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吧同人】莫问归处(新人拜吧 请多关照)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18 20:45:00 +0800 CST  
这是一个以结束为开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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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你想不想活下去?”

赤焰军的少帅扶着银枪,慢慢将身体重新站得如枪笔直。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青年,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这里本该是一处绝地的。这样一个……地势险绝、寒蚧虫遍生的,让自己死里逃生也生不如死的地方,是不该有人来的。

青年见他不语沉吟,微微挑了下嘴角,随手一挥便凭空多出了一桌两椅。非石非玉,竟是由无数藤条缠绕而成。看见对方眼中的些许讶异,他淡淡一笑:“好啦……坐下说吧,你也站不了多久了呢。”

梅长苏静静看了他片刻,扶了枪慢慢坐下,脊背却不曾弯过分毫,看着青年也坐下,淡声开口:“阁下……是何人?”

“我么?”青年抿唇浅笑,随手摘下斗笠扔在一边,柔顺的黑发中竟钻出两只毛茸茸的兽耳,偏偏丝毫不显违和,平添了几分飘忽之感,“我是你们说的——妖。”

“妖,也总该有个名字吧。不然要我叫妖兄么?”梅长苏浅笑安然,一双眸子平静清澈,丝毫不见波澜。

青年闻言却是挑了眉,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摇摇头:“你可真不像是林殊了。”

梅长苏微怔,面上却仍淡淡笑着:“容貌尽改,自然不像。”

“呀……真的,长得也不一样了。”青年这下却是真的惊了一声,凑近他嗅了嗅,一对兽耳微微动着,半晌才重新直起身,“我们很少看长相的——如果是林殊,现在应该跳起来追着我揪耳朵才对。”

梅长苏眼中精光一闪,却是笑着开口:“人总是会变的……也要长大啊。”

青年撇了撇嘴,眉宇间竟隐隐有委屈神色。不知怎的竟让梅长苏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哄着留在蔺晨身边的少年侍卫,浅笑着温声开口:“其实想过,只是没这个心力了。”

青年眼睛一亮,抬头看他:“不难,我帮你!”

梅长苏却突兀地沉默了下来,垂了眸静默着。

诚心而论,他真的想过……要继续活下去么?梅长苏原本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挫骨削皮重生之日起,他就没有想过一次未来,于他来说,梅长苏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结。他用最后一点热血为那个昔日兄弟袍泽铺好路,纵然分离苦痛,能熬过昔日梅岭之殇的人,他也相信他们没有这么孬种。

其实,在旧案昭雪的那一刻起,梅长苏就已经死了。

青年的声音在耳边时轻时重地响着:“江左的朋友和我说……你在那边做老大,把他们保护的很好,我对他们说,那还用说,林殊从来都是一个做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的人。你可能不认识他们,但是真的……他们生活得很安逸,这对我们来说不容易……他们不想让你死,想让你回江左去,所以凑了些好东西托我带过来,让我助你活下去……”

梅长苏一震,江左两个字像是狠狠揭开了他最自私的一块伤疤。蔺晨,宫羽,郑大伯,还有很多很多人,还有那个自己最放不下的孩子……于他们来说,自己只是梅长苏而已。为了一个对他们而言虚无飘渺的林殊,为了一个于他们来说只是遥远的故事,他们从江左跟随自己到了金陵,尽心尽力。自己已经可以放下过去了,可是,能放得下他们么?

“让我帮你吧……”青年的半个身子探到梅长苏面前,语气已经有些乞求。梅长苏微微扬起头轻叹一声,眸光重归清澈温暖。青年见他变化,心中喜悦,仰头急急开口:“要活下去吧?”

梅长苏略顿了片刻,轻声:“世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可以告诉我,代价是什么吗?”

青年思索片刻,慎重地开口:“不死。”

他说的很简单,但是梅长苏仍然听懂了,轻叹一声:“代价不小……”

青年眼中也浮现出些许悲哀,趴在桌子上不再开口。梅长苏眸中显出些许温暖光华,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青年的兽耳:“小黑……”

青年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我是白的,白的!”

梅长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原来当时你挣扎的那么厉害是想说这个……”

青年别过头,声音发闷:“才不是……我以为你要吃了我……”

梅长苏浅笑着摇摇头:“当时你身上沾了不少土,黑不溜秋一小团,我自然起了这么个名字……霓凰以为是老鼠,吓得够呛,踹着我要我去抓……谁知是只小狐狸,后来陪她赛马,也就随手把你放了,不想你这么快就修炼有成……”

“瞎说,我那时候就修炼有成了,只是饿得厉害才不得不变了兽形出来偷东西吃……”青年小声嘟囔着,却听对面已经没了声音。心中一突,抬头看到梅长苏青白的面色和越来越清浅散乱的呼吸,慌忙闪身到他身后小心抱了,在那双眸子里努力寻得了一丝认可和拜托之色,从怀中掏出一颗金色丹丸,口中吐出青色气流与金丹汇于一处,将金丹一掌拍入梅长苏胸口,后者已然颓软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却已慢慢冷下来,失却了全部血色,再寻不到一丝生机。

青年脸色也已惨白,晃了晃,慢慢把怀中的身体放在雪地上,化为一只纯白的雪狐,跃入了茫茫白雪之中。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18 20:46:00 +0800 CST  
“殿下,天晚了。”

静室内一片素白,新晋的太子静静跪在灵前,身形笔挺,目光死寂:“天晚了……又如何?”

蒙挚看着那位曾经同样豪气千钧的皇子殿下,只觉心中闷痛难忍,又听见萧景琰平静的声音:“蒙将军,不必太过担忧……我是他择定的主君,自然要配得上他,当得起……他的心血。白日我不会误事的,可是他的灵,我必须要守。”

蒙挚隐约觉得萧景琰话中有些古怪,望向香案上静立的牌位,目光微微一缩,却是找到了这古怪之处究竟何来,深吸了口气才颤声开口:“兄林殊……和师梅长苏,本就是一人,殿下……何必分开祭奠呢。”

“不……”萧景琰长长叹了一声,仰起头,声音多了几分干涩,“我自忖不负小殊,却深负长苏……我们都负了他,最对不起梅长苏的……就是林殊。”

蒙挚身子一震:“殿下——”

“他从地狱回来,受了那样的苦……然后全藏起来,我们只会悲伤,在没有他的十三年里,这个案子从未出现过一点翻盘的希望……为什么?因为我们只记得悲伤,却不记得要为他们昭雪,即使是我……与父皇顶了这么些年,也只是顶撞罢了,从来……没想过去探寻清楚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些东西太痛,所以不敢碰触。”萧景琰平静地诉说着,他从他的母亲那里原封不动的继承了沉静和稳重,虽掩在嫉恶如仇的刚烈之下,源于血脉的东西仍然存在。

“他何尝不比我们更痛,可是他做了我们都想做,却无人敢做、也无人能做的事。他不再是林殊,我们都知道的,那个人不是林殊……林殊同样被他所背负着,和七万男儿一起,被他所背负着。”萧景琰的眼中慢慢浮起极哀恸的神色,他看向蒙挚,声音微哽,“蒙大哥,你从一开始就知晓他的身份,所以你的感觉不深……可是,对于我来说,有一件必须想明白的事……如果他只是梅长苏呢,如果抛开我与小殊的情分,如果我面对的只是梅长苏……我数次刺他薄情寡义,厌他心思深沉,如果我始终不知道他的身份,在他一手为当年之案昭雪之后,我应该也会引他为知己的罢……若是这样,该多好。”

