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又轻又软, Chloe不知道他如此喜欢小孩子, 疼进心里的那一种.

可惜不能陪他玩, 因为他要出发了, 不然飞机会晚点.

揉揉失望的小脑袋瓜, 随著Reid承诺回来玩双倍又精神焕发. Henry清澄的双眼骨碌碌盯著Chloe, 那点天真稚嫩让她想起年幼的Elvis.

他又转向教父, 说:「她跟我们一起玩吗？」

Reid看一眼局促不安的女友, 把他抱紧一点, 说:「Yep, 你愿意的话, 她会请你吃冰淇淋.」

「冰淇淋——！」因为妈咪不许他贪嘴, 所以小心翼翼向妈妈投以渴望的目光, 低声弱气又充满期待的说:「我可以吃吗？」

JJ又好气又好笑, 说:「不要问我, 不是我请客的.」

小眼睛滚啊滚, 滚向掏钱包的对象. Chloe心头一跳, 这金发秀气的孩子柔软可爱, 犹如白雪揉出来一样纯真稚气, 越看越像年幼的Elvis. 然后接到来自Reid的、著她放轻松的眼光, 心想他的宝贝教子跟变态杀人犯如出一模的念头绝不能被他发现, 於是暗暗做个深呼吸, 轻扣他的小鼻子, 说:「Sure, 还有棉花糖, 你想吃甚麼都行.」

随著Henry的欢呼, JJ双手抱臂, 低声笑说:「噢, 你会宠坏他.」

Chloe瞄她一眼, 低头微微一笑.

Henry跟她勾手指, 约定一起吃冰淇淋, 吃尽各种各样不同口味. 赶在做妈妈的阻止儿子蹬鼻子上脸, Henry提出天真的疑问:「她是不是我的新教母？」

Chloe涮一下满脸通红, 爆出语无伦次的澄清. JJ掩著脸偷笑, 虚弱无力提醒他教母依然是每周奉献新玩具的Garcia. Reid咧开小孩子不明所以的笑容, 暧昧又坏心眼的.「你这麼想也无妨.」

两个月前, 她争取去拉斯维加斯失败后的早上, Reid申请三天连休, 本来打算尽快起程, 可惜分身不暇, 拖延好一段时间, 告诉她可以收拾行李的时候, 她乐得连夜搜刮大堆用不著的小玩具当礼物, 第二天开开心心通知他——过几天我来探望你, 在这以前要做好孩子.

一边听著一边吃早餐的Reid暗暗祈祷杀人犯安份点, 给他乖上几天他就回来了, 保证.

夜机是她的主意, 晚上在飞机睡觉, 早上直奔寄宿学校, 不会浪费时间. 清早的跑道弥漫薄薄晨烟, 她执起小手提包, 头也不回径自往前冲, 留下自作自受的Reid强忍满腔不敢爆发的洋洋得意紧跟其后.

他看看表, 还不到探访时间, Reid眼明手快抢到小皮箱, 逼迫她不能继续无视. 她气鼓鼓瞪著他,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 脸上略带累意, 却不能掩饰她企图以气焰覆盖的动摇、害羞和不知所措.

这副样子让他打从心底乐起来, 曾经何时只有她尽情调戏, 现下换他渐占上风. Morgan那套女性在感情不会永远领先的理论果然有一套.

淡红的唇瓣一动, 来了来了, 要开吵了.

堵住她的方法很多, Reid用来用去同一套, 操作简便质感良好, 百用不厌. 但基於目前情况再讨她便宜, 她极有可能恼羞成怒截计程车跑掉, 所以采用迂回的态度比较明智.

他居然一副实事求是的嘴脸.
「你这麼厌恶, 因为你不喜欢Henry, 抑或我是他的教父？」

她眉角一挑, 嘀嗒嘀嗒, 三秒过去, 发言权再度入手.「虽然我很少接触小孩子, 不过根据别人的口供, 一般同意Henry可爱乖巧, 而且你问我的意见的话, 我认为他很招人喜欢. 我从你的眼神发现你有点抗拒Henry, 但不是厌恶的一种, 我想你看到Elvis的倒影, 你觉得Henry像他, 而这个念头很冒犯JJ……和我.」

这是演译法吗？这家伙是福尔摩斯吗？

透过一个眼神扯出她的思绪, Chloe抿著嘴唇, 说:「这不公平. 你不该分析我.」

「我没有.」他一脸无辜, 说:「假如我这麼做, 我会探索到更多, 但我没有.」

「你探索得够多了.」

寂静须臾, 她抓抓头发, 低声的说:「他不是天生变态, 我的意思是……他以前是非常可爱灵秀的孩子, 邻里都很喜欢他.」

「我没有介意, 你的感受很正常, 没有失礼, 不需要介怀. 他是你的弟弟, 你理所当然会爱他.」他说得正气坦然, Chloe虚弱的一笑, 往前一倾, 靠住他的肩膀, 说:「没错, 说的也是.」轻轻吐出胸口的压力, 她软语喽喃:「谢谢.」

假如知道他把Elvis关在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一级重犯监狱, 这番柔情蜜意的感激, 她是否依然毫无保留脱口而出？

他蹙一蹙眉头, 以后的事, 以后再考虑吧.

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无视机场人头涌涌, Reid抱住她的力道似要锁住这一刻. Chloe发觉不对劲, 他赶紧转移话题:「假如厌恶的原因出於我教父的身份, 你大可放心, 他以为纵容他的人不是教父就是教母, Henry还太小不懂couple的意思.」

怀内的人微微一怔, 他乘势贫嘴一句:「话说回来, 为甚麼你会想到那个方向？」

Chloe气势万钧抬头怒瞪, Reid眨眨眼睛, 换个角度一看, 那份气势就化作羞愤的绕指柔, 这样一来等同默认.

「You are bastard.」

Reid低头吻她, 唇瓣分离的一刻, Chloe听到他的指正.

「Your bastard.」





＊





因为她坚持必须易容, 所以第一站直奔酒店.他主动请缨负责住宿, 兼且赌城是他的老家, Chloe暗暗期待踏入他成长的地方, 冷不防他们下塌酒店, 好奇作崇问他原因, 他说家里甚麼都没有, 考虑她粗心大意的程度极有可能误订Mr Nelson名下的酒店, 为免万一还是由他负责比较安心.

没时间跟他计较, 简单易容一下, 拉著他迅速冲去学校, 刚好赶上第一节课. 她想亲自观察孩子上课的情况, 孩子的状态比身处孤儿院要好, 以前只能发出简单音节表达情绪, 现在懂得简单的词汇, 他递上一束看起来像鼻涕纸的垃圾, 经老师解释后才知道是手工课制作的假花, 孩子知道Chloe要来, 执拗不肯交功课, 一定要送给她.

收花的女主角差点儿没投奔怒海大吼我对青春无悔！

她小心翼翼护住脆弱的纸花, 离开学校后迅速买个精致的盒子放好. 孩子不想她走, 猴子一样扑在她身上大哭大叫, 害她一同眼眶发红. Reid恶寒罩顶, 心想这样下去说不准她会长住下来照顾他, 幸好老师严厉警告不准宠容孩子, Chloe才不情不愿踏出校门.

下午, 无所事事, 吃罢午饭, 他在房间看书, 他旁边那只滚来滚去, 电视齤频道转了又转, 连声嚷嚷好闷啊好无聊啊, 然后咕咚一声坐起来, 爬啊爬上别人的腿, Reid的书左手换右手, 她把他的脸扳过来, 认真满满警告他:「假如沉闷会致死, 你已经被控谋杀.」

「这儿没景点.」

「赌城长大的孩子不能说没骨气的话, 楼下不就一个绝妙的景点吗？」

Reid挑眉说道:「你说你在赌场工作.」

「对, 看著别人赌.」Chloe轻轻蹭他, 说:「带我玩嘛.」

「低调一点.」

「我们低调的玩.」她笑眯眯的, 搂著当事人的脖子, 左右脸颊一边一个吻, 美人计不用白不用.

「………我不想被Mr Nelson的手下发现.」

「这不是他的阵营, 怕甚麼？」

他还在犹豫, 她拿掉他的书, 把他压倒沙发上, Reid心头怦然, 不由自主发出模糊又充满期待的叹息.

她封住他多多反对的嘴, 搂著他撒娇, 说:「去嘛.」

反对能力惨遭剥夺的天才被乖乖领下去, 这家伙一开始佯装听话, 玩小额赌金, 拉角子老齤虎机打发时间, 接连输几次变得不太愉快, Reid看不过眼替她拉, 拉著拉著赌金积少成多, 正想抽身, 她二话不说押上百齤家乐的赌桌.

他瞪著她. 她说安啦安啦不会输.

结果输了.

她说这回不算, 下一盘赢定.

旁边的赌徒发出不礼貌的笑声.

接连几盘全部输掉, 她生气要他走开一点, 一定是他克著她的缘故才会输. 她运气好著, 以前都无往而不利.

「谁跟你赌？」

「就Mr Nelson.」

………Reid由衷考虑换一个智商正常的女友, 人家明摆著给她放水！「你给我起来, 我们换人, 赶在你输光回家的旅费前.」

她显得很怀疑.「Spencer, 赌城出生不代表你运气好.」

「事实上, 这是一种算术, 你可以凭数学计算获胜的机率.」摸开第一副扑克, 他轻声指导:「还要观察, 从对手的小动作和微表情推敲他的胜算.」

她伏在他的背上, 一双眼睛滚啊滚的满是疑惑.

Reid低声说道:「我可不是普通的赌城孩子, 我曾经被赶出来.」对手加注, 他跟著加上, 老神在在的, 气定神闲, 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其中一个退出.

「为甚麼？」受他感染, Chloe不期然压低声线.

对手再加注, 现在只余他一个. Reid推出全部筹码, Chloe心脏砰砰跳, 手掌汗水漓漓, 反观持牌的倒漠不在乎. 双方对持一阵, 对手黯然盖牌.

输掉的一次赢回来, Chloe尖叫欢呼, 捧著他的脸拼命乱亲. Reid乱不好意思的嘟嚷著好啦好啦翻本就好啦, 回头想走, 她竟然一屁股坐下来, 挽起衣袖, 双眼斗志洪洪.

「我要赢到这家黑店哭爹喊娘！发牌！」

最后她臭著脸踏出灯光闪耀的华丽大门, 虽然一度如有神助, 无往而不利赢得乐极忘形, 不理幕后功臣多番见好就收的劝告, 结果管理层认出男方拥有奇异的读牌能力曾经被多间赌场拒诸门外, 因此即便她一度豪言要买私人飞机跟他一同出差, 可是连赌本都是Reid凭三吋不烂之舌给保住的.

她踢踏著脚, 垂头丧气没精打采还迁怒别人:「你被列入黑名单怎麼不告诉我？」

他表示冤枉.「我告诉过你, 我曾经被赶出来.」

这个答案自然不能平复私人飞机落空的打击, 直吵到见家长她还愤愤不平的嘟嚷著. 这个环节让他苦恼良久, 甚至曾经打消念头. 因为假如Chloe拒绝, 他铁定没有再次提出的勇气. 同样他不确定自小父母缘薄的她是否理解此行对他的意义.

所以他假装临时起意提出一起探访母亲的要求, 内心其实百转千回, 而他想象中, 她该有的紧张、娇羞、胆怯、畏缩一律欠奉. 当时Mrs Reid坐在落地窗畔前翻相簿, 虽然是病人, 却显露与病院格格不入的, 沉静聪慧的气质. 反观这家伙打从复合后一副理所当然跟定他的态度, 大剌剌的懒得略施脂粉. Reid忍不住问她要不要梳整一下.

