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念琅琊】征途望断
征途望断（六十七）终篇
——一笔千秋
次日天明，朝阳如梦。元佑七年正月十六，朝堂之上，一片欢欣。
论功行赏，加封。
人人沉浸于胜利的喜庆中，沉浸于即将到来的新朝的期待之中。只是，太子萧景琰始终镇定而坐，看不出丝毫情感。又或者，内心波澜起伏。
太多的人忘记，太多的人不知。只是，这一份情，忘不了，受过的伤，愈合不了。
只是一点一点醒悟，一点一点地改变。既然不可能放下，便不能再辜负。
原靖王府，密室之中。暗道已封得不留痕迹，内室边的密室却依旧在。一人推开门，神情暗淡。
案几上，放着一颗明亮的大珍珠。他没有带走。
见此，泪水又不知不觉地滚落，待发现时，已是泪流满面。
捧起珍珠去了林氏宗祠，祭放在林殊牌前。那块红绢无声落下，“故晓骑将军林氏讳殊之位”，牌位依旧明亮得刺人，只是此刻，刺伤了心。
入夜，东宫的一间素室之中，点了一盏油灯。烛火摇曳。
亡者名册还在手边，萧景琰轻轻翻开，颤抖的双手拿起笔，从最低层士兵抄起，一一抄写。
每一笔，都带着万分敬意。
每一笔，都写得很慢，写得很认真。
一笔一画，一人一名。
速度越放越慢，就是不愿翻到那一页。
仿佛那样，就从未发生过。
终于，两手冰凉地翻到了那一页，见到了他。
蘇。哲。
梅。長。蘇。
林。殊。
再写不下去，那个名字，才写了一笔，便再忍不住，伏案大哭。
闭上眼，一片灰黑。
伏首恸哭，失声抽噎。
一幕幕划过心头，徒添伤悲。
——一笔千秋
次日天明，朝阳如梦。元佑七年正月十六，朝堂之上，一片欢欣。
论功行赏，加封。
人人沉浸于胜利的喜庆中，沉浸于即将到来的新朝的期待之中。只是，太子萧景琰始终镇定而坐，看不出丝毫情感。又或者，内心波澜起伏。
太多的人忘记，太多的人不知。只是，这一份情，忘不了，受过的伤，愈合不了。
只是一点一点醒悟，一点一点地改变。既然不可能放下，便不能再辜负。
原靖王府，密室之中。暗道已封得不留痕迹，内室边的密室却依旧在。一人推开门，神情暗淡。
案几上，放着一颗明亮的大珍珠。他没有带走。
见此，泪水又不知不觉地滚落，待发现时，已是泪流满面。
捧起珍珠去了林氏宗祠，祭放在林殊牌前。那块红绢无声落下，“故晓骑将军林氏讳殊之位”，牌位依旧明亮得刺人，只是此刻，刺伤了心。
入夜，东宫的一间素室之中，点了一盏油灯。烛火摇曳。
亡者名册还在手边，萧景琰轻轻翻开，颤抖的双手拿起笔，从最低层士兵抄起，一一抄写。
每一笔，都带着万分敬意。
每一笔，都写得很慢，写得很认真。
一笔一画，一人一名。
速度越放越慢，就是不愿翻到那一页。
仿佛那样，就从未发生过。
终于，两手冰凉地翻到了那一页，见到了他。
蘇。哲。
梅。長。蘇。
林。殊。
再写不下去，那个名字，才写了一笔，便再忍不住，伏案大哭。
闭上眼，一片灰黑。
伏首恸哭，失声抽噎。
一幕幕划过心头，徒添伤悲。
他初至京城，素颜白衣，机诡满腹。
“我想选你”四字依旧清晰，字字坚定；他低眉浅笑，藏起太多明亮。
依旧记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手不停抖动着，落笔，“蘇”字一笔一划都写得极慢。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只有烛火摇曳。
蘇中含殊。哪怕再改，他也是那个明亮少年，金陵城内独一无二的那个少年，是为“殊”。
昏迷不醒，他朦胧地喊着“父帅”；病痛难耐，他不忘安慰着，“景琰，别怕”。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可他终究再也不是昔日的那个林殊了。光芒四射的林家之殊，从不知寒意为何物，从不因风寒而气衰的赤焰少帅，终究回不去了。
可是，心还在。
“哲”字落笔，艰难转折。泪水已打湿了纸张，墨色晕染。
哪怕面目全非，哪怕剉骨削皮，终归动摇不了那颗初心，一颗赤子之心。
他博览群书，通晓机关，看透人心，当得一个“哲”字。明哲，通达，兼济天下。
家国为重，天下为重。是他之心，亦为我心。
蘇哲。卸下苏先生的阴冷与不择手段的伪装，他是心怀百姓号令群雄的江左梅郎，他是琅琊榜首公子如玉的梅长苏。
十二年风云，十二载筹谋。
梅。幽然淡薄，苦寒后的绽放；梅岭涅槃，大火后的重生。
長。长相忆，长相思，长相守。只愿天地长久，愿百姓安康长久，愿和平长久。
蘇。苏浙江南，望安好。昔日林殊，便隐于苏，隐于斯吧。
他本是想功成身退的吧。只是烽火无情。
这三月，他做回林殊。体会着骨子里的那种畅快淋漓。放声而歌，仰天而啸；横槊而诗，酾酒而饮。
想必，他是满足的。
重回战场，爱将挚友环顾，倾心相持，重现林氏风骨，再扬大梁国威。
都够了，足够了。
他已安矣，亦必乐矣。我又何苦执念于此？
惟以为念，惟以为记，我不过放不下，不过是思念罢了。“蘇哲”二字写完，泪雨阑干。
可忆你我十七载少年？素袍银枪，呼啸往来。
可忆你我十二载殊别？生死别离，常忆长伤。
可忆你我两年风云改？不变你我初心。
“景琰，这次去东海，给我带颗珍珠回来当弹珠玩，要鸡蛋那么大的。”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苏某怎可与林少帅相提并论？殿下过奖了。”
“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怎么就没脑子！”
“景琰，别怕……”
“景琰，让我去。大渝还是我最熟悉的敌人，北境依旧是我最熟悉的战场……景琰，三月之内，我定能平此乱。”
……
当时烽火骤，陈情此时休。
“殿下，休息吧。”再响起，已是柳氏温婉的声音。泪眼婆娑。再苦劝时，又潸然泪下。
“你快休息吧。身子要紧。”声音也温和起来，拉起柳氏的手，“你身孕在身，还是好生休息为是。我……我只是……”
“景琰，我懂。”目光相遇。叹其大义，惜其华年，林氏风骨，将永远烙于心中。
金陵灯火阑珊，惟余一盏油灯，一枝素笔，一颗初心。
“我想选你”四字依旧清晰，字字坚定；他低眉浅笑，藏起太多明亮。
依旧记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手不停抖动着，落笔，“蘇”字一笔一划都写得极慢。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只有烛火摇曳。
蘇中含殊。哪怕再改，他也是那个明亮少年，金陵城内独一无二的那个少年，是为“殊”。
昏迷不醒，他朦胧地喊着“父帅”；病痛难耐，他不忘安慰着，“景琰，别怕”。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可他终究再也不是昔日的那个林殊了。光芒四射的林家之殊，从不知寒意为何物，从不因风寒而气衰的赤焰少帅，终究回不去了。
可是，心还在。
“哲”字落笔，艰难转折。泪水已打湿了纸张，墨色晕染。
哪怕面目全非，哪怕剉骨削皮，终归动摇不了那颗初心，一颗赤子之心。
他博览群书，通晓机关，看透人心，当得一个“哲”字。明哲，通达，兼济天下。
家国为重，天下为重。是他之心，亦为我心。
蘇哲。卸下苏先生的阴冷与不择手段的伪装，他是心怀百姓号令群雄的江左梅郎，他是琅琊榜首公子如玉的梅长苏。
十二年风云，十二载筹谋。
梅。幽然淡薄，苦寒后的绽放；梅岭涅槃，大火后的重生。