蒙挚突然隐隐明白了什么,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一阵阵寒气从心底涌上:“殿下……这是何意。”

“若是……我不因为他的身份,不因为我昔日与小殊的情分而接受他,若是我真心与他相交……他是不是也不会那样决绝的选择离开,梅长苏所展现给我的……真的只是一个区区谋士权臣么?是我……我的态度,一步步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逼得林殊,自己去否定梅长苏的存在……”萧景琰说到此处声音虽是平静,身体却已然微晃,他闭上眼,隐约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眼中滚落,“是我逼得他……避开我,就这样上了战场。不然,纵然他想去……纵然他仍是去了,也不会就这样,心如死灰,一封信断了我们所有念想。”

“殿下……”蒙挚心中绞痛,慢慢跪倒,强撑着开口,“小殊他……刻意疏远,以谋士之态迷惑众人,不能……全怪殿下……”

“不……”萧景琰拉着他一起站起来,声音颤抖着,脸上却慢慢扬起嘲讽的笑容,“蒙大哥,你知道吗?其实长苏没那么坚强……他给过我机会的,他……即使是以长苏的身份,也想从我这里……得到肯定的,可是我一次次否定他的原因……你知道有多可笑吗?因为我总是恍惚间……从他身上,看到小殊的影子,我不能想象那样耀眼……那样威武英勇的小殊会变得这样垂眸低语心思深沉的羸弱谋士,所以……我控制不住自己,一次次狠狠地否定他,生怕给自己留下一丝怀疑……长苏是骄傲的人,我越否定……他就越把冷酷绝情的一面给我看,最后……再也没有机会……”

蒙挚心中大恸,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抬头见忽然看到那人嘴角一丝殷红,心中一紧正要上前,就见速来沉稳坚毅的太子殿下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血,身子向一边歪倒,急声喊道:“殿下!”

萧景琰是极自持的人,只被蒙挚扶了一下便借势站稳,平静地摆了摆手:“无碍,这一口血也憋了多日了……他吐了那么些年,我这些算得上什么。”

蒙挚便顺着他的意思退后,萧景琰轻轻叹了一声,仰头开口:“蒙将军,我……想做一件事,一件很任性的事。他可能会怪我,你帮不帮我。”

他说的很模糊,蒙挚却听懂了,俯下身长施一礼,语气铿锵:“北境战事已平,国中事务已定。臣请殿下,亲往北境劳军!”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19 07:14:00 +0800 CST  
这次离都,萧景琰没有带上太多的人。京中虽说已没了能折腾起大风浪的存在,但终归要有靠得住的人留守。一番盘算之后,蒙挚竟然被扣下了镇国,由当时护卫梅长苏的两个将领引路,蔺晨、飞流是必然要跟着的,卫铮也一并同行,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

深夜,一对布衣夫妇悄然将几人送出城门,萧景琰回身,郑重行礼:“聂锋大哥,京中……拜托了。”

聂锋握住他的肩,目光沉稳坚定,萧景琰看着对面的人,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赤焰军中的时光。面对着当年的赤焰军前锋大将,他的眼眶一热,却又狠狠地憋了回去,只是慢慢挺直了肩背。聂锋握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他现在能简短说些词句,开口时声音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模糊:“带他回来。”

萧景琰扶住住那只手,用力握了握,点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聂锋慢慢仰头,轻颤着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开口:“聂大哥,我很累,帮我。”

夏冬轻轻一颤,她从没想过那个运筹帷幄,虽然孱弱却仿佛从来不会被击垮的梅长苏也会说出这种话,心中不由一痛:“是……他说的?”

聂锋闭上眼,点点头:“小殊……很累……”

是啊,他当然很累……他背负了那么多,支撑了那么久,照顾了那么多人……现在他想休息了,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夏冬没有回应,静默地扶着聂锋回了城。古老沉重的城门慢慢关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19 18:38:00 +0800 CST  
“现在是梅岭最冷的时候……”在凛冽的风雪里,卫铮伸出手接住鹅毛般的雪花,声音空旷怆然,“殿下,我一直很奇怪……您说,这么冷的天,怎么就能烧起来那么大的火呢……火烧的那么大,为什么……还是那么冷呢……”

他没有真正在问,萧景琰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站在那一处绝地边上,身后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如果这里就是梅长苏选择的终结,那么他就有理由相信,这就是当初林殊身中火寒之毒,死里逃生的地方。他不敢去想当年重伤的林殊是如何背负着七万亡灵的嘱托,为了一句活下去从这里靠着一己之力攀爬出来。他只知道,如果人间有地狱的话……那么他看见了。

“苏哥哥!”

飞流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压抑的死寂,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十数日未曾开口说话的少年侍卫已是无所顾忌地冲了过去。蔺晨止住焦急的卫铮,声音平稳,目光凝在那个飘忽的宝蓝色身影上:“飞流内功纯阳,不怕的。”

萧景琰反应过来,向前抢了一步,死死盯着飞流的身影。少年扑进雪里半拖半抱的护住一个人,鬼魅的身形却只是稍显阻滞,便折返而回,撞到蔺晨身前,仰头死死盯住他:“救!”

且不说服下冰续丹已无还生之理,纵是好人,倒卧这样的雪中数日,也早已无力回天——可是这些要如何给那个孩子讲清楚。蔺晨神色黯然,迎着飞流乞求希冀的目光慢慢蹲下身,轻柔地替那个丝毫不比冰雪暖上一点的身体拂去雪花。虽然仍是梅长苏的样貌,但这一身红衣薄甲却是他所陌生的。这就是——林殊的样子么?

蔺晨哄着飞流把怀中的人交给萧景琰抱着,自己俯下身检查。他也不知道应该检查些什么,长苏的身体已经冻得冷硬,抱着他的萧景琰也很僵硬,仿佛这一刻也被冰雪化为了一体。蔺晨轻叹一声,低了头,面上突兀地带了笑,声音却微微颤抖:“林殊,现在你满意了么?知足了么?知足了就把……就把长苏,还给我们,不行么……”

萧景琰怔怔地听着他的话,慢慢将那人抱紧,低头将脸贴在那张冰冷的俊颜上。小殊怎么会这么冷,冷得没有一点生命的温度……先生最怕冷了,多加个暖炉,暖炉呢……怎么还不来人,冻坏了先生怎么办……

他的思绪很乱,其实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想抱着他的兄弟,再和他的兄弟待得久一点……一点就好。

蔺晨退后一步,冷眼看着那个人同样刻骨的哀伤。他无法不去怨萧景琰,如果没有这个人,他们的长苏是不是就不会跌落的那么深。他知道这种怨恨毫无理由,可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原谅这个让长苏耗尽了心血的人。

萧景琰的身子忽然狠狠一震,然后呼吸便难以抑制地粗重起来。他的眼中已近乎有了疯狂之色,竟是不顾风雪一把扯开衣物将怀中的人紧紧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蔺晨一惊,扯住他怒声喝止:“疯了?不要命了!”

萧景琰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向梅长苏的颈侧拉扯,力道之大让蔺晨直接扑跪在地上。蔺晨刚要发飙,便听见萧景琰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斥着一触即破的希望:“摸!告诉我,我没疯!”

