远迎。”
吴邪心里不痛快,问道:“为什么他是仙人?”
那小贩头也不抬:“你们同进同出,如此亲厚,何故又来问我?”说完就去包馄饨,再不理他了。
吴邪讨了个没趣,只得摸出十个铜钱放在桌子上:“这是我朋友的馄饨钱,以后别再去找他了。”
小贩收了钱,又看了张起灵一眼:“既然是仙人的意思,以后他只要莫再欠人钱不还,我自然也没有再去找他的道理。”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完结,但是吴邪想想仍旧觉得不甘心,好像在这个鬼市里他就比张起灵低了一等似的。眼珠一转,他又摸出十个铜钱拍在桌子上,中气十足地说道:“来两碗馄饨。”
“好嘞。”那小贩到是从善如流,拿纱网在瓦罐里舀了两碗馄饨放到他们面前。
吴邪推了一碗给张起灵,两人就这样坐在一片薄雾笼罩的鬼市中,闷声不响地各自吃了一碗鬼馄饨。
下山的时候,吴邪摸着肚子直皱眉:“大爷的,那鬼馄饨还真他娘的名副其实。就闻着香,吃在嘴里没滋没味不说,还不管饱。”
张起灵问:“你饿了?”
“你不饿?”吴邪斜了他一眼,“早饭都没吃就爬山,不饿的那是傻子。”
“……”
“算了算了,咱们顺路去趟知味观吧,我请你吃虾肉馄饨。”
“嗯。”张起灵点头,右手伸出来握住吴邪的左手,“走吧。”
吴邪愣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来。
两人牵着手走在下山的石阶上,他们身后是草木葱茏的城隍山,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8 23:56:00 +0800 CST  

五、黄金模子钱(上)
“吴老板,你到底是收不收啊?”一个染了一头黄毛,嘴巴上还穿着唇环的小青年不顾烈日骄阳,死乞白赖地蹭在文具店柜台前,“这绝对是好东西。”
吴邪捧着半个冰西瓜吃得不亦乐乎,头都不抬:“拿走,不要。”
黄毛一听就急了:“别、别啊,实话跟你说吧,这东西我们家老爷子可宝贝着呢,平时连摸都不让我摸,要不是他上个礼拜脑溢血挂了,我还真拿不出来。”
“咣”,吴邪把冰西瓜砸在柜台上,冷冷地看着他:“你爸尸骨未寒你就算计他的遗物,也不怕下地狱?”
黄毛浑身抖了一下,咬了咬牙:“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两千,收不收?”
“不要。”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毛似乎有些生气,侧过身子要往柜台里面挤。
吴邪没有动,坐在他身边吃西瓜的张起灵站了起来,一步就跨了过去,用身体挡住黄毛的去路。那黄毛不知好歹地还想往里挤,伸手推了一把,张起灵纹丝不动,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清晰可辨的寒意,黄毛的气焰马上被打压下去了。
“吴老板,价钱好商量,你就收了吧……”近乎恳求的语气。
吴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放在柜台上的东西,冷笑道:“我也和你说实话,就这么个玩意儿,白送我还考虑考虑,要拿钱收,门儿都没有。”
“你……”黄毛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看着门神一样挡住柜台入口的张起灵又不敢再动手,只能干站在那儿汗如雨下。
吴邪根本不搭理他,抱了冰西瓜继续吃,一面招呼张起灵:“小哥过来吃西瓜,待会儿就不冰了。”
张起灵看了看黄毛,不声不响地坐回去继续吃。
黄毛又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忽然他的手机响了,掏出电话“喂”了两声,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哎,你的东西。”吴邪站起来喊。
“不要了。”黄毛头也不回,好像那不是一件古董,而是一枚定时炸囧弹。
张起灵放下西瓜问他:“要追吗?”
“算了,”吴邪摆摆手,“等他下次来再还他也来得及。”
柜台上摆着一块青砖,比寻常所见的那些要小,约莫只有半本书那么大,四边刻着麒麟纹,看样子像是宋朝以后才有的样式。吴邪吃完西瓜,找了张报纸把它包起来,转身把它放进后面的仓库。

第二天中午,吴邪照例拎了两份盒饭过来文具店,刚走到巷口,迎面遇上了街道居委会的赵大妈。
赵大妈一看到吴邪,立刻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旁:“小吴,你们小区刚去世的那个孙老头的儿子,你认识吧?”
孙老头的儿子就是那黄毛,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反面教材,比吴邪小不了几岁,却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到现在还在啃老。上周因为赌钱被人讨债讨到家门口喷油漆,活生生把他老爹气得脑溢血,当天晚上就不行了。吴邪对他没什么好感,到是孙老头比较喜欢古董,曾和吴三省做过几次生意,与吴邪也比较熟。
“认识,怎么了?”
赵大妈叹气道:“那个败家子,也不知道在哪里欠了一屁股债,把他爸气死不说,昨天夜里居然闷声不响卷了孙老头的遗产跑了,哪里都找不到人,估计是去外地躲债了。”
吴邪一惊:“什么?他跑了?”
“是说啊,你说这不是造孽么?孙老头头七都没过,他这个做儿子的却跑得人影也没有。小吴啊,我就是嘱咐你一下,以后要是看到他别心软,直接报警,这种人就应该抓起来关到死,良心都让狗吃了。”
吴邪心里疑惑,敷衍了几句,又急急忙忙往店里赶。黄毛那个人他是知道的,平日里就偷鸡摸狗人见人厌,而且爱贪小便宜到了极点。他昨天拿着那块青砖估计是想讹点钱还债,在吴邪那儿没讨到便宜,照理说应该换一家继续讹,但是他却丢下那东西自己跑了,这事情实在有些不寻常。
走到店里,正好赶上中学午休时间,几个女学生正挤在柜台跟前买东西兼围观张起灵。
吴邪走进去把盒饭放下,对张起灵说:“你去吃个饭休息一下,这里我看着就好。”
张起灵没吭声,拿了盒饭就往后面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邪总觉得今天的张起灵脸色不太好,虽然平时他也没什么表情,但是今天看来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眼睛下面有一圈不太明显的黑眼圈,似乎是昨天没有睡好。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8 23:57:00 +0800 CST  
几个女学生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往里面看,既不买东西也不离开,好像吴邪是个透明人似的。
看着她们那样子,吴邪笑道:“天天顶着大太阳跑来看帅哥不累啊?要不要给你们颁个全勤奖?”
“切,你懂什么,”一个戴眼镜留短发的女孩说,“我们这是过来让眼睛吃冰激凌的,热一点正好。”
话音刚落,女学生中间爆发出一片笑声。
“哎?”那女孩忽然推了推眼睛凑过来,“老板,仔细一看你长得也很耐看嘛,和文具潘安是两种类型的帅哥哦。”
吴邪当场傻眼。
“是吗是吗?我看看。”几个女孩子一拥而上,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恨不能贴到吴邪脸上。
“真的耶,以前怎么从来没注意?”
“哎呀,这种温柔低调的类型人家也很萌的,怎么办怎么办,好难选……”
吴邪只觉得大脑“轰”地一声,血气上涌,顿时整张脸红到了耳根。
“啊,脸红了脸红了,好可爱!!!”
“……”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样调戏过,吴邪涨红着一张脸,一时窘得说不出话来。
张起灵走了出来,把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塞到吴邪手里:“我吃完了,你去吃,这个东西今天你带走。”
吴邪如获大赦,接过东西逃命一样往后面仓库里走。
脚步都还没迈开,后面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呀,他说了十六个字哎,大收获!!”
心有余悸的吴邪被这叫声吓得手一抖,报纸里的东西没拿稳,“砰”地一声摔到地上。暗叫一声“糟糕”,他赶紧蹲下去看那东西。果然是昨天黄毛留下的青砖,但是此刻已经摔碎了,青灰色的碎石从报纸里撒了出来。吴邪一面用手去拢碎石,一面打开报纸看有没有修复的可能,谁知摊开报纸一看,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块当中竟然露出一个金黄色的东西。
张起灵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点儿询问的神色。
“没事儿。”吴邪迅速把地上的碎石兜进报纸里,头也不回地跑到仓库,在张起灵的床上坐了下来。
老式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屋子里微微有些闷,外面女孩子的大呼小叫还在继续,但是吴邪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了。他把报纸摊开在床头的柜子上,拨开碎成渣渣的石块,捞起那个金黄色的东西仔细看。
那东西圆形方孔,酷似古钱币,却比普通铜钱大上一些,上面清晰地刻着“熙宁通宝”四个隶书字。熙宁是北宋神宗的一个年号,那时的古钱币保存到现在大都氧化得很厉害,一般呈灰绿色,但是这枚“熙宁通宝”却是金灿灿的,成分里面似乎含有大量黄金。
吴邪肝儿都颤了。熙宁通宝虽然铸量不少,但是大多以篆书和楷书版本居多,隶书版的铜钱存世量极少,仅以枚计算,在古玩市场上交易价格高得吓人。而他手中的这一枚,却是比那些铜钱还要稀有百倍的样钱。普通的部颁样钱乃是由户工两部监制并颁发各省作为标准的样钱,而在元代以前,还有专门铸造进贡给皇帝的“样钱”,里面含有大量黄金,俗称“模子钱”。这些钱币并不流通于市,仅做赏赐之用,数量极其稀少,能够流传至今,那已经不是价值连城能够形容了,简直就是独一无二。
难怪孙老头如此宝贝这块青砖,连碰都不让他儿子碰,若是那黄毛知道里面藏着这么值钱的玩意儿,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但是从这次他找上吴邪死活都要卖的行为来看,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儿。
吴邪叹了口气,拿着那枚“模子钱”翻来覆去地看,心里犯了难。这东西委实太贵重,他不可能自己昧下来,良心上过不去,可如果要交还给黄毛他良心上更过不去……思来想去,反正黄毛还在外面躲债,一时半会回不来,暂时放在自己这边也无妨。更何况,作为一名常年和古董文物打交道的商人,吴邪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制作精美的物件,而且是越看越爱,大有爱不释手的趋势。
这天晚上,吴邪揣着这枚黄金模子钱回家,躺在床上细细把玩一番,顺手塞进枕头底下,睡了。
半夜里,吴邪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睁开眼睛一看,面前站了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穿着黑色的道褂,头戴一字巾,脚蹬十方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超然气质。吴邪揉了揉眼睛,奇异地没觉得害怕,只是有些奇怪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那老道不待吴邪开口就笑眯眯地问他:“这位小友,可愿随贫道一起观看你的过去与未来?”
吴邪愣住了,一时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老道继续说:“看的时候你不能说话,若是一说话可就看不到了。”
吴邪也没多想,点点头应道:“好啊。”
话一出口,那老道却像阵烟一样散了开来,不见了。
吴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窗外的天空隐隐露出一点青白的颜色,似乎是快要天亮了。刚才的情景亦幻似真,说是梦又不太像,吴邪甚至清楚地记得那老道士脸上的纹路以及他说话的语气。
没有人会对不可预知的未来不好奇,吴邪自然也不例外,如果那老道士说的是真的,或许自己那声“好啊”就是中断梦境的契机。
还真是严格啊……吴邪挠挠头,有些自嘲地笑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8 23:57:00 +0800 CST  