長。长相忆，长相思，长相守。只愿天地长久，愿百姓安康长久，愿和平长久。
蘇。苏浙江南，望安好。昔日林殊，便隐于苏，隐于斯吧。
他本是想功成身退的吧。只是烽火无情。
这三月，他做回林殊。体会着骨子里的那种畅快淋漓。放声而歌，仰天而啸；横槊而诗，酾酒而饮。
想必，他是满足的。
重回战场，爱将挚友环顾，倾心相持，重现林氏风骨，再扬大梁国威。
都够了，足够了。
他已安矣，亦必乐矣。我又何苦执念于此？
惟以为念，惟以为记，我不过放不下，不过是思念罢了。“蘇哲”二字写完，泪雨阑干。
可忆你我十七载少年？素袍银枪，呼啸往来。
可忆你我十二载殊别？生死别离，常忆长伤。
可忆你我两年风云改？不变你我初心。
“景琰，这次去东海，给我带颗珍珠回来当弹珠玩，要鸡蛋那么大的。”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苏某怎可与林少帅相提并论？殿下过奖了。”
“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怎么就没脑子！”
“景琰，别怕……”
“景琰，让我去。大渝还是我最熟悉的敌人，北境依旧是我最熟悉的战场……景琰，三月之内，我定能平此乱。”
……
当时烽火骤，陈情此时休。
“殿下，休息吧。”再响起，已是柳氏温婉的声音。泪眼婆娑。再苦劝时，又潸然泪下。
“你快休息吧。身子要紧。”声音也温和起来，拉起柳氏的手，“你身孕在身，还是好生休息为是。我……我只是……”
“景琰，我懂。”目光相遇。叹其大义，惜其华年，林氏风骨，将永远烙于心中。
金陵灯火阑珊，惟余一盏油灯，一枝素笔，一颗初心。
征途望断 修改版
第一章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易水阴寒
寒风瑟瑟，易水寒。初冬的狂风卷动旗帜，一路人马渐渐远去，身影模糊，最后融合在天边。
萧景琰站立在城墙上，愈望，愈远。那里，是重又束发从军的梅长苏，更是当年赤焰少帅林殊。岁月已添，英姿不减。
心下几多凄苦几多惆怅，几多悲凉几多感动。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小殊……极轻极轻地唤在了心里，只有萧景琰自己听得到。又或许，小殊也听到了。
小殊，你回来了。又回到当年战场，与你最难忘的敌人争相抗衡。
想你雄姿英发，重挫大渝。待到功成，荣归故里。毋庸置疑。到时，你若愿回到金陵，与我共守这天下，我们便从此不再分离；你若愿忘情山水也好，请务必好好休养生息。可记，那日之诺？
人影消失在天际，风像是渲染气氛一般愈发的刺骨，割过萧景琰的脸颊，他却茫然不觉。那一颗同样炽热的心，已随着马蹄声声飞向北境。
一日光景倏忽，夜幕悄然降临。当朝太子回到东宫，显出了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倦态。不知是数日辛劳担忧，还是今日送别心下感伤，总之，他累了。黯淡无辰的夜空下，屏退了众人，萧景琰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花园的石椅上。闭着眼，一幕幕划过眼前，只觉得，自己的心再难平静。
小殊会回来的。回来与我共守江山。他可以守着江左盟，为那里的百姓谋福。山水之间，何处不道？何处不天下？
未来，必将海晏河清。你我之愿。昔日之愿。
……
抱着对未来的幻想，萧景琰还是知足的。可闭上眼，烈火一般的过去便如梦魇般袭来。
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自己在东海，小殊在北境。依他之托，四处寻觅那一颗最大最明亮的珍珠，“要鸽子蛋那么大的！”耳边时时萦绕他的笑语。可不，又想他了。应该，不过多久就能见面了吧。
战罢功成，也终于找到了那一颗明珠。摸着圆润的表面，正是你我友谊，其中情谊。
想象着小殊回来以后，看见鸽子蛋的激动；
想象着以后，小殊又能与自己并肩同行；
想象着以后与小殊并肩作战……
可是，当那时自己满怀希望回到京城时，迎来的却是比死还要残酷的痛苦。
不记得当时如何地抗争，
不记得当年如何不敢相信，
不记得与父皇吵过多少次，
不记得一心扑在战事上以求忘却，却一次次地加深，
不记得梦中那人出现过多少次……
十载倏忽过，几回梦断三江月，愁杀五湖春。
只道伤逝，他又别离。
第一章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易水阴寒
寒风瑟瑟，易水寒。初冬的狂风卷动旗帜，一路人马渐渐远去，身影模糊，最后融合在天边。
萧景琰站立在城墙上，愈望，愈远。那里，是重又束发从军的梅长苏，更是当年赤焰少帅林殊。岁月已添，英姿不减。
心下几多凄苦几多惆怅，几多悲凉几多感动。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小殊……极轻极轻地唤在了心里，只有萧景琰自己听得到。又或许，小殊也听到了。
小殊，你回来了。又回到当年战场，与你最难忘的敌人争相抗衡。
想你雄姿英发，重挫大渝。待到功成，荣归故里。毋庸置疑。到时，你若愿回到金陵，与我共守这天下，我们便从此不再分离；你若愿忘情山水也好，请务必好好休养生息。可记，那日之诺？
人影消失在天际，风像是渲染气氛一般愈发的刺骨，割过萧景琰的脸颊，他却茫然不觉。那一颗同样炽热的心，已随着马蹄声声飞向北境。
一日光景倏忽，夜幕悄然降临。当朝太子回到东宫，显出了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倦态。不知是数日辛劳担忧，还是今日送别心下感伤，总之，他累了。黯淡无辰的夜空下，屏退了众人，萧景琰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花园的石椅上。闭着眼，一幕幕划过眼前，只觉得，自己的心再难平静。
小殊会回来的。回来与我共守江山。他可以守着江左盟，为那里的百姓谋福。山水之间，何处不道？何处不天下？
未来，必将海晏河清。你我之愿。昔日之愿。
……
抱着对未来的幻想，萧景琰还是知足的。可闭上眼，烈火一般的过去便如梦魇般袭来。
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自己在东海，小殊在北境。依他之托，四处寻觅那一颗最大最明亮的珍珠，“要鸽子蛋那么大的！”耳边时时萦绕他的笑语。可不，又想他了。应该，不过多久就能见面了吧。
战罢功成，也终于找到了那一颗明珠。摸着圆润的表面，正是你我友谊，其中情谊。
想象着小殊回来以后，看见鸽子蛋的激动；
想象着以后，小殊又能与自己并肩同行；
想象着以后与小殊并肩作战……
可是，当那时自己满怀希望回到京城时，迎来的却是比死还要残酷的痛苦。
不记得当时如何地抗争，
不记得当年如何不敢相信，
不记得与父皇吵过多少次，
不记得一心扑在战事上以求忘却，却一次次地加深，
不记得梦中那人出现过多少次……
十载倏忽过，几回梦断三江月，愁杀五湖春。
只道伤逝，他又别离。
（二）风云初动
流光点点，月影迷离。
次日晚，萧景琰从梦中惊醒，过后却再不能入睡。
他看着四周，辨不清一物。晚上从来不点烛火，四周只有淡淡月光衬出的光影。灰暗无比。而此时，他却如此渴望，渴望哪怕是一点光亮。
他的心也是一片灰黯。
被梦魇所磨，心挂斯人。
他回来了，所幸他回来了。