可她没有一点这样的意思, 敷衍他随便擦一擦头发. 与此同时Mrs Reid发现儿子, 她放下相簿, 眼泛迷惘, 说:「Spencer, 你怎麼在那里？」目光转到Chloe脸上, 说得煞有介事:「我没见过她, 新的护士吗？我一向不喜欢新的护士, 她们做事很生疏.」

相比满腹计划的本人, 出奇不意的一方反而更懂应对. 她等著他介绍, 三秒、两秒、一秒, 很好, 算抱期待的她蠢了一回. 她踏步上前, 笑得春花灿烂, 她见家长的经验丰富, Jake的超讨厌贵族祖父母都被她唬了过去.「我可以坐下来吗？」

Mrs Reid想了一想, 说:「护士不会坐下来, 她们给我药就离开.」

Chloe举起双手转了一圈, 一副任君检查的姿态, 说:「我身上没有药, 我不是护士.」

她金睛火眼望著Chloe, 似乎确定她没有收藏药物后, Mrs Reid同意她可以坐下, 然后陷入更深的疑惑, 抬头问她的宝贝儿子.「她是谁？」

窗外阳光如水, 照亮她的脸庞闪闪生光. 她坐在他的母亲身边, 微仰著头等他介绍. 她当然可以自报身份, 但基於一点矫情心理她非要他开口.

他心头怦动, 这幅寻常不过的午后风光, 深深烙在他脑海之中, 很久以后也不曾遗忘.

Reid坐在椅柄上, 看看她, 又看看母亲, 心情很微妙, 有点害臊, 有点得瑟, 有点飘飘然.

「我给你介绍, 妈妈, 她是……」

说到一半突然噤声不语, 脸上泛起淡淡的迷惘、不确定的神色, Mrs Reid和Chloe你看我看你, 后者心想喂喂, 这当口儿后悔不嫌晚啊？

他低头沉思一阵, 然后换上清晰的目光, 说:「她是Clara.Marshould.」

有好几秒她思想停顿, 好像那是别人的名字, 他向母亲介绍别人, 这种空白一片无从反应的情况持续到他握住她的手, 凝视她震荡惊慌的双眼.

对象是她, 一切自然不过.

「She is my 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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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以女朋友身份跟McQueen夫妇见面的心态很轻挑, 她梳好淡妆, 对镜子千苍百孔的女人里笑得灵活有生气, 初次见面, 您好, 我是Jake的同学. 说完掩住脸嘿嘿低笑, 肚子痒痒的, 假装清纯女大学生觐见同性恋的利益输送对象的父母, 活脱脱就是酒吧老板绞尽脑汁提高营业额的色情活动, 让她在欢乐时光打扮成大学生的样子勾引向往不纯正关系的龌龊顾客.

她讨厌装模作样的上流贵族, 好几次忍不住想拆开Mr McQueen威仪堂堂的面具, 把他拉进不纯正的漩涡, 整个晚上她思想著这等念头, 握手送别的时候想著小尾指拉上一拉, 往他心上插根针, 她便可以弄垮这个以谎言堆砌起来的, 所谓温馨的家. 独生子是个同性恋, 母亲派头十足, 父亲温文尔雅的慈祥双目从头到脚扫视她几遍, 彷似以他打拼天下的敏锐触觉感测这个女人的出身远不如儿子所编的纯良高贵.

因为不知道何时会被拆穿, 也不知道自己耐不耐得住这等戏谑, 所以她就第一方面慎重警告Jake, 他接纳了她的意见, 下次跟亲人相见, 换上柔和迟钝的祖父母.

一场戏而已. 她心想. 摆出好好小姐的样子, 讨好男人的父母, 这种其他女孩眼中无比苦恼的事, 拥有十年戏龄的她驾轻就熟. 当她猜到Reid借探望孩子之名, 行觐见母亲之方便, 她安慰镜子里显得惘然、困惑与动摇的女人, 放轻松点, 你又不是没有跟精神病人相处和见家长的经验, 总之做好女孩就行, 演好这一场戏, 她对Spencer很重要.

当时当下她来不及考虑为甚麼Reid剥开她光鲜亮丽的面具, 以真面目视人的羞耻、恐惧、战栗如怒风中的海涛淹没她, 她甩开十指交缠的手, 温柔的血色从脸上急涮, 后退时不小心撞到的狂躁病人劈头劈脑骂她一脸, 骂到婊子的时候跟Mrs Reid那惘然又清澄的目光相接, 她想起她对Mr McQueen的肮脏想法, 突然好害怕、好害怕, 好像她会读到心中的念头, 转身逃走似的奔出阳光斑驳的病院. Reid一边追上来, 一边大呼小叫喊她视为禁忌的名字, 好像誓要行人道上每个不相干的路人都知道那不光彩的名字.

「Clara！」

她猛地一寒颤, 这个名字曾经作为杀人犯登上头版, 她在狱中读过, 隔壁凶残的姊妹花咧开失去门牙的阴森笑容, 怪里怪气夸她是块材料, 出狱后跟她们的大哥混日子, 定有一番前途. 别怕咧, 大哥喜欢有气魄的女人.

她把Clara的身份埋葬监狱的泥泞下, 这麼可悲的自我厌恶, 他不明白, 她不怪他. 他光明正直, 眼前道路多麼崎岖都有挺直梁脊走下去的坚毅, 痛楚无法消除的话, 不如试著接纳.

他出尘不染的心灵如磁铁一样吸引她, 但她不是这种人. 她戴著挣不开的枷锁, 无力面对过去, 不断逃避如形随影的恶梦, 这天真到惹人讨厌的男人却化身一面光可鉴人的魔镜, 逼迫她回顾那些她恨不得锁进潜意识的往事.

於是她回头的目光凌厉几近疯狂, 那种被逼急的愤怒为她披上十五岁野蛮的纨衣, 硬生生把Reid的脚步锁在三尺以外.

「不要再叫那个名字！」

那个名字——那个名字——. 她的尖叫传遍庭院每个宁静的角隅, 双眼浓浓的拒绝渐渐软化为怯怯的不解. 那壶不开提那壶有趣吗？这是那门子重口味的惊喜吗？他们第一次牵手见家长, 对他意义非凡, 难道她没有感觉吗？他非要这个时候宏扬诚实的美德, 向暗示母亲她是释囚吗？

「你为甚麼这样做？你觉得我会高兴吗？」

他脸上的惊愕慢慢沉下去, 心脏一阵阵发凉. 我为甚麼这样做？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你这个女人真是毫无进步, 悔恨自己的忽视和逃避触发弟弟的痴狂, 明明决定挺起胸膛面对人生, 却在人家扶你一把的时候痛苦呐喊.

他不做声, 她依然一副受害者神情, 诉尽他的不懂事对她构成无法补偿的伤害.

这副脸容惹他生气.「是的, 我以为你会高兴, 因为这是我对你的表态. 说实话我不满足跟虚假的身份结下更深的羁绊, 为甚麼你要套著面具？为甚麼你见那孩子要易容？这样一来, 洗清你的罪名有意义吗？噢, 还是说, 显然我又一厢情愿. 我们维持老关系最方便, 看起来很要好, 实际上完全不是这麼一回事, 你不想稳定下来, 这对你而言是个重担, 对吗？」

不说还好, 一说她就压不住火气. 每次吵架他立刻搬出以前的事大做文章, 好像她是欺骗感情的荡齤妇.「Son of the bitch！你当然是重担, 你齤他妈的压得我直不起腰！你逼我到无路可退, 又道貌岸然指责我逃走. 我当然逃走！你记得初相识的时候？谁先堵上发展的可能？我吗？然后谁患善忘症推翻你引以为傲的数据？又是我吗？」

「我不想稳定下来？你以为我猜不到你的计划？你以为我相信你纯粹心血来潮打发时间？Spencer, 我不是天才, 但我不是弱智！你站在清白的一方, 没有问题. 但你逼迫我认同你的做法, 把我不想面对的一切铺在阳光底下, 而且不容许我有心理准备. 我的名字登过报纸, 你让我拿甚麼脸见你妈妈？」

「拿甚麼脸？就拿你真正的一面如何？你登过报纸怎麼样？那是你为保护弟弟做出的牺牲, 不代表你真的杀人, 你很清楚不是你下的手, 不要鬼扯是你刺激Elvis的缘故, 这是个藉口, 他是这种人, 即使你邃他心愿, 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走上这条路.」他朝她喊回去, 气势上一点不输给她.

她扯著头发, 他冷漠的解释夹杂缺乏人情味的数据和理论基础, 不停撼动她脚下的地基, 於是触目所见的一切都在旋转, 包括五分钟前还温柔地牵紧她双手的人. 他同样在摇摆.

「我往他身上开枪！我吓坏他独生子的脑袋！他十五岁还送我鼻涕纸当礼物！」她大声怒吼, 顾不上行人道上点点目光如矩.「我拼尽全力接受你的好意, 我念书, 我辞掉酒吧女郎的工作, 过正常的日子, 顺带一提——你向往我过的日子, 你希望我成为的人——而我唯一要求是你采取新方法扶持我前, 简单通知我一声, 这过份吗？！」

相隔三尺, 他听见她嘶嘶呼吸的声音, 像蓄势待发的母狮子一样充满攻击性.「你……」他欲言又止的, Chloe怒甩他一句往下说, 他才不慌不慢的开口:「你区分我为Dr Reid和Spencer, 但我没有.」趁她顿住的片刻, 他静静说下去:「Clara和Chloe是同一个人, 改名换姓不等於改头换面, 它不会改变人生. 我愿意接受你的往事, 我会陪你面对, 我希望你也愿意……我认为这样我们才算亲密, 不是接了吻上了床就算. 如果这点心意做成你的负担, 你可以逃开, 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 再也不会阻止你.」

她愣立原地不动, 双眼渐渐泛红, 古道热肠的路人看他们大眼瞪小瞪, 以为做男人的欺负她, 本著好心插一把嘴:「Hey, 发生甚麼事？要帮忙吗？」

好心著雷劈可不是亏你的. 一番好意, 换来当事人的迁怒:「我们吵架跟你齤他妈的有屁关系！你多甚麼破事？！」

吓得路人举手投降:「Easy, easy, 我只是想帮忙.」

Reid连带著数落她:「他说得对, 他想帮忙而已, 你不该乱发脾气.」

可是她无理取闹的时候, 绝对没有道理可循.「我想骂人, 他帮上忙, 两者圆满！关你甚麼事？你讨甚麼不平？真是讨厌！」

怒甩路人一眼, 掉头就走. 赌城处处布满Mr Nelson的势力, Reid欲追上前, 她又发雷霆之怒:「Oh for god sake！我不想跟你呼吸同样的空气！Leave me alone！」

她砰砰砰消失於转弯的街角, 好事的路人满脸不可置信, 随即对惨遭抛弃的男方报以同情的一笑, 说:「女人, 啊？你够辛苦的.」

Reid含糊应答一声, 往反方向离开, 独个儿陷入难以自拔的低潮. 他们第一次出游, 本来甜蜜温馨的气氛一滴不剩, 按照他的计划, 现在他们应该怀著愉快的心情跟母亲吃饭, 因为紧张的缘故她吃得不多, 所以酒店旁边的热狗店成为宵夜的热门选择.

无论如何, 绝对不是大吵一架后各走各路, 一边无奈彼此的分歧, 一边担忧Mr Nelson向她伸出魔爪, 而她气在头上不接受保护.

可拐过几个弯、漫无目的穿过熟悉的大街小巷, 身后的人慢慢聚集起来后, 她的安全暂时得到保障. 要是他们已经带走她, 这当口儿不会默默跟踪, 索性翻脸恐吓了.

看来Mr Nelson的首要对象是他, 这不难怪.

拨打她的手机, 一次不通, 再拨一次, 她不情不愿接了.

「你少管我一分钟就活不成, 对吗？」

口吻很冲, 确定平安无事.「Relax, 我不打算干涉你的自由, 但今晚我会在病院住下, 你大可以回去.」

一夕话让她的怒气寒了半截.

「为甚麼？」

「现在是谁管著谁了？」

他暸解她的急性子, 动辄出走, 换他不回来的话, 她反而乖乖守著, 像Francis的时候一样. 他才挂线, 背后磨拳擦掌的壮汉已急不及待快步围上.