蔺晨心中一震,两指有些迟疑地按上梅长苏的颈侧,随即脸色巨变,也不顾自己跪在雪里,直接扑过去探他鼻息,一种强烈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混杂着仿佛一脚踏空般的眩晕让他无力支撑,只是坐倒在雪地上放声大笑,滚烫的泪水还不及落到地上便已成冰。一旁卫铮和飞流一时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紧张地盯着两人,便看见蔺晨挣扎着爬起,狠狠揪住萧景琰的领口把他也拉起来。萧景琰努力把怀中的人抱稳,喘着粗气,一双眼死死盯着蔺晨,眸中已有血红之色。蔺晨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不只你,我也疯了!快回去,跟我救人!”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19 19:50:00 +0800 CST  
失踪了半个月的太子终于回京了,风尘仆仆,眼见着清瘦了不少。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一架马车,前些日子新回来的那位卫将军护侍在马车左右须臾不离,人们纷纷猜测着那架马车里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物,知情的人却早已按捺不住,一路追着马车,直接进了东宫。

太子府的人迎上来却又被打发下去,有萧景琰的默许,蒙挚和聂锋一路并未被拦下。蒙挚的性子急些,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挑开车帘,却是一怔:“蔺晨……?”

蔺晨嘻嘻一笑,跳下车冲他打了个招呼:“来搭把手吧,别磕着碰着的,他可金贵。”

蒙挚见他毫无哀戚之色,心中惊疑不定,却也不敢往好的面上猜。聂锋终于也忍耐不住大步上前,车帘完全挑开,里面是一张软榻,榻上……躺了一个人。

见了此景,蒙挚尚且茫然,聂锋却已身形微晃,呼吸骤然粗重。这么多日,若是尸身不可能不腐,也就是说,少帅他,还活着!至于为什么蒙武夫说他已不在人世,为什么这次去能将他完好带回——哪管得了这些鸟事!少帅还在人世,这个巨大的喜讯一时把速来沉稳的赤羽营前锋大将击晕了,傻傻地笑着,却不敢上前搭把手。蒙挚心中不解,却仍是小心接过飞流与蔺晨一起抱下来的人,低头看时身子却狠狠一抖,连忙抱的更稳,再抬头时声音已急的变调:“活的!”

蔺晨眯了眼笑着摆摆手:“快进去快进去,别吹了风。”

蒙挚嘴唇哆嗦着,不迭地点头。琅琊榜第二高手此刻全部的内力都用来保证双手不至颤抖,脚上不至虚浮无力。短短一段路已经耗尽了心力,把怀中的身体稳稳放在内室软榻上的下一刻,蒙大将军就浑身发软地扑倒在地,却没什么人有心情理他,被聂锋毫不留情的踹开,再抬头就看见这几个人已经把软榻围了个严实。

榻上的人冰冷、苍白,没有一丝生气,若不是还算平稳的呼吸脉搏,根本无法看出仍然活着。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能面对着活生生的友人,而不是冰冷的尸体,这已经是无上的恩赐了。

聂锋单膝跪下,慢慢替他盖上被子,抚平被角。他的神色很细心很温柔,就像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用把他带回人间的梅长苏一样。那个被他们所有人当成幼弟骄纵宠溺的孩子,在他们所有人都注视不到的地方,长成了他们所有人都不熟悉的样子,然后回到他们的视线里,安静地拯救了每一个人。而逝去的十三年,似乎成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明晃晃的立在那里,任谁都弥补不了。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他仍然是那个细心体贴,默默地温柔地照顾着身边所有人的好孩子。这一点,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20 21:54:00 +0800 CST  
元佑七年秋,太子妃产下一名男婴。三日后,梁帝驾崩。守满一月孝期,萧景琰正式登基,奉生母静贵妃为太后,立太子妃柳氏为皇后。

在皇宫深处,有一所小小的宫院,宁朴雅致,仿佛游离于辉宏繁华宫院之外。听说这里住着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侍卫,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只听说青年好像偶尔会在太医院出现,而那个少年则永远守着那个小小的院子,仿佛里面有什么稀世珍宝。不过从来没人真正探查过,没人能靠近那院子,连大总管太监也不行。

深夜,在那间小小的宫院里,仍有一点恒定安稳的光亮。若是有人进入内室,便会惊讶的发现原来这宫院里还有一个人,只是他从未踏出这个院子,更准确的说,是一直在榻上沉沉地睡着。而此刻,那个青年正坐在榻前的软垫上,全神贯注地替榻上之人诊脉。

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蔺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其实你应该把皇袍穿来给他看看。”

萧景琰并未回应,只是放轻了脚步走到榻前,坐下,声音轻的仿佛担心惊动了什么:“怎么样……好些了么?”

蔺晨点点头,把梅长苏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起身:“生机倒是不再飘渺了,近几日有凝实之象,他睡了这么久,一些旧伤暗疾也有恢复,只是——”

萧景琰慢慢把被子掖好,神色平静温和:“只是……?”

“只是,全无清醒迹象。”蔺晨轻飘飘的声音伴随着关门的吱呀声,萧景琰知道他已离开,伸手扶住床榻,慢慢俯下身子,轻轻颤抖,声音却仍是平稳沉静的:“没关系……没关系,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门外,蔺晨轻笑一声:“别学他的样子,我看了堵得慌。”

别学着他……明明痛苦还要咬碎牙忍耐,明明那么累还要逼着自己踏实可靠,明明早已绝望还要对着所有人,笑出来。

这样的苦,是会压垮一个人的。

萧景琰抖了一下,慢慢低下头,将脸埋进温暖的被褥里,再无声音。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22 23:58:00 +0800 CST  
时节进入深秋,眼见着再过些时日便将入冬了。

无论蔺晨和晏大夫想了多少办法,梅长苏始终静静沉睡着。在他们刚把他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时候,只有心口一点暖意,一息生机比风中残烛还要不如。精细补着养了这大半年,生机已然渐渐凝实,身上的旧疾也有所改善,但若是他始终不醒,这一点改善早晚也会被耗干的,毕竟总靠着参汤吊命绝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不论如何,这总不是最坏的情况……”放下金针,蔺晨对着对面的老者慢慢开口,声音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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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落雨了!”庭生惊呼一声,一把脱下外衣将怀中的婴孩仔细遮好就要往回跑,却被飞流一把拎住了腰带,稳稳带着纵跃而起。雨来得很急,庭生刚被塞进一间屋子,就见外面倾盆大雨砸了下来,不由一阵后怕,连忙查看怀中婴儿,见其无碍才稍稍松了口气。一扭头,白发苍苍的高公公也跌跌撞撞摔进来,被他一把扶住,探头看着小皇子无事也是老怀大慰:“还好还好……幸而无事,这雨也太急了……”

飞流没有功夫理他们,冲进内室去关窗户。内室里蔺晨也被吓了一跳,放了手中医书抬头:“飞流,你带了人进来?”

飞流有些委屈地指着窗外:“下雨!”

因为医不好他的长苏哥哥,蔺晨总是觉得对着飞流有点亏心,连忙点头安抚:“是是,下雨……你急着回来关窗户,又不想他们被淋,是不是?”

见飞流点头,蔺晨便清楚了外头的人是谁。飞流被困在这深宫之中,能陪他玩的人极少。身份足够,又愿意陪他的,也只有那个长苏救出来的孩子了。一念及此,便放下书出来看看,果然是庭生。

终于镇定下来的两人这才发现到了什么地方,一时静默。蔺晨对庭生的印象并不差,没有对着萧景琰那般刻薄,但也没什么心情开玩笑。还是高湛颤颤巍巍站定,看了看两人,躬了身子开口:“蔺公子——先生,他见了小主子,大约也是欢喜的……”

蔺晨牵挂着梅长苏的身体,原本没什么心情理他们。闻言轻轻皱眉,看了看庭生怀中玉雪可爱的小皇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点点头:“行啊……那就抱孩子进来让他看看吧。”

庭生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闻言便抱了怀中的弟弟进屋去,坐在榻边的软垫上,把婴儿轻轻放在榻上,轻声开口:“先生……这是弟弟,叫长安……我和义父说了,等弟弟长大些,我就跟先生和飞流哥走……先生说的对,这金陵城,不是我待的地方……先生愿意带我吗?”

