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吧同人】莫问归处(新人拜吧 请多关照)

“怎么还没查出来?不是告诉你这件事马虎不得么?”

萧景琰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梅长苏的声音,虽不带什么火气,却也听着很严肃:“这不是小事,若是在找不着,我也只能让你留在金陵一段时间……”

“宗主——”

黎纲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萧景琰挑了帘进来,好奇地开口:“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黎纲见是他,神色微变。梅长苏这几日身心确有些放松,也没发觉方才外头有人,此时见到萧景琰进来也是微微一怔,顺口便答:“黎大哥找媳妇——”

“宗主……!”虽是情急之计,却也实在是无妄之灾。黎纲一腔悲愤无可倾诉,也顾不得失礼,匆忙尴尬告退。

“哦?这可是大事,要仔细挑才行。”萧景琰也并未多想,见黎纲落荒而逃,只笑着说了一句便在桌边坐下,接过梅长苏递过来的茶一口饮尽,“渴死我了……礼部的人越换越古板,祭天的礼仪都走了三遍了,还是在修正……”

“这才是好事,朝中重礼,才是对你这位新君的认可,有什么好抱怨的。”梅长苏淡淡瞟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照你这个饮牛的喝法,我就不该给你这么好的茶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白水就行。”萧景琰摆了摆手,自己抱着一旁装了凉茶的茶壶灌水。梅长苏无奈地看着他,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这是安神茶……你喝这么多,午后少不得要瞌睡的。”

“什——你怎么不早说?”萧景琰一愣,把凉茶放了回去,才苦着脸看向梅长苏,“我都喝光了……怎么办?”

“那估计你会被憋醒……”梅长苏幽幽回了一句,起了身推着他走到榻边,“又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觉就是了。看你这些天累得,太后心疼得不行。”

“可是午后还有事——”

“不过是审核礼部的单子而已,我帮着拟就是了。当年黎老先生教的东西只怕你都忘了干净,应付起礼部才会这么艰难。”梅长苏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到床上,“好啦……放心,就歇一会儿,误不了什么事。”

萧景琰还想说什么,却慑于好友昔日余威终究没敢开口。到底是连轴转了两三日,确实疲累得紧,也就顺势简单除了外衣倒在榻上,不消片刻便睡熟了。

梅长苏替他细细盖好被子,又取了两片安神香轻轻放入香炉内,才到门口轻声嘱咐了飞流去找言伯伯帮忙把皇上书房的东西取来。萧景琰睡得很沉,一看便是累得实在狠了。梅长苏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轻轻叹了一声,在一旁安静坐下。

景琰,现在我还能帮你……将来,少不得要靠你自己去做很多事,你要慢慢学会做一个皇帝……做一个好皇帝,从来都不是那么轻松的。

不是没动过留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29 22:52:00 +0800 CST  
不是没动过留下辅佐的心思,但是一旦留下,终究逃不开君臣。这个已经足够孤独的孩子……还是这样,以朋友的身份相交吧。那些过往永远是两人最珍贵的记忆,不该让新的记忆去湮没,不愿让新的身份去模糊……就让林殊,永远保持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不是很好的事吗?

至于其他的事……梅长苏微微扬了眉,眼中隐隐有风云积蓄。景琰,只要专心做好他的皇帝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一切阻碍……交由他来处理。无论如何,也要护定他周全。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29 22:53:00 +0800 CST  
“景睿,景睿!”

“豫津,怎么了?这么着急的样子——”萧景睿有些茫然地扶住好友因冲得太急而来不及站稳的身体,言豫津喘了两口气,一把握住萧景睿的手臂,眼中有太多的激动和满溢出来的惊喜:“景睿——你定然想不到,我和你说,你别不信——林殊哥哥,他还活着!”

萧景睿身子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瞬亮光,呼吸也有些粗重:“豫津,你说什么?!”

“林殊哥哥还活着,还在这人世上!”言豫津把住好友的肩膀,急声道,“就在这金陵城,就在这皇宫之中!在皇上身边,帮他!”

萧景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冲到头上,他大口地喘息着,紧紧攥住好友的手腕,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带我去!”

如果说曾经只是对于那位曾经耀眼的兄长存留着敬羡与感怀,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再也无法只是置身事外,将林殊哥哥仅仅是当做记忆中的一个遥远的存在。无论用多少或美丽或丑陋的东西来掩饰,他曾经属于的两个家族,他的那些最亲近的长辈,是他们一手毁灭了林家,这终究是无法抹去的残酷现实。

所以,在骤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言豫津才会这么疯狂地跑过来找他,而他,也再不复往日的平静温和,只剩慌乱的心绪和急切难耐的心情。

他要见到他,他要为他的家族们曾经犯下的一切罪孽向他赔罪。无论林殊哥哥原谅他也好,仍然怨恨他也罢,他都不会有后悔。

“就知道你要去!”言豫津拉着他就跑,“快走!我偷偷听见我爹和蒙大统领说要去找林殊哥哥!我派人跟着了,一路跟着一定能找到!”

萧景睿当下也不再犹豫,跟着他就跑:“你可听准了?”

“定然听准了!”言豫津兴奋道,“今日我爹与蒙大统领凑到一起,神色极是兴奋,我偷着听的真切,说的是‘不愧是小殊,只要出手仍是麒麟惊云之才’!虽然不知为什么林殊哥哥回来了却不现身,但定然是在帮皇上!”

萧景睿听他说的,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丝莫名难言的熟悉之感。微怔了怔却也来不及细想,跟着他大步跑去。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31 18:41:00 +0800 CST  
萧景琰睡了一个晌午,再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疲惫尽消。他跳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有太久太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或许登基之后,或许开始参与夺嫡之后,又或者更早,在他骤然失去了最尊敬的哥哥和最亲密的朋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允许自己这样放松地休息过。

正在一旁安静看书的梅长苏看他神色间不自觉露出的惬意,浅浅地笑起来,起身去了外衣替他披上:“休息的还好吗?”

“嗯,从没这么好!”萧景琰笑着点点头,穿戴好衣物,见他手中拿着一本游记,犹豫了一下才好奇开口,“小殊……那个礼部,没找过来吗?”

“早打发好了,哪像你这么麻烦。”梅长苏无奈地笑起来,摇摇头,“若是黎老先生泉下有知,定要罚你抄书了。”

“先生那里一向是你的课业最好,谈及兵事政事我还能追上你,这些繁琐的东西可不行。”终于拜托了礼部的纠缠,萧景琰的心情更加愉悦,正准备再说几句,就看见黎纲在外头徘徊,便指指窗外,“小殊……是不是你的人找你?”

“嗯?”梅长苏微怔,也向窗外看去。见是黎纲,也有些疑惑。照理说黎纲要查的事没有那么快便能查处眉目,何况就算查出来,也必然知道要多少避一避人来禀报。此时跑来,大概是有其他的事。

果然,两人正说话间黎纲已经过来行礼:“皇上,宗主,言侯和蒙大统领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萧景琰一怔,倒是有几分急切地冲梅长苏解释,“小殊,上次他们自作主张留你,我已经说过他们了……我自是遵从你的意愿的——”

“放心,你的心思我自然体会的。”梅长苏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估计是言侯看着我回礼部的折子了……我想着你日后要用,又是这种没甚干碍的小事,干脆一次把章程定好,省得你日后再烦心。他们本就是期望我帮你的,见了这个定然知道是我的手笔,欣喜之下跑来问我也是情有可原……”

他话正说着,就听见言侯宝刀不老的洪亮嗓门:“小殊!我就知道是你做的,哈哈,不愧是黎老先生的宝贝徒弟,礼部差点没给裱起来!”