说时迟那时快, 路上罕见的亮黑色华贵房车疾速而至, 发出几声警告意味浓烈的鸣响, 壮汉们见鬼似的纷纷退后, 长著一副和譪脸孔的胖子弯著腰钻出车子, 亲自邀他上车, 言笑靥靥,礼貌周到, 言语间又硬朗强势, 不容拒绝.「Dr Reid, 请借一步说话.」



＊



没有被关进不见日光的铁皮屋, 没有倒吊沟渠水里受鞭打酷刑, 反而安坐舒适奢华的贵宾室, 面容姣好的秘书按吩咐奉上蒸气腾腾的上等咖啡, 杯碟精细雅致, 离开的时候顺道轻轻带上门, 体贴地隔断走廊细微低沉又无比清晰的窃窃私语.

这个男人卡片的名衔是主席助理, 说穿就是Mr Nelson权力组织的骨干, 他的第二把交椅. 乍看外表平凡无奇, 鼓著硕大的肚子, 满头满掌心汗水, 动作迟缓, 说话的时候下巴赘肉一颠一簸, 态度谦和诚恳, 那浅棕色的细眼却精亮坚毅, 残留年少血气方刚时敏锐又残忍的决断.

跟他安安静静在贵宾室品尝上等咖啡, 感觉比关进密不透风的铁皮屋严刑拷打更毛骨悚然. 胖子发现他的警惕, 笑得温厚真诚:「请不要太拘紧, 我为同伴的无礼道歉, 虽然他们令人头疼, 但却不是坏人, 不过曾经接受Mr Nelson的恩惠, 所以对你有所误会.」

「误会？」他冷冷的说. 胖子再晚一步出现, 这会儿他正大口大口喝拉斯维加斯的沟渠水.「企图绑票不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行为.」

「是的, 先生, 一场误会.」无视Reid的补充, 胖子做了『请』的手势, 轻抿嘴唇的咖啡泡沫, 说道:「Mr Nelson没有敌视你们, 相反他非常重视流言蜚语的影响, 所以经常留心她会不会回来, 好让我们立刻施以保护. 要不是凑巧他跟小姐出外旅游, 他一定做我现在所做的事, 请你喝咖啡, 为刚才的事道歉, 重申我们没有恶意.」

Reid皮笑肉不笑, 咖啡一滴不动, 假如胖子以为他蠢到听不懂潜台词, 那未免太伤自尊.

胖子说道:「Miss Betton好吗？」

「别想动她的歪脑筋.」

胖子叹一口气, 说道:「Dr Reid, 你是聪明人, 请不要被坊间的谣言迷惑. Miss Betton是我们的上宾, 我们不会图谋不轨, 要是有这番打算, 亦犯不著等她自投罗网. 我们只是挂念她的近况, 她过得好吗？弟弟入狱, 有没有对家庭构成很大的打击？我们一直很担心.」

她的家庭崩解析离, 他们不会不知. Reid思考著他们掌握多少资讯, Mrs Marshould是不是绝望之下寻求他们的援助？「不会？还是不能？经营赌业的商人避忌执法者, Mr Nelson还有一串摆不上齤台面的交易, 而我, 噢, 我是FBI.」他轻轻的说, 俯身倾前, 字字掷地有声:「我们最好不要越过彼此的雷池, 她安然无恙, 你们不在我的管辖之内, 要是她有个万一, 请转告Mr Nelson, 我会把你们苦心经营的事业连根拔起.」

胖子嘿嘿低笑, 放下咖啡杯, 露出微微苦恼受伤的表情, 说:「伤脑筋呢, 看来有敌意的不是我们. 虽然我们早习惯敌视和误解. 但是, Dr Reid, 我们没有做出招你怨恨的事, Miss Betton在这里得到充份的照料和呵护, Mr Nelson对她宠爱有加, 无论遭到枪伤还是背叛没有半句怪责, 所以, 我们应该值得比连根拔起更好的待遇.」

他从衣袋摸出几张照片, Reid定睛一看, 是他和Chloe在赌场嬉戏的片段. 胖子说道:「Miss Betton是老板的红颜知己, 她离开后招引不少无稽的揣测, 渐渐成为别人眼中的事实, 甚至迷惑我们的朋友, 以为老板重金买断她和情夫的性命, 这是你们下塌的酒店的经齤理拍下来核实身份的照片——我已经严正警告他不能对Mr Nelson的朋友无礼, 这关乎我们的体面, 你可以相信我.」

他太大意了, 只道避开Mr Nelson的势力便没问题, 殊不知赌城满布线眼, 到处埋伏著向赌王献媚的卑鄙小人. 他被困一方, 事情立刻变得简单. Reid不信胖子. 关乎她的安全, 他谁都不信.

「买断我们的性命？真的吗？我的行踪——即使休假的时候, 我的队员自动24小时监控, 打个譬如, 我在这里, 被这杯咖啡毒害, 尸体被抛到深山, 我保证不出十小时他们就摸上门来.」一口气喝掉变凉的咖啡, 继续拆开善意的面具:「Mr Nelson的事业王国经不起这种打击, 所以你发现手下蠢蠢欲动, 立刻阻止他们的忠心做出无可挽救的结局. 少给自己盖上高尚的帽子, 你是个狡猾的商人, 坊间的流言比你可靠.」

放下空空如也的瓷杯, 他说:「我认同她有负Mr Nelson的恩惠, 盘算著如何跟他赔罪, 不过经此这一役, 我想她不会得到原谅, 所以无须多此一举, 咖啡我代她领受了.」

胖子无奈一笑, 重申声明.「这是招待贵宾的咖啡, 我们没有掺毒.」

「你当然没有, 你没有这麼笨.」

拍一拍椅柄, 他站起身来, 说:「会面到此为止吧？我可以走吗？」

胖子连忙相送:「当然, 一路好走, Dr.Reid, 代我向她问安.」

踏出富丽堂皇的办公室, 穿过人声嘈杂的赌场, 务求让他宾至如归的胖子亲自打开大门, 背后的小弟纷纷投以气愤又怨毒的目光, 他只视而不见, 好像背后有道委靡不得的气势支撑他屹立威仪, 直至那道水晶似的重门夹断赌场内外的声音, 纷飞的气流一下子吹散他的气慨, 他彷佛被推进另一个空间, 喷水池咻咻响的水声, 名贵跑车划开疾风的速度, 美丽女人流过唇齿的娇笑, 各种声音猛地拍进他的脑袋, 但是没有她的.

他想起照片, 感到微微晕眩, 还以为咖啡当真掺了毒,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上医院之际, 衣袋爆出刺耳的流行曲, 结结实实吓他一跳.

来电显示的名字比氧气罩更具疗效, 他慌忙接通.

「Chloe！」

但那熟悉又迷惑的声音却不属於她.

「Where are you？Spen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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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被安慰过了，但压力真的很大，因此到现在都不敢看第八季………。
而事实上结束见家长篇后就要结局了。
超万幸的。






周末难得空闲, 年轻的母亲带著不足三岁的小儿子在鸟语花香的公园度过平淡的下午, 虽然时间有点晚了, 不过丈夫回家会路经此处, 她想陪同孩子迎接周末辛苦加班的一家之主, 看著蛋黄色的夕阳染红纯白柔软的绢云, 跟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牵手回家, 幸福吹起七彩缤纷的小泡沫, 一个个轻轻亲吻她鲜嫩的脸颊.

这片被喻为赌城绿洲的小社区相当适合养育小孩, 即使房价做成生活压力, 他们还是毅然在这里置业. 这里的居民温暖祥和, 所以她很快发现散发生人勿近气息的女人不是社区的新成员. 在家长带同孩子嬉戏的周末, 她堂而皇之占领为数不多的小秋千的其中一座, 这种不体贴的行为不但做成别人的困扰, 她这个做母亲的亦相当不愉快. 正打算好好教训她考虑别人的处境, 她突然接到电话, 脸色变得跟地下的泥沙一样蜡黄难看, 她瞪著响个不休的手机, 看来不打算接, 但神奇博士的铃声吸引孩子们回头观望, 那天真又好奇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 显然地, 她不是习惯跟孩子相处的女人.

她似乎因为讨厌孩子的注目礼, 逼不得已接通再次响起的手机——又或许, 她不是那麼讨厌拨通手机的人, 内心深处甚至隐约期待他的来电, 所以接通的时候才会露出别扭又委屈的表情, 好像耍任性的小孩, 明知道自己不是那麼理直气壮, 还是希望别人哄她.

但手机另一端的人似乎不打算纵容超龄又幼稚的小孩, 她委屈的神情渐渐阴沉, 最后尖叫一声把电话摔进沙池, 沙池内嘻哈打滚的孩子连连惊呼, 哭著扑入同样吓个半死的妈妈的怀抱. 她血红了眼, 好样的好样的, 你吃定我吗？你以为你吃定我吗？

那僵硬愤怒的笑容让年轻的母亲心寒了一把. 她陷入自我空间, 满脑子回响他骄傲的嘲讽——『现在谁管著谁了？』

好得很.我们谁都不要管谁.

她化好一度抹去的浓妆, 披上一度脱下的华衣, 抛弄一度收好的妩媚, 出卖一度埋葬的风情. 酒吧内纵情声色的男人投以惊艳的注视, 她听到他们喉头滑动的声音, 看到他们热炽的妄念, 不由得扬起志得意满的冷笑. 她甚麼都没有, 还有这副令人垂涎的皮相. 她乾尽一杯, 发出满足的叹谓, 酒精的味道份外叫人怀念.

你不想我干的, 我偏要干.

碰杯之间男人谈到跟女朋友大吵一架, 他们交往经年, 到达谈婚论嫁的阶段, 最近为拜访家长的事闹不愉快. 男的身份地位不如女方, 她很紧张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同, 为男友说尽好话, 不惜掐造学历和职业赢取赞赏, 硬把他塑造为不同的人, 希望婚事一帆风顺, 却意外地令他伤心.

相比长辈的认同, 他更希望心爱的女人打从心眼接纳他, 拥有跟真正的他举案齐眉的决心, 即使她高高在上的父母会鄙弃, 只要她挺直胸膛说一声『He is my man』, 他下半生就双手奉上, 以后的路多麼崎岖, 他皱一下眉头不算男人.

坦言, 这个半带伤感半带阴郁, 不帅气不请喝酒的寻常男人并非激怒Reid的最好选择, 她一开始没有留意他, 还是那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儿兴奋之际不小心撞翻他的酒, 为表歉意Chloe请他一杯, 两人才开始交谈起来.

他掩著半边脸, 似乎为自己堂堂大男人向夜场的穿花蝴蝶倾诉失意的爱情感到尴尬.「很好笑吧, 这麼一点小事竟然反映了她的真心, 我如何跟不能完全接纳我的人携手生活？」

她呶著嘴梢, 摇晃玻璃杯内渐渐融化的小冰块, 男人只道闷坏了她, 微笑一笑, 说:「算了吧, 由得她去, 今晚有这麼漂亮的小姐陪我喝酒, 够她嫉妒了.」碰一碰她的杯, 呷口小酒, 发现背后几个不是味儿的男人投以不悦又渴望的目光, 他问:「你呢？男朋友放心让你独自上酒吧？」

「自然不放心, 但谁管他？他是个混齤蛋.」她闷闷不乐的说.

「Wow, wow, wow, 同病相怜？吵架了？」

「事实上！」她猛地放下酒杯, 刻意卖弄的妩媚性感被火气给刷个乾净, 说:「跟你相反, 我们探访他的母亲, 我以前的生活……有点荒唐, 他是非常正直的人, 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相爱本来就是个错误. 但我真的爱他, 因此我摆脱糟糕透顶的生活习惯, 我戒酒六个月, 滴酒不沾, 你不要以为很容易, 我以前嗜酒如水.」似要证明事实, 她一口乾尽杯中液, 说:「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安排, 或觉得我压根儿不在意, 真是他妈的好笑, 他聪明透顶, 他是那种——电视剧演的干练神探, 一眼看穿别人的思想和内心, 活脱脱的Edward科学版——」

男人打断兴在头上的她, 皱著眉头问:「谁是Edward？」

「难道男人都不注意潮流吗？Edward！暮光之城的Edward, 他会读心术, 除了女主角的心声, 其他人的思想对他来说就是一本打开的书.」她续了一杯, 因为气愤地拍桌的关系, 酒洒出一半.