这天又是艳阳高照,炙热的阳光连马路上的柏油都快烤化了。
吴邪坐在文具店的仓库里扒拉着盒饭,热得满头满身都是汗,也不知道这样的天气张起灵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得有些不合格了。于是趁着他来拿东西的时候问了一句:“小哥,明儿我给你装个空调吧?”
张起灵捧了个装满圆珠笔的盒子就往外走,头都没回:“不用。”声音还是淡淡的,听在吴邪耳朵里却觉得那调调有点儿冷。
这人怎么就能连好赖话都分不出来呢?吴邪有些泄气,追出来继续说道:“还是装一个吧,你这屋就一个小窗,晚上不透气,闷得慌。”
张起灵没说话,从盒子里掏出圆珠笔往货架上面摆,那样子活像在和谁置气似的。
吴邪不高兴了:“喂,和你说话呢,好歹吱一声吧。”
“不需要。”
本来就被热得心浮气躁,他这一句冷冰冰的话砸下来,恰好似火上浇油,吴邪心头的邪火“腾”地一下窜上来了,伸手就去拉他胳膊:“你这人……接受别人的好意就那么难吗?”
张起灵闪了一下,避开吴邪的手,继续闷声不响地往货架上放东西。
吴邪的心猛地一沉,他觉得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自从上次城隍山鬼市那件事之后,他是一直拿张起灵当朋友看的,平日里开开玩笑、勾肩搭背也少不了,张起灵从来没有拒绝,更不会这么明显地躲开,有时候甚至会换掉那张面瘫脸,对他露出几乎可以算得上温和的神色来。他也曾暗暗欢喜这个人能够走出失忆的阴影束缚,渐渐地敞开心扉接受自己带给他的平淡而安稳的生活。但是从黄毛拿来那块青砖开始,这个人似乎又变回去了,不肯和自己多说一句话,不愿和自己有更多的接触,简直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更加冷漠疏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哪里得罪他了吗?吴邪想不通。
“来,两位帅哥,茄子。”随着一个欢快的声音,昨天那个戴眼睛留短发的女孩又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卡片相机。
吴邪条件反射地回头,只听“喀嚓”一声,那女孩已经按下了快门。
“哎呀,怎么是这样的表情,像在吵架一样,就不能摆个欢乐点儿的pose吗?”
吴邪心里不痛快,语气就有些不善:“买不买东西?不买就别站这儿,影响我们做生意。”
女孩子小嘴一撇,嘟囔道:“什么嘛,真的吵架了。”
吴邪不怒反笑,抬手指着又开始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张起灵:“有本事你和他吵一个试试?”
女孩子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张起灵,推推眼镜说道:“他才不会和我们多说一句话,只有和你说过超过十个字。”
“你还数过啊?”
“昨天还数了呢,整整十六个字,不算标点符号。”
吴邪没心情和她斗嘴,摆了摆手:“你到底买不买东西?”
“买。两支2B的铅笔,一块橡皮。”
把她要的东西拿给她,收了钱,那女孩儿又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转身跑回学校去了。
吴邪在柜台里坐着,一直到学校的上课铃声响起,还是不见张起灵有半点动静。扭头一看,那人坐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小马扎上,双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像是要从那里看出一个洞来。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吴邪“噌”地一声站起来,拿了车钥匙往外走,连声招呼都没打。
一路开到附近的商场,吴邪进了游戏厅,像是要发泄怒气一样一个机器换着一个机器地玩,把仿囧真枪打得“嗙嗙”作响,就这么耗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才走出来。路过楼下电器专柜的时候神差鬼使地去看了看空调的价格,最后刷卡买了一台1.5P壁挂,和客服约好后天去店里安装。
开车往回走的时候,吴邪不住地在心里咒骂自己不争气,硬要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张起灵都那样给他脸色看了,他还再操心那人会不会热得睡不着。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是生气也好,是不痛快也罢,他就是不忍心让那个人遭罪。
在肯德基吃了顿晚饭,又打包了一个全家桶,吴邪心里想着不如开诚布公地和张起灵谈谈,那人虽然冷淡,但总还不是不讲理,有什么问题摊开来说,都是大老爷们,不至于为点儿鸡毛蒜皮冷战。谁成想他走到文具店门口,却看到了被放下来的卷闸门。张起灵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早早就关了店躲起来,就差在门口竖个“闲人免进”的牌子。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8 23:57:00 +0800 CST  
一股无名火起,吴邪“啪”地一声把全家桶照着卷闸门摔了过去,也不去管那一地狼籍,转身跑回了家。
他是家里的独子,吴家的长孙,从小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也算是一帆风顺,除了他爹偶尔因为学业或者工作训斥他,就连他三叔都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谁知他生平第一次想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这人却能不领情到这种程度。
“挨千刀的闷油瓶子!”躺在被窝里,吴邪咬着牙骂了两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老道士又出现了,这次还像模像样地拿了一个拂尘轻轻甩了两下,说道:“这位小友,可愿随贫道一起观看你的过去与未来?看的时候你不能说话,若是一说话可就看不到了。”
吴邪学乖了,沉默着点点头。
老道士又把拂尘甩了几下,吴邪只觉得眼前晃过一片零碎的光影片段,就像电影的快镜头一样,随后画面定格,一片黑暗。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施主,你这孩子恐怕不好养啊。”
然后是一把带着怒意的女声:“你胡说什么?”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拳头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劝架声。
眼前一亮,黑暗消失了,吴邪看到了灵隐寺的大雄宝殿,他正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面前坐着个满脸皱纹的老和尚。
抱着她的女人十分焦急地说道:“大师,三年前是我不对,现在我给您道歉,您要怎么怪罪都成,只求您帮我看看这孩子……”
吴邪转过头,抱着他的女人是他的母亲,只是比他平时见到的年轻了不少。他隐约有点印象,那是他三岁的时候,母亲带他到灵隐寺拜佛,那天他们见到了一位挂单的老和尚,但是他不记得那老和尚究竟说了些什么。
就在他回忆的时候,面前的和尚捋了捋稀疏的胡子,口中念念有词:“分神不存,舍不守魂;和魄归魂,存道还真。”念完以后,和尚随手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飞快地将那口水喷在吴邪眼睛上。
“您这是……”
老和尚微微笑了笑,盘起腿在椅子上坐好,保持着那个安详的表情一动不动了。
“大师!”
母亲的叫声变了调,周围的香客与和尚都跑了过来,一片嘈杂中吴邪只听到一句话。
“……圆寂了。”
画面碎裂、变化,只一眨眼的功夫,吴邪看到长大了一点儿的自己背着小书包坐在马路牙子上,手里拿着两根盐水棒冰。
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儿,脸蛋红彤彤眼睛水汪汪的小女孩跑过来再他身边坐下,他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一根棒冰分给她,女孩儿有些羞涩地接过去,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吴邪,长大以后我要当你的新娘子。”女孩儿嘴里含着棒冰,说的有些含糊。
“嗯,我娶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
“哦,哦,吴邪要娶小花,吴邪要娶小花喽!”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小男孩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指着他们俩用手指刮着脸。“不害羞,不害羞。”
那是他的发小老痒。
叫做小花的女孩儿双目圆睁,抄起没吃完的棒冰就丢了过去,然后她整个人也扑了上去,与老痒扭打成一团。
这是多久前的记忆呢?五岁?还是六岁?吴邪微笑着,真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画面一转,他看到已经抽条拔个儿的自己站在中学的篮球场上,穿着汗背心,把一个篮球准确地丢进篮筐。
站在他身边的老痒摘下眼镜拿护腕擦汗,结结巴巴地说:“操,这……这次比赛,看……看来我们班又……又没戏了。”
吴邪抱着篮球走过去,仗着身高优势去揉他支楞起来的头发:“你懂个毛啊,篮球也是讲究团队合作的,只有一个人打得好有屁用。”
老痒呵呵地笑起来,挥出一只拳头打他胸口:“别……别摸老子的头发。”
画面再次被搅动,他看到自己站在灯光闪烁的男厕所里,面前有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孩背对着他哭得伤心。
那是大学二年级,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那种诡异能力的时候。
吴邪叹了口气,轻轻叫了声:“同学……”
女孩猛地回过头来,满脸鲜血,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有些无奈地跟着自己的身体摔倒在湿滑的地砖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孩凭空消失。
场景再变,这次是在他的文具店里,他看到自己整个人压住肮脏落魄的张起灵,身下那人兀自不断挣扎。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到底是不是贼?”月光下那人的面孔清秀白皙,一双细长凤目亮得吓人。
吴邪心中一痛,他与他相遇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时的他还浑然不知面前之人会在不久的将来走进他的生命,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画面再度变化,这次是白天的文具店,一辆印着XXX文化用品有限公司的白色依维柯停在门口,带着一顶棒球帽的小青年从车里抱出几个大箱子往他店里搬,没留神脚下一绊,几乎摔倒,手里的箱子也掉了下来。
他看到自己从店里飞快地冲出来,大喊道:“小心。”
那人没有摔倒,张起灵早像只猎豹一样跑过来,一手托住箱子,一手扶住那小青年。
吴邪一愣,他想起自己进了一批货,而送货时间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在明天下午。那么,现在他看到的,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画面中的小青年和张起灵一起把箱子都搬进仓库,拿出一个出货单来让他签收,嘴里说着:“吴老板,实在对不起啊,您要的可擦水笔最近货源紧张,这次实在没货,下个星期补了货再给您送来。”
“没关系,下星期记得送来就行。”他看到自己一边签字一边说。
画面再转,他看见自己站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庙宇中,面前耸立着一块两米多高的巨石,石腹处露出一块无瑕美玉,上面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龙鳞鹿角,踏火焚风。
那是他从来没看到过的场景。
吴邪忍不住用手去摸那块玉,只觉得触手冰凉,冷得连他的心脏都要揪起来。
突然胸口一凉,血花四溅。他低头只看到一把黑金古刀穿过自己的身体,透心而出。这把刀看起来如此熟悉,简直就和他从吴三省的妖宅里带出来,打发张起灵去埋掉的那把一模一样。
“啊!”惊叫一声,吴邪猛地从床上坐起,顿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8 23:58:00 +0800 CST  