一句话说完他才见到一旁站的萧景琰,讪讪一笑,连忙和随后到的蒙挚一起行礼。萧景琰见梅长苏都并未在意,自己也松了口气,和气地叫两人免礼赐坐,难得梅长苏对朝堂的事关心些许,此时阳光尚暖,几人便在院中谈起了最近的国事。萧景琰见着梅长苏不但没有避讳反而很有兴致的样子,心里也很是高兴,当即全心投入与几人商讨起来。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1 09:36:00 +0800 CST  
言豫津带着萧景睿一阵疾跑,用给长公主和太后请安的理由进了宫门,萧景睿突然意识到问题,拉拉他的袖子:“豫津,你派的人——怎么进的宫?”

“他——飘进来的吧……”言豫津停住脚步,急促地喘息着,声音有些发飘,“你也知道,要瞒过蒙大统领不大容易,起码得出动专业人士……”

萧景睿勉强平复下呼吸,无奈地敲了言豫津一把:“多专业?能随意进出皇宫?这可是招罪的事!”

“没没,他原本也能进的……”言豫津连忙摆手,余光瞟见一个人影飘过来,兴奋地冲他招手,“秋哥,这里!”

萧景睿怔怔地看着夏秋几个纵跃便停在两人身边,连咳了两声才虚着开口:“竟然连秋哥也掺了进来……”

“秋哥,可找到林殊哥哥了?”言豫津拉住夏秋的袖子兴奋地问着,后者却没有立时回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难道……没有?”言豫津一怔,在强烈的希望之后迎面而来的巨大失望让他一时间有些茫然。是自己听错了吗?为什么……秋哥露出那样幽微难言的表情?

“找到了。”夏秋却并未让他失望,轻声开口,“小津,小睿,你们两个……一定要见他吗?”

“秋哥,既然林殊哥哥尚在人世,我说什么也要见他的……”萧景睿咬了咬下唇,抬起头看着夏秋,目光诚挚哀伤,声音却很坚定,“是我家族的罪,我一定要赔……”

“如果……你林殊哥哥,并未怪你呢?”夏秋看着他们,眼中光芒复杂难言。

“秋哥,是不是林殊哥哥现在……受了什么伤?”言豫津反应向来是很快的,能让那样骄傲出色的林殊哥哥选择隐于深宫,不露踪迹,甚至夏秋哥也会为他挡着他们,定然是受了很重的伤……也许——

“是。”夏秋眼中的光芒闪烁了几次,终归还是开口,“他……因为当年重伤的关系,身体很不好……这些年又折损太大,在宫中也是为了养病,小睿,你的心思我懂……可是你也知道,小殊是那么骄傲的孩子,他定然不愿让自己的这副虚弱之态……被你们所见……”

“夏秋哥……你早就知道的,对么。”

听见言豫津平静得过分的声音,夏秋身子微微一僵,看向那个惯常了嬉皮笑脸的孩子:“小津……”

“你只去了这一会儿,不可能知道的这么细……你早就知道的。”言豫津凝视着他,目光平静锐利,那双眼睛一瞬间让夏秋想起当年的言侯,也是这样的明亮锋锐,毫不留情,“你早就知道,可你仍然帮了,说明你当时并不知道林殊哥哥不愿见我们。可你现在挡我们……是林殊哥哥的意思吗?他……还在怪景睿,对吗?”

完全正确的方向,却导入了完全错误的结论。夏秋长长地叹息一声,这个孩子的天资颖悟得可怕,他的心思比他父亲更加通透,如果再让他发现几个细节,或许……那件事,就再也瞒不下去。

也许,与其等他自己发现……不如就这样,让他们知道吧。

“不……挡住你们,是我自己的意思。”夏秋垂了眸,敛去一切复杂难言的情绪轻声开口,“我方才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并未与他交谈,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其实……我之前,也并不知道,他竟然伤成了那个样子……可是这已经是再难挽回的事情,让你们见了,只会徒惹你们伤心……这样太过残忍——”

“正是因此,更要去见。”萧景睿被夏秋话语中隐含之意震得胸中发痛,已无太多思考的余力,他不知道一个人要伤成什么样才会连悬镜使都难以接受,他只知道……这一切的起源是他的两个家族,所以,他必须要去。

“秋哥,请带我去。”

夏秋一把扶住了打算跪下的萧景睿,长叹了一声:“好,我带你们去……走吧。”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1 10:08:00 +0800 CST  
三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盘阻。悬镜司裁撤之后,夏秋便到了蒙挚手下,也是有宫内行走的职权的。带着两个人绕了好久,他们才终于远远看见一处极清幽的小院。这院子刚一入眼,两人便觉心中有隐隐熟悉之感,却又一时想不出源于何处。夏秋顿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我进去,大统领定然要罚的。你们自己进去吧。”

两人当下也不再犹豫,冲他行了一礼便一起走向那处小院。离得越近,心中的紧张与忐忑便越强烈,直到突然听见院子里一声厉喝:“谁!”

蒙挚纵身跃起,一把推开院门,里外的人却同时怔住。萧景睿和言豫津尚不必说,蒙挚竟然也是脸色变了数变,急急回头,便看见萧景琰长身站起,将身边的友人挡在身后。梅长苏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迅速低垂了眼眸,放在石桌上的手慢慢握紧,又渐渐放松,终于起了身浅笑着冲两个孩子温声开口:“景睿,豫津……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两个青年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原本应该永远沉睡在北境满天飞雪之中的人。他们与他曾相交莫逆,即使最终被迫陌路,也不妨碍他们因为这个人的无双才智而钦佩,因为他在战场上的运筹帷幄、致胜千里,因为他的拳拳报国之志而敬重。他们曾因为他的死悲痛不已,也曾祭奠追思,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还会见到他活生生地立在那里,浅声温语,指点风云。

萧景睿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浅浅地微笑,眼中有水光晶莹:“太好了……苏兄,你还活着……终归上天有眼,不使明珠蒙尘……”

萧景琰听得身后梅长苏的呼吸尚未平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当下轻咳了一声。失礼太久的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礼参拜,这功夫梅长苏已然恢复,浅笑着吩咐黎纲加设两个座位,温声开口:“这里偏僻,没想到你们会来……坐吧。”

言侯却是刚刚从震惊中恢复,一看到他的儿子,他便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不由恼恨自己的大意。此时听见梅长苏半带试探的话,当下厉喝一声:“不行!”

“爹!”言豫津身子一颤,对上父亲严厉的目光,大声喊道。

“你这个不孝子,只会添乱!他不会想见你们,回去!”言侯一掌拍在桌子上,他何尝不知梅长苏苦心隐瞒的正是这几个孩子,当下也半虚半实地挡了回去。梅长苏心思何等通透敏锐,听见他的话脸色瞬间雪白,身子微晃了一下,嘴角却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言侯,不要训他们了……他们定然也是有原因的。”

“对啊,爹,我们——”言豫津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消音。梅长苏却慢慢走到萧景琰身侧,静静地看着那两个无措的孩子,开口时仍是属于兄长的温和慈爱,眼中慢慢涌上掩饰不住的伤痛与怜惜:“景睿,豫津,你们来这里……是想找谁吗?”

“我们……想找林殊哥哥。”言豫津看了好友一眼,慢慢在梅长苏温暖的目光中找回了勇气,轻声开口。

梅长苏轻轻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微微闭了闭眼,唇色已是一片青白:“那……你们,有什么事呢?”