「Sorry, go ahead.」他突然觉得这女人的男朋友铁定过著很辛苦的斯巴达式生活.

「他唯一跟Edward相似的就是只懂别人而不懂我, 绝对是不幸的笑话. 话说回来, 我摆出最好的姿态, 企图博他母亲的欢心, 就像你女朋友所做的——希望以后一帆风顺. 他却抖出我真实的一面.」她大叹一声, 埋首臂间 说:「我很难堪, 而且没有心理准备.」

「So——？」他拉长慢半拍的音节, 她更生气.

「So？我立刻逃走, 然后就坐在这里.」

男人失笑著面向她, 眼耳口鼻皱成一块, 说:「你这个不折不扣的婊齤子.」

她静默三秒, 确定听力正常, 不由得被这个心直口快而且不明就里的男人泼的满头冷水给冻坏, 她整顿一下思想, 说:「听著, 你不了解我, 也不知道那些往事对我的影响, 不要把你的感受跟我混杂一块, 我确定那不是同一程度的东西. 而且你的女朋友, 为了让她的父母接受而伪造你, 我是希望他的妈妈不要心脏病发而伪造自己, 事情的本质不同.」

「是吗？那是甚麼程度？让我开开眼界.」

似乎认定她是公主病发作在无的放矢, 男人的语气轻挑嘲弄, 直至她隐忍著不发一语, 鼓著跟刚才的轻浮截然不同的凝重脸色, 说:「那不是随便坦白的事, 我甚至不认识你.」才稍微相信她拥有不能当作一场滑稽玩笑的历史, 说:「我贩毒入狱十五年, 亲爱的.」

她猛地一颤, 他眨了眨花纹密布的眼睛, 说:「她谎称我是药剂师, 这不是欠抽吗？」

「你不能怪她.」她轻声的说.

「我不怪她, 我只是伤感不被所爱的人接受.」他发出自嘲的笑声, 说:「而你, 你这个幸福的婊齤子, 你自己不能接受的事, 他完全接受而且向至亲剖白, 你想过这对他意味著甚麼吗？不要随便说相爱是错误, 这不是应份的, 他不是非爱你不可. 现在你秀色可餐, 几年后人老色衰, 他有很多比你年轻貌美的选择.」

「Hey！你这家伙是甚麼回事？」

「怎样？你可以跑到这种乌烟障气的地方勾引男人, 我这个陌生人就不能幻想他的将来发生外遇？你这不算野蛮的婊齤子吗？」男人口吻轻蔑, 也不知道是嘲弄Chloe不知珍惜, 抑或嘲笑自己的感情一波三折.「你尽管觉得他是混齤蛋, 你的男人是混齤蛋, 我的女人是混蛋, 今晚喝醉, 明天醒来还得应付那些混蛋, 为混蛋乾杯.」

虽然不满他的态度, Chloe还是乾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 到了后来分不清楚是谁陪著谁.

带著不愉快的情绪买醉, 几杯下肚他们开始站不住脚. 他罗罗嗦嗦数落女朋友无情无义, 言语间却满布依恋. 他摆脱不掉, 再黯然失望还是离不开她, 因为失去她的话, 他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所以, 明天清醒后, 他会放下自尊, 好好补习药剂师的基础.

「我说你啊, 你还觉得你的男人不好吗？」

她醉醺醺的吼回去, 谁说他不好啊！

但你以为你的马子就负心薄幸？省省吧, 释囚, 别让你无聊的自尊心蒙敝双眼, 不然早晚逼走这个女人. 你以为她真的为了自己？她不接受你, 干嘛把美好人生浪费在你这种自卑自大爱说教还不知足的死释囚身上？

她懂得人言可畏.

她不忍心你那不值一钱的自尊被父母压碎, 她希望你得到尊重, 你以为跟世界对立很浪漫吗？你都几岁了还不切实际. 我告诉你, 对立后一切都完了, 那种你幻想中不惜一切的爱, 燃尽后屁都不剩一个.

你还怪责她.

你算那门子的男人？

两个醉得失去常性的疯子大叫大笑, 刚才倾心她美貌的男人退避三舍, 然后不知道是她劣根性作崇, 还是情场失意的男人需要发泄, 几巡下来就打得火热. 玩黄色游戏时想的还是你活该. 谁叫你挂我的线, 谁叫你擅自不回来要我齤操心, 谁叫你一意孤行坦白我的一切.

但乾杯同时又不禁愚蠢地扫视场内, 希望他发挥逮住潜逃罪犯的敏锐触觉, 赶在事情不可收拾前火冒三丈领走她, 阻止她重拾令人作恶的发泄模式.

其实她知道的, 她的行为幼稚、狂妄、恶劣、不可理喻. 动辄醉酒生事, 这算那门子的报复？她生气的根本不是他冷淡地结束双方的对话, 她在酒吧勾引男人不是纯为激发他的妒火, 她只不过害怕.

那枚被她摔到沙池的手机, 以前还有缠人的酒客三不五时骚扰她, 现下除了他只余下讨厌的广告推销. 虽然简单的生活带来奇异又新鲜的快乐, 但是自己变成软弱的寄生植物、只有依赖他才能够生活下去的不安, 不知不觉从缈小的种子蜕变为高耸的大树.

爱情真是麻烦, 还不如每晚换一个男人来得容易. 可是持平一点的话, 这个情商负值的男人为让她满足已经付出最大诚意, 他至少做到酒伴的女朋友无法达到的真诚. 他的潜台词等同宣誓, 你不必自卑不用担心不要害怕, 无论你以往的生活是靡烂是颓废是阴惨, 无论你被视为勾引弟弟的变态、杀害男友的恶徒、与狱卒交易的婊齤子, 我不会在意, 所有你的过去和你的面目, 我都接受.

所以……卸下面具.

你并不丢人.

她以为她轻言撕毁的是甚麼？

彼时男伴没有耐性耗下去, 随便走进空置的洗手间, 用摔的把她丢在厕板上, 手忙脚乱挂上『维修中, 不能使用』的字牌, 带著卑鄙的狂妄表情解裤带. 她半带醉意掂量尽失风度只求发泄的男人, 跟刚才倾吐不快的忧郁模样一比, 简直判若两人, 这让她觉得一切都蠢透了.

她想起丢进沙池的手机, 或许他曾经给她拨电话, 找不到她, 然后穷焦急.

「干甚麼？这时候容不得你不要, 躺著.」

她推开男人充满酒臭的脸, 挣扎著爬起来, 说:「我手机丢了.」

男人用力把她按倒, 她的下巴跟地板重重一撞, 顿时金星乱冒, 嘴巴尝到咸腥味, 还没回神, 后颈一阵刺痒混热, 他的胡渣刺得很不舒服, 他身上混杂酒烟味的体臭不同於Reid乾净好闻的清爽味道, 这种气味让她想吐.

男人嘴里像含著好大一块石头, 说话不清不楚:「Bull shit, 管甚麼狗屁手机.」

她醉意未醒, 脑子嗡嗡然的, 挣开男人乱摸的手, 说:「不行, 它很重要, 我得找回来. 是我的错, 我不该随便发脾气, 这是第二支了.」

男人欺负她酒后无力, 压根儿不管她的意愿, 被挥开立刻又压住, 埋头磨擦她的胸部, 像蛇一样恶心又讨厌, 难以相信她竟然对他产生同病相怜之感, 这样的男人, 难怪他的女人无法挺起胸膛介绍！她稍微清醒一点, 提起大腿找到那蠢蠢欲动的肉块, 在男人发出快乐呻吟之时, 冷不防用力把突出来的东西猛地踢进去.

他弓著身子握住快要折断的重要部位, 全身颤抖, 嘴角流出口水, 叫也叫不出声. 她左颠右倒慢慢爬起来, 关门也不移走维修的牌子.

所以啊, 小看女人的下场是很恐怖的.

因为醉酒的关系, 她摇摇摆摆, 走上两倍时间才走到社区的小公园, 趴在地上, 依靠半明不灭的昏暗街灯, 拼命拨开沙子.

幸而社区的治安良好, 入夜后没有边缘少年在公园百无聊赖打发时间, 手机又埋得不深, 她昏昏沉沉的竟然还找到他送赠的礼物. 即使离家出走也不离身, 她怎麼可以意气用事随便抛弃？果然, 事后她就后悔了.

待机画面是他们的合照, 他看来有点别扭.

跟他一起, 总是好幸福、好幸福.

她从沙子上爬起来, 等不到明天, 现在就得找到他, 向他道歉.

当时她的情况甚至走不到直线, 可就怀著一定要和好的念头, 在繁嚣危险又迷情四溢的夜都惘无目标地寻找不知去向的家伙. 她回去酒店一趟, 不见影踪. 随即钻进路经的每家酒馆, 被吃了几次对寻人没有帮助的豆腐, 后知后觉地想起不开心买醉是她的发泄模式, 他难过高兴都一个去处.

然后就跑了好几家书店, 骚扰看店的老板和专心阅读的客人, 劈头问他们有没有见过Spencer. 走到第五家, 老板受不住死缠烂打自行确定Spencer一定躲在柜台下的醉娃, 一脚踢她出去, 她跌跌撞撞, 吓到拿著汽球、优闲地散步的母子.

她双眼发直, 径自看著他们.
孩子立刻躲在母亲背后, 做母亲的很警惕, 提防她发酒疯扑上来.

……啊.

她想起他躲在那里了.

Reid接到母亲来电迅速赶到的时候, 那不捣乱就活不到明天的家伙已经筋歇力疲. 下午她抽身离开的举动对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构成一点打击, 想著必须搞清楚宝贝儿子的女友为甚麼突然不愿见她的脸, 所以当晚Mrs Reid没有服药, 头脑清醒, 无法入眠, 听到外面的声响, 出来一看, 发现那个女人以非常凌乱的状况到处翻东西, 嘴上嚷嚷坚持他一定在这里, 她没有表明那个他是谁, 幸好白天院长抵不过一份善意的好奇上前打探Dr Reid的女伴的样子, 虽然妆扮完全不同, 但还能够办认她是下午那漂亮清爽的女孩. 她闹到Mrs Reid的脸撞入视线, 噢一声, 要不是院长眼明手快接著, 她就要跟无比坚固的大理石地板接个重重的吻.

拍她不醒, 没奈何, 唯有把她抬进Mrs Reid的房间.

Mrs Reid活到这把年纪还没处理过醉酒的年轻女人, 何况是宝贝儿子的女友, 她踱来踱去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当他气咻咻赶到, 她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脸容, 转头一看, 她已经不在沙发上, 洗手间传出呕吐的声音.

一路赶至的Reid脸现不快, 做母亲的掐住他的手臂, 说:「跟她谈一谈.」她顿一顿, 稍微整理一下思绪, 停药的副作用让她敏感脆弱, 但脑筋一片明澄, 说:「她喝醉了, 受了伤, 一副狼狈的样子, 而且她在找你.」

她在找他. 这句话给他一点微妙的冲击, 以为她会留守酒店忐忑不安等他回来, 果然女人心思难料, 枉费他一番心机, 最后依然到处乱走, 还在他应付黑道时欢天喜地醉酒笙歌, 惊扰他不安定的母亲.

他准备好好数落她, 可推开洗手间的门, 目光对上趴在厕板上、蓬头乱发吸鼻水的她, 却撕破嘴都说不出一句让她更难过的重话.

她没亮灯, 只靠起居室的小桌灯勉强照明, 他甚至看不清楚她的脸孔, 但他知道她一定哭了.