一旁趴在榻边看着他的飞流突然出声:“琅琊山!”

庭生一怔,随即微微的笑起来,轻轻点头:“嗯,我跟着飞流哥哥,回琅琊山。”

飞流用力点了点头,又低头去看哪个粉嫩的婴孩。小皇子并不怕生,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见身边睡了人,便咿咿呀呀地往那人身上爬。等庭生回过神,竟然已爬上了梅长苏的胸口,口齿不清地出声:“抱抱!”

庭生惊呼一声,连忙轻手轻脚地把他抱下来。小皇子好奇地探着头,仿佛在奇怪这个人为什么不像父亲和哥哥一样坐起来抱住自己。庭生低了头轻声嘱咐着他要乖,余光却不经意扫到床上的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哈哈,果然是缺一丝生机,本少爷真是天才!”不知何时出现在屋角的蔺晨兴奋地大笑一声扑了过来,庭生心中激荡,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希望之色,但仍然自持地退开。一旁的飞流还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们,蔺晨已经一把执了梅长苏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度了真气过去。不算温和的真气撞进肺腑,竟然将沉睡着的人激得咳了两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蔺晨的声音兴奋的有些变调:“飞流,去弄点水来!”

飞流眼中闪过强烈的兴奋与孺慕之情,正想扑进梅长苏的怀里,却听见蔺晨的声音。在少年侍卫的记忆里,每次蔺晨哥哥用这样的音调说话都是刻不容缓的紧急形势,当下也来不及多说,一折身便奔出了屋子。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23 22:00:00 +0800 CST  
听见雨声,萧景琰放下朱笔,起了身在窗边站定。今天他的心神始终平静不下来,总觉得有些事要发生,却又隐隐觉得并非坏事。正出神间,一阵冷风袭过,再抬头面前已经站了一个湿淋淋的孩子,冲着他急切开口:“水!”

“呃——?”萧景琰一怔,这场景他已经很熟悉,多半是蔺晨遣飞流来要些什么稀罕药物,可是今天——水,是什么药?

飞流见他愣神,神色愈急:“要水!”

萧景琰一时有些错乱,勉强猜测着:“你蔺晨哥哥……要喝水?”

飞流用力摇头,急道:“苏哥哥,水!”

萧景琰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醒悟,竟是急促地喘息起来,也来不及和飞流解释,身形一纵,一代帝王便从窗户一跃而出,只剩下飞流茫然地怔了片刻,也气呼呼地追着他跳了出去:“水!”

萧景琰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没命的发足狂奔——他,终于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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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生定了定心神,近乎急切地向榻上的人看过去。正迎上一双明亮温暖的眸子,轻轻一颤,泪水便不自主地盈了上来。

梅长苏被蔺晨扶着慢慢坐起身,冲着庭生挑起一个微弱但温暖的笑容。他还说不出话,但那双眼睛清明得丝毫不像一个昏睡了近一年的人。庭生只觉心中酸热的厉害,低了头,泪水无声落下。蔺晨皱了皱眉,还是拍了拍少年的肩:“去,把老的小的送回去,然后给你家先生找点水来。”

庭生一怔,连忙抹了泪,迟疑着开口:“飞流哥不是——”

蔺晨有些恼火的从梅长苏的眼里找到了分明的调侃之色,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是我疏忽了……一般我让飞流要的都是名贵药材,所以那孩子也一向直接去找我们的皇帝陛下要,我估计——我还没教会他之前的东西和水的差别在哪儿……”

梅长苏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蔺晨瞪了他一眼:“还笑!要不是为了你,你当我愿意在这破地方呆着啊?”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但梅长苏神色却并未有异,只是无奈地浅笑着点点头,刚欲张口说些什么,便顿了一顿,慢慢转过头向门口看去。

门口,萧景琰喘着粗气堪堪扶住门框站稳身形,定定凝视着榻上的人。那个人终于不再是毫无生气地躺着,而是靠坐在榻上,冲着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24 22:43:00 +0800 CST  
萧景琰没能立时与梅长苏搭上话,只是换了件衣服,便静静坐在角落里看着梅长苏温柔地安抚着那个孩子,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恐惧和思念。他突然觉得羡慕那个纯净得如同一枚耀眼水晶般的孩子,可以那样毫无顾忌地诉说自己的心绪,永远不用害怕被推开。

高湛无声无息地出现,轻轻放下搁了蜂蜜的温水,领着一旁的庭生和小殿下悄悄退出了里间。风雨并没有减缓的势头,等飞流趴在梅长苏的怀里安稳睡去,已经不知不觉近了深夜。梅长苏轻声打发蔺晨抱了飞流去睡,终于清静下来的屋子里只听得到窗外的风雨之声,他有些疲倦地轻叹一声,冲着角落里的皇上带着歉意浅浅一笑,轻声开口:“景琰……”

熟悉的称呼让萧景琰轻轻一颤,似乎突然之间失去了站稳的勇气。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身形,慢慢走到榻边坐下。都是聪慧的人,一句话便听得出对方的心思。小殊肯叫他景琰,他自然是欣喜的,可同时也越发明白,梅长苏的去意,已定了。

这样也很好。萧景琰迎上他的目光,浅浅地笑了笑。留下也很好,离开也很好,无论怎么样……只要能活着,只要小殊心中舒畅,他并不求别的。

“做皇上……很辛苦吧?”梅长苏的声音有略略的沙哑,却仍有着摄人心魄的淡淡风华。萧景琰不自觉地点点头,就看见梅长苏调侃的笑容:“怪不得看你眼神这么迷离呢……”

萧景琰脸上一红,梗着脖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仿若回到当年斗嘴的时光,眼圈一红,低头嘿嘿笑了起来。梅长苏一直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轻叹一声,温声开口:“景琰,我想起来……帮我一下。”

萧景琰慌忙应了,正要伸手去扶,却在刚刚碰到那个单薄的身体的一刻怔住。林殊的骄傲,他比谁领会得都深刻。那个腰从来都比枪杆更直的少年将军,即便毁了身子,以这般羸弱身躯归来,他也从未见他求助过一句。萧景琰抬起头,对上梅长苏的眼神,那双眸子仍然含着淡淡的笑意,却在一瞬间迷远得让他看不清。

萧景琰慢慢把榻上的人扶起坐稳,仔细调整好了软枕,又低头放轻了动作整理着被子。梅长苏含着笑任他摆弄,抬起手按在他的手上,轻声开口:“景琰,其实……没了我,也就是那样,对不对?”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29 15:09:00 +0800 CST  
楼主出去玩,十一请假七天~\(≥▽≤)/~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09-30 16:34:00 +0800 CST  
萧景琰的手慢慢握紧,抬起头,直到整只手都抖了,才慢慢放开,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对。”

这次轮到梅长苏怔忡了片刻,面前的人这般任性的样子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了,他慢慢按了按萧景琰的手,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萧景琰突然就急了,一把甩开梅长苏的手,站起来就后退了几步,轻轻颤抖着唇,整个人都似乎是被什么梗住了。他想说什么,看着梅长苏,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慢慢红了眼眶。

梅长苏看着他,笑容也慢慢淡去。良久,才哑声开口:“对不起……”

萧景琰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着长长叹出,摇摇头,整个人却一下子颓然下来,虽是壮年,却显出沉沉的垂暮气息。梅长苏静静看着他,只觉心中闷痛难忍。心绪一乱,再压不住胸口激痛,一手勉强按了慢慢伏下身。萧景琰一惊,慌忙扑过去扶住他,紧张得声音都有几分发颤:“小殊,你怎么样……?”

