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要去兜率宫探查事情真相，带着小妹不便，就将她留在了净坛寺。


沉香等人捉鬼回来，哪吒就来了，之前他曾激得玉帝承诺，沉香若是在救百花仙子一事中立了大功，就可以赦免三圣母。他此次前来，就是来找沉香去积雷山救百花仙子的。


沉香走后，小妹本是在厢房休息的，可净坛寺闹哄哄的，先是不知谁变成了孙悟空的模样，引开了猪八戒，后来哮天犬和梅山兄弟又趁乱抓走了刘彦昌，然后丁香又不见了。


猪八戒正自懊恼，沉香他爹跟媳妇都被他给弄丢了，这可怎么好哟~


不多时，丁香又回来了。因为把刘彦昌丢了，丁香决定去积雷山，告诉沉香。


猪八戒想着，到底是沉香爹，这事也该是要告诉沉香一声的。


小妹本就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大妞不在，大家又都去了积雷山，也要跟去。


猪八戒看看小妹，心里寻思着，虽说积雷山有一定的危险，但留小妹一个人在净坛寺，要是二郎神的人不死心，再来净坛寺，恶鬼还没有捉完，小妹再在他这净坛寺出个什么事，他不止对沉香没法交代，更是没脸见大妞了。


这样想着，他大手一挥，都去积雷山。


到了积雷山，沉香已经利用芭蕉扇破了红孩儿的火焰阵，只要再破两关，牛魔王就得依约放了百花仙子。


小妹在一旁看的直翻白眼，这也叫破关闯阵？根本就只是走走过场好吧。若不是要给天庭一个交代，若不是还要堵住王母娘娘的嘴，小妹怀疑，两边人马只怕要勾肩搭背着开宴会了。


闯关完毕，待要进洞，忽然一幅奇怪的画卷堵在了积雷山洞口。


众人大惊。


“牛魔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哪吒立刻就怀疑是老牛在搞鬼。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牛魔王也是满脸疑惑。


丁香想要上前，沉香阻住她：“说不定，是二郎神设下的诡计。”


小妹不高兴了：“刘沉香，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别什么事都推到人二郎神身上。”


话音未落，就听见杨戬的声音响起：“沉香，这是道难关，只要你想救百花仙子，就绕不过虚迷幻境。”


沉香略带得意的看着小妹，看，我没说错吧，就是二郎神。小妹紧咬下唇，杨戬令她自打嘴巴，她虽懊恼，心中却更恨，这次，他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众人面面相觑，沉香到底是不顾众人劝住，进了那虚迷幻境。


镜中幻象转换，眼看沉香就要被幻象所迷，境外众人纷纷大骂二郎神卑鄙。


事实如此，小妹反驳不得，冷笑一声：“那刘沉香最大的愿望，不是要救母么？怎么他心里想的，不是小玉，就是丁香？倒是把他娘三圣母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三圣母看见她宝贝儿子的选择，会不会哭。


原先众人还不觉得，经小妹一说，这才惊觉，这沉香，心里想的，怎么全是一干儿女情长？对他娘三圣母，却是一点也未提及。不由的面面相觑，无不哑然。


哪吒和敖春对视一眼，心中却一点也没有意外的感觉，可就是因为这不意外，更让两人心惊，实是不敢再细想下去。


境外众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但到底和沉香，是那么好的朋友，事情又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要帮沉香到底的。如此想着，心中暗暗期盼沉香能从这些儿女情长的纠结中摆脱出来。


待到沉香终于做了对的选择，境外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小妹暗自气恼，要她是二郎神，就不出声，看那小子能走出虚迷幻境！

沉香甫出虚迷幻境，早做好准备的龙八已将幻境拿在手中，高声叫道：“证据在我手里！”


杨戬看着包围过来的众人，大喝一声：“梅山兄弟何在！”可梅山兄弟已被牛魔王等人拿了。


太白金星义正辞严地喝道：“二郎神，你阻挡天廷解救百花仙子，到底居心何在？”


杨戬心念电转，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宝莲灯也被小狐狸盗走了，他想平安脱困，只怕不易。


“你们人多我说不过你们。”说话间急速思索着对策。


“杨戬，就算你长了一万张嘴，这回也说不清了。”这次，他们是人赃并获！


“把你的本事都亮出来吧，闯个鱼死网破吧！”敖春心里一阵激动，今日，终于可以为姐姐报仇了。


杨戬眼神扫过，果然发现了破绽——丁香不在了。


“你们不觉得少了一个人吗？”众人面面相觑，少了谁？杨戬已冷哼道，“沉香，你至死不愿放弃的那个人呢？我若不能全身而退，丁香就死定了！”