梦中回到了两年前。这两年，自己又是如何对他的？
萧景琰！你可堪回首？
他喃喃自问，倍加痛苦。
那年宫中初遇。见麒麟才子，手段不凡。自己冷冷地问他，“你是谁？”可曾想过那颗心，是如何剧烈的挣扎？
他，有犹豫过要告诉自己吗？
他有想过自己又是如何希望他回来呢？
两人就这么处了两年，生死殊途。自己一步步踏上夺嫡之路，自己一步步靠近皇位，走向人生的巅峰。而不见，他，却一步步走向死亡。
“苏某一介布衣，殿下不认得也是自然。”
那时自己冷嘲热讽，“想是我不在宫中已久，宫内的许多事我已不知道了。”
他默然，眼中闪过难言的色彩。无法想象当时他的内心是如何悲凉，如何气闷。又或者，其实，他从来都不想让自己知道，对吗？
是的，他不愿。期望之深，盼之切。
可是，为何不能让自己知道？！
两年，两年的相伴。为何，就不能让自己度过那幸福的两年？
为了洗冤么？
为了天下么？
……
几年前，在掖幽庭初见庭生，他身板瘦弱，负伤累累。苦役之中，双眸却仍闪动着坚定的光芒。五官眉眼，依稀相似。难道……几多辗转，几多艰辛，终于确定之时，难以想象皇妃嫂嫂智勇女子的周旋急智，难以想象瞒天过海的艰难，难以想象庭生长大的毅力……
只是，一切的一切，还有未来。
那日同在掖幽庭中，见到了他。低眉浅笑，负手而立，眼中总是波澜不惊；词藻平平，声韵淡淡，语音中安详平静。
乍见自己，乍见庭生，他眉头微皱，神色惊异。随即微微一笑，捡起地上的书本，对庭生说道：“你想跟我读书吗？”
他说，“庭生，我会救你出去。”
心下一惊，看向那人。我与你素未谋面，你竟开口说要救这个最重要的人。你是何意图？
那时自己百般猜想百般犹豫。对着眼前所谓麒麟才子的蘇哲，想着，不过是不择手段的谋士罢了，不过又是一个不念情义的权谋制衡之士罢了。
那时候自己和小殊，都是不喜权谋的。他又怎么可能是小殊！
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他云淡风轻的一笑，自己却如何无论也不能把它联想到那最灿烂的脸庞上。
他深从人心的分析，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联想到那最明亮的少年中。
……
楼外风云起，屋内烟袅袅。
他直视自己，笑着。自己却读不懂这笑容之中的意味。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曾对他不屑一顾，“那么先生到底是想选誉王还是想选太子？”
二者谁人，天下终究无望。百姓困苦，烽烟依旧。
他挑起嘴角一笑，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八个字，字字沉重。却不可能。怎么可能？
“选我？”
选我？我倍受冷落，不得欢心。长年征战，远离帝都。不识权谋，憎恶阴诡。十二载决裂，数千日愤恨。
你却说，你要选我。
你为何，选我？
却轻信了他。为名为利。为了所有的一切。
你……竟以这种谎话来糊弄我！为了利吗？为了名誉？为了体现自己麒麟才子吗？
那么你现在又去北境干什么！你回来辅佐我永不离开啊！
你……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近，走进，搅动风云，翻云覆雨。谁人又知，你以心相许？
风云初动，楼外草木深深。
流光点点，月影迷离。
次日晚，萧景琰从梦中惊醒，过后却再不能入睡。
他看着四周，辨不清一物。晚上从来不点烛火，四周只有淡淡月光衬出的光影。灰暗无比。而此时，他却如此渴望，渴望哪怕是一点光亮。
他的心也是一片灰黯。
被梦魇所磨，心挂斯人。
他回来了，所幸他回来了。
梦中回到了两年前。这两年，自己又是如何对他的？
萧景琰！你可堪回首？
他喃喃自问，倍加痛苦。
那年宫中初遇。见麒麟才子，手段不凡。自己冷冷地问他，“你是谁？”可曾想过那颗心，是如何剧烈的挣扎？
他，有犹豫过要告诉自己吗？
他有想过自己又是如何希望他回来呢？
两人就这么处了两年，生死殊途。自己一步步踏上夺嫡之路，自己一步步靠近皇位，走向人生的巅峰。而不见，他，却一步步走向死亡。
“苏某一介布衣，殿下不认得也是自然。”
那时自己冷嘲热讽，“想是我不在宫中已久，宫内的许多事我已不知道了。”
他默然，眼中闪过难言的色彩。无法想象当时他的内心是如何悲凉，如何气闷。又或者，其实，他从来都不想让自己知道，对吗？
是的，他不愿。期望之深，盼之切。
可是，为何不能让自己知道？！
两年，两年的相伴。为何，就不能让自己度过那幸福的两年？
为了洗冤么？
为了天下么？
……
几年前，在掖幽庭初见庭生，他身板瘦弱，负伤累累。苦役之中，双眸却仍闪动着坚定的光芒。五官眉眼，依稀相似。难道……几多辗转，几多艰辛，终于确定之时，难以想象皇妃嫂嫂智勇女子的周旋急智，难以想象瞒天过海的艰难，难以想象庭生长大的毅力……
只是，一切的一切，还有未来。
那日同在掖幽庭中，见到了他。低眉浅笑，负手而立，眼中总是波澜不惊；词藻平平，声韵淡淡，语音中安详平静。
乍见自己，乍见庭生，他眉头微皱，神色惊异。随即微微一笑，捡起地上的书本，对庭生说道：“你想跟我读书吗？”
他说，“庭生，我会救你出去。”
心下一惊，看向那人。我与你素未谋面，你竟开口说要救这个最重要的人。你是何意图？
那时自己百般猜想百般犹豫。对着眼前所谓麒麟才子的蘇哲，想着，不过是不择手段的谋士罢了，不过又是一个不念情义的权谋制衡之士罢了。
那时候自己和小殊，都是不喜权谋的。他又怎么可能是小殊！
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他云淡风轻的一笑，自己却如何无论也不能把它联想到那最灿烂的脸庞上。
他深从人心的分析，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联想到那最明亮的少年中。
……
楼外风云起，屋内烟袅袅。
他直视自己，笑着。自己却读不懂这笑容之中的意味。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曾对他不屑一顾，“那么先生到底是想选誉王还是想选太子？”
二者谁人，天下终究无望。百姓困苦，烽烟依旧。
他挑起嘴角一笑，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八个字，字字沉重。却不可能。怎么可能？
“选我？”
选我？我倍受冷落，不得欢心。长年征战，远离帝都。不识权谋，憎恶阴诡。十二载决裂，数千日愤恨。
你却说，你要选我。
你为何，选我？
却轻信了他。为名为利。为了所有的一切。
你……竟以这种谎话来糊弄我！为了利吗？为了名誉？为了体现自己麒麟才子吗？
那么你现在又去北境干什么！你回来辅佐我永不离开啊！
你……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近，走进，搅动风云，翻云覆雨。谁人又知，你以心相许？
风云初动，楼外草木深深。
（四）誓死初心
天欲雨。风欲来。
几回魂梦旧游？梦断长江。每一场风云，都牵动着萧景琰的心。
小殊，你们出征途中，定要安好。只盼无风雪，平安已凯旋。
天何时从过人愿？即如此刻，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日也是。他缓步登楼，素衣赤心。而自己不知，只以为他设局排阵，以霓凰为棋。“像你这样一心争权夺势的人，是不会知道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的。”