梅长苏痛的没力气开口,只是轻轻摇着头。得而复失的强烈恐惧让萧景琰再顾不上许多,只是慌忙伸手一把抱住了,把人结结实实护在怀里,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紧紧抱着。良久,怀中单薄的身体终于慢慢松弛下来,抬起头,雪玉般的面上带了一贯天塌不惊的淡淡笑容,再开口时却意外的多了几分调侃:“笨……真是头水牛,活都活回来了,再回去,阎王爷都懒得收我。”

萧景琰轻轻颤了一下,低头慢慢露出笑容,眼前模模糊糊蒙上了似乎是水一样的东西。感觉到那个人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背轻轻拍着,眼眶便再也承不住泪水的重量。

在苦苦支撑了那么久之后,年轻的帝王,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08 17:52:00 +0800 CST  
事实上,萧景琰一向是一个太过自持的人。或许单对上林殊,他都不至如此丢脸的痛哭流涕——毕竟在两人少年的那些时光里,多数都是他去照应那个明亮任性的骄傲少年。背了那么多黑锅,后来才发现其实长辈们心里从来都清楚。

但偏偏他也是梅长苏。那个惯了垂眸浅笑温淡如水的人,其实不需要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便可以轻易地虏获人心。仿佛他面对所有人,都可以是那个耐心温柔的兄长,可以包容所有的任性和委屈。

所以,萧景琰自然也不能免俗。

“你呀,还说自己长大了呢……”守了良久,终于见低伏的身体慢慢放松。梅长苏轻轻舒了口气,拍了拍萧景琰宽阔的背,温声开口,“景琰,辛苦你了。”

萧景琰的脸有些红,闻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身子摇了摇头。松懈下来的心情一时还绷不起来,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地趴在榻上,闷闷开口:“小殊,我想了……只要你觉得好,别的都没关系。出去玩也挺好,三年五年的,回来一次……就行。”

梅长苏微微一怔,静静看了他半晌,忽而一笑:“那你又装佛牙,弄得好像三天没给你喂食的样子……骗谁呢?放心,我先回江左一趟,等诸事处理好了,就回来陪你一段……我的时间……充裕得很……”

听得他尾音竟露出些遗憾的意味,萧景琰猛地支起身子,瞪着他:“你是不是还是觉得……一死了之好?”

梅长苏抬了头,眼里竟有些心驰神往的意思:“不是没想过……”见萧景琰一挑眉就要站起来,连忙一手按住了他的小臂,“急什么……这不是没成么。”

萧景琰张了张嘴,还是有些愤愤地别过头去。反正该丢的脸也丢了,索性也带回了几分儿时的心性,竟是带了些赌气的意味,低声嘟囔着:“那又不是你情愿的……”

梅长苏垂了眸,低低浅笑:“是啊……可是……还是舍不得。”

萧景琰静了片刻,转过头拉住他的一只手松松握着,低头不语。梅长苏轻叹了一声,也反手握住了他,略略使了些力,温声开口:“其实我现在也走不得……还得赖在这,养一阵子……你还有药养着我么?”

萧景琰有些急切地抬头,也不出声,只是用力地点下去。梅长苏淡淡一笑,慢慢向后靠去。耗了这么久,只觉疲倦浓浓涌上来,眼前一阵一阵模糊,胸口的疼痛也开始翻腾。萧景琰胸口一滞,只觉闷痛难忍,连忙扶了他躺好:“你先歇着……我过会儿再来找你,好不好?”

梅长苏点点头,疲惫地微微闭上眼,喘息略略粗重。萧景琰看着心中疼痛,跪在榻边安静地守着他,朦胧间似乎听到模糊的声音。

“景琰,别怕……”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09 22:25:00 +0800 CST  
沉沉睡了半宿,等到天刚刚亮起,梅长苏便已醒了。看着飞流立时撑起身望过来,试了试臂上力气,也慢慢撑身坐起,笑着招招手:“飞流,来,扶苏哥哥走走。”

飞流很是乐意地大力点了点头,下一刻人已经到了榻边,努力扶稳了他的苏哥哥。梅长苏尝试着站起身,躺了太久的身体还承受不了这样的动作,只站了一站便力竭地跌坐回去。轻轻喘着挨过一阵眩晕,迎上飞流明亮担心的目光,梅长苏笑着摸摸他的头:“没事的……苏哥哥只是有点累而已。”

飞流闻言似乎松了口气,一手指向床榻:“睡!”

梅长苏无奈地笑笑,轻轻摇了摇头:“都已经睡了那么久了……不想睡了。飞流再回去睡一下好不好?”

少年侍卫眼中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不要!”

梅长苏拍拍他的肩刚要说话,就见飞流已经脱了鞋子爬上卧榻,跪坐在他身后,不容违逆地拉着他的苏哥哥靠在自己怀里,笨拙地轻轻拍着,口中低声呢喃,却不是平日里的语气:“不痛……不怕,在一起……”

梅长苏一怔,随即垂了眉暖暖的笑起来:“原来……我们飞流还记得啊……”

飞流的声音有些急:“一直!”想想又补了一句:“都记得!”

梅长苏笑着点点头,微微闭了眼轻轻向后靠去:“飞流……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呢……”

身后的少年却突然紧张起来,伸了胳膊紧紧抱住梅长苏,声音带了未散的恐惧:“不长大!”

只一瞬梅长苏便反应过来了缘由,坐直了身子轻轻招了招手,委屈的孩子就立刻钻进他的怀里,低着头抱住他不放。梅长苏轻轻抚着少年的背,声音平稳温暖:“不怕……就算长大了,苏哥哥也会陪着飞流……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飞流用力地点头,仰起仍带稚气的俊秀面庞:“琅琊山!”

梅长苏怔了怔,浅浅地笑起来,轻轻点头:“好……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回琅琊山。”


正说到这里,蔺晨挑了帘进来,闻言毫不掩饰惊讶地挑起眉:“不是吧……终于舍得回去了?”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14 22:15:00 +0800 CST  
梅长苏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开口:“蒙大哥……”

蒙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朝服未退,带了清晨的凉气,留在门口烤暖了才走过去,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小殊,就不能不走么……你有大才,正是能帮得上皇上的啊……国泰民安,不也是你的理想么……?”

梅长苏垂了眸,面容却渐渐整肃。他沉默了片刻,慢慢开口:“蒙大哥,难道连你也以为,我扶持景琰上位,仅仅是为了复仇大业,亦或朋友之谊?”

蒙挚一怔,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应。梅长苏的身体慢慢挺直,眼中有熟悉遥远的风云变幻:“蒙大哥,有句话,我只在这里说……纵然十年筹划,若是景琰不堪,而先太子或誉王中任一有君王大才——这仇,我不报也罢。”

蒙挚被这话惊得一震,猛地站起:“小殊——”

“蒙大哥,坐。”梅长苏语气平淡,眼中却有骄傲的光芒,“我是林家林殊……可我更是赤焰少帅。我择定的主君,定然担得起这个国家。尤其是你们这些知情的旧人……一定不要忘了这点,这个皇位,是我帮景琰夺的不假,但是景琰的胸中格局,夺嫡之争或许嫌窄,却绝然——装得住这天下。”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14 22:44:00 +0800 CST  
【前方大虐预警】



“何况——”梅长苏突兀的停顿下来,抬了眼慢慢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轻轻叹了一声:“景琰——皇上,皇上他很辛苦。他是注定要成为一代明君的人,请你们一定要帮他。”

“麒麟才子,赤焰少帅,难道不比我们——更帮得上吗?”