言豫津刚想张口,萧景睿的身子却剧烈地颤了一下,脑中嗡的一声响,便再没有站稳的气力。

你们有什么事……而不是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麒麟惊云之才。

因为当年重伤的关系,身体很不好……这些年又折损太大。

面对着这间酷似苏宅的小院,他已经再无力思考些什么,只剩下心中空落落的茫然。林殊是谁?是他们只能敬佩的兄长,是所有男孩子心中最敬仰最钦羡的存在,是雪夜薄甲逐敌千里的英武将军,梅长苏……呢?

萧景睿慢慢地蹲下身,只觉得胸中疼痛难忍。要什么样的痛苦,才能将那么骄傲耀眼的林殊哥哥变成这样温雅宁静的苏兄?他们之间原来存在着那样血淋淋的关系,原来存在着那样刻骨的仇恨,可是他仍然对他百般照拂,悉心引导,就像当年那个就算再不耐烦也会细心关注他们,不让他们伤到一丝一毫的林殊哥哥一样,即使是在雪冤翻案这样的巨大压力下,他竟然还是拼尽了力量,将他们摘了出来,护了周全。

原本以为沉淀在最深处的往事一件件翻涌上来,那些温言细语的谈心和春风化雨的开导,那些平静之下的心痛与歉疚。一切终于都有了答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看着自己时总是带着复杂和怜惜,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歉疚呢?一切明明不是他的错……自己的命运,明明不是他的错……只是自己的命运而已。

他曾想过向林殊哥哥告罪,想过给他讲这些年的故事,想过和他讲那个让他尊敬仰慕,凭孱弱之身为赤焰翻案的苏兄,可是……现在,统统不必了。

他可以确信他的林殊哥哥不曾怪他,他从未想到一个人可以坚韧至此,即使经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与折磨,即使把他曾经最骄傲的东西全部摧毁,把那样尊贵的身份毫不留情地踏入泥淖,这样的病体支离,他竟然还将七万赤焰男儿,将祁王府,将一场公正道义和这个已经开始倾颓的天下,一肩担当。

萧景睿根本无力去想象,这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更无法想象,他的林殊哥哥独自承担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分心来照顾他,照顾一个仇家的儿子。明明——那些痛苦,正是源于他隶属的家族。

没有任何人出声,言豫津紧紧抿着唇,用力搀扶着站立不稳的好友。梅长苏静静地看着那个温和善良的孩子,心中一阵绞痛。那个会牵着自己的衣角黏在身后的小家伙,那个对谁都真心相待的温柔的孩子,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幸福,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其实,有太多的为什么,即使问出来,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1 22:39:00 +0800 CST  
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这场压抑的沉默也就持续着蔓延。如果没有晏大夫的出现,也许这场沉默还会继续下去,直到有一方撑不住倒下为止。

老大夫全然无视了静默到诡异的气氛,见着当皇上的站在病人身边,便行了个礼。转向梅长苏时目光已是满满的不赞同:“说好了公事弄完便休息的,你当你已经大好了?外头这么冷,快进屋去。”

这一句话似乎终于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萧景琰最先反应过来,刚想征询梅长苏的意见,堂堂的江左盟盟主、昔日的赤焰少帅就已被老大夫拎着手腕强迫着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往屋里走。一院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萧景睿看着梅长苏已经青白的面色和唇色,心中一紧,不由恼恨起自己的不懂事——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他的身体不好,明明知道他是那样细心体贴的人……却只沉浸在自己的挣扎之中,明明是想来赔罪的……可是现在看来,却只让他更多费心,徒增麻烦。

梅长苏被晏大夫毫不留情地拽回屋子。原本今日他便耗费了不少心力,方才心神动荡之下失守,寒气侵体,只刚刚进屋便再压制不住胸口冰阵般的刺痛,急促地咳喘起来。等好容易平息下来时,袖口已添了一抹深红。

“宗主!”这些日子梅长苏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有起色,已许久未见他咳血了。黎纲惊呼了一声扶住他,焦急地看向晏大夫,“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见好,不过是休养得精心,又拿药补着,元气撑得住。”晏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和黎纲一起扶着梅长苏坐到榻上,“是药三分毒,总靠外力补着终归不是办法。这几日我们慢慢撤了补药,原本就该更加精心才是。可是他呢?不是我说……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自己的事却一点都不上心,真把身子再弄垮了,你是想不想回江左了?”

梅长苏靠在榻上,精神已有六七分的不济。跟进来的人见着他袖口的刺眼血迹又是一阵惊呼,他苦笑着看着一群过分紧张的人围着自己冲晏大夫问这问那,却也没什么心思和力气多说,只是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两个年轻人的身影。

“景睿,我们可能得进去。”言豫津扶着好友,声音是罕有的沉稳,“他们刚刚喊得很急,可能……苏兄,他的病又犯了……你该去看一下。”

“我……又该以什么身份和理由进去呢。”萧景睿慢慢站直身体,轻声开口,眼中一片迷茫,“豫津,是我的家族把苏兄——把林殊哥哥害成这样的——”

“是你的家族又不是你!”言豫津的声音突然拔高,扳住萧景睿的双肩大声道,“你是你,景睿!你原本知道那些龌龊事吗?那些上辈人犯的罪孽你有参与过一丝一毫吗?你有什么可羞愧的,明明你就没做错什么!苏兄——林、林殊哥哥,他怪过你吗?没有!因为他知道、我们都知道,这些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谢弼的责任,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萧景睿的双眼有微微发红,呼吸也略略粗重:“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言豫津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下声音,“景睿,苏兄他很牵挂你,你也感觉得到。你们其实很像……都是喜欢把什么东西都背负到自己身上的人,只是他比你背得更多、更沉重……所以你快去吧,快去看看他……我陪你去,你想让他已经因为病痛很痛苦很难过,却还牵挂着你……担心你的状况吗?”

萧景睿闻言身子轻轻一颤,点了点头,轻声开口:“走……豫津,我们……快过去。”

言豫津微微松了口气,拉了他快步向屋子里走去:“这就对了……快走。”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2 18:06:00 +0800 CST  
两人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梅长苏带了几分疲惫虚弱的无奈声音:“晏大夫……我只是想再与景睿说两句话——”

“说什么?快休息才是正经!”晏大夫已经开始吹胡子,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床上,扯过被子三下两下裹好,梅长苏拗不过他,只得乖乖躺好,冲着一屋或担忧或自责的目光无奈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大事啊……做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他口中说着,目光却在屋中寻找着那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可惜找了一圈却无所获。萧景睿刚一进门,便看见那双还未来得及敛起淡淡黯然落寞的眸子,心中一酸,只觉喉中仿佛哽了什么东西,快步过去跪伏在榻边,数度开口才终于低低出声:“苏兄……”

梅长苏轻轻握住那个青年的手,微微地笑起来:“小睿……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不怕小津再笑你么?”

他这一句话让心情复杂纠结至极的萧景睿心中骤然滚烫,童年时那位似乎无所不能、总是被爱哭又缠人的自己弄的无奈之至,却仍会抱着自己骑马、握着自己的手教习射箭的哥哥,和那个在自己绝望的关口用温暖的手牵出自己重新振作,会轻声询问“景睿,你还好吗”的兄长,他们那般迥异却又那样相似,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原本……就该是一个人。

再也忍不住泪水,萧景睿扑在他的兄长怀里,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等萧景睿散去胸中大半郁结,有些脸红地抬起头来时,屋里已经很清静了。言侯把自己的儿子拎出去教训,蒙挚去找夏秋算账,宫中人来找,萧景琰去了外间。此时倒只剩下晏大夫一边不紧不慢捣着药一边轻声念叨:“你们这些孩子啊……看得老头子都觉得累。年纪轻轻的,有什么翻不过去的坎儿呢?”