忆起这句话时，萧景琰喉头辛甜，仿佛一根利剑，刺穿了心。争权夺势……不懂军人铁血，不懂战场狼烟吗？
窗外风雨紧，他又踏征途。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是处紅衰草减，苒苒物华休。
他眼神幽邃，望不见底。十二年前的那场大雪，冻不住那初心。那场大伙，焚不尽那衷肠。
悯默间，只以为他默认，不由得愈发憎恶。谋士……谋士……
“我不允许你也把这样子的人当作棋子，随意摆弄随意牺牲。如果连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那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听明白了吗！”
如何会不明白？如何会不尊重？只是他伪装太深。他竟是努力地增加着自己对他的厌恶，疏离他，疏离那些阴诡，那些不择手段。
一步一步逼我，一层一层疏远我。当年的小殊，浴血共战，纵是捉弄玩笑，又何尝伤过我一分一毫？你……你却……将内心隐藏得那么深……
狂风呼啸，山雨欲来。他目光如炬，拱手行礼，“金陵城中风云已起，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声调镇定，语调深重。再回首，才见他眼神深处的从容；再回首，才见他心底不变的初心。誓死，不忘初心。
“无论如何，还要多谢你救出庭生。”他不置一言，而内心，早已抑制不住地疼。怀疑他，猜忌他，他都咬着牙咽下，反感他，憎恶他，他心已麻木。
事关霓凰，可这又怎么可能！
重重猜忌。
是我错了。
那一日对他冷言冷语，却不见，他面色煞白。他胸口涌起的那一口血，是否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天欲雨。风欲来。
几回魂梦旧游？梦断长江。每一场风云，都牵动着萧景琰的心。
小殊，你们出征途中，定要安好。只盼无风雪，平安已凯旋。
天何时从过人愿？即如此刻，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日也是。他缓步登楼，素衣赤心。而自己不知，只以为他设局排阵，以霓凰为棋。“像你这样一心争权夺势的人，是不会知道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的。”
忆起这句话时，萧景琰喉头辛甜，仿佛一根利剑，刺穿了心。争权夺势……不懂军人铁血，不懂战场狼烟吗？
窗外风雨紧，他又踏征途。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是处紅衰草减，苒苒物华休。
他眼神幽邃，望不见底。十二年前的那场大雪，冻不住那初心。那场大伙，焚不尽那衷肠。
悯默间，只以为他默认，不由得愈发憎恶。谋士……谋士……
“我不允许你也把这样子的人当作棋子，随意摆弄随意牺牲。如果连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那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听明白了吗！”
如何会不明白？如何会不尊重？只是他伪装太深。他竟是努力地增加着自己对他的厌恶，疏离他，疏离那些阴诡，那些不择手段。
一步一步逼我，一层一层疏远我。当年的小殊，浴血共战，纵是捉弄玩笑，又何尝伤过我一分一毫？你……你却……将内心隐藏得那么深……
狂风呼啸，山雨欲来。他目光如炬，拱手行礼，“金陵城中风云已起，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声调镇定，语调深重。再回首，才见他眼神深处的从容；再回首，才见他心底不变的初心。誓死，不忘初心。
“无论如何，还要多谢你救出庭生。”他不置一言，而内心，早已抑制不住地疼。怀疑他，猜忌他，他都咬着牙咽下，反感他，憎恶他，他心已麻木。
事关霓凰，可这又怎么可能！
重重猜忌。
是我错了。
那一日对他冷言冷语，却不见，他面色煞白。他胸口涌起的那一口血，是否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五）望尽天涯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碧树已残，清秋冷落。瑟瑟寒风中，心揪动着。入夜，梦又起。
兰园尸骨案，太子折了一个楼之敬。
滨州侵地案，誉王丢了一个庆国公。
看似不经意间，实则他多载筹谋。处处破绽，皆需苦心设计，关关环扣，都劳重重推敲。
整整十二年了，他在干什么？他是否日夜处心积虑，夜不能寐？
那日他回到金陵，较中裘衣层层，素颜白衣，机诡满腹。较外铁甲长枪，碧血丹心，霁月光风。抬眼望金陵二字，到底心中如何感触？不变的青砖黛瓦，不变的古城巷陌。不变的险恶人心，不变的百姓劳苦。十二年前的冤案成鉄，十二年前的府邸如故。
变幻，风云几卷？乱世，又起惊澜。一卷风云，十二载故乡。重回金陵，他的内心是否是无尽的黑暗，是否是烈火与寒冰相交织，心是否被灼烧着，是否被冰冻着。
他是痛苦的，而自己每一次与他会面，他都将百倍痛苦。不变的故人，却变了情感。你可曾记昔日并肩，昔日长歌？
步入謝侯府，“护国柱石”四字抬眼可见。那四个字，包含了多少赤焰鲜血，儿郎战魂？又包含了多少阴诡算计，险恶狠毒？他默然不语，内心必当痛愤不已。此仇必报，此耻必雪，此冤必洗。
谒见谢玉时，见到他依旧玉树临风，神色不改。能否想起少年岁月，谢玉，林燮，言阙，萧选，青春恣意，共守诺言？
可见人心。
雪卢寒冰，怕是再待不下去。他从谢候府搬出来。蒙大统领为他找了一个园子。这园子……
一条密道，摇摇铃走进。那条暗道，通往苏宅。
修暗道的那几天倒是常常见面，在一起却时常不说什么事，只是静静地对视。
琅琊榜首江左梅郎，得之可得天下的麒麟才子，最终真的是落在自己手中吗？
太子誉王千般笼络，可自己却从不曾求过他，他又为何，为何要选择自己？
……
那时就该想到的，为何迟了两年？整整两年……
还好，他会回来的。戎马倥偬，青葱岁月。他在北境做回了林殊，再体会那赤焰少帅的酣畅淋漓。至少现在，一切都是美好的。
那时他看着暗道的修筑，时不时与自己聊着朝上之事。他大概不想聊这些机诡权变的吧，他大概是希望回到那年他们策马奔腾的时光吧。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若是我执意出征，你留下稳定朝局又会如何？天涯，天涯。只是我亦不及你之智，平定北境，怕是比不上你的。
十四载梅长苏，你不忘关切北境情势，远在京城，心却进在天涯。
一头是靖王府，一头是苏宅。不曾问过，苏宅，苏宅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梅长苏，你又是谁？
他是琅琊榜首，是江左梅郎。他是处心积虑的谋士，是翻云覆雨的幕后。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恨未相识。一路走来，他从来，就不是我的小殊。
渐渐地，对他有了好感，认为他是一个与他人不一样的谋士，他才冠绝伦，可他终究不知袍泽之情，不晓沙场情义。