沉香放眼望去，果然不见丁香，正自心慌，却又笑了。


“你回头看看，谁来了？”


却是丁香又回来了。


杨戬瞥见丁香，心中一叹，知用丁香诈沉香是不成了。面上不动声色，元神已悄悄出窍，想试图操控丁香以图脱困。


岂知丁香虽时而神志不清，但皆是为爱而痴，知道杨戬是对沉香不利，竟是将他的元神震回了他体内。


趁此机会，众人已围攻上来。


杨戬无法可想，只能提戟硬拼了。


乱斗间，犹不死心，呼唤丁香上前帮忙，却只是徒劳。众人进攻越发猛烈，杨戬分心之余，就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杨戬不敢再分心，三尖两刃刀挥过，哪吒的火尖枪毫不留情地刺来，杨戬心中猛地一滞——哪吒兄弟，你当真就这么想要二哥的命么？


敖春也就罢了，毕竟自己‘杀’了四公主，牛魔王父子他不在意。可是，哪吒兄弟……沉香……


虽然知道这局面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此情此景，又怎能让他的心一点感觉也没有！


又是一轮猛攻，勉强张开神目，那边六人合而为一，法力集中到沉香一人的斧上。这么多高手合力一击，饶是杨戬法力高强，也抵挡不住，生生被震出去，撞上山壁，又跌回地面，肺腑隐隐作痛，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冲口而出。


众人一击得手，乘胜追击，又是一击，杨戬一惊，却是无力躲开。


就在此时——


“不要杀我的主人！”


“住手！”


一声哀求，一声娇斥，几乎是同时响起。


两道人影，一黑一白，一前一后，挡在杨戬身前。

在小妹心中，不论是杨戬，还是大妞，都是战无不胜，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们的。


她没想到，杨戬会败。


所以，当杨戬被众人合力击得吐血的时候，她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就慢了一步，等她挡在杨戬身前的时候，众人一击已经将先一步的哮天犬打得吐血。


众人面面相觑，哮天犬是杨戬的狗，对他的主人忠心还可以说的过去，可是小妹，怎么也护着二郎神？


猪八戒捂脸哀叫一声——这小妹，还没对二郎神死心那！


比起沉香一众人等，最吃惊的还是杨戬——哮天犬的维护，他是感动，却不意外。但是小妹，他们几次见面，几乎都不怎么愉快，为何这女孩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他？那次，在净坛寺也是……


“小妹，你干什么？”沉香沉声问道，这不是小妹第一次护着二郎神了。


“干什么你看不出来么？”这么狼狈的杨戬，小妹心疼死了，心里恨死打伤他的沉香等人，语气就不怎么好，“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碰他！”


敖春按耐不住，持着钉耙越众而出：“小妹，杨戬这人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不要被他迷惑了！”


小妹最听不得别人说杨戬坏话了，闻言“呸”了一声：“你才罪有应得！你才死有余辜！想杀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要杀杨戬先杀了我！——


杨戬猛然抬头，眼前女孩的背影和千年前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她也是，那样护着他。


到死，都是护着他。


想到伊人已逝，杨戬心中大痛，牵动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吐将出来。

“主人！”哮天犬见杨戬又吐血，大急，他忍不住跪了下来，“八太子，我求求你，饶了我的主人吧，八太子，饶了我的主人，我求求你……哮天犬愿意代主人一死。”


“滚开！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你，但是杨戬今天非死不可！”杀姐之仇，不共戴天！


“别，不！”哮天犬生怕敖春的钉耙落下来，也不顾自己重伤，张开双臂护住杨戬，“你姐姐是因为帮沉香，屡犯天规，我主人是司法天神，他不得不管呐！”


转头又去求沉香：“沉香，沉香！你忘了，在刘家村的时候，你舅舅是怎么对你的吗？你过生日的时候，你送了一个长命百岁的金锁给你，他还给你加了二十年的阳寿啊。你舅舅是想好好对你的，是你自己执意要走出刘家村，他才不得不这样做。”意图用情亲打动沉香。


“还有，害三圣母的不是我主人，是天条，是天规！我主人只是按律行事而已，我求求你们了，如果要报仇的话杀我好了，我哮天犬愿意代他一死，我求求你们了！”说完，又是不断磕头。


哮天犬如此卑微，小妹却是怒不可遏，她厉声斥道：“哮天犬，你给我起来，你把你主人的脸都丢尽了！”尽管杨戬一直被众人骂做卑鄙无耻，尽管他做出那些不好的事，但小妹知道，他是骄傲的，即使重伤至此，即使狼狈至此，他亦不会屑于去“求”人，也不需要让人“饶”他！


“我看你们谁敢碰他！”