萧景睿抬起头,迎上老医生慈祥的目光,只觉心中已不见沉重,暖暖涨涨的让他忍不住有些腼腆地浅浅微笑,微微低了头:“是……”

他直起身子,才发现梅长苏已然睡去。他睡得并不安稳,在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压抑和疲倦。身后晏大夫轻轻叹了一声:“金陵不是个好地方啊……小子,你有慧根,心地也纯善,有没有想过跟着老头子我学学医术?”

萧景睿微微一怔,在家族倾覆之后,他已经许久未曾未想过今后如何如何了。他只是想着怎么把日子过下去,一天天的过下去,至于别的,却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心情去思考。

“顺口一提罢了,你也不必太上心。”老大夫摆摆手,冲梅长苏的方向扬扬下巴,“叫他起来吧……那边的药也快熬好了。”

萧景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扶住梅长苏的手臂轻轻地晃了晃:“苏兄……醒醒,该喝药了……”

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梅长苏便已惊醒。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散,等看清眼前的人,便只剩温和,还带了淡淡歉意:“景睿……抱歉,我——”

“是我添乱了呢,你本就该好好休息的,要仔细注意身体才行。”萧景睿连忙开口,略顿了一下才低了头,有些腼腆地笑起来,小声道,“我还等着……苏兄给我撑腰呢,单是我自己老挨豫津的欺负……”

他说的是苏兄,两人心中却都明白。梅长苏温暖地笑起来,轻轻揉了揉青年的头发:“好……”

“来来,把药喝一下。”晏大夫这时插了进来,把手中的药汤塞进梅长苏手里,“趁热喝。”

梅长苏顺手接了药,只在鼻下一过便微微停顿,眼中闪过了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光芒,慢慢开口:“加了什么……?”

“嗯?”晏大夫挑挑眉,“鼻子还挺灵……刚宫里说新送上来西域的灵药,我也没想到这么巧能从这金陵城碰到天瓣兰,这个最是滋补元气,喝了能好的快些。”

梅长苏的食指轻轻摩擦着碗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停了半晌:“可惜……有点苦……”

萧景睿挠了挠头,笑着开口:“当年——我记得,要林殊哥哥喝药都得好几个人按着……一个人灌……”

看着晏大夫促狭的目光,梅长苏有些苦恼地扶了额:“小睿,你没有必要这么痛快就把我卖了的……要不这药还让你替我喝一次?”

明显有类似的惨不忍睹的回忆,萧景睿险些跳起来,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这药是滋补的,对身子有好处——”

梅长苏笑了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看把你吓得……哪能真让你喝。这么多年,早不像小时候那般怕苦了。”


他轻巧地说了一句,便端起药碗,一口口将药饮尽。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4 22:20:00 +0800 CST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呢~楼主埋了不少伏笔,平静的日子过得差不多了,即将迎来一场新的『危机』 都有谁会搅进来呢?这一次,已经决心抽身的梅长苏还能出手吗?欢迎各种猜测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5 02:07:00 +0800 CST  
这一天萧景睿在梅长苏处留宿了下来,晏大夫很中意这个年轻人,拉着他唠叨了一夜,让梅长苏多少得了空抽身。

“宗主……”宫羽微微抿了唇,看着灯下不紧不慢提笔行文的梅长苏,终究还是没有晏大夫的勇气强拉他去休息。梅长苏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宗主……服了天瓣兰吗?”宫羽的神情有些复杂,咬了咬嘴唇,还是轻声问出。

“嗯。”梅长苏搁了笔,转过身子静静看着宫羽,眸光仍是平静温和的,“怎么……?”

宫羽低了头不敢去看梅长苏的眼,声音却是带了坚定的决绝:“宗主,天瓣兰虽是难得的良药,但服之——服之十分危险,单用天瓣兰并无问题,但有一物万万不可与其同服,一旦相遇,即成剧毒,服下之人将血气激荡,呕血不止,最终一身气血被慢慢耗干……宗主既已服下天瓣兰,必须切记切记,不可再入口一滴茶水,必须等过十日,其药力散尽才行……”

梅长苏慢慢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晏大夫倒不曾说过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宫羽脸色发白,闭了闭眼轻声开口:“宫羽绝无诋毁晏老先生与皇上之意。实在是……这是滑族秘籍,西域无茶,天瓣兰百年成花,又实在太过罕见,更是极少能运至东方,又兼一般服药之时并不饮茶水,世间绝少人知晓这两物竟有冲突……宗主,此事关乎性命,宫羽不敢妄言。无论如何……请宗主一定留神,宫羽宁愿以死明志。”

她知道江左盟从来都对内部诋毁、邀功之事极度厌恶,处罚也极严厉。她也知道这株天瓣兰是皇上挂念宗主心切,得了便第一时间送了过来,自是一片拳拳之意。宗主与皇上之间的情谊,是比江左同僚之间更不容诋毁一丝一毫的。奈何这一秘辛确实只在滑族之中流传,也确实太过紧要。她自身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必须说出来才行。

然而,这次却似乎确实是她想得太多。见她这般,沉稳如梅长苏也是怔了怔才开口:“胡说什么……怎么就到生死上面去了?”

宫羽身子一颤,看着面前的手怔怔不知如何反应。梅长苏俯身将她轻轻搀起,他本是担心此中缘由是否知晓的人太多,听得是滑族秘辛便放心了,谁知宫羽却自己钻了牛角尖去,当下无奈地笑了笑:“你说的我知道了,不要多想,反倒是我该谢谢你。”

宫羽脸上不由自主泛起红霞,深深低下头去:“宫羽不敢——”

“你还是敢的好……”梅长苏浅浅一笑,竟难得的调侃了一句,“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宫羽——这混毒,你还知道更多么?”

宫羽一怔,仔细想了想,还是慢慢摇头。她原本早已远离那段记忆,此时纵然努力回想,也不过能想起其中最重要的部分罢了,又如何回忆的清楚。梅长苏折回书桌前,将墨迹未干的纸递给她:“你说的不错,天瓣兰是世间极难找的宝物,茶却最是常见,这两者极少能碰到一起,但是……对我来说,就说三日之后的家宴,我少不得要以茶代酒……”

宫羽怔怔听着,原本还惊异于梅长苏竟然也早就知道,听的这句话忍不住叫出声:“宗主——”

“听我说完。”梅长苏抬了抬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耐心地给她讲解,“宫羽,你得的传承不全。这混毒,易中也好解,毕竟过去也少不得有人喝了药再去饮茶,若是有事,早该被记载下来了。至于为何世人并不知晓,其实是因为熬药之法不同。在西域,天瓣兰只取其花瓣,但因为运输艰难,在中原这边,天瓣兰是整株入药。”

“难道——解毒的就是它的根茎?”宫羽极是聪慧,一听便猜到其中端倪,也是惊讶不已,微微掩了口问道。

“正是。”梅长苏笑了笑,“景琰——皇上那边,虽然送来的是整株,但是偏偏晏大夫的医术又是习自西域,所以……”

“那——宗主,与皇上说明,当日不饮茶就是了……”宫羽有些急切地小声开口,“不论怎么样……还是稳妥为上……”

“不,我——有一些要做的事。”梅长苏微微眯起眼,一道锋锐寒芒从眼中一闪即逝,却随即染上淡淡的疲惫黯然,“宫羽,我可能要唱一出瞒天过海……我需要你帮我。”

宫羽起身行礼,声音清朗:“但凡宗主有命,宫羽——万死不辞!”