终究认为他只是一个谋士。
自己敬他的才华，叹他的学识，就连……军事，他也了如指掌。这……却为何当初不多想想！
夜，依旧是夜，不见泪两行。高楼北眺，望尽天涯。
征途望断。
只盼他归。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碧树已残，清秋冷落。瑟瑟寒风中，心揪动着。入夜，梦又起。
兰园尸骨案，太子折了一个楼之敬。
滨州侵地案，誉王丢了一个庆国公。
看似不经意间，实则他多载筹谋。处处破绽，皆需苦心设计，关关环扣，都劳重重推敲。
整整十二年了，他在干什么？他是否日夜处心积虑，夜不能寐？
那日他回到金陵，较中裘衣层层，素颜白衣，机诡满腹。较外铁甲长枪，碧血丹心，霁月光风。抬眼望金陵二字，到底心中如何感触？不变的青砖黛瓦，不变的古城巷陌。不变的险恶人心，不变的百姓劳苦。十二年前的冤案成鉄，十二年前的府邸如故。
变幻，风云几卷？乱世，又起惊澜。一卷风云，十二载故乡。重回金陵，他的内心是否是无尽的黑暗，是否是烈火与寒冰相交织，心是否被灼烧着，是否被冰冻着。
他是痛苦的，而自己每一次与他会面，他都将百倍痛苦。不变的故人，却变了情感。你可曾记昔日并肩，昔日长歌？
步入謝侯府，“护国柱石”四字抬眼可见。那四个字，包含了多少赤焰鲜血，儿郎战魂？又包含了多少阴诡算计，险恶狠毒？他默然不语，内心必当痛愤不已。此仇必报，此耻必雪，此冤必洗。
谒见谢玉时，见到他依旧玉树临风，神色不改。能否想起少年岁月，谢玉，林燮，言阙，萧选，青春恣意，共守诺言？
可见人心。
雪卢寒冰，怕是再待不下去。他从谢候府搬出来。蒙大统领为他找了一个园子。这园子……
一条密道，摇摇铃走进。那条暗道，通往苏宅。
修暗道的那几天倒是常常见面，在一起却时常不说什么事，只是静静地对视。
琅琊榜首江左梅郎，得之可得天下的麒麟才子，最终真的是落在自己手中吗？
太子誉王千般笼络，可自己却从不曾求过他，他又为何，为何要选择自己？
……
那时就该想到的，为何迟了两年？整整两年……
还好，他会回来的。戎马倥偬，青葱岁月。他在北境做回了林殊，再体会那赤焰少帅的酣畅淋漓。至少现在，一切都是美好的。
那时他看着暗道的修筑，时不时与自己聊着朝上之事。他大概不想聊这些机诡权变的吧，他大概是希望回到那年他们策马奔腾的时光吧。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若是我执意出征，你留下稳定朝局又会如何？天涯，天涯。只是我亦不及你之智，平定北境，怕是比不上你的。
十四载梅长苏，你不忘关切北境情势，远在京城，心却进在天涯。
一头是靖王府，一头是苏宅。不曾问过，苏宅，苏宅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梅长苏，你又是谁？
他是琅琊榜首，是江左梅郎。他是处心积虑的谋士，是翻云覆雨的幕后。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恨未相识。一路走来，他从来，就不是我的小殊。
渐渐地，对他有了好感，认为他是一个与他人不一样的谋士，他才冠绝伦，可他终究不知袍泽之情，不晓沙场情义。
终究认为他只是一个谋士。
自己敬他的才华，叹他的学识，就连……军事，他也了如指掌。这……却为何当初不多想想！
夜，依旧是夜，不见泪两行。高楼北眺，望尽天涯。
征途望断。
只盼他归。
遇谪仙
江水幽幽，雾霭迷蒙。
初春时节，淡淡暗香飘过，春梅沁人。
乍暖还寒，寒风凛冽。江水依旧凉如寒冰，不见飞鸟。
只是幽幽的，淡淡的香，初闻间丝丝清甜，再品时隐隐苦寒。是寒冰，还是涅槃？
悄寂无声。
霎时间，惊破天蛰。笛声铮铮，暗含肃杀之气。曲调激昂，上九天之灵霄。
四下幽幽，惟笛声耳。
一曲通彻心灵，直逼心底。
初音激越，一倚音，一长音，惊穿江水，驱散烟云。曲调转高，铮铮长音不息，沙场肃杀，峥嵘岁月。至最高处，转音沉下，尾音悠悠，其韵淡淡。似涅槃，似冰雪。是丹心，是碧血。暗暗尾声，余音袅袅。沉沉如雾，黯黯如夜。只是内里仍是掩不住的明亮，挣脱着那一层无奈的束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暗香幽浮，一曲临江。
只觉梅意渐浓，依稀间恍若见梅枝蒼虬，暗影投江，暗香幽浮。
此时无声，胜有声。方才的震惊未过，心神难定。
寒江中，雾色里，舟影朦胧。风拂动衣衫，卷过几阵梅花寒香。
渐近，渐明。笛子缓缓放下，流苏转影。随意散发，弄扁舟。风时而撩起一两缕长发，在身后飘动。
衣袂飘飘，不染尘埃。
长发依依，墨色如瀑。
轻舟渐近，水纹荡漾。笛声犹在耳畔，伴着那声音想起。輕启丹唇，音韵如洗。从未听过那般动人的声音，清新寡欲，居高临下，不入红尘。说了什么早已忘却，只是那琴音般的声韵長记于心。
时间恍若为他一人停止。
你，可是仙？
此刻如玉瑶仙境，此曲如仙乐明耳，此声如仙音通灵。
你，可是仙？
渐近，渐近。见他低眉浅笑，神色自若。俨然仙人。
浅浅一笑，仿佛摄人心魂，见他之后，内心再不得宁静。
不见霞彩环身，却见折翼孤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内心深处埋了太多放不下的过去，太多惆怅太多神伤。
神色淡淡，深处却是黯淡。
眉宇幽幽，之中却是幽邃。
本该是仙佩吟风，怎奈贬入人间？
原是谪仙。
君不见他丹心不改，赤子之心长存。
君不见他眉宇间豪阔宏量，霁月清风，闪烁着沙场豪情。
素颜白衣，碧血丹心。
公子如玉，琅琊榜首。
暗梅幽香，此曲不终。
路遇伊人，原是谪仙。
今遇谪仙，剪断尘缘。
江水幽幽，雾霭迷蒙。
初春时节，淡淡暗香飘过，春梅沁人。
乍暖还寒，寒风凛冽。江水依旧凉如寒冰，不见飞鸟。
只是幽幽的，淡淡的香，初闻间丝丝清甜，再品时隐隐苦寒。是寒冰，还是涅槃？
悄寂无声。
霎时间，惊破天蛰。笛声铮铮，暗含肃杀之气。曲调激昂，上九天之灵霄。
四下幽幽，惟笛声耳。
一曲通彻心灵，直逼心底。
初音激越，一倚音，一长音，惊穿江水，驱散烟云。曲调转高，铮铮长音不息，沙场肃杀，峥嵘岁月。至最高处，转音沉下，尾音悠悠，其韵淡淡。似涅槃，似冰雪。是丹心，是碧血。暗暗尾声，余音袅袅。沉沉如雾，黯黯如夜。只是内里仍是掩不住的明亮，挣脱着那一层无奈的束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暗香幽浮，一曲临江。
只觉梅意渐浓，依稀间恍若见梅枝蒼虬，暗影投江，暗香幽浮。
此时无声，胜有声。方才的震惊未过，心神难定。
寒江中，雾色里，舟影朦胧。风拂动衣衫，卷过几阵梅花寒香。
渐近，渐明。笛子缓缓放下，流苏转影。随意散发，弄扁舟。风时而撩起一两缕长发，在身后飘动。
衣袂飘飘，不染尘埃。
长发依依，墨色如瀑。
轻舟渐近，水纹荡漾。笛声犹在耳畔，伴着那声音想起。輕启丹唇，音韵如洗。从未听过那般动人的声音，清新寡欲，居高临下，不入红尘。说了什么早已忘却，只是那琴音般的声韵長记于心。
时间恍若为他一人停止。
你，可是仙？
此刻如玉瑶仙境，此曲如仙乐明耳，此声如仙音通灵。
你，可是仙？
渐近，渐近。见他低眉浅笑，神色自若。俨然仙人。
浅浅一笑，仿佛摄人心魂，见他之后，内心再不得宁静。
不见霞彩环身，却见折翼孤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内心深处埋了太多放不下的过去，太多惆怅太多神伤。