六、黄金模子钱(下)
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枚黄金模子钱,吴邪心里直犯嘀咕。
昨晚那诡异的梦境太过真实,他仿佛还能感觉到心脏被刀穿刺的剧痛。但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呢?并且是一连两天如此。仔细想来,这两天来他都把这枚古钱币放在枕头底下,那么这梦境,是否与它有关?况且这枚钱的来历本身就很蹊跷,且不说它为何被封在青砖里,就说黄毛的态度,他既然认定了那青砖是值钱的古董,断然不可能随便将它放在文具店的柜台上就管自己跑路,而且他之前那副死活都要出手的样子,与其说是在讲价,到不如是急于要摆脱这件东西,一脸心神不宁的恐慌。他到底是在怕些什么呢?
思量半晌,吴邪觉得还是要找个行家帮他研究一下。他首先想到的是吴三省,但是很快又否决了。吴三省的商人秉性他很清楚,看到这么贵重的东西绝对不可能不惦记,就算吴邪不答应说不定也会想方设法弄到手,到时候自己要再拒绝他就显得被动了。还有一个人选是他爹吴一穷,老爷子虽然性格古板了点儿,学问可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拿这东西给他看免不了又要被他刨根问底,最后肯定还会加上一堆数落。
权衡再三,吴邪还是决定回家去问老爹。要对付他三叔那样的老狐狸太费脑子,自家老爹虽说罗嗦了点儿,总算还是坦荡荡君子一名。
看了看时间,确定他爹这会儿在家,吴邪起床洗漱换衣,揣上那枚黄金模子钱,拿起车钥匙出发了。路上还不忘捎了个果篮,装了满满一篮他妈妈最爱吃的红提。
吴一穷老两口儿住在杭州城西的一个住宅区,社区依山而建,空气清新风景宜人,规划和绿化做得相当不错。当初老爷子看上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环境清幽,适合养生。平时吴邪都住在自己家里,逢年过节才会回家看看,为了这事儿他妈妈没少埋怨,但是儿子大了不由娘,不管她在电话里怎么唠叨,吴邪依旧是我行我素。
给吴邪开门是他爸,老爷子穿了件灰色的老头衫,看到儿子似乎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吴邪陪着笑:“来看看妈,她不在啊?”一面说,一面把果篮递过去。
吴一穷接过篮子哼了一声:“她去跳老年迪斯科了。你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吧?没事你还会记得我们?”
西洋镜被拆穿,吴邪有些尴尬地挠头:“嘿嘿,是有点事儿……”
“有事就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吞吞吐吐的。”
嘴上严厉,到底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吴一穷把吴邪领到书房坐下,从冰箱里拿了罐大麦茶给他。
金杯车里的空调不太给力,这一路上热得吴邪口干舌燥,接过大麦茶猛灌了几口,又抹了抹嘴,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古钱。
“爸,您帮我看看,这枚样钱到底有没有问题?”
吴一穷拿过黄金模子钱只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它的价值,顿时脸色大变:“哪儿来的?”
吴邪把黄毛强硬卖青砖,自己失手摔碎发现这枚钱,并且连续两天做怪梦的经历说了一遍,隐去了关于梦的若干细节及与张起灵相关的事情未提。
吴一穷越听越是皱眉:“你怎么能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自己也不知道检点一点儿。”
“冤枉啊,那小子就是存心讹人钱,否则哪有到文具店推销古董的。我和他真不熟,真的。”
吴邪帮他三叔做生意的事情一直瞒着家里,听他这么说,吴一穷不疑有他,又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看看那枚古钱,摇了摇头:“现在我没法告诉你更多的信息,只能再等我查查资料。这样吧,我拍几张照片,你把这钱先拿走,这不是一般的文物,你最好还是联系一下博物馆。”
“行,行。”吴邪满口答应。
吴一穷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单反相机,对着古钱翻来覆去按了几下快门。
吴邪一见那相机就是一乐:“哟,爸,几天没见您都用上单反啦?”
吴一穷正好拍完了照片,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是啊,社区有个老年摄影爱好者协会,我入会了。退休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和你妈都得自己找点儿事情干,你又不常回家。”
这话说得吴邪一阵心虚,哑口无言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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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口气,吴一穷收起相机,把那枚古钱还给他:“行啦,事情也说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要不我留下来陪您和妈吃个饭吧。”
“不知道你要来,家里没准备多余的菜,再说……”吴一穷又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你妈再和你说相亲的事儿?我听说和她一起跳舞的老太太里有个人的女儿刚回国,麻省理工毕业的。”
“嘿嘿,”吴邪干笑了两声,“那,那我还是走吧,改天再来看你们。”
吴一穷挥了挥手,像是不愿再搭理他似的,从相机里取出SD卡插进读卡器里。
离开父母家,吴邪坐在车里仔细想了想。对于昨天晚上的梦他记忆犹新,过去的事情他不愿再去想,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最后那个场景,那把刺穿他身体的黑金古刀。想起那把刀他就想起了张起灵,当时他把刀交给那人个让他去埋掉,后来也再没有问起,刀究竟在哪里只有那个人知道。如果那个梦真的能够预知未来,难道用刀捅他的人,会是张起灵?
这个年头让吴邪如坠冰窖,硬生生在三伏天里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没有理由啊。张起灵性子虽然冷了点,却也不是什么歹人,吴邪跟他无冤无仇,这几个月来更是相处得不错,他为什么要杀他?尽管很明白这些事,但是在内心的某个角落里,仍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质问:除了姓名之外你又了解他多少?你知道他过去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为什么失忆,知道他在找什么东西,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至少,要弄清楚那把刀的下落。
做出决定,吴邪开车直奔文具店。
巷子里没有什么人,大家都躲到屋子里去了,白晃晃的阳光照在水泥地板上格外刺眼。吴邪走到文具店门口,看到张起灵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身上穿了件浅蓝色的旧T恤。似乎阳光太过强烈,他睡得不怎么安稳,眉头皱得死紧。
这人也是奇怪,别人走过来不论脚步放得再轻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清醒,只有吴邪,哪怕是跺着脚走路他也不会醒,不管外面刮风下雨都能睡得雷打不动。
还真当自己这个老板没有威信是怎的?
吴邪走过去敲了敲柜台玻璃:“小哥,醒醒,问你点儿事。”
张起灵抬起头,双眼雾蒙蒙的,明显还没睡饱:“什么事?”
“你……你吃过饭了吗?”
话一出口吴邪只想抽自己一嘴巴,心说他吃没吃饭关我什么事啊?反正这人是个不知好歹的贱皮子,把小爷的好心当驴肝肺那么嫌弃,活该饿死。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人迷迷瞪瞪的无辜表情和脸上被压出来的红印子,黑金古刀的事儿他就是问不出口。好像一问出来,就是自己背叛了他似的……
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吃了。”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哦。”吴邪应了一声,眼睛四处乱瞟,暗自组织着语言想要怎么开口。
忽然他看到柜台下面的垃圾筒里有个红彤彤的东西,是个被压扁了的纸桶子,上面还印着肯德基爷爷慈祥的笑脸。吴邪在心里骂了句娘,这该死的闷油瓶子昨天敢给他吃闭门羹,今天居然一大早抢在环卫工人上班之前把这东西从门口捡回去,还吃了……油炸食品放隔夜了得有多难吃啊,真亏了这家伙能咽得下去。
咳嗽一声,吴邪把视线转回来,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上次我三叔房子里拿出来的那把古刀,你还有印象吧?”
“嗯。”
“埋了吗?”
“埋了。”
“埋哪儿了?”
“绕城公路外面。”
“能带我去看看吗?”
“……”张起灵又不说话了。
吴邪一巴掌拍在柜台上:“你根本就没埋是不是?你把它藏起来了是不是?”
张起灵“忽”地一下站起来,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我有没有藏起来,你难道感觉不到?”
“你……”吴邪又说不出话了。也是,那把刀的煞气极重,只是摆在那里就会让他觉得不舒服,如果张起灵真把它藏起来,他不可能感觉不到。难道是卖了?也不能啊,这家伙失忆了,在这个城市可以说举目无亲,他能卖给谁?再说那样一把龙脊背,真的流到古玩市场,吴三省不可能没有察觉。或者是他藏在了吴邪感觉不到的地方?那又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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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还是一脸怀疑的神色,张起灵一脚踢开凳子就往柜台外面走:“我带你去看。”他似乎在生气,脸部线条绷得很紧,说话的语气简直像在咬着牙。
看他这样,吴邪忽然就妥协了:“算了,不去了。”
张起灵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吴邪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可以感觉到他勃发的怒气。自己的不信任竟能让这个人这么生气?当初在那座妖宅里,是这个人首先发现他在害怕,并且第一时间赶过来要把他带走,之后取出那把刀以后,也是这个人负责保管,尽量远离自己,生怕再次唤醒他的恐惧。
像是想到了什么,吴邪吞了吞口水,小声问道:“小哥,你不带我去看,是担心我害怕吗?”
张起灵浑身一震,紧绷着的肌肉一点一点放松下来,背对着他叹了一口气。
吴邪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就连昨天被他的冷淡态度激怒的事情都不怎么在意了。那不过就是一个荒诞的梦吧,会相信那个梦的自己才是不可理喻。
张起灵转过身,细长的凤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透过略长的刘海看着他的眼睛:“吴邪,我……”
他的话没说完,一辆白色依维柯“吱”地一声停在文具店门口,司机还生怕里面的人看不到似的按了两下喇叭:“吴老板,我来送货啦。”
吴邪这才想起他前几天进的一批货今天送到,赶紧探出头来招呼:“好,麻烦帮我搬下来。”
“好嘞。”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小伙子从驾驶室里钻出来,打开后车厢抱着几个箱子往柜台的方向走,那箱子摞得比较高,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
刚走了几步,也不知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那小伙子惊呼一声,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吴邪叫道,跑过去就想帮忙。
张起灵早已快他一步抢上前去,一手托住落下的箱子,一手稳稳地扶住送货的小伙子。
这情景……似曾相识……吴邪愣住了。
小伙子和张起灵一起把箱子搬进仓库放好,又拿出一张送货单:“吴老板,签单。”
“啊?哦。”吴邪回过神,接过送货单看了看,忽然皱起眉,“这个可擦水笔不是断货吗?”
“哎?您知道啊,”小伙子有些意外地笑笑,“确实是货源紧张没错,可我们老板说您是熟客,得照顾,专门从海宁调了一批过来给您。就是外壳的颜色不太一样,您要的是黑的,这批是白的,您看看行不行,如果不行我就先拿回去,等黑的那批下星期补了货再给您送来。”
“没关系,白的就白的。”吴邪签好字,又客套了几句,把他送走了。
张起灵还在仓库里忙活,吴邪坐在柜台后面陷入了沉思。
刚才发生的事和梦里的情节何其相似,结果却又不尽相同。梦中送货的人说可擦水笔缺货,但现实中他们却临时调了货给他。这样仔细一回想,他忽然发觉,梦中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与现实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第一次与张起灵相遇,他虽然压在那人身上,但是他并没有挣扎;
大学时第一次看到鬼魂,那个白衣女鬼并不是血流满面,而是在哭;
中学时和老痒一起打篮球,可老痒在打篮球的时候从来不带眼镜,也没有拿护腕擦汗的习惯;
小学时他答应长大以后要娶小花,但那时在场的只有他和小花两人,老痒并没有出现。
再往前的事情他记不清楚无从比较,仅从这几件来看,那个梦似乎并没有那样准确。这是不是也预示着,他看到的未来并不是真正的未来?
乱七八糟想了一下午也没个头绪,吴邪决定暂时先不去管,等他爸那边有了消息再说。
到了晚上,吴邪和张起灵吃了饭正往店里走,吴一穷的电话就到了。
“小邪,”他的声音有些严肃,“我找到了一些可能和那枚样钱有关的资料。你之前是不是说它被铸在一块青砖里?”
“是啊,怎么了?”
“那块砖什么样?”
“比普通的小一些,大概有半本书那么大,四边刻着麒麟纹。您到底查到什么了?”
“我在宋人的笔记小说和野史通传里看到了一些有趣的记载,一是说宋高宗赵构曾在少年时获得徽宗赐予的一枚金制钱,当夜梦到神人手持金钱放入他手中说了个‘专’字,他认为这是'一人专国'的意思。还有一份记载说他曾经把一枚熙宁通宝的样钱铸进一块青砖,后来又在北高峰下的法华寺里修了一座精舍,这块砖就铺在精舍的地基中。前后联系再加上他对鬼神之说的笃信,很有可能这两处出现的金制钱,就是同一枚。”
吴邪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也就是说,那枚样钱确实能让接触它的人做奇怪的梦?”
电话那头的吴一穷沉默了片刻,说道:“还不确定,你也知道,野史里经常会有皇帝在登基前做有预兆的梦的说法,但很多都是没有依据的。这方面的资料我会继续查,你先不要想太多。”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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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吴邪说什么也不敢再把那枚样钱放在枕头底下睡觉了。他在客厅里找了一个有锁的抽屉将它丢进去,这才犹犹豫豫地爬上床。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中午,吴邪依旧拎了两份盒饭去店里,刚走到文具店门口,就看到柜台里多了一个人,正和张起灵有问有答地聊天,而那个人不是旁人,是他亲爹吴一穷。也不知道张起灵说了什么,他那一向不苟言笑的老爹居然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吴邪呆在距离店门几米远的地方,半天挪不开脚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个连话都说不周全的闷油瓶子竟然会和人聊天,而且聊天的对象还是他爹?这也太穿越了吧,简直就像把加菲猫扔到《木乃伊归来》……
吴一穷一抬眼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你怎么才来?像个老板的样子吗?”
吴邪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可就在眼巴前了,躲又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把盒饭递给张起灵,又转向他爸,脸上还得陪着笑:“爸,您看您来也不说一声……”
也难怪他会觉得意外,自打开了这个小店,他爸妈过来的次数那叫一屈指可数。一方面当然是老两口儿住得远,过来一趟不方便,另一方面用他爸的话来说叫做“眼不见为净”,两代人之间到底生活方式不同,看不着大家都比较省心。正因为这样,吴邪才敢大着胆子帮他三叔做那些违法乱纪的营生。今儿个老爷子破天荒地驾临他这小店,莫非是有要事?
吴一穷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管自己一个劲儿数落道:“你看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都几点了才过来,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幸亏有小张帮着你,不然看你要怎么办。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看看人家小张,和你年岁差不多,人家多老实,又能干又懂礼数,人家愿意帮你看店那是你的福气,你还跟人家摆老板的架子……”
一串连珠炮轰得吴邪抱头鼠窜,又不敢顶嘴。无数饱含血泪的事实告诉他,他的反抗只能换来他爹更加“血腥残暴”的镇囧压。
张起灵慢条斯理地扒拉完盒饭,把一次性饭盒扣上,用吴邪从来也没听到过的温文有礼的声音说道:“吴叔叔您过奖了,其实吴邪一直都很照顾我。”
吴邪在心里恨得牙痒痒:你个死闷油瓶,这叫雪上加霜你知道吗?而且你那态度是怎么回事?对我怎么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敢情你还是个演技派啊。
果然吴一穷一听眉头皱得更紧:“小张你别护着他,是我对他管教不严,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眼看他爹的数落又要升级,吴邪生怕他再扯出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来,急忙出声打断:“爸,爸,您专程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找我们聊天的吧?到底有什么事?”
吴一穷停下数落,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说道:“小邪,我是来告诉你,那枚样钱你最好赶紧处理掉,或者物归原主,或者交给博物馆都行,不能再耽搁了。”
吴邪闻言一惊:“怎么了?您又查到了什么?”
“昨天我越想越不放心,连夜查了很多资料,法华寺里的精舍在元兵入侵的过程中已经被毁掉了,通过野史查证,那块青砖曾辗转落入十几人手里,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不是终身为噩梦所困就是发疯,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吴邪倒抽一口冷气:“不会吧……”
吴一穷摇摇头:“你先别紧张,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我查不到更详细的记载,只是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唯一可以参照的对象是宋高宗赵构,他是那枚样钱有据可查的第一任主人,野史里确实也有关于他做异梦的记载。赵构早期也算是个年轻有为的英雄人物,后期简直懦弱得不可思议,而且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极有可能是受了那枚样钱的影响。”
那枚样钱现在就摆在吴邪的上衣口袋里,吴一穷的一席话让他毛骨悚然,放着钱币的地方就像摆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连去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此时张起灵问道:“吴叔叔,那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呢?”
吴一穷思索片刻,答道:“最好还是交给博物馆,从价值上来说它确实是国之重宝,如果能够不接触到人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8 23:59:00 +0800 CST  