他关门径自走向她, 室内变得一片漆黑, 而她像无法适应光线的夜间生物一样, 虚弱地举手挡住他蓦地亮起的灯光. 她穿得很火辣, 大腿上的丝袜不知道被勾破抑或被别人抓破, 破开一个足以潜入抚摸那柔滑肌肤的洞. 洗手间飘荡著呕吐物的酸臭气味, Reid坐在她身旁, 轻拍她背脊的力道是跟揶揄不相称的温柔:「你算那门子的酒吧红牌女郎, 老板都要哭了, 以前你都撑一整个晚上.」

貌似想申辩, 气往上涌, 酒气也一拼上涌, 直到连清水都吐光吐净, 她接过Reid递上的纸手帕, 紧紧掐住, 一动不动, 许久才轻声的说:「对不起, 我搞砸了.」

一副自责的语气. 这不是他想要的.

「是的, 但没关系.」

她摇摇头, 说:「怎会没关系？」

说的也是, 当然不会没关系, 这次会面意义重大, 双方都是他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 他希望她们彼此喜欢.

但就算不喜欢, 也没关系吧.

她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心中有数, 没有那个长辈能够接受. 不过他们一同经历的风波, 妈妈并不知情, 她藏在轻浮面具下的温柔、胆怯和善良, 即使只有他一个人懂也不碍事. 你可以取笑他没骨气, 但是他不想责难她, 不想让她更无地自容.

所以,他俯下头, 轻轻捧住那小巧又精致的头颅, 在她的发顶印下蜻蜓点水的吻, 他们吵架, 他们和好, 屡见不鲜, 没关系的, 不会往心里去.

「你不是来找我吗？我原谅你了.」

她猛地一抖, Reid替她擦掉嘴边的秽物, 近看发现下巴的皮肤一片斑驳, 他连忙抬高她的脸, 虽然医学知识相对贫乏, 不过进出现场多年, 这点瘀伤他用看的就知道是跟硬物撞击的后果.

她被打了.

这个认知在Reid心底烧旺一把烈火. 可是她的心思不在於此, 她不在意酒后糊涂招惹的一点小伤, 多少个男人对她做过同样的事, 唯一不会的就在眼前, 如何长久地把握他, 才是她所在乎.

她赶在Reid兴师问罪前抓住他的手贴上颊边, 因为酒精而失焦的目光好不容易凝聚在他怒气腾腾的脸上,一副可怜楚楚又不安害怕的模样:「但是我找不到你, 你根本不在这里, 你到那里去？」

「我很抱歉我表现得像个混蛋, 你爱我, 我知道的, 而我发誓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 我只是……没办法坦率地表达我的心情. 虽然在你看来, 我很吃得开, 但我没有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 我不懂得如何招架突然澎胀起来的感情, 当那个人对我来说只是一团屎, 我应刃有如, 不过你是不同的.」

一边说, 声音渐渐变得沙哑, 眼角泪水满溢, 滴落Reid的指尖, 又温又重, 那烫伤人的热度随著皮肤神经流入灵魂.「我不想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想你知道我被强暴、我做过性齤交易、我处理过前男友的尸体. 我情愿你眼中的我是那个令你有点伤脑筋的酒吧女郎, 你只操心我会变节, 但这是杯弓蛇影, 因为你知道我永远不会. 我失去信心, 你是光明正大的FBI, 而我是活该被你逮捕的罪犯. 我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怒吼, 我迁怒, 然后我冷静下来, 想到表达的方法……你却不在我身边. 我知道那很蠢, 可是那种感觉就像失去了你.」她一眨眼睛, 滴下更多更多、断线珍珠似的眼泪, 似想说出比较帅气感人的结语, 嗫嚅几声, 最后还是呜咽著一句:「我就是找不到你……」

Reid喉头哽住, 手忙脚乱去擦她越来越多的眼泪, 明明他才是历经艰辛的一个, 竟然必须安慰醉酒笙歌的始作俑者, 这实在是无稽之谈, 果然女人是没有道理可循的.

更没道理是他的心因为她小小的自白而抽搐动容起来. 他们都不轻松, 他只道他是如履薄冰的一个, 却没料到她怀著同样的心情.

她是满现实的人, 她不安心, Mr Nelson该是最好的选择, 更是她一向行事的指标.

即便如此, 她还是回来.

怀著害怕失去的心情, 抱著自卑的痛苦, 满街满城的找他——不, 远在这以前, 她已经一直寻找著他.

「Show me.」

「What？」

「我在这里, 你找到我了.」侧过脸去亲吻她的手腕, Reid的声音模糊不清之余又灼热渴望.「你如何向我表达——你对我的心情.」

那双总是对她温柔凝视的双眼流露尖锐热盼的情绪, 她眨下眼睛, Reid清晰看见睫毛鼓动的方向和那美丽俨如蝴蝶展翅的飞扬. 她眼内温柔又诚恳的光沫像深夜神秘迷人的墨蓝海洋, 乍看无害却随时轻易把他溺死.

而她沙哑带著哭腔的声音, 时刻让他柔肠百转, 又时刻叫他五内俱焚.

「……be with me forever, Spencer.」

他凝量她巴掌大的小脸, 还带著其他人打出的伤痕和未乾的泪迹.

他不算温柔的揉去那些跟鼻涕糊在一起的泪水, 有点气愤地想, 虽然他没有浪漫主义, 不过要求人家承诺一生一世的脸, 多少乾净一点更有情调.

擦著擦著, 他突然全身无力靠上她的肩膀, 隐藏自己的脸.

他可以相信吗？

互相缱绻, 永不分离, 他可以相信她吗？



tbc

预祝各位圣诞快乐


＊




「然后呢？你们躲进洗手间, 一直不出来？」

金发的美妇人鼓著一张好事的脸, 三分钟前把儿子交托给临时看护, 出生入死的同僚采取人盯人策略, 似乎对粗心大意的看护是否能照顾活泼好动的幼儿抱持疑问, 直至做母亲的受不住他的小心翼翼, 弯起一双暧昧的月儿眼笑吟吟瞪他, 硬逼迫他不尴不尬回到同桌上.

得悉教父度假回来, Henry要求他履行承诺, 给他一个乐极忘形的周末. 早知道Reid对自家儿子缺乏基本抵抗力, 只消他说一声, 讲座啊新书啊棋局啊统统给让开一条被Henry昂首阔步踏平的康庄大道, 所料不及是当天看来兴趣缺缺的所谓教母亦结伴同行, 还自告奋勇照顾Henry.

明显在讨好深受Reid宠爱的儿子.

所以, 肯定照顾得烫烫贴贴, 干嘛费心？便心安理得闲坐著休息, 微暖的阳光夹杂清爽的秋风, 她惬意而随性地伸展腰骨, 瞄见那手忙脚乱的女人抱著发号施令的小孩, 走来走去又坐秋千又举高高又吃棉花糖, 被耍得团团转.

斜瞄Reid那张明显想帮忙又放不下面子的奇妙表情, 从紧张兮兮到柔肠百转, 直至察觉JJ戏谑的目光快在他脸皮上盯穿个洞, 他才不愉快的咕哝著背转身. 两人看来一副恩爱的样子, 但JJ敏锐的第六感从她异常顺从的态度感应到争执的味道, 探问之下才知道两口子闹出这麼一出.

她不予置评, 难怪躲进洗手间, 她拿甚麼脸去见Reid的妈妈？

一直以为内敛的Reid倾向聪明安静的知识份子, 这个男人根本喜欢闹心的, 一边头痛她的任性, 一边钟情她的放任, 又一边怜爱她的忏悔.

那个女人也一样, 一边刺激他, 一边害怕他会心灰意冷, 一边投诉他过份照顾, 一边享受他的看管, 一边讨厌他的扶持, 一边认同他是对的, 一边对他凶, 又一边不敢真正凶他.

简直冤孽.

听不到JJ内心回响的Reid咬著吸管, 说:「没有这回事, 不久我妈就来敲门, 她得硬著头皮作正式的自我介绍——以那副模样.」

「你没有伸出援手？」念及她的情况, 一阵怜悯之心油然而起.

Reid认为她应有此报, 说:「她自作自受, 本来我的安排很好, 是她搞砸了, 我无能为力.」

这男人冷漠起来还满决绝, 尤其做女人的刚刚向他求婚, 他竟然心安理得让女友独前面对恨不得挖洞钻进去的灾难场面. 此刻他优闲地叠著腿, 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意态悠逸又漠不上心的样子, 阳光照射下琥珀色的眼珠凛凛生光.

「你怎麼回应？」

「回应甚麼？」

他似乎摸不著头脑, JJ塌下双眉, 笑得很讨打:「少来了, 乐悠悠了吧？」

「你说甚麼？」

看来真的没发觉, 不是打发她的样子. JJ僵著笑容, 说:「求婚.」Reid露出更惘然的表情, 她才笃破纸窗说亮话:「她向你求婚, 你怎麼回答？」

Reid张大嘴巴, 眼睛滑碌碌转一圈的速度等同他一圈脑转数.

「她没有向我求婚.」

「她当然有. 她要求你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是的, 但她没有求婚, 她只是不想分手.」他坐直身子, 开始陷入凌乱.而JJ的表情明确告诉他是个不解风情的白痴.

「你打算分手吗？」

「当然没有, 不过她闯了祸, 认为我会生气属情理之中吧？」

「在一开始你表明原谅她的情况下？」JJ善意提醒, 叹一口气.「记住这一点, Spence, 无底线的迟钝会招女人讨厌.」

他还想辩驳, 想著想著, 阳光的温度静静在他脸上慢慢拨开可疑又犹豫的颜色, 似乎认同JJ有其道理, 但理性又趁自己的分析能力不至於点滴不余前急刹车. 就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 体力透支的当事人抱著累极睡倒的Henry回来, 那张招展著令女性妒忌的治艳脸孔抹上浓浓的疲惫, 反射著太阳的光芒, 亮丽得叫人屏息敛气. Reid一下弹开, JJ笑著接过全身发软的儿子, 她蹙著眉头, 问她男朋友干嘛一副见鬼的反应.

边说边坐下来抢走他的冻饮, 陷入求婚论中抽身不得的男主角心跳一百, 刚才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不见影踪. 准吃定你.JJ如此的想, 笑声里头唯恐天下不乱:「大概有人一刻离不开女友.」

越笑, 他越不自在.

不知就里的当事人暗翻白眼. 有够没用了你, 冲著她舌灿莲花, 对JJ就不管用？

「谁说不是呢？我跟你说个秘密, 记得好几年前他约你看球赛吗？」JJ点头, 她眨眨眼睛:「你面前是他的约会指导.」

这是对她心怀介蒂的原因吗？眼睛转向他, JJ的应对大方而幽默, 拿著她的话柄再次欺负Reid:「难怪约会没有下文, 你是故意搞出一个约会好制造跟约会指导的相处时光吗？」

Reid看看JJ, 再看看自家女友, 语气生硬又不自然:「我们——不如谈谈Henry.」

JJ爆出不客气的笑声, 电灯泡做到这个份上也差不多该识趣, 趁Henry揉著脸发出半睡未醒的投诉, 她说:「好吧, 那麼, 我得回去饰演每周一次的贤妻, 你知道这种时间不多, 他经常抱怨我——不过, Spence, 我确定Will很羡慕你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临走讨他一下便宜, Reid随便敷衍掉女友的疑问, 看著她满腹疑惑地抢走他的冻饮, 突然陷入前几天的回忆, 他软瘫在她的肩膀上, 仍未意识她在求婚, 现在想起觉得自己有够蠢的, 许愿一生一世, 这不是再也明显不过了吗？

他没有怀疑他们会一直相爱.他只是害怕他们会不会受价值观所累, 最后变得疲惫不堪, 那句“我失去信心”正是他所忧虑的.

即使他愿意包容, 可她是否愿意一直接受他的包容？

所以, 当她说永远的时候, 他只是推敲她能否经得住年月洗礼, 却没有往更浪漫的方向去想.

门外不住踱步的Mrs Reid听到声音静止下来, 终於忍不住敲门, 问他们是否一切还好.

这下问候惊醒她现在不是撒娇的最好时机, Chloe跳起来却被Reid一把抓住, 他热腾腾的掌温透入双颊, 而他紧紧盯著她的目光, 彷似要把她生剐活剥吞下去.