门口传来突兀的声音。蒙挚一怔,再看向梅长苏,面色便有些尴尬。梅长苏却并不吃惊,只是淡淡一笑,垂了眸轻声开口:“言侯……这救兵,搬得可是够多的。”

言阙爽朗一笑,走过来坐下:“若不是你走了太可惜,皇上嘴上说着任你去来可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舍得,我们也不至于此。”

梅长苏低了头,浅笑着轻轻摇摇头。他已有些倦了,告了声罪便由飞流搀扶着靠在榻上,看着少年侍卫无声地飘出门去玩耍,淡淡一笑,眸光从容悠远:“言叔叔,蒙大哥,我这辈子,只用心做了两件事。计谋诡辩,算计人心,已用不上也不可再用。他日若有战事,林殊——此血尚殷。”

他的语气极清淡,但自然而然便有气势升腾。蒙挚与言阙两人俱是一时无言,只觉心神激荡,沉寂已久的热血也被重新激起。蒙挚红着眼眶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点头,言阙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孩子与记忆中毫无一点相似的眉眼,良久,才轻声开口:“小殊,你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

林殊垂了眸淡淡一笑,明明是极谦和的姿态,却带了无尽的骄傲。那是独属于林家少帅的绝代风华,世上再无第二个人可有。

再也不会有了。

蒙挚面容整肃,慢慢按住梅长苏的肩,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用力按了按,起了身大步离开。梅长苏静静凝视着他离开的身影,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言叔叔……这样——仍然不行吗?”

言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眼中是对最亲近晚辈的慈爱和欣赏:“小殊……你做得很好了,只是正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正直忠义,看到了你的心怀天下,才越发的——想留住你。还不够。要让我……放你走,只用至真至勇之情,还不够。也许他们不知道这麒麟之才究竟是什么……但是我还记得——那个人说过的,景禹是龙,霓凰为凤。而小殊,是国之麒麟。”

梅长苏沉默了良久,数次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慢慢低下头,抱着膝,双肩一点点垮下来。言阙看着他的样子,心中蓦地一酸。在这个孩子还没有经历这么多的时候,在他还很小,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真正的孩子的时候,林燮忙于军事,反而是顾不上他太多的。偶尔因为什么事情委屈了,陪着他的,似乎往往是自己。这样脆弱的样子,在小殊开始成为赤焰军的少帅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那么——究竟是什么,让这个被命运打磨的似乎已经什么都能承受了的孩子,露出这样绝望脆弱的神情……只要一想,言阙便觉得自己胸口钝钝地疼。

挪得近了些,言阙轻轻抚着梅长苏的背,温声开口:“小殊……这里只有言叔叔在……有什么话,你可以说给我听……”

梅长苏只是安静地将脸埋在臂弯里,再抬头时神情已然平复,话音很平稳,却似乎带着亘古的苍凉:“言叔叔……他现在,是皇上了。”

言阙身子一震,凝视着梅长苏:“小殊……你想说什么。”

“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在成为君臣之后,也一定会有些东西……就随着一起失去了。”梅长苏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反倒是方才还在安慰他的言阙呼吸越发粗重,“我若是守臣子的本分,会有多伤景琰的心,我若是不守这个本分……又如何,留得在这个朝堂呢。”

“可是景琰他——是不一样的!”言阙急声开口,似乎要狠狠地否认什么,“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景琰是那么好的孩子——”

“当然,是不一样的。”梅长苏残酷地打断了他,垂了眸,语气越发寒凉,“言叔叔,林殊斗胆一问,昔日家父与言侯、先皇,可有从小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习文,一起共平大梁危局。”

言阙粗重地喘息着,起身后退了两步,哑了声颤抖着狠狠开口:“……有。”

梅长苏面白如雪,紧紧攥着被子,指尖由于过度用力有些发白:“可曾发过誓言,要同患难共富贵,要生死扶持永不相负。”

言阙闭上眼,语气已转颓然:“……有。”

“然而,他们不同。景琰……和先皇,是不同的。”梅长苏闭上眼,声音有几分衰微。

“但……即使不同,身份的天差地别,会带来许多……可能当初,连本人也从未想到的东西……”不等他说,言阙已经喃喃着接了下去,“这并不是……当初的感情不够好,不够真,这是……身份,引起的变质……如果你叫过他一次皇上,他觉得难过……叫十次,他便接受了,这样……如果有一天不叫,他便会……心生不满……如果……你跪过他一次……”

话至此处,言阙已然说不下去,身子晃了晃扶了桌子坐下,泪水纵横。

“其实……言叔叔的心结,也在于此……”梅长苏看着他终于说服了自己,慢慢挑起一个惨淡苍凉的笑容,“作为……一国之君,可以有朋友……可以有臣子,但是……友不可为臣……臣……不可为友……”

言阙并不看他,只是哑了声开口:“小殊……你——这么不相信景琰么……”

“不是不相信景琰……”梅长苏的声音有些飘忽,“我……非常信任他,我相信——我知道,就算他是九五之尊,我是阶下之臣……我们,也不会走上一代的覆辙……可是,言叔叔……这是能输得起的事么……”

言阙身子一颤,没有答话。

“我说过……我此生,用心做了两件事。”梅长苏垂了眸,字字带血,语音冰凉,“若论算计人心……我的血,早就冷了。景琰还是那么干净的孩子……罪恶的事,他不必经历……也不必承受,我来就好。而这些事……他现在想不到,将来也未必想得到,但是……我不能想不到,想到了,也不能不去做。我不能只用他们不同来安慰自己,言叔叔,我的生死无足轻重,但是,我不能弄脏他……不能留下任何一丝的隐患。我承诺过的保护他,不是单单护着他的命这么简单……我答应景禹大哥的,是在很远的未来……我还能给他一个,干净的孩子。”

“所以……你原本计划,战死在梅岭……”言阙怔怔凝视着他,只觉彻骨生寒。

“言叔叔,我是看着你们之间的事情长大的。”梅长苏并未接他的话,抬了眼,那双眸子里没有泪,只有很遥远很空旷的苍凉,“先帝……曾经,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从没有不相信景琰,他是一个比我们都干净的孩子。是我……把他架上了这个皇位,那么我就要保证,没有任何一点可能,让我们……变成你们。言叔叔,你们想过么,景琰他其实并不缺臣子……他缺少的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为了我的私心……已经让他孤独了那么久,现在……还他一个好朋友,不是很好的事么……”

言阙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梅长苏微微颤抖的手:“孩子……苦了你了……”
梅长苏浅浅一笑,脸色愈发苍白。他只觉胸口越来越闷,精神也越发不济,慢慢喘了两口气,身子便软了下来。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16 18:54:00 +0800 CST  
言阙心中一紧,抱了梅长苏急唤了两声,却听门口有懒洋洋的声音:“言侯爷,您老最好也出来一下,这香厉害得很,一会儿你也倒了。”

言阙骤然回头,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见是蔺晨才微微舒了口气,扶着梅长苏慢慢躺好,自己走出了门:“蔺公子——”

“侯爷放心,蔺晨是山野之人,这辈子也不会管你们这朝堂一点闲事。”蔺晨笑嘻嘻地摆摆手,指了指屋内,“这家伙心思太沉……再下去会伤了身子的,还是让他歇着吧。”

言阙有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朝堂,小殊少不得是被你教坏的。”

蔺晨摊了摊手,颇有些无赖的架势。言阙轻叹了一声,看向屋内,目光柔和怜惜:“这孩子也确实太累了……他光说——皇上心中干净,可当初谁不知道……最干净的就要数他了。”

蔺晨扬了扬眉,没有搭话,只是引了言阙到外间坐定,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副八卦的架势看着言阙:“言侯爷……那话是谁说的?”