“我明白了,”张起灵点点头,“多谢吴叔叔指点。”
吴一穷又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小张啊,有你跟着小邪,我和他妈妈也就放心了。”说完还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吴邪两眼,看得他浑身不自在,然后也不多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吴邪用手指擦了一下额头,抹下一脑门的汗,也不知是被他爸吓的还是被外面大太阳晒的。张起灵又恢复了他神游物外的本职工作,继续和天花板交流感情。
好半天都没有人出声,只有外面行道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终于吴邪先忍不住打破沉默:“那个……小哥,你说我们要怎么办?真的送博物馆?”
“镕掉它。”依旧是古井无波的语气。
“什么?”吴邪险险跳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行。”
“吴邪,”张起灵转过头看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那东西不能留。”
“……为什么?”
“我也梦到了。”
吴邪一愣,这才想起黄毛把那块青砖送来的第一天,他把那东西摆在张起灵床头的柜子上放了整整一夜。
“你……你梦到什么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继续把视线转向天花板,也不知道是他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
吴邪没有追问下去,心里却犯了难。说实在话,镕掉那枚样钱他肯定舍不得,可是要交给博物馆他更不愿意。帮他三叔干了这几年,他在潜意识里早把自己划入不法古董贩子的行列,对那些正儿八经的文物工作者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情绪。
张起灵说要镕掉它……这一想法慢慢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知道张起灵这个人,对一切身外之物看得极淡,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他的经历所致。以往吴邪收来再怎么精美值钱的东西他也没兴趣多看上一眼,更遑论发表任何意见。这次却如此坚持这枚样钱不能留,是否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吴邪不知道的了不得的事?
叹息一声,吴邪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样钱,又依依不舍地抚摩了一阵,下了决心:“好吧,我们镕掉它。”
要镕掉一枚古钱并不容易,尽管宋朝的冶炼技术不如现代发达,那东西也绝不是普通的温度能够溶解的。但是吴邪偏偏就有路子,他的发小儿老痒就职于杭州钢铁集团,而且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管理阶层,如果拜托他一定可行。
吴邪给老痒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老痒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并约好让他们第二天过去。
当天下午,吴邪陪着张起灵看店。之前他在商场买的空调也送到了,负责安装的师傅操着电钻在仓库里哗啦啦一通忙活,把内机外机都装好,拿遥控器一按,清凉的风从扇叶里吹出来,屋子里闷热的空气瞬间被缓解了。
吴邪有些得意地看着张起灵,把遥控器塞到他手里:“晚上热了就开,别想着省电费,老子不差那点钱。”
张起灵呆呆地握着遥控器,墨黑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为什么?”
那傻乎乎的样子让吴邪几乎失笑,抬手就去勾他肩膀,这一次张起灵没有拒绝,只是在皮肤接触的刹那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为什么,小爷我就是看不惯你虐待自己。这人活着啊,还是要享受生活,你说是不是?”
张起灵没有说话,看着微笑的吴邪紧抿着嘴唇,有某种情绪在他眼中闪烁了一下,很快就不见了。