神色淡淡，深处却是黯淡。
眉宇幽幽，之中却是幽邃。
本该是仙佩吟风，怎奈贬入人间？
原是谪仙。
君不见他丹心不改，赤子之心长存。
君不见他眉宇间豪阔宏量，霁月清风，闪烁着沙场豪情。
素颜白衣，碧血丹心。
公子如玉，琅琊榜首。
暗梅幽香，此曲不终。
路遇伊人，原是谪仙。
今遇谪仙，剪断尘缘。
（七）刀光剑影
冬意渐浓，正是风起之时。天空中飘起了小雨，点滴霖霪。深夜，雨滴加大，风雪欲来。
这几日萧景琰神思倦怠，日日夜夜想着小殊，朝政也只是机械地处理着。
夜晚躺在床上， 知道一闭上眼又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小殊，便干脆坐直了身子。虽不过数日，但离愁别怨，恁样心焦。只恨那时光无情，才将相认，却又别离。共处时恍若隔世，时光飞逝。思盼时恰是那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向北而望，夜色如梦，秋色如霜。征途未尽马蹄尽，千里沧桑，何日至边疆？一阵心伤，平白间眼前闪过刀光剑影。
那日从书房走出，两人一路无言。自己又想到了小殊，而他，何尝不是？前后相行，自己一身军甲，当前走过。他素颜白衣，垂首捻动衣袖。
一路来到军校场上。不曾注意到他眼神扑朔，黯然神伤后立即被掩盖过去。
看众人与飞流对打，刀光剑影中，是武将英姿。当下戚猛奋战，自己摇摇头，绝非敌手。戚猛之人，率性妄为，不顾大局。却不料戚猛一柄飞刀直射梅长苏。寒光凛凛，气势汹汹。
自己就这么看着那柄利剑飞来，伸手截住。剑指主君。
本是军中震慑新人常事，本以为梅长苏会受惊吓，本以为文弱书生只会饮辱。
却不料梅长苏依旧镇定自若，却不料他目光如炬，却不料他一席话说得众人脸上无光。
“不用跟我道歉，”他冷冷一笑，“反正丢脸的是靖王殿下，又不是我。”目光寒意森森，转而看向自己：“苏某本久慕靖王治军风采，没想到今日一见，实在失望。”
面对那些尖锐的词句，没人敢生气，无人敢反驳。因为，字字句句都是对的。
……
这一幕发生过的。那年，小殊故意将自己的长剑震断，直射聂真。而当时边上的人是祁王。
那日的军棍罚得特别重，打得他三日不能下床。林帅训斥小殊的每一句话，他一定记得特别深，而自己也都记得。
十二年后，又一把飞刀，直射梅长苏。他面色如冰，眼神中闪过一阵凛冽。话语如冰，字词似剑。冷冷的训斥，留下了一个整饬内部的任务。
“一群目无君上纲纪的乌合之众，难怪不得陛下青眼。朝着靖王殿下的方向扔飞刀，真是好规矩，可以想象殿下您在部属之间的威仪，还比不上我这个江湖帮主。”
那时自己不知，他的心中原来想到的也是这件事。
那时自己不知，他一定也想到了那些军棍那些话语。
那时自己不知，他用这样一个方式，提醒自己树立威信。
……
“苏某今天实在开了眼了……告辞！”他大步迈出，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的心中一定很气闷吧，想着景琰治军竟如此失败……
是啊，让他失望了。
想到这里，萧景琰不禁一阵心忧，一阵难受。小殊……那日到靖王府，不变的习武场，不变的道路，熟悉中而又陌生。他将江左盟发扬至天下闻名，治下英姿必当非凡。而那日见了靖王府部下，必然大感失望。
整整十二年，自己意气用事，疏离京都，而他呕心沥血，铺平着之后的路。我却一次次让他失望。
对不起他的……
下辈子，我们生在寻常人家，可好？
冬意渐浓，正是风起之时。天空中飘起了小雨，点滴霖霪。深夜，雨滴加大，风雪欲来。
这几日萧景琰神思倦怠，日日夜夜想着小殊，朝政也只是机械地处理着。
夜晚躺在床上， 知道一闭上眼又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小殊，便干脆坐直了身子。虽不过数日，但离愁别怨，恁样心焦。只恨那时光无情，才将相认，却又别离。共处时恍若隔世，时光飞逝。思盼时恰是那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向北而望，夜色如梦，秋色如霜。征途未尽马蹄尽，千里沧桑，何日至边疆？一阵心伤，平白间眼前闪过刀光剑影。
那日从书房走出，两人一路无言。自己又想到了小殊，而他，何尝不是？前后相行，自己一身军甲，当前走过。他素颜白衣，垂首捻动衣袖。
一路来到军校场上。不曾注意到他眼神扑朔，黯然神伤后立即被掩盖过去。
看众人与飞流对打，刀光剑影中，是武将英姿。当下戚猛奋战，自己摇摇头，绝非敌手。戚猛之人，率性妄为，不顾大局。却不料戚猛一柄飞刀直射梅长苏。寒光凛凛，气势汹汹。
自己就这么看着那柄利剑飞来，伸手截住。剑指主君。
本是军中震慑新人常事，本以为梅长苏会受惊吓，本以为文弱书生只会饮辱。
却不料梅长苏依旧镇定自若，却不料他目光如炬，却不料他一席话说得众人脸上无光。
“不用跟我道歉，”他冷冷一笑，“反正丢脸的是靖王殿下，又不是我。”目光寒意森森，转而看向自己：“苏某本久慕靖王治军风采，没想到今日一见，实在失望。”
面对那些尖锐的词句，没人敢生气，无人敢反驳。因为，字字句句都是对的。
……
这一幕发生过的。那年，小殊故意将自己的长剑震断，直射聂真。而当时边上的人是祁王。
那日的军棍罚得特别重，打得他三日不能下床。林帅训斥小殊的每一句话，他一定记得特别深，而自己也都记得。
十二年后，又一把飞刀，直射梅长苏。他面色如冰，眼神中闪过一阵凛冽。话语如冰，字词似剑。冷冷的训斥，留下了一个整饬内部的任务。
“一群目无君上纲纪的乌合之众，难怪不得陛下青眼。朝着靖王殿下的方向扔飞刀，真是好规矩，可以想象殿下您在部属之间的威仪，还比不上我这个江湖帮主。”
那时自己不知，他的心中原来想到的也是这件事。
那时自己不知，他一定也想到了那些军棍那些话语。
那时自己不知，他用这样一个方式，提醒自己树立威信。
……
“苏某今天实在开了眼了……告辞！”他大步迈出，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的心中一定很气闷吧，想着景琰治军竟如此失败……
是啊，让他失望了。
想到这里，萧景琰不禁一阵心忧，一阵难受。小殊……那日到靖王府，不变的习武场，不变的道路，熟悉中而又陌生。他将江左盟发扬至天下闻名，治下英姿必当非凡。而那日见了靖王府部下，必然大感失望。
整整十二年，自己意气用事，疏离京都，而他呕心沥血，铺平着之后的路。我却一次次让他失望。
对不起他的……
下辈子，我们生在寻常人家，可好？
（八）只我不知
几日殊别？魂牵梦萦。城头上，萧景琰极目远眺，好似他们已然凯旋，他接迎欢笑。然而，望不到故人，忘不却归心。战事紧急，快马加鞭，他们该到北境了吧。
夜，他辗转难眠。回想起那段日子雷厉风行的处决完滨州侵地案，他难得一笑表扬了自己，竟不觉有些欣喜。什么心情呢？想到这里竟不觉身子一颤。原来，他一直是那个好友，林殊。
誉王軍中羽翼重创，得梅长苏诱导，已将收揽麾下的目标转向自己。而下一步，便是提携忠臣，剑指礼部。
朝堂论理，他竟请来了鸿儒周玄清老先生。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周老先生是黎崇好友，而小殊正是黎崇的高徒啊。
是自己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为何粗心至此！可又如何能巧合至此！