“什么话?”言阙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蔺晨凑得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别装傻……麒麟那话,谁说的?”

言阙微微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离这个没大没小的琅琊阁主远了些:“一点没有乃父之风……像个什么样子……”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蔺晨突然收了嬉笑,凝视着言阙,一双眸子亮的吓人,“是不是先帝?”

言阙身体略略僵硬,静默了片刻,才轻轻叹了一声,微微仰起头:“就像……小殊说的,当年……他也是个,很好的人……”

蔺晨嗤笑一声,不以为意。言阙低下头,苦笑一声:“那日……我与他和林大哥共饮,乐瑶作陪,孩子们在边上打闹……他说景禹是上天赐给他和天下万民的龙子,说霓凰是头火气腾腾的小凤凰……要国家祥瑞,一个坐镇朝堂,一个守卫边疆,中间再添小殊这个国之麒麟,天下可定……当时他是要把霓凰许给景禹的,是乐瑶打趣说景禹可承不住霓凰的烈火,才转而指给了小殊……”

蔺晨神色有些微妙:“他竟然——说过这种话?”

“若不然,纵是景禹太耿直,林大哥一介武将不悉朝堂,我难道是个死的?”言阙声音略略嘶哑,情绪骤一波动便恢复平静,苦笑一声,“你说……他说到这份上,就是块石头,听了……也该觉得景禹这太子……”

他没说下去,蔺晨也没接这个话头,反倒是饶有兴趣地追问:“景——皇上呢?”

言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皇上啊。”蔺晨的神情很是兴奋,似乎故事正听到紧要处,迭声催促着,“照理说,他俩在边上玩儿,当今皇上也应该在一起吧?他怎么说的?”

言阙被他一引,思路也有些断续,回忆了片刻才迟疑着开口:“当时……林大哥说,景琰——也不错,当为国之栋梁,他把景琰召到身边,揽在怀里拍了拍脑袋,笑着说……这小子,没到那个程度,也就是一头小老虎……有他大哥在,好好享他的福就是了……景琰当时还很不服,梗着脖子说老虎也比麒麟好看,起码长着毛很好摸……”

蔺晨一时没忍住,喷笑出声。在言阙有些尴尬恼怒的目光里连声道歉,憋了许久才憋回去,拱拱手算是告罪,言阙自己却也忍不住微笑,摇摇头继续说下去:“小殊当时被霓凰踹着去——好像是捉一只老鼠吧,忙的没工夫理他,只是摆摆手说那你当麒麟吧我去抓耗子,我们笑得不行,都说小殊这是要当猫啊……见这两个孩子这么搭,他也就顺势给他们指婚了……”

“所以聂铎一定很郁闷……原来他家少帅和霓凰郡主的缘起竟然是一只耗子……”蔺晨已经笑得喘不上气,趴在桌子上断断续续开口。言阙也不由失笑,神色温暖怀念:“那时候……真的很好呢……”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18 13:21:00 +0800 CST  
天气一点点转凉,在第一场薄雪下来的时候,梅长苏终于能起身了。只是虽然他的身体一天天有所起色,但精神却总是不好,清醒不了多久便会觉困顿,一不小心睡着也是常事。蔺晨把了几次脉均不得要领,只能拉了晏大夫来看。老人家琢磨了许久却也没什么把握,只是猜着大概是之前太耗心力,这些日子也是恢复,先由着他就好。偏梅长苏实在觉得每日只是坐卧房中无聊,时常出去走走,飞流太小,又不会照料人。一群人商定了,便半强迫地把宫羽塞给了他。或许是由于大业终成,心情放松的缘故,梅长苏竟也没有拒绝。

“宗主……在想江左么?”

听见宫羽的声音,正靠窗而坐的梅长苏淡淡一笑,眸光温暖怀念:“自然是思念的……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四位长老是不是还一见面就打架,老阁主是不是还一见到奇珍草木就挪不动步子,药谷现在应当还是温暖如春的,好久没吃过郑老伯的饭了……”

他放纵着思绪随口说着,眼中含着淡淡的温暖笑意。宫羽静静侍立在身后含笑聆听,飞流趴在桌子上剥橘子,突然抬头:“饼子!”

梅长苏笑起来:“对呀……我们飞流最喜欢吃郑老伯做的饼子了,等过些日子我们回去,还请伯伯做给我们吃……好不好?”

飞流用力点头,神情大是乐意。宫羽也不由掩口轻笑,梅长苏似乎被这轻松的气氛感染,神情也更轻松愉悦了些,浅浅地笑着开口:“宫羽……弹首曲子吧,欢快些的。”

宫羽俯身应了是在琴边坐定,琴声淙淙,自是一片怡然自得的盎然生机。待琴意转入流水叮咚时,她眉睫一动,琴声忽转轻柔,慢慢转停,轻声嘱咐了飞流出去玩,取了薄毯为那个又不知不觉静静睡着的人盖上。指尖轻轻拂过那人鬓间的发丝,眼中有隐忍的温柔眷恋。

“长苏——又睡了?”

听见蔺晨的声音,宫羽连忙起身,却见蔺晨身后还跟着一人。定睛一看竟是当朝太后,连忙俯身施了礼:“太后,蔺公子。”

“宫羽姑娘不必多礼。”太后温和地回应了一声,看向梅长苏,神色有略略担心,“小殊……仍是神思倦怠,时时思睡么……?”

“宗主虽时常睡着,但清醒时精神还好,也只是浅眠,极少昏睡……”宫羽话未说完,梅长苏已被惊动,有些迷蒙地睁开眼,见太后站在门口也是愣了一愣,连忙起身行礼:“太后——”

“好了,小殊,快坐下歇着。”太后轻声嘱咐了一句,自己也在一旁坐下,如同一个普通的探望自家孩子的母亲一般,轻轻执了梅长苏的手,两指有意无意搭在了他的脉间。

“臣没那么虚弱的。”梅长苏浅笑着轻声解释了一句,太后却不敢放松,细细测了一会儿,只觉没什么异常,反而大有起色,才稍稍松了口气,缓声嘱咐着:“小殊,你的身子之前亏损的太厉害,就算这阵子有起色也不可放松,要听话……”

梅长苏见蔺晨已经带了其余外人出门,便换了称呼,笑容间也多了几分乖巧:“静姑姑放心,我有数的……”

“最没有数的就是你了。”太后神色温柔,带着笑轻斥了一句,“你前日派人带话,说要我帮两件事……是什么事,还要我帮?”

梅长苏闻言竟是略略有些局促,顿了片刻才轻声开口:“第一件——就是霓凰的事……静姑姑,您帮我劝劝景琰,让他不要难为他们了……好不好?我和他说很多次……只把霓凰当妹妹的,这件事我们底下都弄清楚了,偏偏卡在了景琰这里……”

“可是……小殊,成全了他们不难,但是你——”太后话刚说一半,却发现梅长苏难得微微泛红的面颊,再看看一旁垂首静立、双颊绯红的宫羽,再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竟是忍不住笑起来,再看向宫羽时,眼中便已多了慈祥之色,“好好……我帮你和景琰好好说说……”

梅长苏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温声开口:“宫羽……你先出去,看着点飞流,别乱跑……”

宫羽也是局促不已,连忙应了,向太后行了礼便迅速离开。刚到院中便迎上蔺晨明亮的目光:“这样……你也甘心?”