『听著, 我同意你的意思, 我应该徵询你的意见, 不该独断专横自行决定. 所以现在我问你的意愿, 我也只问这麼一次, 假如你不愿意, 我不会重提.』

他一字接一字, 带著无比的焦躁与虔诚, 各种感情在他的胸膛横冲直撞, 顷刻有种几乎要爆裂的错觉.『我可不可以直呼你的名字？』

她要求他体谅, 因为她不懂, 没有人愿意跟她交心, 所以Reid这种一板一眼的感情, 她有点无从适应. 名字甚麼的, 真的这样重要吗？

她想她还是不懂, 天才果然难以追随. 可是他想透过名字执起她在败坏的往事中遗失的重要之物, 就算做法令人摸不著头脑, 她认为这份心意比一切都珍贵.

她只轻轻点头, 弧度细不可见, 要不是他捧著那张脸, 根本无从察觉.

但也仅仅只是这个弧度, 他便露出融化的微笑, 犹如抱著的是她的心. 他低下头, 抵住她冰凉又汗湿的额子, 彷如轻叹.

『Clara.』

她不答腔, 咬紧牙垠拼命忍住涌上鼻腔的酸涩, Reid温言命令:『回应我.』

『……Yes.』

他笑生双靥.

『Clara.』

『你妈在敲门.』

『Clara.』

『Stop it, 现在不是时候.』

可他无视所有『不是时候』的理由, 抱著她的纤薄身躯, 越抱越紧. Clara听著从他唇齿吐出的名字, 时刻让她如堕冰潭, 又时候叫她烈焰焚身.

『Just answer me.』

一遍又一遍, 低回又情深.

『Clara.』

唯独现在, 她想回应.

所以当她站在Mrs Reid面前, 没有露出下午那假腥腥的脸孔, 也没有摆出叫人沮丧的自卑脸孔. 那是一种彻底的坦白, 她放下遮掩, 让她最想讨好的女性直视她的真面目.

她必须说, 这相当糟, 没有那个母亲愿意接受醉酒生事、脸上带著伤痕的年轻女性作为引以为傲的儿子的另一半. Mrs Reid问了许许多多, 然而假如她够中肯, 那不是针对她的, 她想了解儿子的另一半是怎样的人, 虽然没有刻意刁难, 却也没有比这更糟.

知道她曾经入狱, Mrs Reid相当惊讶, 随后又展现与众不同的胸襟和谅解.

知道她过去荒唐, Mrs Reid相当诧异, 但她同意荒唐事随著认识Spencer而终止, 有原谅的余地.

知道她做事冲动, Mrs Reid相当无奈, 不过这份蛮劲也曾保护Spencer的心, 因此可以针酌接受.

知道她容易逃避, Mrs Reid相当不快, 因为这个缘故, Spencer曾经哭诉他的伤心, 上述所有缺点都比不上这个严重.

说到这里, 她有点激动起来.『你不能让他这麼伤心！既然你们重修旧好, 应该更懂得珍惜对方. 他很珍惜你, 他从来没有带朋友见我, 可是你辜负他的用意！』

Reid并没有如他所说的漠不在意, 他只是在发言之前就被母亲厉目堵住:『我在跟他说话, Spencer, 不是对你, 你不要插嘴.』

虽然百般无奈, 不过嘛, 没几个女友带著这种狼狈的样子拜访长辈, 她不礼貌在先, 这点小训斥是理所当然的.

何况她很羡慕, 虽然妈妈患有精神疾病, 对他的爱却真挚深厚.

这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为那浅薄的父母缘感到婉惜又难过.

『你不能再让他难受.』

答应一声原极容易, 但既然是坦白游戏, 她奉陪到底.

『我不能答应.』她说:『他是非常特别的人, 你不能期望我跟他思维一致. 我们经常吵架, 争执的时候双方都很难过, 和好后即使发誓不再开吵, 不久又故态复萌. 这的确很幼稚, 我们正在摸索适合对方的相处之道, 这需要一点时间, 不过我们会做到. 在此以前, 我们还是会吵.』想了一想, 她添上一句:『我不会放弃跟他吵架的机会.』

如何理解她这句话, Reid认为她在回应她所说的永远. 现在回忆起来, 不禁一阵心热. 她后颈的线线汗珠, Reid伸手替她擦掉, 她对他笑得很娇气.

除此以外, 她透露很多他不曾意识的细节, 关於她潜藏心底, 对他一路变化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 她觉得赚到, 不用药就骗到单身的纯情凯子, 说不准可以骗食骗宿一段时间.

她身边的男人尽是禽兽和伪君子, 他却坐怀不乱, 她躺在他的沙发上毫无戒心的睡觉, 他竟然碰也不碰他一下. 说实话她有一点小打击, 因此刻意引诱他, 又抱又亲又穿他的衬衣又设计让他看裸齤体, 他还是没有越轨.

奇葩透顶.

他聪明又优秀, 纯净又善良, 他会的知识就算我念一辈子都念不完万一. 而我是个在狱中勉强念完高中的释囚, 跟很多男人有过一腿, 我活过来的日子, 有著很多无法抬头面对他的卑微和污秽.

我想把不幸完全归咎别人是不对的, 那是我选择的路.

他这样的人喜欢我,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跟他度过的日子, 就像我化身爱丽丝, 堕入美妙又不真实的梦境.

我支撑过他, 现在他支撑著我. 我非常感谢.

也许你认为我不配, 我也觉得自己不配, 不过事情就是这样, 他愿意, 我也愿意.

假如因为认识他而有所得著, 那就是他告诉我, 命运掌握自己手心. 他为我开辟道路, 扶著我一步步踏出去.

所以我会加倍努力看看.

Reid没有告诉她, 这段告白成功挽救了她的形象, 虽然不是非常喜欢, 但母亲不至於认为儿子选择这个女人是脑淹水的错.

他或许该回应她的求婚, 或许她在等待, 但又或许是JJ一厢情愿的猜测, 而他乐意往这个方向妄想. 其实他们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五年, 亲密程度早犹如couple.

他凝望著她陷入沉思, 她以为Reid气她重提他的暧昧旧事, 叽叽喳喳嚷著啊啊JJ果然一表人材, 长得漂亮又独立又温柔, 她老公抽到好筹.

他没在意, 看著她啐啐咻咻的嘴, 一朵温暖的笑泛上嘴梢.

她却恶寒罩顶.「你笑甚麼？」

指腹沿后颈扫进发沿, 回到腮边摸到耳朵.真希望打破时光的沙漏, 保留这一刻, 直至天荒地老.

「You always keep me smile.」

Clara眨眨眼睛, 上一秒寒气森森, 突然太阳尖著嘴一吹, 袭袭滚烫的热气, 一股脑儿涌入肋骨之下.

似乎想掠下几句模稜两可的撇清话, 想来想去没有一句具气势的, 唯有懊恼地埋头吮冰水

.耳朵上作乱的手指想为她散热, 悠悠拨开贴在脸上的浏海.她模糊不清地咒骂一声.

混涨东西, 秋高气爽的时节热到汗流脊背, 你是想怎麼著？





＊




同一时间, 拉斯维加斯.

收到消息, 覆诊后立刻赶来. 沿途他眉头深锁, 医生语重心长表示为健康著想, 他应该认真考虑减肥. 报告显示他的脂肪比例和血糖指数都不容乐观, 这样下去, 心脏梗塞和糖尿病会争先恐后抢著巴结这位赌城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云人物.

他可不想死. 不, 他根本没有咽气的时间.

这些年来跟他东征北讨, 也不见身体有损伤,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 吃点美食, 品尝美酒, 正想享受人生, 身体竟然发出警号.

这还不止, 他才看完医生, 立刻又马不停蹄赶回去处理麻烦.

那里有这麼劳碌命的第二把交椅？

念及於此, 他轻掐眉心. 那个女人跟FBI纠缠不清, 他就劝过Mr Nelson不要和她扯上关系, 对他言听计从的老大爽朗地笑著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嘛, 话语甫落, 敲门声响, 他听到几千里外响起贯穿Mr Nelson的内脏的枪声.

他觉得他就是那一刻开始被心脏病盯上的.

说心底话, 那个年轻女郎红杏出墙, 他庆幸之极.

其实她不走, 他也计划杀掉她. 他不能把这麼危险的女人留在Mr Nelson身边. 所以当晚看见从窗沿垂到地下的窗帘, 他打从心眼松口气.

暗杀不是容易的事, 尤其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亦做好准备, 万一Mr Nelson发现, 他愿意以死谢罪.

现下明目张胆, 事情方便很多.

棘手是那女人身边的FBI.他们岂会因为一个女人的性命赔上如日方中的事业？那群不知就里的小角色急著邀功, 差点坏他好事. 他确信只消一个藉口, 那个一脸温和无害的FBI立刻化身凶狠豺狼, 张开带毒的尖牙, 一口咬断赌场的命脉.

所以不能急, 不能动.
一动, 就要致命.

从后门踏入办公室, 沿路的小喽罗打著寒颤, 他顿住脚, 随便问一个颤得特别利害的:「Mr Nelson在闹脾气？」

敢形容老大的雷霆之怒为『闹脾气』, 普天下除他以外怕没第二个. 据他的说法是, Mr Nelson年轻时的脾气更差, 每次生气都一发不可收拾, 上年纪后性格变随和, 现在跟属下大小声, 比起当年只不过是发噜嗦的程度.

因此他称呼新同伴为『幸福的一代』, 还向变得心胸广阔的老大抱怨, 喂喂, 这麼温柔好吗？当初我可是吃足苦头的说.

就几个人, 跟他闯出天下, 途中走的走, 死的死, 只剩下他一个坚守不离.

现在人丁旺盛, 他反而记不住新脸孔.

那个抖个没完的人吓得说不到话, 径自拼命点头.

推开办公室大门, 他的老大闭目养神, 安坐前妻赠送的按摩椅上, 名贵的白衬衣血迹斑斑, 躺在羊毛地毯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几分眼熟, 凑前一看果然是企图绑架Reid的小混混没错.

他叹息一声, 还老花了, 不认老不行.

墙角苍白著脸的小弟近来颇得Mr Nelson欢心, 说他胆大心细, 新一代中数他最好. 或许为了不辜负老大的赞赏, 又或许害怕颤抖腿软会招惹气在头上的老大无情的迁怒, 因此默然拿著淌著血的长刀, 脸如土色却一副肃穆的态度.

他挥挥手, 让小弟出去带上客房的贵宾, 叮嘱他注意礼貌, 不要作无谓的交谈.

他出去后, 胖子才坐下来, 擦掉一路赶来的辛苦汗水, 叹息一声, 带著幸灾乐祸的意味:「托福, 他们知道谁是好人了.」

Mr Nelson冷哼一声, 没有应和.

「小姐的抚养权怎麼样了？」

「你告诉我啊, 你教的好路数.」

胖子害臊似的笑了几声, 说:「你说得对, 报应应在我头上就好, 毒齤品这种东西老大是不沾手的. 我知道那不是甚麼好东西, 不过, 你不得不承认, 挺方便的.」他抖开手帕, 说:「所以, 我可以擅自认为, 你跟审判官已经顺利交上朋友, 他给你行个方便, 你给他一点好货, 两者都高兴.」

Mr Nelson不做声, 胖子给自己斟半杯白兰地, 吩咐下人把尸体收一收. 老大抿起一线眼睛, 冷冷的说:「你带甚麼人见我？」

呷一口酒, 他笑著说:「当然是让Mr Nelson息怒的人. 不然长此下去, 您老人家解气解到我头上怎麼办？我还想多活几年.」

「那男人棘手吗？」

「看你说这话, 不棘手就能轻敌吗？」擦掉嘴边的酒液, 他说:「人家是FBI精英部门的优秀探员, 破案不胜枚举, 生性纯良温厚, Ms Betton就是欣赏他这一点吧.」

Mr Nelson报以风驰电掣的一瞥, 胖子气定神闲, 就像在家中边看足球比赛边喝酒的自在.「这个优秀的年轻干探曾经救下一个有趣的人, 我特地向你引见, 你一定敢兴趣的.」话罢敲门声起, 他连忙放下酒杯应门.「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进来进来, Mr Nelson急著想认识你.」

胖子带进来的青少年约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一副营养不良、畏首畏尾的模样, 脸色死人似的苍白, 瘦骨嶙峋的脸上暴突一双异常精亮的大眼睛, 投向Mr Nelson的眼神充满深深的戒备和质疑.