朝堂论礼，折了礼部尚书陈元直。同时强调了同是庶出身份，太子誉王如此，我亦如此。庶出……那一阵子，思念之意愈发深切，若是一切如初，在祈王的带领下，天下又如何会沦落成如今模样？最终花落谁家，最终谁掌大权。只是又有谁，能及昔日祈王一分一毫？
分寸之间，太子誉王渐失圣心。而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朝堂。
杨柳新妓馆杀人一案，一个何文新，扳倒了一个刑部。蔡荃上位。整肃朝纲。
只有自己知道，这些全都是梅长苏的手笔。那人是如此的厉害，一步一步的谋术，为自己铺平道路。那人的识人眼光如此之明，那人要自己交往的那些官员，全都是正直之士。
而小殊，与梅长苏，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时渐渐信任梅长苏，渐渐敬佩梅长苏，渐渐感激梅长苏。
可对梅长苏的眼光，始终冷冷的。
因为那人，是曾经小殊和自己最反感的一类人，是个不择手段的谋士，站在黑暗处搅动风云。
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他看自己的目光也是不同的。小时候从来都是他伪装，自己被他蒙，被他骗。想那时他楚楚可怜地看向自己，自己一心软，一口气替他背下所有黑锅。想那时与他嬉戏，他躲起来引自己去寻，可是过不了多久，他又气鼓鼓地跑出来对自己吼道“你怎么那么笨！”，其神色可爱，却又令人无言。想那时他受伤后强忍伤痛，眼中凛凛，直到战后，他卸下铠甲，血色染彻白衣，自己才惊觉，他伤势如此之重。
而今，又被他骗了两年……
若没有那些竟外，若我还未认出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你，是不是黯然离开，以梅长苏这个谋士的身份留在我心里？
你，是不是让其他人都知道了，唯独……
瞒着我……
几日殊别？魂牵梦萦。城头上，萧景琰极目远眺，好似他们已然凯旋，他接迎欢笑。然而，望不到故人，忘不却归心。战事紧急，快马加鞭，他们该到北境了吧。
夜，他辗转难眠。回想起那段日子雷厉风行的处决完滨州侵地案，他难得一笑表扬了自己，竟不觉有些欣喜。什么心情呢？想到这里竟不觉身子一颤。原来，他一直是那个好友，林殊。
誉王軍中羽翼重创，得梅长苏诱导，已将收揽麾下的目标转向自己。而下一步，便是提携忠臣，剑指礼部。
朝堂论理，他竟请来了鸿儒周玄清老先生。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周老先生是黎崇好友，而小殊正是黎崇的高徒啊。
是自己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为何粗心至此！可又如何能巧合至此！
朝堂论礼，折了礼部尚书陈元直。同时强调了同是庶出身份，太子誉王如此，我亦如此。庶出……那一阵子，思念之意愈发深切，若是一切如初，在祈王的带领下，天下又如何会沦落成如今模样？最终花落谁家，最终谁掌大权。只是又有谁，能及昔日祈王一分一毫？
分寸之间，太子誉王渐失圣心。而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朝堂。
杨柳新妓馆杀人一案，一个何文新，扳倒了一个刑部。蔡荃上位。整肃朝纲。
只有自己知道，这些全都是梅长苏的手笔。那人是如此的厉害，一步一步的谋术，为自己铺平道路。那人的识人眼光如此之明，那人要自己交往的那些官员，全都是正直之士。
而小殊，与梅长苏，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时渐渐信任梅长苏，渐渐敬佩梅长苏，渐渐感激梅长苏。
可对梅长苏的眼光，始终冷冷的。
因为那人，是曾经小殊和自己最反感的一类人，是个不择手段的谋士，站在黑暗处搅动风云。
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他看自己的目光也是不同的。小时候从来都是他伪装，自己被他蒙，被他骗。想那时他楚楚可怜地看向自己，自己一心软，一口气替他背下所有黑锅。想那时与他嬉戏，他躲起来引自己去寻，可是过不了多久，他又气鼓鼓地跑出来对自己吼道“你怎么那么笨！”，其神色可爱，却又令人无言。想那时他受伤后强忍伤痛，眼中凛凛，直到战后，他卸下铠甲，血色染彻白衣，自己才惊觉，他伤势如此之重。
而今，又被他骗了两年……
若没有那些竟外，若我还未认出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你，是不是黯然离开，以梅长苏这个谋士的身份留在我心里？
你，是不是让其他人都知道了，唯独……
瞒着我……
（九）药草苦香
这一日正是冬至，金陵城中飘着冬酿酒的香气，带着幽幽桂花香。
萧景琰携柳氏进宫，梁帝侧卧着，重病之中，景琰又监国掌权坐守金陵，要再想起惊澜，怕是难了。静妃一直陪同身侧服侍，萧选忙碌一生，心计算尽一生，疑心不曾变过。只是老了，再没那些能力与这功绩赫赫的监国太子抗争了。
此时，倒是平添了几分天伦之乐。却离十四年前还差得太远。那时有祈王兄，有小殊，有霓凰，有宸妃娘娘，有晋阳长公主，有林帅……那时才是阖家欢乐，阖家团圆。那，才叫家。
回到东宫，在淡淡酒香中，萧景琰批阅了几本奏折后睡下。日思夜想的，魂牵梦萦的，一直是他。
小殊，快回来！我等着你，与我共守我们当年梦想的江山！
又梦到他了……那桂花酿酒，仿佛化作药味，丝丝苦香。
那日进宫，母亲掩饰着一缕焦虑，告诉自己皇后中毒原由。自己赶到苏宅报信，却发现他的面色格外苍白。
从未见过他虚弱至此，这叫自己如何想得到当年的神气飞扬，总是如煦日般灿烂的他！
小殊……
他喘着气，神情凝重。是了，那日，他的手就搓着，捻动着……是了，那日，他同小殊思索时的神情一模一样……是了，那日，他又卸下了伪装……
苏宅中满是药草的味道，其中还带着丝丝腥甜的血味。他竟然一直活得这么累，这么苦……那日的药味仿佛又钻入鼻腔，一点点，一点点地撕裂着萧景琰的心。
好在，临别前，他答应我，会好好的……这就好。
你好，我就好……
私运火药的事似乎淡了下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献王的私炮坊，另一些风波也平静了。还有年尾祭礼，一切都是顺利的。
一切顺利？真的是不起波澜吗？……是了，其中定有什么事，又让他呕心沥血了……不见他的病一点点地加重，不见他咳着血思考……小殊，不要那么逼自己，不要那么拼命啊！
是啊，你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的，你不希望梅长苏和小殊是一个人……
可是，你知道吗？我能理解，我能接受……
你有想过，当我知道真相时，心该有多痛吗？你是在用生命洗冤啊！你把一点一滴生命都捐给了天下啊！
萧景琰胸口一闷，心中一痛。紧咬着唇，不见已点点血痕。
小殊，等你回来，你剩下的生命，是我的！由我支配！
等你回来，就不要再烦心了，与蔺晨大夫游遍天涯吧，他会照顾好你的，我知道……
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以后会很美好的，“过个三五年，我就会回来看你，你我的兄弟之情，朋友之谊，总不至于不见面就维持不住了吧。”
是啊，那会比之前的十二年，幸福千倍，万倍……