此时,宫羽脸上绯红已经全无,只剩温婉的浅笑:“宫羽只愿一生侍奉宗主,纵然此间是戏……也心愿已足。霓凰郡主一代奇女子,聂铎大哥也是很好的人……能圆他们情缘,也是宫羽福分。”

蔺晨怔了怔,忽而大笑:“你啊……好了好了,我不管了,小飞流,我们继续来玩——”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22 19:19:00 +0800 CST  
“还有,就是庭生的事……”屋内,梅长苏慢慢地说下去,“我很喜欢那个孩子……想让他先跟着我一段时间,太后……能帮我劝劝皇上吗?”

太后静静看着他,许久才温声开口:“小殊,和我说心里话……好吗?”

梅长苏稍稍握紧了拳又慢慢松开,并未抬头:“太后,请恕臣直言……庭生身份特殊,确实不适合久居宫廷。他是景禹大哥的儿子,我们都知道,也相信,他会是个好孩子,将来也会是国之栋梁。但是这么早地让他进入权力的中心,会让别的人……那些知道真相并别有用心的人,不知真相却推波助澜的人,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庭生还是个孩子,不该面对这些……让我带走他,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带他回来——”

“小殊,这些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景琰说呢?”

话音被温和地打断,梅长苏的身子轻轻一颤,迎上太后温暖感伤的目光,微微垂了眸,淡淡一笑,却有几分苦涩:“景琰性子倔……直接说,难免要起争执……”

不想再起争执,也许是因为疲倦,也许是出于隐隐的恐惧。作为梅长苏,那些诛心的话都能忍受,但一旦恢复了林殊的身份,他却无法在昔日的至交好友面前坦然地算计人心。虽然是他自己选择的方式,但那些记忆仍然是一根刺,一旦触碰,便是锥心之痛。

太后看着他,目光有哀伤也有怜惜。梅长苏垂眸颔首,静静窝在椅子里,并无动作。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太后终于轻轻叹了一声,轻轻伸手摸了摸那个其实从来都视如己出的孩子苍白的脸颊:“小殊,你太累了……歇歇,是好事。庭生是个好孩子……我会帮你劝景琰,让他跟着你……但你也要答应姑姑一件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不再涉足朝堂,只留下好朋友的身份……就放下所有的包袱,不去想那么多,做景琰的好朋友……好么?你们……原本就是那么要好的朋友……”

梅长苏沉默了许久,终于抬头,笑容温和沉静,语气稳当得如同誓言:“姑姑放心,我们的兄弟之情,是不会改变的……也许人会变,也许心会变,但彼此守住身后交托性命的那份情谊只要还在……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是孤身一人。他的背后……有我守住。”

太后眼中湿热,握紧了梅长苏的手不语。梅长苏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摇了头,轻笑着开口:“其实……我当初想着,如果景琰不成器,我也不求什么雪冤翻案……能护着他就护着他,护不住了,直接糊弄过外人的眼,把他接到江左来……我们一起仗剑江湖,也是很好的事……”

听他言语中隐隐向往之意,太后也不由浅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这样也很好……中兴朝堂,本就是景禹的夙愿……景琰是他亲自调教,这也是你们想做的……这也是很好的事。”

梅长苏也浅浅笑起来,眉宇间有淡淡的豪气激荡:“我虽无意于朝堂……但兴国之思,终不敢忘。这份重担,定不会让景琰独自承担。”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25 12:33:00 +0800 CST  
等到梅长苏终于可以起身行走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年关。萧景琰虽然牵挂这边牵挂得紧,无奈年底事实在是太多,只能嘱咐着庭生这些日就在那边陪着帮忙,他自己也是得了空便跑过来。每每看着由于实在无事而颇显无聊的梅长苏,都忍不住猜测这家伙不肯留下是不是也存了躲清闲的心思。

“不是存了,是本来就想躲清闲。”梅长苏像是还担心年轻的帝王郁闷的不够,抿了口茶闲闲开口,“看起来你还要辛苦一阵……反正除夕还有家宴,可不要把朝中事务带过去扫兴。”

萧景琰哭笑不得,狠狠指了他两下还是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是……当年你刚接赤羽的时候,我不过逗了你几句,结果到现在叫你尽数还了回来。好好,我快点处理好就是了——家宴时候过得去吗?”

梅长苏笑着点点头:“自然……那时大概也好的差不多了,少不得要过去的。”

萧景琰笑起来,点点头,目光很暖。他喜欢这样的友人,褪去雪冤的重压和沉重的病势,属于梅长苏的清雅和属于林殊的风姿都在慢慢回到他的身上,混合成一种宁静璀璨的绝世风华。这样的风华,温润却明朗,堪折人心。

没说上几句,萧景琰便不得不匆匆离开。他没有向梅长苏提过帮忙的事,梅长苏也乐的清闲,除了每天一定要四处走走,其余的时间便只是逗逗飞流,和蔺晨聊一些江左最近送过来的消息。虽说大多时间还是精神不济,但身体却确实是一天天好转起来了。

“看起来好了不少呢……感觉怎么样,还行吗?”

听见院角忽然传来的声音,梅长苏一愣,待看清墙角的那只小小的白色狐狸,笑着蹲下身让它蹦到手臂上:“好了不少……”

“这就对了。”雪狐满意地眯起眼睛,轻轻晃着尾巴仰起头打量着他的气色,“说好了给你解释的……结果一睡睡到现在,有吃的吗?我给你慢慢讲。”

梅长苏笑起来,抱着狐狸坐到墙角的花架下的石椅上,雪狐跳到桌子上转了两转,抱着一块点心小口咬着:“是这样的……你们人族不是有一种用冰续草和活人气血换命的法子么,这个法子从理论上讲是对症的,因为最能克火寒之毒的就是气血。但这是因为你们自身的局限,不能从自然汲取力量才不得不行此下策。我们妖族是自然之子,以天地为母,天生能从天地万物中汲取灵气化为自身气血,也因此,只要不被吃掉,我们就差不多能一直活下去……给你的内丹,是我们大家一点点凑出来的,所以你能借用的力量多,对你身体恢复的好处也大。但毕竟都是江北的妖怪,所以你在金陵,还是不如在江北的好。”

梅长苏轻轻点头,一手慢慢捻着衣角,缓声开口:“我自觉身子在好转……只是入了冬便有些精神不济,可是有缘故的……?”

雪狐顿了一下,眼中竟有几分尴尬,许久才迟疑着开口:“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多数都是冬眠的?”

梅长苏身子一歪,掩了嘴连咳几声才免于失态,张了张嘴却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虚着声开口:“哦……”

雪狐见他的样子,反而笑起来:“不必担心,现在精神不好不过是因为你身子太差,所以本能的靠睡眠补一补,等好起来了自然就没事了。等你回江左,也会好得很。放心放心。”

梅长苏看着它,也无奈地笑起来:“好好……我过些日子就回去了,请代我向诸位致谢……诸位活命之恩,长苏不敢忘怀。”

楼主 千纤鹤  发布于 2014-10-28 22:27:00 +0800 CST  

楼主:千纤鹤

字数:36778

发表时间:2014-09-19 04: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03 20:47: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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