第二天下午,吴邪开着车和张起灵一起来到半山杭钢生活区,这个地方距离市中心有些远,属于杭州钢铁集团内部的住宅区,平时吴邪也不常来,都是老痒去找他,但路线还算认识。他们刚把车停好,就看到穿着蓝色工作服挂着工作牌的老痒一溜烟跑过来。
“吴邪,你来啦,快把那宝贝给我看看,咱也长长眼。”
吴邪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样钱扔给他:“别废话了,快带我们去吧。”
老痒没理他,捧着那东西翻来覆去地看:“就……就这么个玩意儿?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嘛。”
吴邪冷笑:“要不你把它搁枕头底下枕着睡一晚试试?”
老痒愣了一下,立刻笑了:“哎,别,别了,我还想踏踏实实过下半辈子呢。”说着话,他忽然注意到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起灵,“这位是?”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0:00 +0800 CST  
“张起灵,我的伙计。”
“哟,不错嘛,”老痒拿胳膊肘捅捅他,“终于不是光杆司令啦?”
“……你囧他妈有完没完?”
“行,行,瞧你还着急了。”
老痒没再多话,领着他们穿过生活区,七拐八弯也不知是抄了什么近道,很快走到厂区大门口。老痒上前跟门卫说了几句,招了招手,带着他们进入厂区。
来到生产车间,里面坐着几个同样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操作工,一看到老痒就站起来打招呼,叫了声“解副主任”。
老痒摆了摆手让他们坐回去,指着面前有机玻璃墙后面的流水线说道:“这是我们这边加工贵重金属模具专用的机器,把那东西放进去,保证镕得连渣都不剩。”
吴邪也不搭茬,把那样钱递给他,老痒顺手放到传送带上,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下按钮,铅灰色的传送带缓缓动了起来。
“吴邪,这东西镕出来以后你还要不要啊?要不做个工艺品给你留个纪念?”
吴邪脸都黑了:“不要,你爱要你要。”
老痒又笑了两声,没还嘴。
传送带慢慢转到锅炉跟前,稍稍倾斜了一点儿,那枚样钱瞬间就掉下去了。
就在此时,吴邪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悸动,好像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发出一声濒死的咆哮,震得他的心脏一颤。他赶紧转头看了看周围,老痒和那几名操作工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张起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小哥,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张起灵点点头,面色严肃。
“咦?”一名操作工忽然面带诧异地看着窗外,“怎么天黑了?”
吴邪闻言转头一看,不由惊呆了。
只见本来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在一瞬间阴云密布,密密匝匝的乌云快速将太阳遮挡住,明晃晃的闪电带着沉闷的雷声奔腾而至,顷刻之间狂风怒卷,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敲打得玻璃窗“啪啪”作响。
老痒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也是疑惑不解:“怎么回事?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雷阵雨啊?”
另一名操作工若无其事地盯着操作台,说道:“南方的三伏天就就这德行,雨说下就下,连声招呼都不带打的。”
老痒和另外几人被他的话逗笑,也不去在意外面的景象。
吴邪看着张起灵,他仍旧盯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出神,蓝紫色的闪电映在他白皙的脸上,触目惊心。
“哎,已经镕掉了。”老痒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这地方没什么意思,我等会儿还得继续上班,雨停了你们就走吧。”
“啊,好。”吴邪心不在焉地应着,隐隐有些不安的情绪泛了上来。

张起灵的梦境:
他看到吴邪拎着一个西瓜从巷口走过来,推了一个到自己面前,往上面插了一只小勺:“小哥,天气热,吃点冰西瓜消消暑。”
他拿起西瓜开始吃,吴邪走进柜台,坐在他身边,也捧了半个吃得稀里哗啦。
一个满头黄毛嘴穿唇环的青年揣着个四方形的纸包晃悠过来,在柜台前站定:“吴老板,你这里收不收古董?”
他看到自己躺在地上,吴邪手脚并用死死地压着他,低下头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贼?”
他靠得极近,呼吸可闻。
随后是一系列凌乱的光影碎片,好像走马灯一般从他眼前晃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他依稀看到有很多人从他身边一闪而过,有些穿着现代衣装,有些干脆是古代服饰。他们都在对他说着什么,但落在耳中却是一片噪杂,分辨不清。
他听到很多声音自悠远的地方传来,有枪炮的轰鸣,有金属器物的撞击,有铁蹄奔驰的脆响,有闹市街区的熙熙攘攘,有风穿竹叶的清新悦耳……
最后画面静止,他看到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之巅,仰头望着漫天翻滚的乌云。
数道闪电携带万钧之力劈下,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他闭上眼睛,积蓄起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准备迎接闪电,却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把推开。
仿佛燃烧的紫色火焰,来自天地之间的雷电一拥而上,尽数砸在那人身上。
一阵刺鼻的焦味弥漫开来,那人站在缓缓散开的烟雾之间,鲜血流了满脸。他有些费力地咳了几声,气若游丝地说道:“还好……没有害死你……”
有一缕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在那人身上,让他的面孔清晰可辨,那是……那个人是……
“吴邪——”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0:00 +0800 CST  