好眼神, 这是即将成为怪物的眼神.

Mr Nelson暗地赞赏. 但胖子深谋远虑, 他引见这名少年, 绝对不因为他有一副无所牵挂的眼神, 这样的人, 随手抓起就是一把, 他们底下多得是.

他需要一个可以悄无声息切下Chloe的头颅, 而不会为他沾上麻烦的人.

胖子拍拍少年的背, 笑容温厚如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 鼓励初出茅庐的新人提起勇气向高不可攀的上司作自我介绍.

少年双眉一皱, 似乎觉得无聊, 但又不得不从.

「My name is Nathan.」

轻声细语, 彷如鬼魅的喽喃.

Mr Nelson不明所以, 却见胖子越笑越深, 咧开寒气森森的牙齿, 一口咬住谁的咽喉.


tbc

好吧我终於回来了！

眼尖的贝比们应该会发现我删除了之前更新的一章，因为有点改动，之前的被我抛弃了。
记得情节的贝比直接跳到Reid撞见Jake再扫下去吧~ ^ ^~





26.

混乱透顶的会面结束后, 两口子度过一段优哉悠哉的时光.

不过对男主人翁而言, 悠闲只是表面功夫, 暗里其实翻海倒浪. 求婚论植根他心里挥之不去, 每个小动作她似乎都别有居心. 譬如电影主角克服那些他认为很蠢她认为很赞的浪漫磨练, 排除万难迈入教堂, 她一齤手一张纸手帕, 比女主角更激动, 一脸憧憬的直嚷果然结婚是爱情故事不可缺少的终极情节.

他双手一抖, 咖啡杯直直坠下, 砸到膝盖顺便弄脏新买的羊毛地毯.
地毯主人心疼得很, 鼓著脸瞪他, 怨念一百.
他不无委屈地掏钱翻新, 甚麼嘛, 突然被求婚, 心颤一下怎麼成了他的错？

又譬如她看上一袭白裙, 气质清纯, 但以前没穿过这一种, 担心不适合, 逐半带腼腆套在身上问Reid好不好看. Reid在码手机, 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抬头见她一身宛若新娘的纯白, 思绪连同心脏（他确定）停顿六秒钟.

『不好看？』

『啊、啊不, 不不不, 很棒, 我的意思是, 一等, 不对, 很漂亮, 很适合你.』

心情大好的当事人美兹兹付账去, 机灵的售货员含著『我都明白』的微笑, 意味犹长又无比体谅地注视巴不得挖地洞的某人.

再套一个相对激情的例子. 某个寒风刺骨的夜晚, 他们躺进被窝, Reid津津有味翻书, 她乖乖翻娱乐杂志, 本来相安无事, 后来她觉得脚冷, 随意把冷冰冰的脚搭在人家腿上, 全神贯注的书呆子吓一跳, 踢开跟主人一样没礼貌的脚, 皱著不开心的小眉头抱怨『我在看书你不要碰我』.

可惜她是那种“你不准我碰我偏要碰”的类型, 又可惜肌肤相亲的快感完胜男人的骨气, 所以经过几下正中核心的挑引, 津津有味的书本旋即被踢到床底跟杂物打个不是味儿的照面. 她意乱情迷等著, 他分明也处於亢奋状态, 如箭在弦却叫她等一下, 他先找个东西.

『找甚麼？』她不耐烦了.

『套子.』

『啊！够了！我会算安全期！』当机立断翻身压他下去, Reid呜咽几声, 躺死在床任人鱼肉.

完事后他细心一想, 不对,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 从来没听说她会算安全期, 这种学说完全不可靠, 他念大学的时候亲眼见证很多被安全期害惨的男人, 当年他一介小孩没有女人为他算, 难道现在给他补上迟来的一刀吗？

不不不不, 慢著慢著, 别妄下定断, 分析完成（？）, 还需当事人认罪.

他清清喉咙.
『Clara……』

『嗯？』煮菜中随便回应.

『……你喜欢小孩子吗？』

以为他说Henry.『当然喜欢.』啊靠, 奶油放多了！

你听！！她亲自承认的不是他妄想！！

没错他确实很喜欢她, 但这下他没有心理准备, 他真的没有心理准备生小孩！不过这家伙一旦横了心就不管结果实行到底, 他很确定, 他非常确定. 因此看出势色不对, 劝他冲昏头前先问清楚的Morgan遭到忽视, 欠抽的当事人紧拧苦恼的眉头直言这事还是他的分析靠谱.

「For all respect, 你没有被求婚的经验.」

那经验丰富的样子直气得Morgan的双颊泛开一片猪肝红, Emily喷出一口咖啡. 历经几次婚姻的主管摆出一副他嗑药的不屑神色, 顺便横一眼始作俑者, 说:「看你做的好事.」便扬长而去, 不掺混水.

JJ的笑容发僵, 是她不好, 她早该知道扯上Clara, Reid的分析力会归零.「Spence, 上次我随便扯谈, 你别往心里去. 你们感情稳定, 她不必算计你. 再说生了小宝宝不一定结婚, 我就是例子.」言下之意是你小子耍白痴要有谱, 说好说歹你背负BAU的天才之名, 别秀逗到丢我们脸的地步.

但小子不开窍.
「她跟你不同, 家庭破碎的人倾向早婚, 他们希望建立家庭弥补童年缺失.」

不行了, 病得不轻. JJ举白旗投降, 仁至义尽了.

Emily在Garica的帮忙下好不容易理顺气, 说:「那你怎麼想的？」

「甚麼怎麼想？」

「你认为她逼——不对, 求婚, 你接受吗？」

Reid张口无言, 那模样像咬到舌头, 刺痛又苦恼.

Emily敬他一杯咖啡.
「假如你心中有答案, 她的做法根本不重要.」

答案？甚麼答案？他们交往的路途一波三折, 价值观不同, 吵架为家常便饭. 可他不在意, 即便思维回异, 他依然喜欢跟她一起, 问题在於她.

Reid相信她同样喜欢跟他一起, 但她有退缩的前科, 即使要求『be with me forever』, 可她突然逃之夭夭的话, 他也不会诧异.

她就是这样的人, 害怕面对, 习惯逃避.

对弟弟, 家庭, 遭遇, 对Mr Nelson, 对他亦然.

他相信当时她是真心的, 可他不知道有效日期何时终结.

抱著这样的心情, 他可以给予甚麼答案？

Reid搓揉眉心, 脑袋嗡嗡作痛. 这几天睡眠不足, 公私两忙, 让他有点吃不消.

回家途中经过首饰店, 窗橱内镶碎钻的金戒精致又可爱, 她戴著一定很适合. 销售小姐一脸讨好笑著接近他, 他脸上一红, 加快脚步逃开.

推开家门一室明亮, 害他烦恼不已的元凶砰砰砰扑上来抱紧亲一个, 笑意靥靥的, 似乎发生了让她大小姐心情开朗的好事.

问她怎麼了, 她便埋首他的颈窝, 说的比唱的动听.

「是谁回家？噢, 是我的宝贝.」

他眨眨眼睛, 嘴梢微勾,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轻松起来.

算了, 这样也没有不好.

等他睡醒, 头痛消退, 精神一点以后, 再跟她谈谈结婚的事.

可他的头痛没有消退.

第二天醒来, 头痛比昨天更严重, 逼不得已请假一天, 看过门诊以为再睡一觉就该康复, 岂料情况更趋恶劣. 托止痛药的福止住激烈痛楚, 一起床却滚个四脚朝天, 视线一片模糊, 戴上眼镜也没有改善.

他不能直视阳光, 只好出勤戴墨镜, 在家拉窗帘, Clara问他原因, 他随便敷衍过去. 然后私下到处求医, 把头壳里里外外扫描几遍, 希望找到能够拿掉的肿瘤. Reid坐在医院的长廊外, 像等待宣判的犯人, 透窗而入的阳光彷佛也被冻结起来, 然而即使这麼冰冷的光线, 看在眼里依然产生视网膜被灼伤的痛感.

不过他的头颅没有异状, 著名外科医生完全束手无策.

『你身上背负很多鬼魂.』

所有线索指往同一个方向, 翻再多医疗书籍, 谘询再多学术权威, 答案都是一样——他早知道的最简单的答案.

遗传精神病发.

同样那时候开始, Clara变得遥远.

她说你贵人事忙不记得吧, 早几天就告诉你, 下个月我要补考.

说遥远不是她突然走到他触摸不著的地方, 不是态度疏淡, 不是她勾搭其他男人, 她还是老样子, 言笑靥靥, 出门前给他祝福的吻, 回家立刻扑抱, 做不好吃的饭菜, 喜欢不靠谱的电影.

但是她没空跟他看电影, 饭后不再闲扯一天琐事, 祝福之吻带著模糊的阴影, 笑容看似朦胧,一开始他错怪自己不好的视力.

她不分昼夜的努力温习, Reid著她放松点, 底里话他难以启齿——他想要她的时间, 他想在他来日不多的清醒时限内, 让她记住他作为正常人的一面.

对他几乎百依百从的Clara乾脆俐落的拒绝, 让站在人生悬崖的他, 因为回头发现无所依傍而变得更胆颤害怕.

她向他道歉, 说这次不拼命不行.一边解释一边做笔记, 上个月期末考的成绩不达标, 她软硬兼施恳求学系主任, 好不容易讨得补考的机会, 这次绝对不能考砸.

那是Reid会见精神科医生的前夕, 打算再跟她吃一顿无忧无虑的茶的时候, 她不经思索的答案. 临近崩溃的他费好大的劲压住差点冲口而出的迁怒, 考试这麼重要吗？你怎样恳求那些秃头又好女色的学系主任？你没有发现我不对劲吗？为甚麼没有发现？

他想他的脸色一定很可怕, 所以她放下笔杆, 说:「怎麼了？真的很想吃茶？」

他抿著嘴唇, 轻轻摇头.

「有话跟我说？」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她站起来, 捧住他的脸, 眼光闪亮如晴夏午后清澈的海水, 坚定包容充满有力又强健的温柔, 她在等他说.

这不是她的错, 她没有错.

「我把你的弟弟关进重犯监狱.」

Clara以为自己重听, 顿了一顿, 语气很不确定:「你说我弟弟怎麼了？」

Reid抬头带著挑衅意味, 一声一声咬字清晰, 故意刺伤她的心:「我说, 我把你那可怕的弟弟关进鸟不生蛋的单人囚室, 他余生只能跟四面墙壁度过.」

她放开双手, 嘴唇蠕动, 看起来像被掴了耳光.
「这是你要对我说的？」

看不透她脸上复杂的神色, Reid趁后悔之前瞪著她, 语速如机关枪, 一股脑儿说完.「我不会答应你的求婚, 跟家庭成员有刑事记录的人结婚会影响晋升.」

Clara挑起一边眉毛:「我没有向你求婚.」

「好吧, 没有最好.」

「我说真的, 我没有这样想过.」

换他愣住, 随即抿开一丝自嘲的微笑.「……没有最好.」

「我再问一次, 这是你要对我说的？」

好像等待他为自己的失常道歉, 然后继续过著满足快活的甜蜜小日子, 他也想这样做, 留在伸手就把她纳入怀中的距离, 站在回头就看见她的笑容的地方.

他低头轻声说道:「你应该留在Mr Nelson身边.」

她听著顿觉眼前发黑, 脚下一软, 跌坐书桌上, 摸到特别厚的一本书劈头扔他.

Reid本能格开, 她缩瑟著肩, 他逐只亲吻过的指头紧紧扯著头发, 从指甲至声音都在发抖.

「滚出去.」

他摸著受伤的手背, 转身静静关上家门, 回头碰上路过的Jake, 他满脸惊讶, 抢在他发问前, Reid逃也似的离开.