“你看……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死了呢……”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5 17:30:00 +0800 CST  
蔺晨在第二天的时候带着飞流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小院,他一回来便钻进了梅长苏的屋子,把了半日的脉才挑挑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愧是奇药……真好用,你这脉象好多了——你真打算那么干?那这点药力可就全白费了。”

梅长苏笑了笑,语气淡然:“又不是没更糟过……还怕不能再更好么?”

“也是。”蔺晨洒脱一笑,便也不再过多纠结,转而饶有兴致地和他描述着这几天的收获,“怪不着黎纲查不着呢,滑族那点沙子终究是没捡干净,也不都是像我们宫羽这么好的,我还说怎么那几个余孽能想出这么绝的点子来,原来后头还是滑族的帮着。”

“不破不立,只能来一次狠的……”梅长苏眸中精光一闪,淡淡笑道,“既然捡不干净,就大浪淘沙好了。”

“但是——到底老晏给没给你把根茎熬进去啊?”蔺晨挠了挠头,“万一他熬了,你到时候上哪找一口血吐去?”

“我也不知道……”梅长苏摇了摇头,两个人有些心虚地对视一眼,蔺晨凑得更近了些,“那天别带飞流去……万一你没吐血我冒充刺客给你一掌?”

梅长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推开他:“你打得过景琰?我可不想见你被他灭口。”

蔺晨闻言有些扫兴地往桌上一趴,语气微酸:“景琰景琰,长苏你什么时候回琅琊山啊?就是操不完的心……”

“不是说好了,只要这事成了就回去。”梅长苏捏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怎么了……?”

“怎么了,是不是万一打个仗、出个小问题、他不小心受点伤什么的,你还要留下?”蔺晨扬了扬眉,“长苏,你现在不累吗?他们希望你是什么样你就做给他们什么样……倒是比之前懂事多了,可是你这样看得我都觉得累。你想让他们开心,那你也让我开心一次,等春猎一过,咱们卷铺盖就走。我累了。”

梅长苏刚想说什么,却被蔺晨的一句“我累了”引得心中一动,微微垂了眸,抿了抿嘴,再抬头时目光已恢复清澈:“好,我答应你,到时候卷铺盖就走。”

“这才对。”蔺晨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转回去继续讨论之前的问题,“万一到时候没有毒发,你要自己震伤一下吗?”

“少不得要来一下……只有确认了我已经没有威胁,他们才会有这个心情和胆量把怒火立即转到景琰身上,我才能在他们出手之前保住他。”梅长苏眼中闪过凌厉的自信风华,“如果我没事,他们定然不敢走下一步。缩了回去,才是防不胜防呢。”

“可不,你梅大宗主多厉害。”蔺晨随口应了一句,上下打量着他,“可是……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有能把自己震伤的内劲吗?”

梅长苏微微挑了下眉,蔺晨正等着他说应对手段,却见堂堂江左盟宗主诚实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真有你的……”蔺晨趔趄了一下,叹了口气,塞给他一粒药丸,“果然你还要我来操心……这个给你,万一没有中毒,就偷偷把这个吃下去……千万不要提前!吃了这个估计要不了多会儿你就能吐出血来,虽然有点儿其他的功效……不过应该还能应付。”

梅长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粒药丸,抬了眼看他:“什么药?”

蔺晨难得的老脸一红,推着他把药收好:“你管呢,反正能用就——”

“什么药。”梅长苏不紧不慢的开口,嘴角慢慢挑起一丝威胁的笑意。

“……春药。”

梅宗主用了很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不把那颗药塞进蔺晨嘴里,只是低头盯着那颗药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便默默收好。蔺晨见他竟然妥协,大是兴奋:“我让宫羽陪你去吧?”

梅长苏转过身看着他,运了会儿气:“蔺晨。”

“啊?”

“我觉得我现在就能一口血吐出来。”

门开了,蔺阁主踉踉跄跄摔了出来,身后还印着一个不甚清晰的鞋印。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5 21:50:00 +0800 CST  
且不论人人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思,除夕的家宴终究还是到了。

“宗主——”

“无碍的,不是都商量好了吗?”梅长苏冲着身边的宫羽浅浅笑了笑,他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此时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久违的潇洒风度,让美人一时脸上飞起红霞,只是低着头怯懦着应了一声:“是……”



刚刚一踏进门,梅长苏就看见萧景琰正坐在太后身边笑着说话,眉宇间的阴郁散去,还是当年那个爽朗豪侠的少年模样。策马扬鞭,睥睨天下,原本就是当年那两个锋芒毕露的的孩子最本真的样子,此时他已沉静下来,见着那个记忆中的好朋友这样飞扬的神采,只觉由衷地为他高兴,不由也勾起嘴角,带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太后温柔端坐,静静浅笑,凝视着儿子的目光温柔慈和。皇后抱着小皇子坐在一旁,娴静温婉,大气端庄。梅长苏止步于门口,摆摆手示意迎上来的庭生不要出声,轻轻搂住那个孩子,静静地看着眼前幸福的一家人。似乎被他们的温馨祥和所感染,心中也渐渐温暖起来,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闪过了一丝凌厉的自信飞扬。

这样的幸福,才是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荆棘丛中滚过来所真正想重新找回的,不惜弄脏双手、纵然冷了心肠也要守护住的最宝贵的东西。这些温暖和幸福,无论谁要夺去,他都不会允许。

低头看见庭生眼中隐忍的羡慕,梅长苏轻轻摸摸他的头,将那个孩子护进怀里。他们已经很幸福了,这个孩子的幸福——就由他来给吧。

拉过庭生的手,梅长苏蹲下身给了他一个红包,浅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要乖哦。”

庭生的身子轻轻的一颤,眼圈迅速地泛红,扑跪在地上便实打实地给梅长苏磕了个头。这时萧景琰也正好看见了他们,笑着冲他们招手:“小殊!快来快来,你们可着急,这就把红包给了?”

“来了。”梅长苏浅笑着应了一声,摸了摸庭生的头,扶了他一起起身,拉着庭生的手把他交给宫羽,自己走了过去,“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正说着你和——”萧景琰压低了声音,冲门口正揽着庭生说话的宫羽使了个眼色,“和宫羽姑娘的事呢……怎么?看这架势是要成了……?”

“少胡说。”梅长苏脸上难得的红了红,抬头瞥了他一眼,“还说呢,你还不赶紧把小霓凰成全了?我这儿少不得被催着,难过得紧……”

他没有明说是被谁催着,萧景琰倒也识趣地不问,只是给了他一个都懂的眼神,声音也刻意提高了几分:“放心放心,年后就给他们两个赐婚!”