七、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邪买了个ipad,其实那是他三叔本来打算送客户的,结果客户出国归期不定,这东西暂时就没了用途。吴三省到底是有些年纪的人了,摆弄不了这种新型的电子产品,就转手卖给吴邪,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给他打了八折,还不要他马上结算,吴邪喜滋滋地捧着赊账买来的ipad回家了。
谁知他研究一个晚上,在网上查了几个小时,还是一筹莫展,怎么也搞不定电子书和电影播放程序,只能存了几部漫画准备看店的时候打发时间。
这天下午他坐在店里,一边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划拉,一边连声吐槽:“苹果你敢爷们一点儿么?怎么什么程序都要钱?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微软啊,win系列的软件光盘满大街都是,一般也就五块钱一张。能用visa卡付账了不起啊,老子就不愿意输入银行卡号怎么地吧,你囧他妈就一钱串子脑袋……”
张起灵正趴在柜台上睡觉,听他说得起劲终于抬起脑袋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视线令人无法忽视,吴邪停止蹂躏触屏,抬头问了一句:“小哥,什么事?”
“你很吵。”
“我有什么办法啊,”吴邪搬了凳子“噌”地窜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把ipad放在柜台上给他看,“瞧瞧,就这么个破玩意儿,几千块钱,说得有多好多好,我却只能用他来看漫画。苹果公司牛B大发了,连份说明书都不给,就让人家去他网站上看,可那网站上全他妈是软件广告。”
张起灵伸出一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在触屏上戳了几下,整个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彩色囧图片。一个丰胸细腰的水手服女郎撑满整个画面,裙子短得能看见底裤了,旁边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毛笔字:一骑当千。
…… ……
“啊啊啊啊,小哥你干嘛?”
张起灵根本不为所动,手指轻划,画面翻转,他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翻页了。
吴邪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阻止,坐在旁边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张起灵征用自己的ipad看漫画。
原来这家伙也喜欢这种类型的漫画啊,平时看起来一幅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到底也还是个生理非常正常的男人嘛。
还没容他多想,张起灵“刷刷刷”地翻了几页,又把机器推还给他,头一歪继续趴在柜台上打盹。
“怎么?不看了?”
“不好看。”
“哦,那我明天换点儿别的。”
张起灵趴在那儿没吱声,吴邪继续捧着ipad气急败坏地研究。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要免费下程序得先越狱才成。”
吴邪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眼看着就要连人带椅子一起摔下去,斜刺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扶了一把,顺势一推,又把他送了回去。吴邪惊魂未定地扭头一看,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哪儿有半点刚睡醒的样子。
一个瘦小的年轻人乐呵呵地站在柜台前,摊开手掌把一个东西递到吴邪面前:“吴老板,这东西你收不收?”
那是一件椭圆形的玉器,体型虽小却雕琢得异常精美,颜色透白无暇,晶莹可爱,最顶端镶嵌着一小颗流光溢彩的蓝宝石,下端有一些细碎的鎏金花纹,使它看上去活像是用金色线条连接起来的碎裂玉块,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是一整块的上好羊脂白玉。
吴邪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盖子吧,你不把东西拿全了,我怎么知道要不要收?”
年轻人笑了笑,把东西放在柜台上:“吴老板果然好眼力,这东西是一个白玉鼻烟壶的盖子,我今天就是拿来让你看看品相,如果你收的话,明儿我把整个的都拿过来。”
吴邪想了想,又拿过那盖子仔细看了看,说道:“看雕工像是明代的,具体价值还得你把剩下的部件拿过来我才能判断。”
年轻人似乎有点失望,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这么说,今儿还不能定价?”
吴邪非常肯定地摇摇头。
那年轻人小声骂了句三字经,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好,明天我把剩下的部分都拿来,不过,今天就先把这盖子寄放在这儿行不行?”
“可以。”
“那,那你是不是得……”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1:00 +0800 CST  

吴邪笑了,开了柜台后面一个抽屉的锁,取出一千块钱扔给他:“拿着,你顺便教教我怎么越狱吧。”
“……好。”
等那年轻人走了,吴邪找了张报纸把那玉器包起来放进仓库,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张起灵:“小哥,你有喜欢看的电影吗?”

其实吴邪很久以前就曾问过张起灵在遇到他之前是怎样生活的,那人埋头想了很久,最终依然是很茫然地摇头。他的失忆好像不是外界刺激或者强烈碰撞造成的,而是他自己选择性地遗忘,原因不明。不过好在基本的生活常识还是有的,至少他还不会把散发着水果味道的橡皮当糖果吃。他对人事物冷漠疏离的态度未必是缘于天性薄凉,而是他不在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始终念念不忘的要找寻的某样东西之外,其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吴邪当然不指望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喜欢看的电影,他不过就是随便问问,但是……谁来告诉他这个能保持着一张面瘫脸聚精会神地看周星驰无厘头喜剧片的家伙是谁啊?这种八风不动的表情算怎么回事?明明是很好笑的情节不是吗?如果不是为了会心一笑你看它干嘛?
此时的文具店里,乾坤倒转。
身为老板的吴邪坐在柜台前应付来买东西的学生,身为伙计的张起灵大刺刺地坐在店铺的角落里捧着个ipad看电影,不时有极具标志性的“啊哈哈哈”的笑声从那里飘过来。
这声音刺激得吴邪几乎暴走,在又一次数错零钱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回头喊了一句:“你不会戴个耳机啊!”
片刻后没了声响,张起灵果然很听话地戴上了耳机,可他依旧看得很认真,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几个慕名来看帅哥的新生蹭在柜台边上捧着脸做花痴状:“呀,果然帅得名不虚传,就连坐在马扎上用ipad看电影都这么帅!!”
吴邪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他昨天就不该手贱地把周星驰的片子拷进去,不然也不用自己在这里遭受这帮小女孩子的盘问轰炸了不是?最最郁闷的是,那些提问题的人关注的对象还不是他。
好不容易挨到学校上课铃响,几个女孩子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小眼神儿比被法海拆散的白蛇和许仙还哀怨,是说现在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教出些什么人啊,怎么一拨比一拨花痴得还要厉害,脸长得再好能当饭吃么?一面忿忿地想着,一面回头去看张起灵,那家伙还是盯着ipad的屏幕无比专注,光从表情上绝对看不出来他看的是什么。
一辆宝马mini风驰电掣般地开进巷子,“吱”地一声停在文具店门口,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嬉皮笑脸地踱到柜台跟前。
“哪位是吴老板?”
吴邪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穿得到是人模狗样,细条纹的衬衫还是阿玛尼的,细皮嫩肉活像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只是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印堂发青,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我就是,请问您……”
二世祖笑得更欢了:“你就是啊,真没看出来嘿,居然这么年轻。”
“您要找年纪大的啊,那不好意思,我们这店里姓吴的就我一个。”
“不是不是,”二世祖连连摆手,“我寻思着做古董生意的怎么着也得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还真想到有这么年轻的。”
他的态度十分友善,透着几分自来熟的亲近,吴邪忍不住也笑了。
二世祖继续说道:“是这么回事,昨天是不是有个人卖给你一个鼻烟壶的盖子?”
“对。”
“那人是不是二十来岁,年纪不大,瘦了吧唧的,长得还特不招人待见?”
吴邪摸着下巴想了想:“那长相别人待不待见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怎么待见。”
“这就对了!”二世祖猛地拍了一下柜台玻璃,几乎跳起来,“就是这小丫挺的害我,差点被我老子打断腿。”
吴邪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那东西是你们家的?”
“可不是。那盖子是羊脂白玉的吧?上面还镶了颗蓝宝石,烫着鎏金花纹,没错吧?”
“没错。”
“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吗?”
吴邪想了想,见他一脸焦急诚恳,只得从仓库里那了东西出来:“就是这件。”
二世祖一见那东西就嚷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个,这是我们家的祖传之物啊,昨天忽然不见了,老头子急得和什么似的,差点跟我拼命。”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2:00 +0800 CST  

吴邪叹了口气:“既然这样,这东西你就拿回去吧,别让你爸着急,我权当亏了一千块钱。”
“等等等等,”一听到“钱”字,二世祖眼中忽然绽放出异样的神采,“吴老板,这玩意儿当真能卖钱?”
吴邪苦笑道:“你刚才不还说他是古董吗?是古董肯定能卖钱,就是价格高低的问题了。”
“那这东西……大概能值多少?”
“不好说,如果下面的瓶身也有这个成色和品相,起码这个数。”吴邪拿过一旁的计算器,按了几个数字推过去。
二世祖立马双眼放光:“得,我这就找那小丫挺的去。吴老板,这东西暂时先放你这儿,三天后咱们在金碧辉煌碰头,我请你吃饭。对了,说好的价格可不能变卦啊。”说完又扔了张名片在柜台上,也不等吴邪答话,又跑回车里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吴邪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张起灵无声无息地走过来从柜台上拿起那张名片,他才回过神。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XX集团副总经理 李滨”,后面是详细的办公地址和电话号码。名片到事制作得非常考究,但是这位副总的行事风格未免太不着调。
张起灵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低头又把目光投向ipad。
吴邪一伸手拔掉他的耳机:“小哥,刚才那人你看见了吧?不觉得他有点奇怪?”
张起灵眨了眨眼,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一集团副总瘦成那样,双眼无神,说话还有气无力,我看他八成就是个嗑药的,偷着算计自己家老头子那点儿家私呢。”
“……”
“看盖子那鼻烟壶应该是个好东西,但是就他这么个败法儿,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啊。”
“……”
“这笔生意真囧他妈让人蛋疼!”
“……吴邪。”
“干嘛?”
“电影,还有吗?”
“……我晚上回去再给你下点儿……”

第二天,吴邪刻意等到中学午休时间过了才拎了两份盒饭晃晃悠悠走到店里。张起灵趴在柜台上发呆,一看见他就站了起来,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吴邪分明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黑线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ipad递过去,张起灵立刻接过来捧着走到旁边的马扎上坐着了。
吴邪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份盒饭:“嘿,吃饭,要不要这么废寝忘食啊?”
张起灵头也不抬,手上像长了眼睛一样拿过饭盒跟筷子,把ipad放到腿上,眼睛盯着屏幕,双手捧了饭盒漫不经心地扒拉着,饭粒都沾到嘴角上了。
他这样子活像是一个刚刚迷上网游玩疯了的中学生。吴邪“啧”了一声,抽了张纸巾就去擦他嘴角:“你到是专心点儿吃啊……”
被他的手指碰到脸颊的那一刹那,张起灵像是触电般地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却不留神那人离他极近,尖削的下巴直直撞上吴邪的鼻子。
吴邪叫了声“哎呀”,捂着鼻子蹲了下去:“撞着我了……”
张起灵赶紧放下饭盒和ipad去扶他。
吴邪只觉得鼻子酸疼,眼泪都要下来了:“你那下巴是铁做的啊。”
“我不是故意的。”
微凉的手指按上了鼻梁,有些笨拙地揉了揉。吴邪微微仰起头,眼睛里一片水色荡漾,抽着鼻子小口地吸气。按在他鼻梁两侧的手指渐渐停了下来,张起灵用一双黑得发亮的狭长凤目直勾勾地看着他,拇指往上一扫,抹去了他眼角渗出的泪水。
“小、小哥……”
“嗯?”
吴邪忽然露齿一笑,松开捂着鼻子的手,放到张起灵下巴上也是一抹,再转回来的时候,指尖上沾了一颗饭粒。
“下次吃饭要专心。”他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张起灵没说话,忽然低下头,舌尖在他手指上舔了一下,把那颗饭粒卷进口中。
湿润酥麻的感觉在指尖上一晃而过,吴邪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血往上涌,心脏狂跳,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反观张起灵,像没事人似的又回到马扎上继续去看电影,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吴邪的幻觉。
“扣扣”,身后传来一阵手指敲打玻璃台面的声音,吴邪木然地转过身,看到外面那人,却是一愣。
昨天那个二世祖站在柜台前,面无表情地叫了声:“吴老板。”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2:00 +0800 CST  