这一日正是冬至，金陵城中飘着冬酿酒的香气，带着幽幽桂花香。
萧景琰携柳氏进宫，梁帝侧卧着，重病之中，景琰又监国掌权坐守金陵，要再想起惊澜，怕是难了。静妃一直陪同身侧服侍，萧选忙碌一生，心计算尽一生，疑心不曾变过。只是老了，再没那些能力与这功绩赫赫的监国太子抗争了。
此时，倒是平添了几分天伦之乐。却离十四年前还差得太远。那时有祈王兄，有小殊，有霓凰，有宸妃娘娘，有晋阳长公主，有林帅……那时才是阖家欢乐，阖家团圆。那，才叫家。
回到东宫，在淡淡酒香中，萧景琰批阅了几本奏折后睡下。日思夜想的，魂牵梦萦的，一直是他。
小殊，快回来！我等着你，与我共守我们当年梦想的江山！
又梦到他了……那桂花酿酒，仿佛化作药味，丝丝苦香。
那日进宫，母亲掩饰着一缕焦虑，告诉自己皇后中毒原由。自己赶到苏宅报信，却发现他的面色格外苍白。
从未见过他虚弱至此，这叫自己如何想得到当年的神气飞扬，总是如煦日般灿烂的他！
小殊……
他喘着气，神情凝重。是了，那日，他的手就搓着，捻动着……是了，那日，他同小殊思索时的神情一模一样……是了，那日，他又卸下了伪装……
苏宅中满是药草的味道，其中还带着丝丝腥甜的血味。他竟然一直活得这么累，这么苦……那日的药味仿佛又钻入鼻腔，一点点，一点点地撕裂着萧景琰的心。
好在，临别前，他答应我，会好好的……这就好。
你好，我就好……
私运火药的事似乎淡了下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献王的私炮坊，另一些风波也平静了。还有年尾祭礼，一切都是顺利的。
一切顺利？真的是不起波澜吗？……是了，其中定有什么事，又让他呕心沥血了……不见他的病一点点地加重，不见他咳着血思考……小殊，不要那么逼自己，不要那么拼命啊！
是啊，你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的，你不希望梅长苏和小殊是一个人……
可是，你知道吗？我能理解，我能接受……
你有想过，当我知道真相时，心该有多痛吗？你是在用生命洗冤啊！你把一点一滴生命都捐给了天下啊！
萧景琰胸口一闷，心中一痛。紧咬着唇，不见已点点血痕。
小殊，等你回来，你剩下的生命，是我的！由我支配！
等你回来，就不要再烦心了，与蔺晨大夫游遍天涯吧，他会照顾好你的，我知道……
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以后会很美好的，“过个三五年，我就会回来看你，你我的兄弟之情，朋友之谊，总不至于不见面就维持不住了吧。”
是啊，那会比之前的十二年，幸福千倍，万倍……
（十）飞雪与共
雪路漫漫。
气温骤降，冬意凌人。金陵飘起了小雪，点点晶莹，飞落在树梢，院中，地上。夜里人静，恍若听得到学飘落的声音。萧景琰辗转反侧，几多心疼几多期盼。白日里事务缠身，倒也不易时时想到。可一到黑夜，哪怕太子妃在身边服侍，想他的心也未停过。于十月离别，北境天寒地冻。蔺大夫，辛苦你了。拜托你了。
两年前除夕一天都在宫中忙碌，好容易深夜回府歇下了，却卧下便睡着了。萧景琰！你怎能如此狠心！一点点，哪怕一点点，都没想到他吗？除夕夜，他过得如何？不知。春节前后，他可否操劳？不知。天气严寒，他是否生病？不知……
回到府中夜已深，一墙之隔的苏宅已是寂静一片。这两年过年皆不曾去探望，今年他又北征。算算时日，三月之期他定能平此乱，也即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他能回来了。届时，我们一起赏灯，可好？
我想看你笑，看那明亮的笑。我想和你一起嬉戏，哪怕我一直被你欺负。我想听你多叫几声“水牛”。我想回到过去……这个元宵，你一定会带着捷报回来。我等你。
两年间，你太累了。
除夕血案，蒙大统领受廷杖二十。蒙大统领是你骑射发蒙的师父，原来，你们俩，也瞒了我那么久。蒙挚自己认出来的？你告诉他的？
我不管这些，我只想问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
相信我，我不会添乱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只是想你！
只是……萧景琰抬起头，长叹一声——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会不忍，会因为他，一次次改变计划的……
想到了他，低眉浅笑的梅长苏，他总是把情绪隐藏得那么好，怪过自己粗心，埋怨过他狠心，可自己却从未想过他内心的痛苦，又有多深！
望着窗外飘雪，萧景琰只觉得心也如雪一般冰凉，如寒冰一般刺骨。鲜血凝成冰霜，郁结在胸口。
下雪了，下雪了。问苍天，为何不能冬日暖阳吗？为何不可早早回春？为何，为何。苍天不语，原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果无情。
朵朵雪花，天涯与共，愿你安好。
雪路漫漫。
气温骤降，冬意凌人。金陵飘起了小雪，点点晶莹，飞落在树梢，院中，地上。夜里人静，恍若听得到学飘落的声音。萧景琰辗转反侧，几多心疼几多期盼。白日里事务缠身，倒也不易时时想到。可一到黑夜，哪怕太子妃在身边服侍，想他的心也未停过。于十月离别，北境天寒地冻。蔺大夫，辛苦你了。拜托你了。
两年前除夕一天都在宫中忙碌，好容易深夜回府歇下了，却卧下便睡着了。萧景琰！你怎能如此狠心！一点点，哪怕一点点，都没想到他吗？除夕夜，他过得如何？不知。春节前后，他可否操劳？不知。天气严寒，他是否生病？不知……
回到府中夜已深，一墙之隔的苏宅已是寂静一片。这两年过年皆不曾去探望，今年他又北征。算算时日，三月之期他定能平此乱，也即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他能回来了。届时，我们一起赏灯，可好？
我想看你笑，看那明亮的笑。我想和你一起嬉戏，哪怕我一直被你欺负。我想听你多叫几声“水牛”。我想回到过去……这个元宵，你一定会带着捷报回来。我等你。
两年间，你太累了。
除夕血案，蒙大统领受廷杖二十。蒙大统领是你骑射发蒙的师父，原来，你们俩，也瞒了我那么久。蒙挚自己认出来的？你告诉他的？
我不管这些，我只想问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
相信我，我不会添乱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只是想你！
只是……萧景琰抬起头，长叹一声——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会不忍，会因为他，一次次改变计划的……
想到了他，低眉浅笑的梅长苏，他总是把情绪隐藏得那么好，怪过自己粗心，埋怨过他狠心，可自己却从未想过他内心的痛苦，又有多深！
望着窗外飘雪，萧景琰只觉得心也如雪一般冰凉，如寒冰一般刺骨。鲜血凝成冰霜，郁结在胸口。
下雪了，下雪了。问苍天，为何不能冬日暖阳吗？为何不可早早回春？为何，为何。苍天不语，原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果无情。
朵朵雪花，天涯与共，愿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