他这话一出,宫羽脸上骤然泛红,拉着庭生一闪身就逃出了门,只留下身后促狭的笑声。梅长苏有些无奈地看着伏在桌子上大笑的萧景琰和一旁弯了眉眼浅笑的太后,转向掩了口无声轻笑的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开口:“我还以为……至少皇后不会笑话微臣的……”

“好啦好啦,不笑你不笑你,少来这套。”萧景琰揉了揉眼睛,勉强收了笑意拉着他入座,话音诚挚温暖:“咱们一家人终于能在一起好好地吃顿饭……小殊,我真的很高兴。”

梅长苏静静凝望着他诚挚的目光,这实在是个寂寞太久的孩子了,在自己隐没江左的十一年里,在自己重归金陵化身苏哲引他雪冤的日子里,景琰,才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

没有知心的朋友,没有可以信任可以托付身后的伙伴,只是一个人艰难地跋涉。到了现在,他又承载了多少的压力和孤独,才会对这样的温暖渴望至此……经历了这么多,他不想再像此前那般,为了一个目的再无余力关照身边人的心情。

在这条艰难跋涉的道路上,有太多的血和泪,那么——如果有机会的话,就让他们幸福一些,更幸福一些吧。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梅长苏垂了眸静默片刻,眼中的神采由复杂慢慢化为坚定,最终归于温暖:“嗯,我知道的——不过先说,我正服着药,酒和茶都沾不得……”

“好办,给你喝药就好了。”萧景琰大包大揽地拍拍他的肩,看着好友的脸瞬间沉下来,竟带上了几分羞恼,刚刚压抑下去的笑声又爆发了出来,“哈哈——就知道你还害怕喝药!当时央着母亲给你加糖霜,险些没把小睿给齁死——”

“景琰,你们是都觉得我身上没了功夫就不能修理你们了,对吧。”梅长苏的声音很温和,甚至还有几分愉悦,但那个笑容却忽然带了几分危险。昔日积威过甚,萧景琰只看着他的笑便觉一股寒凉从后背蹿起,向后跳开,不跌摆着手:“没没,小殊,我——我知错了……”

梅长苏有些无奈地看着还和少时一样没骨气立刻倒戈的好友,一身气势倒不知往哪里发泄了。两人绷了一阵都不由笑出声来,梅长苏也不再拘着自己一丝一毫,扶着桌子放纵着自己笑出眼泪,随即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萧景琰紧紧拥抱着他最好的朋友,就像他们曾经在战场彼此交付身后,最后凯旋而归时一样。昔日的时光和眼前的现实终于融合,他也终于不必再纠结于眼前的人是小殊还是梅长苏——他只知道,这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可以让自己全然信任和托付性命的人,这就足以让他温暖得做梦都笑出声来。

“谢谢你……小殊,真好。”萧景琰呢喃着,闭上眼浅笑,“真好。”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7 22:32:00 +0800 CST  
温馨的时光总是过得极快,在结束了暖意融融的家宴后,梅长苏和萧景琰只说了几句话便被拉着躲进了里间,三位女子凑在一起喝茶吃点心,淡然地听着里间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转为争吵。

“太后……”宫羽从未见过梅长苏这般动气的样子,又担心他伤及身体,一时有些为难,轻轻叫了一声。

“不碍的,他们两个自小这么吵过来,从没真生过气。”太后浅浅笑着,眼中满是慈爱和怀念,“你不知道……能见他俩这么吵架,我心里有多高兴……”

宫羽有眼中虽有些迷茫,却还是点头,这时皇后却忽然看着她温声开口:“但是……是什么事,能让皇上和苏先生——这样起争执呢……?”

宫羽一怔,脸色便有些为难。太后轻轻握了她的手浅笑:“不必担心……只要大胆说就是了。”

“是。”宫羽低头应了,轻声诉说起梅长苏的打算来。太后和皇后的面色随着她的诉说越发整肃,连皇后也暂时命贴身女官代为照顾小皇子,凝神静听。

里间却没有这样和谐的气氛,萧景琰对着墙角犯倔,一旁梅长苏扶着额轻轻叹气:“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这不是死不死脑筋的问题。”萧景琰吵了两句又有些后悔,担心会引动好友的心事,却也实在是气他又这样不顾惜自身,偏要以身涉险,只是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好,不是死脑筋。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刺客不抓了,谋逆不管了?”梅长苏凝视着他,语气也不怎么温和有礼,倒更像少年时毫不客气的争执。

“要抓,要管,但是犯不着你以身犯险。”萧景琰紧紧地抿着唇,忽而转身,一字一顿开口。

“是啊……犯不着。”梅长苏垂了眸笑了一声,轻声重复了一句。萧景琰一怔,只觉那个笑容无比寒凉,心中忽然一慌,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小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说我不想你为了我这样——你总是这样,知道我心里多难受么?我——我不是……我只是说,我想能和你一起分担……我不想总是被你护着……”

梅长苏看着他慌乱的解释,心中有些不忍。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却也心怀愧疚,扶住他的胳膊温声开口:“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乱想,你不要担心。”

萧景琰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仍是有些心虚,也顾不得赌气了,老老实实在他边上坐好。梅长苏递给他一杯茶,轻声开口:“景琰,我不是说了,只是当时毒发做做样子,其实不会损伤多少,最多吐一口血罢了……我慢慢养,身体总能养好的,你说是不是?”

“可是——我自己过不去这个坎。”萧景琰抬头盯住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勉强压下眼中温热,“小殊,我不想你再为我伤着一丝一毫,我们相互交托性命,可是我都做了什么?除了让你步步艰险,苦心谋划,让你耗尽心血——我做了什么?当年的梅岭我不在,你回到金陵我不在,你去北境……我也不在!这算什么朋友,我——”

“景琰,你不要忘记……我这条命,就是你捡回来的。”梅长苏握了他的手腕轻声道,“我不是想说报恩或者别的什么,你可能还没太想过……在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和朋友之后,你,静姑姑,你们这些我仅剩的、最亲近的人,你们能安好,这已经是我莫大的救赎……我贪恋着的是和你们这些故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温暖,所以这种温暖——我不容任何人破坏,自然也包括我自己。所以,我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出事,不会允许因为我的原因……再让你们伤心难过,你——明白吗?”

萧景琰轻轻点头,眼中有水光闪动。梅长苏刚微微松了口气,却见这头水牛忽然很是固执地开口:“所以你说的什么苦肉计,更不行!”

梅长苏一时气结,语气也冲了几分:“我只是装一装,还能保证自己无碍,如果不让他们现在出手,将来我走了他们再动手,你的安危还管不管了!”

萧景琰脖子一梗:“不管了!反正不能让你出事!”

“萧景琰你脑袋里真全是水吗!”梅长苏终于崩溃,一掌拍在桌子上吼了出来,“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和你商量——脑子!你的脑子都长到水牛身上去了吗!”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08 23:01:00 +0800 CST  
纵然是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下,面对着暗中刺客的威胁,太后和皇后再看到当今皇上表情扭曲地倒吸着凉气,一边揉着肋下一边垂头丧气地从里间走出的时候,还是用了很大的毅力保证不笑出来的。倒是宫羽吓了一跳,十三年也没见过宗主动手,今日才知自家宗主原来也是会揍人的……

“母亲,我又惹小殊生气了……”萧景琰凑到太后身边,低着头小声开口。从小就已形成了一个共识,一旦他惹了林殊发火,最后定然是他的错。可是这次,这个早已被证明了无数次的判断让年轻的皇帝一片迷茫,“我——又错了?”

“小殊没有生气,只是和你闹脾气罢了。”太后慈爱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她话一出,饶是一向沉静端庄的皇后也掩了面咳了两声——实在没想过这两个过了而立之年的人竟也会被当母亲的用哄稚儿的口吻劝解,实在有些超出皇后所能理解的范围。

至于宫羽,也是被今日接二连三的意外吓得够呛。自从她遇见宗主,所见的就永远是那个月白风清、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江左梅郎。何时见过宗主有这般孩子气,这般——鲜活的时候?