“哦,是你啊。”吴邪赶紧收敛神色走过去,“不是说三天以后交易吗?怎么又来了?”
二世祖眯起眼睛看着他,冷冷地说道:“把那个盖子还给我。”
“哎?为什么?”吴邪一愣,只觉得面前之人非常奇怪,脸还是那张脸,甚至连身上的阿玛尼都一样,但却全然不同于昨天自来熟的开朗多话,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都让人极其不舒服。
“不为什么,我不卖了。”
他的态度异常强硬,眼神森冷,吴邪一时有些晃不过神,随口说道:“可以,但你得把定金退给我。”
“定金?”他似乎疑惑了一下,“多少钱?”
“一千块。”
二世祖皱了一下眉头,脸色更加难看:“我没有,快把东西还我。”
“不是吧,你一个集团副总连一千块也拿不出来?”说着,吴邪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哎,你的车呢?”
“少废话,”二世祖双手撑住柜台,整个人靠了上去,“快给我。”
他的气息冰冷,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吴邪被他的气势震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二世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突然伸手揪住吴邪的衣领:“把盖子给我。”
“你……”吴邪吃了一惊,挣扎了一下,那只苍白瘦弱的手却好似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在一旁坐着的张起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他的脉门:“放手。”
二世祖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手腕一翻,轻描淡写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同时也放开了吴邪:“你是……”
张起灵顺势将吴邪推到身后,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哈哈,”二世祖指着张起灵笑出了声,那笑声依旧令人浑身发毛,“既然你在这里,看在我们出自同源的份上,这事今天我就不计较了,东西暂且寄放在你那里,两天后金碧辉煌见。”
说罢,扬长而去。
吴邪从张起灵身后看到他渐渐走远,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小哥,那个人……”
“不是昨天的人。”
“不,我是说,他好像认识你?‘出自同源’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意料之中的回答。张起灵不再理他,又回去看电影了。
吴邪站在柜台前使劲抓着头发:“是双胞胎吧?一定是双胞胎,长那么像……他们家老爷子也忒不省心了,俩儿子全嗑药。”


两天后,金碧辉煌。
令人目眩神迷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面而来,张起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只脚放在门外。
吴邪不解地回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吵,不想去。”
两个身着旗袍身材高挑的迎宾小姐开始捂着嘴暗笑,吴邪顿觉老脸一红。
“不是说好了做完生意就回去的嘛,快跟上。”
“……”明显不怎么情愿的表情。
吴邪心说这怎么和哄孩子一样,刚才出门之前也不知是谁死乞白赖地硬要跟着,嘴里还是放柔了语气:“今天这票做成了,明天我请你吃山外山的八宝鱼头王。”
“真的?”
吴邪狠狠点头。
张起灵终于不闹别扭了,乖乖跟着他走进门。
两个迎宾赶紧换上一副职业笑容:“欢迎光临。”
吴邪拿出手机看了看,说了句:“15号包厢。”
一个迎宾从后腰上摘下个对讲机:“两位先生,是15号包厢的客人。”
不一会儿,就有个穿着掐腰黑衬衣的小伙子走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吴邪和张起灵跟他走。穿过大堂的时候,伴随着节奏感极强的舞曲和DJ的怪叫,一个穿着银色迷你裙的姑娘正在吧台里的桌子上大跳艳舞,一双肤色健康的长腿整个缠在钢管上,身体垂下来跟着音乐摆动,周围一片口哨和尖叫。
吴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脚步稍微有点放慢。走在他身后的张起灵忽然伸手推了一把,把他直接推进一条狭长的走廊。吴邪一个趔趄,险些撞上前面的服务生。
“小哥,你……”
“到了。”服务生站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包厢门前,微笑着半侧了身子推开门。
吴邪道了声谢,给了他一百块小费打发他离开,自己拉着张起灵走进包厢,掩上门。
本就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气,整个房间烟雾缭绕灯光昏暗,从硕大的壁挂电视上发出的声音大得吓人。长排的皮沙发里隐约坐着两个人,看身形应该是那个二世祖和最初把鼻烟壶盖子送来的年轻人。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3:00 +0800 CST  

八、另一个倒霉蛋
金碧辉煌的15号包厢里,“二世祖”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玻璃杯,里面有小半杯琥珀色的酒液。此时房间里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那种令人恶心的香气也已散去,灯光稍微调亮了一点儿,一眼看去只是个普通的包房而已。
轻抿一口杯中的酒,他抬起头来,目光看向包厢门的方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
“……出自同源是什么意思?”
“你看这是什么?”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把它拿到手?”
“……”
“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况且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我和你……一样?”
“我说过了,你我本出同源,不过你走的是中正平和的天道,而我行的是勇猛精进的捷径。”
“为什么……我不记得……”
“因为你失败了。天劫很残酷,失败了就要以命相搏,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必然是损失了身体的一部分换来的。”
“……”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用我的方法?很快……”
“……不。”

三天后,吴邪没精打采地趴在文具店里。
这几天来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连附近的网吧和游戏厅都没有放过,但就是找不到人。张起灵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一样随身物品都没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他能去哪里呢?或者是他想起了什么,回家去了?那也该打声招呼啊,好歹自己也照顾了他大半年不是?
老钱夹着报纸拎了袋包子溜达过来,塞了一个到他手里:“小吴,早饭吃了没?来吃个包子吧。”
“不要,吃不下。”吴邪把包子又放了回去,继续趴在柜台上装死。
老钱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情急不来的,没准他真是回家去了呢?你和他家里联系过吗?再说了,腿长在他身上,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要出门还得经你批准?”
吴邪没吱声,他当然不是不愿意让张起灵出门,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爱上哪儿吴邪也无权过问,就算他们现在是雇佣关系,毕竟人家又没卖给他,总得有点私人时间不是?但他就是无来由地觉得郁闷,自己就这么不被信任吗?不管他想起什么了,至少也要知会一声吧。他拿他当朋友、当兄弟、当自己人,但是那个人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哎,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吴,过几天我就不过来了,看在坐了几年街坊的份上,这两天抽空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嗯?”吴邪一听立马抬头,“老钱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女儿在浙大紫金港那边买了套房子,最近刚装修好,让我搬过去一起住。她说我年纪大了,开店辛苦,叫我把店盘出去。可我舍不得这书店,毕竟都开了这么些年了,所以我找了老家的外甥过来帮忙,明天他就到,你有空就一起出来吃饭,以后还得请你多关照他。”
吴邪垂下眼睛,又没了声响。他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张起灵无故离开,三天未归,现在老钱也说要走,这让他更加难受。
见他半晌不说话,老钱笑了笑:“小吴,这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和人之间相遇即是有缘,缘分尽了就要认命。想开一点儿,别太较真。”说着话,又把手里夹着的报纸推给他,“喏,无聊就看看报纸,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明天中午一块儿吃饭啊,可不许忘了。”
吴邪看也没看就把那张报纸往胳膊底下一塞,继续趴在柜台上神游去了。
中午的时候,几个新生借口买本子在文具店门口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吴邪用脚趾头都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可他完全没心思搭理。
几个女孩互相推让了几下,终于把一个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推了出来。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红着脸问:“老板,请问……请问……那个……文具潘安,他为什么还没回来?”声音小的就和蚊子似的。
吴邪正买了盒饭准备吃,听她这么说僵了一下:“他家有事……”
几个女孩子又凑到一起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另外一个女孩儿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女孩子们发出一片失望的哀叹,在确认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之后也就散了。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3:00 +0800 CST  