＊




后来他想, 这是天设的陷阱, 让他看清楚眼前的女人, 是不是如他所想的不值得信任.

假如他开诚布公倾诉烦恼, 过程应该轻松很多. 照Reid的理解, Clara不会原谅他这样对待Elvis, 这当口儿她或许走了——他拖著沉重的步伐, 手背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样做最好. 他每走一步说服自己一遍. 他是精神分裂的病人, 留著她不公平.

然而推开家门, 看见她撑开又红又肿的眼睛埋头念书, 后悔之情直扑胸口, 巴不得如实道出真相, 请求她的原谅, 哀求她永远不要离开……就算他变成傻子, 就算他忘掉世间种种, 他绝对不会忘记她. 所以、所以, 别离开我.

但赶在伸手抱著她前, 他立刻躲进寝室, 一边想著她会不会进来, 一边倦极睡倒.

次日醒来, 半边空床没有一点温度.她盖著大褛躺在沙发上, 窗户打开, 风吹落一地笔记. Reid蹑手蹑脚收拾整齐, 每一页都填上密密麻麻的注笔.

眼睛还肿著.

精神科医生为他做了各方面测试, 结果显示他正常得很. 当下Reid就光火了, 他的头痛总有一个原因, 总不成当真被鬼魂缠上.

医生安抚他冷静, 说道:「关於这个问题, 我查询过其他医生的意见, 精神科和脑科都没有答案, 但是——」他加强语气, 堵住一说话就滔滔不绝的病人.「我得到眼科医生的提醒, Dr Reid, 既然脑科和精神科暂时未能给予意见, 你不妨见一见这位眼科医生？」

他递上卡片, Reid屑之以鼻.这不等於肺炎误诊为流感？

可笑是, 他真的只有流感的程度.

「隐形眼镜是慢性武器, 我一向这麼说.」年迈的眼科医生投向Reid的目光像他是世上最蠢的白痴. 经诊断后发现Reid的隐形眼镜度数不对, 长期戴著透氧度低的镜片读大量文件, 过度劳神引发头痛, 眼睛处於极度敏感状态, 视线散涣、看不得光线都是基本病徵.「最低限度的医疗知识等同常识, 一惊一诈的, 真是难看.」

Reid气不过想反驳……但冷静回忆, 经休息后, 他头痛的情况好转, 而自从视力下降, 他确实更常使用隐形眼镜, 方便戴墨镜阻挡阳光.

……靠！这是那门子的黑色幽默？

「我……只是眼睛疲劳？」Reid不敢置信.

「脑科？精神科？」他皱著苍白的眉头, 煞有介事的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少见多怪, 护士会告诉你眼药水的正确用法, 脱掉隐形眼镜休息几天, 视力还散涣就拆我招牌来著.」

拿著眼药水踏出眼科, 不真实的感觉慢慢平伏下来后, 他靠在墙上, 掩著半边脸孔, 无视路人诧异的指指点点, 像哭起来一样的大笑出声. 甚麼跟甚麼？原来由始至终是一场庸人自扰的虚惊, 他还好好的, 压根儿没有病发！

长期压抑的惊慌痛苦告一段落, 使他像个孩子一样不顾场合尽情发泄, 某个好心的妇人误会他断诊到不得了的重病或重要的人去世, 柔声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Reid才惊觉自己失态, 当下擦一把脸, 向她表示感激, 然后踏著劫后余生的感恩步伐走向精神科, 这次得救全赖精神科医生的细微观察, 他必须好好感谢他.

同样为他高兴的护士著他等等, 医生在见客.他没所谓, 等就等吧, 反正时间多著.

不久会面结束, 跟医生寒喧著踏出诊断室的男人拥有一张苍白漂亮的脸孔, 跟喜上眉梢的Reid四目交投, 瞬间无言以对.

医生搓搓双手, 笑著一拍Jake的肩膀, 说:「Okay, 我应该给好朋友留点时间.」

一边说著惹人误会的话, 一边哼著莫名其妙的小调关上诊断室的门. Jake的脸色从惊讶到尴尬到微微的酸涩, 对面的男人无比震惊, 彷佛撞见的不是亲切邻居而是不折不扣的变态跟纵魔.

准起诉你性向歧视.
这麼想著的Jake, 却露出毫不相称的微笑, 轻叹一息, 说道:「我可以解释.」

回到Reid和Clara冲突当天, 他看见神色有异的心上人匆匆离家, 以为屋内那不知悔改的臭女人又做出让Reid伤心的事, 愤怒之下想给她一个华丽的过肩摔, 却发现应该张牙舞爪的她彷如经历一场暴风, 失神乏气坐在铺满笔记的桌上擦眼泪.

考虑Reid打算保密的心情, 一开始她不肯说, 最后经不起Jake软语相劝, 这种事有个商量的对象总是比较好, 何况Jake跟她百般不和, 他对Reid的关心却绝对不假. 因此, 当Jake告诉他, Clara早知道他怀疑自己精神病发, 以为隐瞒功夫滴水不漏的Reid跳起来反驳:「这不可能, 我没有对她说！」

「同一屋檐下藏得住甚麼秘密？」Jake充满疑惑的眼神直刺他187的傲人智商.「你的验身报告, 你浏览的网页, 还有你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她没有你所想的笨, 虽然也不够聪明就是, 总之, 最后她理所当然被误导了.」

她一生经历很多别人想象不到的困局, 以为该练就泰山崩於眼前不惧的胆色, 不过如Reid所想, 她没有自己幻想的坚强勇敢. 所以发现之初, 她整个人慑住, 不知如何是好. 他要怎麼办？他的工作怎麼办？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上天夺走他发光发亮的未来, 他的人生怎麼办？

他害怕吗？他一定很旁徨, 作为他的枕边人, 她不能一同垮掉.

这份认知逼迫Clara咬紧了牙垠.

她重拾书本, 起步较晚, 本来不打算进修程度艰深的精神专科, 但现在所有志愿必须重新调整, 她要当精神科的护士.

因此好几天不分日夜堵住学系主任, 说明原因, 不停恳求才得到补考的机会.

顺带一提, 主任已婚育有一子的中年女人.

所以, 甚麼遥远甚麼疏淡, 完全是他心情不好、疑神疑鬼的产物. 因为不敢逼他太紧, 因为懂得难言之隐的辛酸, 即使提心吊胆, 依然展开笑容张开双臂迎接, 假装没有察觉异样, 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念好自己的书——为甚麼要当精神科护士, 原因不是很明显吗？

等他准备好了, 他自然会说.

她会等著.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她又蠢又钝又没节操, 跟凭本能生存的动物没两样.」踱步於医院大楼下的公园, Jake燃起香烟, 用力抽进一口, 鼻孔喷出淡淡烟雾, 一丝一缕在Reid眼前荡散, 那迷人的手势带著她妩媚的影子, 不过她已经戒烟——『我想节省三分钟听你重覆一根香烟如何偷走我们相处的三分钟.』她把烟袋扔进垃圾箱, 没精打采去吸他的脖子的气味:『唯有对不住它了.』

Jake回头的眼光尖锐带著防卫, 不同於她的狡黠晶莹, 瞬间让他从回忆跌到现实.「可是她不会离弃你.」话罢一阵沉默, 他凝望Reid乾净漂亮的瘦削脸庞轻微扭曲, 那双清澄平谧彷如一脉泉水的眼睛泛起混浊的漩涡, 他没机会得到过, 不能明暸狠心推开又思念拥抱的紊乱. 但他画过他的侧脸, 他脸上每一条纹路他都熟悉——那安静的秀气的脸，他以为永远安静像一首轻音乐的脸庞, 因为对某个女人的爱欲悔恨揭开激昂缠绵的乐章, 各种感情纵横交错, 抽丝剥茧后又发觉, 欲望的源头只有一个. 他眼里风光明媚, 刻骨铭心还是那一个.

因此他的咽喉疼痛灼热如遭火烧.「她根本离不开你.」每个字听著骤觉来自另一个人, 他像看著另一个漠不关心的Jake带著微微嘲弄的冷笑, 戏谑他们分来分去分不开的感情, 吵得再凶也论不上他, 就算她死了还有一座墓留下, 他情愿守她的墓都不知道回头看他一眼.

她说:『要不是我, 也不会是你.』

其实是善意的谎言吧. 他想.
只能是你, 只会是你.
我又何苦？

「她托我探访你的主诊医生, 本来她想到访, 但今天考试, 她走不开.」他再抽口烟, 地下黄叶片片, 他从叶子看到Reid的皮鞋, 眼光就此定格.「听著, 聪明能干的另一半比比皆是, 你选择这种没大脑的, 就该料到她不是分忧的材料. 这已经是她力所能及的, 唯一想到可以跟你保持原状的方法.」

Reid不说话, 好长一段时间, 他甚麼都不说.

Jake心里数著, 一秒、两秒、三秒, 到第七秒, 皮鞋的主人低声道谢, 他闭起眼睛, 再睁开眼, Reid已经消失不见.

彷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生命出现过, Jake燃起另一根烟, 坐在安静的一角, 抬头天色淡蓝, 看到入神, 烟蒂烫著指头也不觉得.

另一边厢, Reid截不到计程车, 医院离家不远, 他乾脆跑回去, 气咻咻推开大门, 遍寻家里不见人影, 拨手机又转驳留言信箱, 他不停留言, 不停重拨, 心中急得想哭, 她走了吗？她还是走了吗？

开甚麼玩笑？不是离不开我吗？不是说好把握每个吵架的机会吗？那麼现在是怎样？吵厌了嫌麻烦了？憎恨我了讨厌我了抑或面对不了把你弟弟关进重犯监狱的FBI？Reid自问是理智公正的人, 可他在不见她的地方汒无目标的寻找, 那一刻他真愿意把监狱所有变态杀人犯统统释放换她一个回来.

街童好久没见到她, 左邻右里也不知情, 他一个人天旋地转没有头绪, 他没事了而她走了, 这样一来有差吗？她不在的话他为甚麼要没事？有的有的, 还是有差的, 他情愿他疯了而她还在.

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那里, 如同回到她离家出走的第一个早上, 他打开衣柜, 她的衣服全部不见影踪, 那种比精神分裂更接近瓦解的感觉, 猛地扑上胸口, 噬咬他的喉咙, 他在人流如鲫的小花园尖叫她的名字.

「Clara！！」

「I am here.」

很轻很轻的一声. 她站在小花园外, 一身闲适打扮, 背著上课用的包包, 左手还提著电话, 马路上不停闪灯的计程车司机看来对她下车不付帐的行为极不耐烦, 而她一点没发现, 她下车听见他的叫声, 眼中就看著那麼镇定那麼冷静的一个人如癫如狂想找到她. 可这都不要紧、不要紧.

刚才Jake通知她真相, 但见著了他, 她才真正踏实起来. 因为没关系的, 即便你不相信、即便你陷入精神的迷宫, 我会跟你一起迷路, 我那里都不去, 除了通向你的路. 即便真的, 你会不记得我.

我都在这里.

一股灼热咸涩的液体模糊她的视线, 她看见的Reid因此化开了去.

「I am here, Spencer.」

他想走向她, 但论行动力他总是远远落后她, 真不甘心, 这麼一想, 她已经扑到他身上, 捧著他的脸, 深深吻下去.

比任何时候、任何一次更缠绵悱恻的吻, 她的眼泪淌在他脸上便变成他的, 为了可以这样一直亲吻她, 就算打破上帝的沙漏亦在所不惜.

他甚麼都不想要了, 有她在身边就够了.

——我再问一次, 这是你要对我说的？

不是, 我亲爱的, 绝对不是.

他看著她美丽到叫他心碎的脸庞, 一生人拥有第二次的机会不多, 他是难能可贵的一个.

——有话跟我说？

夹杂计程车司机的叫骂, 好事之徒的口哨, 他低头问她, 恍惚间犹如发誓.

「Would you marry me？」


tbc



好吧，让我再拆一章写求婚，实在有点烦，所以才改了一改，R宝祝你旗开得胜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