至于另一边,太后还在与皇上低声商量着怎么哄梅大宗主消气。

“你是——怎么气着他的?方才他说你水牛倒是听见了……但是以小殊的性子,动手的话定然不会出声才对……”

萧景琰有些郁郁地看着眉眼含笑的母亲,嘟囔着含混开口:“我——只是回了句嘴,说……是你要和我商量,为什么还是我是水牛……”

他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也说得模糊,但耳力本就超于常人太多的宫羽还是听了个清楚,掩了口也顾不得失礼便闪身出去,在庭生诧异的注视中笑了个够。连太后也不由失笑:“也怪不得小殊动手……你还是老样子,一张嘴就噎死人……”看到萧景琰涨红了脸想要辩解的样子,连忙话锋一转,“不过……小殊都能动手了,可见恢复得确实不错……”

“对啊!”萧景琰的心思立刻被引开了去,声音也响了几分,“母亲,我们都是陪着小殊走过来的……他恢复成这样有多不易,我们都知道,我怎么能看着他再毁自己身子??”

太后一怔,也慢慢抿了嘴。平心而论,像以往一样,小殊的计划永远是最合理妥帖的,消耗有生力量最少的方法。在那个孩子的计划里,自身永远是和其他人一样——甚至比其他人更可以牺牲的,但是……面对着这两个自己同样牵挂、同样疼爱的孩子,又该如何说呢……

这时,终于笑完的宫羽无声地飘进来,行了礼低声开口:“皇上……民女斗胆一言,皇上……最好还是从了我家宗主的好……”

“那怎么行!”萧景琰心中已默认宫羽与梅长苏的关系,当下也没将她当做外人,“宫羽姑娘,小、长苏身子不好,你也当是极清楚的……万一他这次再伤了身子,又要用好久来养——我怎么受得了?”

小长苏……宫羽微微低头,轻咳了一声,声音放得更轻:“可是……皇上,宗主来之前,阁主给了他一颗药,以防不曾中毒时将戏做足……宫羽觉得,宗主当是相当不愿用那颗药的……但是若是被皇上逼急了,定然会服药。民女斗胆一言,以宗主的行事风格……皇上管得了宗主不喝茶,能管得住宗主不吃药么?”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10 22:1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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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10 23:2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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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11 23:26:00 +0800 CST  
不论当事人怀揣着多少心思,随着宫灯一盏盏点亮,宫中的宴会已经开始了。而梅长苏所计划的事,也到了没有余地再耽搁分毫的地步。

“实在不行……泡一杯淡点的茶,顺着小殊的意思来……”太后由皇上扶着,面上浅笑安然,不动声色地对儿子进行最后的劝解,“小殊的性子你最清楚……换了他身子好的时候,早就把自己震吐血了……依着他稍微伤一点,若是他自己下手没有分寸,反而更不好……”

年轻的皇上面上绷得紧紧的,终究却还是点了点头。被太后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轻声提点:“你若是生气,他日后又瞒着你了,可没有地方后悔去。”

萧景琰被这一句话骤然点醒,心中也是倏然一惊。这些日子小殊与他越来越如往日般亲近,他也越发放松,几乎忘了那一段足以让他们痛入骨髓的时光,也几乎忘了,作为梅长苏的他,有多坚定决绝,瞒得有多彻底。因而,他自然也没有意识到,能做到这一步,梅长苏已经做了多少的努力……和让步。

“小殊……走得很难,你要和他好好的才行。”太后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声音温和慈婉。

作为至今仍然只是客卿身份的梅长苏,自然是不能与皇室同行的。虽说他并未身死的消息已经放了出来,但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原因无他——有几分眼力的人都看得出,在他身边服侍陪伴的少年正是皇上当日莫名收下的那个义子,萧长青。

一直生活在故人身边,连庭生自己都几乎忘记了当日皇上赐下的那个名字。幼年多舛,活下来都是艰难。如今的少年早已学会了在形形色色的目光中看出它背后的意义。也正是因此,从被收养赐名的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在这宫廷之中,绝无可能待得安稳。即使他再谦逊,与小皇子的关系再亲切,也没有用。甚至在他被认为义子的一刻,关于民间私生子的流言便再也压不住了。然而一旦被坐实,又该将皇后和皇长子置于何处?他——又有何颜面,面对那个在他最卑微的时候出手相助、步步保护的皇上呢?

梅长苏轻轻抚了抚那个孩子略略苍白的脸庞,温凉的掌心让庭生被诸多目光刺得冰冷的胸口暖了几分,下意识地与梅长苏贴的近了些。皇上对他有大恩,他心中有无尽感激,也在默默盼望着日后能力足够,倾身报答。但身份的鸿沟却明晃晃的隔在那里,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罪臣之子,无论他的生身父亲是谁——这究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不想苏先生身子已经大好了,实在是喜事。”霓凰君主适时站了出来,拱手施礼,与梅长苏稳稳地交换了一个目光,似是随意一般笑着开口道,“不想长青殿下——与苏先生,竟是早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11 23:32:00 +0800 CST  
“不想长青殿下——与苏先生,竟是早就熟识么?”

梅长苏垂眸浅笑,微微吸了口气,冲远处的太后和皇上微微颔首,开口时声音平缓却有力:“不瞒郡主……青儿是在下幼子,只因出征之事福祸未卜,才托于皇上照拂,不想君王垂爱,忝列皇室。”

他说得很慢,也很清晰。竖起耳朵的一干人等满意地点点头,这个答案可以很好的解释他们的诸多疑惑,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消除更多人心中的猜疑。至于剩下的一部分人……他们怎么想的,又有什么干碍呢?

看见身边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和从未有过的璀璨亮光,梅长苏心中微微一痛,握着庭生的手稍稍紧了几分,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入坐,开席。

客卿本就没有固定位置,梅长苏又是决议要离开的身份,因而被安排在了紧靠正席的位置。庭生乖巧地侍立在身后,实则受了萧景琰嘱咐,全力监管来往酒水。因着梅长苏开席之初便已告罪因服药不便饮酒,在座的又大多与他无甚关联,一时倒也只饮了郡主与纪王以水代酒的两杯清水,还是因为这两人实在孩子心性,偏要敬水胡闹一番的缘故。

这时,莅阳大长公主起身出席,由萧景睿扶着榻前,双手捧起一杯清水:“苏先生,往事尘缘难尽,莅阳只一句感谢,谢苏先生保全莅阳三儿性命,谢苏先生为姐姐雪冤,还公道于天下。”

“景睿谢弼如我亲弟,大长公主不必过谦了。”梅长苏浅笑着还礼,“至于还公道于天下,反倒该是长苏谢过长公主才对。若无长公主大义首告,何来雪冤之谈。”

两人相视浅笑,至此所有前尘才终于放下。莅阳长公主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个无比陌生却又是血肉至亲的侄儿,只觉酸甜苦辣一时难辨,只剩下天意弄人的迷茫。这时,庭生已经代为接过酒杯,在鼻下一过,既无酒气也无茶香,可不知为何,心中仍隐隐不安。正犹豫时却已被身后的梅长苏一手按了肩,伸手接了那杯水,俯身施礼,慢慢饮尽。

异变,往往在谁也不曾料到的时刻发生。吵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多办法。可是饶是计划周全连小狐狸也拜托过的梅长苏也不曾预料,这一杯水就出了问题。

而且,还是大问题。

梅长苏的身子微微一晃,只觉胸腹之间骤然炸裂滚烫的痛楚,眼前白茫茫一片,身上的汗便如同水浇般冒出来。萧景睿和庭生同时觉出不对,慌忙扶住他,却惊觉他身上已经烫的吓人,连一向苍白的面孔也泛上潮红之色。莅阳大长公主被吓得呆立原地,萧景琰心中一紧,一拍桌子翻身便跃了过来:“怎么了?!”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11 23:33:00 +0800 CST  
臣子们不知该为皇上的矫捷身手赞叹还是该惊讶于梅长苏处陡生的乱子,梅长苏费力地喘了两声,便被萧景琰一把抱住,急声道:“小殊!”