吴邪捏着双一次性筷子发呆,刚刚扒拉了没几口的饭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就算再怎么喜聚不喜散,也不至于对一个人的不告而别在意到这种程度。就算以后都见不到了又怎样呢?张起灵的存在本来就是个意外,他是游离于这个世界的幽灵,就算下一秒消失不见也没有什么不合理。但是,心中这种难以抑制的失落是因为什么呢?这种仿佛从身体中剥离了一部分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他忽然发觉,与张起灵的失踪比较起来,自己更在意的是,他竟然连他为什么离开都不知道。
好像要发泄什么一样,吴邪夹起饭盒里一块大排,狠狠地咬了一口。
食不知味地解决了午餐,把一次性饭盒拿起来正要去扔掉,垫在下面的报纸上有一则新闻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某娱乐城客人吸毒过量致死?!市**局加大打击力度,彻查市内娱乐场所。
吴邪立刻放下饭盒去看那条新闻,报纸已经被油渍弄脏了,好在并不影响阅读,新闻的大意是,近日在某娱乐城有多名客人因吸食毒品过量被送医院急救,更在三天前发现两名青年男子吸毒致死,因此市**局决定要从本周开始彻查市内所有娱乐场所,坚决杜绝一切毒品交易及使用。这是典型的欲盖弥彰,金碧辉煌死人的事情早就街知巷闻。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天张起灵扶着他离开的时候,那个长着“二世祖”面孔的人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以后你有需要,也可以来。”而在那之前,那人还说过他与张起灵“出自同源”,难道……
脑中有了想法,吴邪就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挨到傍晚,算一算时间,他连晚饭也顾不上考虑,抄起钥匙开了金杯,直奔金碧辉煌。
刚开门的金碧辉煌还不到最热闹的时候,人不太多,大堂里播放的音乐也还比较舒缓,最重要的是,没有那股子烟草、香水和酒水的混合味。吴邪停好车就急急走了进去,连迎宾的“欢迎光临”都没听齐全。
吧台周围还没几个人,灯光虽然还是那么昏暗,好歹不是表演钢管舞时的那种眼花缭乱。吴邪一眼就看到了在高脚椅上坐着的清瘦身影,仍旧穿着他的连帽外套和牛仔裤,半个身子趴在大理石台面上,手里拿着小半杯芝华士。一个衣着火辣妆容艳丽的女人紧贴着他坐着,也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伸出一条鲜藕般的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吧台上拉起来,另一手拿着一满杯鸡尾酒就往他嘴里灌了下去。那人居然也不拒绝,皱起眉头微张着嘴,任凭她一面笑一面将五颜六色的液体灌进他嘴里。有一部分酒液溢了出来,沿着下巴弄脏了他的连帽衫,他却浑然不觉。色彩艳丽的鸡尾酒衬着他白皙的肤色分外诱人,那女人敛了笑,将脸凑上去,伸出舌头就要舔他的下巴。
吴邪再也看不下去,大踏步走上前,一把将他从那女人怀里扯了出来。
“哎,你干嘛?”女人不满地叫了一声,抬头看了看他,又笑了,“哟,是你啊,怎么?闹完别扭,肯接受他了?”
吴邪懒得理她,敲了敲台面问里面的酒保:“他这几天消费了多少?”
酒保从吧台下面抽出一个本子翻了翻:“一共4200。”
吴邪想都没想,直接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趁着酒保去刷卡的工夫,那女人还想去摸张起灵的脸,被吴邪眼明手快地拦了下来:“对不起,他不卖的。”
“我知道,”那女人笑得就像朵盛开的花,“他专情得很,那天你不知是嗑药磕high了还是喝酒喝高了,他护着你跟护着什么心肝宝贝一样,可是你又不要他,转天就看到他在这儿借酒浇愁,现在又来护食儿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gay是怎么想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吴邪听得满脸黑线,他也不想解释,仰头把张起灵放在吧台上的小半杯芝华士一饮而尽。
酒保拿着吴邪的银行卡笑吟吟地走过来:“先生您好,总台刚才告诉我,15号包厢的客人已经交代过,张先生的帐都记在他那里。”
吴邪皱了皱眉头,没有再问什么,拉了张起灵走人。
出了金碧辉煌,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各色人等像赶集一样陆陆续续走进来,门口的迎宾和待客泊车的服务生忙得脚不沾地。
吴邪把张起灵拽进边上一条小巷,看他慢慢回神好似大梦初醒一般,也不急着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起来,猛吸了几口。
“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我回去,另一个是留在这儿继续喝。不过我要提醒你,最近这里有好几个嗑药磕进医院的,小心别着了道儿。”
张起灵茫然地看着他,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吴邪也不催他,站在那儿默默地抽烟。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3:00 +0800 CST  

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轻声说了一句:“你会怕……”
吴邪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冷笑道:“我会怕什么?从小到大见过的妖魔鬼怪都快赶上一个加强连了,你会比那些更可怕?”
张起灵沉默了,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出情绪。
吴邪又点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抽完,见张起灵还是没有什么表示,他也不再多话,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他不是不好奇,不是不生气,但是张起灵毕竟是一个有自丯由意志的人,他不能强迫他做任何决定,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跟过来,他没有回头,一直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打开驾驶室的门跳了上去。然后,他看到张起灵像往常一样,无声无息地开了副驾驶的门,手脚利落地钻了进来。吴邪微微勾起嘴角,扭转钥匙启动了金杯。
“小哥,你知道吗?老钱要离开书店,搬去和女儿住了。”
“嗯。”
“他叫了老家的外甥来管店,还说要我们照顾他,明天中午约了吃饭。”
“嗯。”
“你想吃什么?”
“……八宝鱼头王。”

第二天中午在山外山的饭桌上,吴邪见到了老钱的外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头发挑染成时下流行的亚麻色,非常有精神的一张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
老钱一见到张起灵就乐:“哟,张小哥回来啦?这几天都干嘛去了?”
吴邪抢着答道:“回家去了,他家有急事。”
“哦,”老钱点点头,“下次千万别这样了啊,瞧这几天把我们小吴给急的。”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没有说话。
老钱拉过他外甥推到吴邪面前:“这是我外甥王盟,以后书店就交给他了,麻烦你们多照应点儿。”
名叫王盟的青年有些腼腆地挠挠头,叫了声:“吴老板。”
宾主落座,老钱很自然地把菜单递给吴邪。
吴邪随手点了几个招牌菜,又把菜单给了王盟,然后笑着和老钱说道:“这顿饭还是我买单吧,算是给你饯行。”
“不用,说好了我请,王盟小子以后还要麻烦你们呢。”
吴邪不说话,只是看了看张起灵。老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等到开始上菜以后,老钱悟了。只见张起灵运筷如飞,不动声色地消灭着他目之所及的所有食物,尤其是那份八宝鱼头王。浓稠鲜美的汤汁加上精道爽滑的鱼丸,是山外山最引以为傲的招牌,张起灵用非常文雅的动作举勺舀汤又迅速喝完,没过多久,一份脸盆大小的八宝鱼头王已经快见了底。老钱和王盟都看呆了,举着筷子半晌没有动作。
吴邪苦笑:“小哥,要不要再加一份?”
张起灵摇摇头,又拿勺子去盛另一个盘子里的龙井虾仁。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最后老钱不得不追加了一份松鼠鳜鱼、四份东坡肉和一份宋嫂鱼羹,又要了一品锅白饭。
吴邪见张起灵还在埋头苦吃,就动手给自己、老钱和王盟各盛了一碗饭,把剩下的大半锅统统推给张起灵。
四人正吃着,忽然听到王盟哀叫了一声,放下筷子捂住嘴,腮帮子蠕动了一下,吐出一颗足有玉米粒大小的石子和半颗沾着血丝的门牙。
老钱一看就皱眉:“你小子今天是走背字吧?吃饭都能崩掉牙。”
吴邪赶紧招手叫服务员,指着王盟手里的石子质问是怎么回事。服务员忙不迭地鞠躬道歉,又去叫大堂经理。
经理匆匆忙忙走过来,掰着王盟的嘴巴看了看,只见他一颗上牙被崩掉大半,豁出一个缺口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疏忽。这样吧,今天您这顿饭免单,先带这位客人去最近的医院补牙,费用我们承担,后续的赔偿问题您看是不是留个人下来商量一下。”
老钱一听就拉起王盟要去医院,吴邪抬手拦住他说道:“老钱,还是你留下来和经理商量赔偿问题,我们带王盟去补牙。”
老钱想了想,也没有拒绝:“行,那就麻烦你。”
“没事儿,跟我还客气。”吴邪笑笑,转头去看王盟,“怎么样?疼不疼?”
王盟含着泪点头,话都不太能说。吴邪见状立刻推着他往外走,那边张起灵以惊人的速度扒拉完半品锅的饭,也跟了上去。
到了医院,医生掀开他的嘴唇看了看,摇头道:“这都崩掉超过二分之一了,得拔掉以后等伤口痊愈了再装假牙。”说着转头吩咐护士,“准备麻醉。”
护士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麻醉剂用完了。”
“什么?怎么可能?”
“不知道啊,药房是这么说的。今天真是邪门,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儿。”
那医生皱起眉头,颇有些为难地问:“你怕不怕疼?不麻醉也是可以的,就是你得忍着点儿。”
王盟捂着嘴脸色苍白,看那表情都快哭了。
吴邪在一旁轻拍他的肩膀:“忍忍吧,大小伙子,咱不怕那点儿疼。”
王盟用极其哀怨的目光看着他,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最后大概也是觉得不治疗不行,只得带着壮士断腕般决绝的神情点了点头。
医生把他的脑袋和嘴巴固定好,伸手拿了钳子过来。吴邪扭过头去不忍看那鲜血淋漓的现场,感觉王盟攥住他了的衣摆。
片刻后响起一声变了调的惨叫,吴邪只觉得自己的衣摆都快被撕破了,王盟的手指打着颤,指甲几乎都要隔着布料陷入皮肉。医生把那颗断牙扔进盘子里,又拿了块纱布塞进他嘴里止血,王盟早就疼得面无人色、涕泪纵横。
终于折腾完,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天近黄昏。吴邪拎了一包消炎药,一手扶着腿脚发软的王盟,一边低声安慰他,张起灵没事人一样双手插兜跟在他们身后。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09 00:04:00 +0800 CST  

楼主:大紅花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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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2-02-08 04: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18 00:04:4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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