梅长苏吃力地喘息着,只觉胸口的剧痛愈发强烈清晰,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被火寒之毒折磨的那些时光。他已经看不清眼前,耳边也是迷茫一片。但这并不妨碍他清楚身边的人是谁。

梅长苏费力地捉住萧景琰的手腕,强迫着自己发出低微断续的声音:“景琰……别怕……”

萧景琰只觉心如刀绞,怀中的人不住地战栗,冷汗顺着鬓角不住滴落,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疼成了这个样子,还在吃力地牵动嘴角挑起一个艰难的弧度,试图安抚被吓坏了的众人,却不知他这样子被他们看了有多心痛欲裂。

这是计划还是意外?不是说好吐血做戏的么?为何会痛成这样?萧景琰已经无力多想,再度得而复失的恐惧让他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希望都缩为很小的一点,让他的好友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传太医——”

慌乱的喊声中,梅长苏的意识一点点恍惚下去。直到胸中一绞,喉间一甜,有熟悉的殷红从唇齿间溢出盛放,他终于坠入了沉沉的黑暗。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闪过仇恨与痛快的光芒,最终化为无辜的茫然。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11 23:34:00 +0800 CST  
这次谁也没有来得及把梅长苏送回小院。当夜,太后的慈宁宫灯火通明。

“怎么回事……”蔺晨面色凝重地站起身,目光与晏大夫交汇,又落回那个静静躺在榻上的人身上。按照记载,天瓣兰药性温和,唯一可能与之相克相冲的就是茶叶。他们早研究过,若是激烈到这般程度,起码要泡得极浓才行。可是那杯子里残留的水翻来覆去查了个遍,别说茶了,一点香气都没有,明明就只是清水。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屋子的静默,最终还是太后起了身,轻轻抚着那个笔挺跪着的少年的头:“青儿……起来吧,过去吃些东西。”

庭生木然地跪着,不答话,也不动,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榻上了无声息的人,眸色近乎赤红。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温声开口:“你要给苏先生争气……这么跪着,不吃不喝,你最多还能撑一夜。如果他醒了找你,你却昏睡着,他定然很是焦急担心……”

庭生的眸光动了动,死死咬住下唇,抬起头看着太后。萧景琰也走过来,将他搀起,也放缓了声音:“庭生,你仔细想想,苏先生可曾有过什么暗示?”

庭生一双凛冽的黑眸死死盯住外间失魂落魄的莅阳大长公主,萧景睿正在她身边尽力劝抚,时不时焦急地看向里屋,却冷不防对上那个少年幼狼似的目光,只觉那一双眼里闪过愤恨提防戒备等等诸多情绪,他心中耸然一惊,再定睛看时,那双眼中的种种情绪却已被生生压下,只剩一片深潭似的黝黑。

庭生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死气沉沉:“父亲有所暗示,大概——并非大长公主之过。”

蔺晨看着那个孩子,只觉暗自心惊。爱憎分明,知恩求报,却又懂得压抑控制自己的情绪,聪慧机敏,擅长审时度势,更难得的是与长苏如此亲厚又默契贴心——此子一旦成长起来,定非池中之物。

迎上萧景琰询问的目光,蔺晨慢慢点了下头:“查过了,水没问题,症状也不对。应该不是。”

“可是——长苏自己,岂能这般下手没深没浅?”萧景琰急道。

“若是他自己,还真可能没深没浅。”蔺晨幽幽回了一句,却也不想多说,只是有些坐在塌边重新埋头把脉。这脉象也古怪得很,怎么反倒越发有力了?

梅长苏昏睡了一夜,熬到凌晨,诸人都去浅寐,只有庭生仍固执地守在塌边。直到清晨,梅长苏才终于醒来,把守在塌边的孩子哭得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背过气去。

抱着怀中的少年轻轻拍着后背,梅长苏的目光渐渐深远。

他是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全然与他无关的。他确乎计划过服药,可是庭生盯得太紧,实在没寻出空来。何况对方是莅阳大长公主,他也不可能在这个已经足够风雨飘摇的家上雪上加霜。

可是——究竟是谁?又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中毒呢?

一股强烈的疲惫虚弱感包裹了他,让他眼前又是一阵昏黑,勉强支撑过来,只觉又出了些虚汗,心口发紧,急促地咚咚跳着。庭生觉出不对,扶了他急声喊道:“父亲!”

梅长苏微微一怔,轻轻抚着那个孩子的头顶,温声道:“庭生……喜欢么?”

庭生仰着头,感受着那个人手心温凉的温度,眼中尽是孺慕之情。曾经一无所有的孩子,一旦抓住了什么温暖便再不愿放手。所以在梅长苏昏迷的时候他才会那样的恐惧和愤怒——好不容易有一个真正的家,有一位父亲可以依靠和信赖,如果再把这些剥夺了去……他绝不接受。

“无碍……”梅长苏轻轻拍了拍庭生的头示意自己无碍,又陷入了沉思。莅阳大长公主不该向自己下手才对,可是——是谁呢?是谁一手导演了这场戏?

窗子忽然一阵响动,梅长苏抬眼看去,只见一抹白闪过,心中一动,轻声道:“庭生……帮我取些水来好么?”

庭生连忙点头,跑出去取水。那一抹白光撞到榻上,化为雪狐把半粒药放在他手心,仰着头看他:“我没来得及给你下毒……叫人抢在前头了,可真巧妙——你还拜托了其他人吗?”

“没有……”梅长苏有些无奈,伸出手让它跳到掌心,“巧妙……?”

雪狐眯起眼,点点头:“他那法子想得挺难得,大概是道士炼丹的法门,是把茶叶煅烧成灰,用酒溶了,再加石灰搅,最后架在火上蒸出来的。那东西亮晶晶的,沾水就化,别看不显色不出味的,喝着最是提神呢,比茶叶效果可好多了。”

(楼主绝不承认这是茶叶中提取咖啡因╮(╯_╰)╭)

梅长苏微微一怔,炼丹两字似乎突然带出了一些回忆,当年的那一次火药案,似乎也是与道士撇不清干系……道士,炼丹——言侯……么?

他的脸色倏尔一白,这功夫庭生已经跑了回来,雪狐匆匆离开,庭生一见梅长苏苍白的脸色,连忙跑了过去,有些担心地把水送到他手中:“父亲——”

梅长苏这才缓过神来,接过水浅浅抿了两口。他有心叫庭生不必一定要叫父亲,却又担心伤了这个孤独太久的孩子的心,一时也不好劝他改口,何况心中有事,一时也顾不上这许多:“庭生……宴会上,言家来人了么?”

庭生一怔,目光动了动,仔细思索了片刻,还是摇头:“言家……原本和宫中就是废后那一边的关系最近,言皇后废黜之后,言家始终低调处事,却也不曾进宫饮宴。”

“废后,言家……”梅长苏眸中闪过一丝利芒,“庭生,皇上呢?”

“皇上守了一夜,在外面和衣睡了。”庭生轻声回答。

“去叫宫羽姐姐再燃两片安神香。”梅长苏一猜便知又是太后安神茶的手笔,心中也稍稍放心了些,“然后……你去找言侯,只说——太后请他入宫,越快越好。”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1-12 22:37:00 +0800 CST  

楼主:千纤鹤

字数:36778

发表时间:2014-09-19 04: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03 20:47: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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