一人一剑，就那样挡在前面，背脊笔直，诉说着无言的决心。


——要杀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待再次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戬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浑身骨骼都疼痛欲裂，内伤也愈发严重了。


他多想就这样躺着好好休息一下啊，可是不能，哮天犬和小妹还生死不知。


费力抬起头，两人都在他不远处，俱都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哮天犬，小妹。”


叫了一声，没有人应答，杨戬心中担忧害怕之极。深吸一口气，翻身撑地，刚要站起，身子一软，一下又栽回了地上，杨戬顾不得其他，竟是凭着双手爬了过去。


终于，挣扎着来到了哮天犬的身边，勉力将他托在臂上，轻摇着呼唤：“哮天犬，醒醒，你应我一声啊！”又去抱小妹，“小妹姑娘，你醒醒啊！”


可两人俱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杨戬心中大痛，寸心已是不在了，连哮天犬也要离开他了吗？


“哮天犬，你不能死啊！哮天犬……哮天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你我生死与共，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死！不是立下过誓言么，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死！哮天犬，你听到没有，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死！！！


眼泪，不由自主就落了下来。


“你为了我，这么做值得吗？”


泪水滴在哮天犬的脸上，哮天犬动了动：“主人……”声音虽然虚弱，但总算有了意识。


杨戬大喜：“你还活着，太好了，好……”


哮天犬笑了一下，然后便注意到杨戬眼角未干的眼泪：“主人哭了……”


杨戬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人前失态过了，即便是在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哮天犬面前。


他略微有些不自在，转开了话题：“小妹还没有醒。”


好不容易主人为自己流一次泪，哮天犬哪还顾得上别人，他摇摇头道：“我看到你为我流泪了，哮天犬已经心满意足。”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又晕将过去。


杨戬大惊：“哮天犬，哮天犬，你不能死啊！”


盘膝坐起，便要运功为哮天犬疗伤。但他自己本就受伤不轻，法力大失，又如何能为哮天犬疗伤。强行凝聚法力，却几次也未能成功，杨戬心中更急，就怕哮天犬不治身亡，更是拼命聚起自己所有剩余法力，结果一阵眩晕，自己也晕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悠悠醒来，这次，杨戬再不敢蛮干，若是连自己也倒下了，他们三人只怕是死定了。


静下心来，慢慢凝聚法力，竟是恢复了一些，脸上也不大看得出重伤的痕迹，只是因忧心焦急，憔悴异常。


再次为哮天犬输送法力，这次终是成功了，哮天犬虽还是未醒，但呼吸脉搏都平稳了许多。


杨戬心下大定，至少哮天犬不会死了。


他转头又去看小妹，这一看，又是一惊。

小妹紧紧缩着身子，浑身冰凉，小脸煞白，杨戬几乎都能听见她齿关打架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明明他将小妹护在身下，小妹受到的伤害应该是最小的才对，怎么会如此严重？


他却不知，小妹自幼身患寒疾，身子是受不得一点亏损的。上次随大妞捉鬼已是复发了一次，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又挨了丁香一拳，虽然被杨戬护住，但丁香那一拳连杨戬都重伤法力尽失，更何况身体底子本就弱的小妹了。


这一下，小妹寒疾全面发作，来势汹汹，竟是三人中受伤最重的了。


杨戬顾不得探究原因，提掌就为小妹输送法力。可他刚才辛苦凝聚的法力本就不多，为哮天犬治疗过一次之后更是寥寥无几，此时小妹的情况比之哮天犬更是严重，那点法力，跟本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杨戬心中焦急，小妹现在的情况，倘若他法力还在，自是不在话下，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再怎么调息，凝聚的那些法力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但是，小妹是为了他才受此劫难，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无辜的小姑娘就此死去？


强行提气，还未运功，又是一阵晕眩。努力定住心神，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怀中女孩的身子愈发冰凉，杨戬的心没由来的发慌。


不可以！不可以让怀中的女孩出任何事！


无暇细思这感觉从何而来，张开双臂，将女孩紧紧裹进自己怀中，以自己的体温为她驱散寒气。


这本是杨戬无计可施之下的举动，却正巧贴合了以往小妹寒疾发作时的情况。


大妞和小妹自幼生活在苦寒之地，因年纪幼小身体又异于常人导致阴邪侵入体内，待到发现时已成顽疾。她们娘亲法力不高，她们又是姐妹两人，有时姐妹俩一起发病时，她们娘亲没有办法，就只能将两个女儿搂进怀中，以此来为她们回温。


冷，好冷。


似乎西海深渊最最冰冷的海水全灌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冷……好冷……娘亲，姐姐，你们在哪里……


她的世界，那么黑，那么冷，可是，娘亲和姐姐都不在。


娘亲，姐姐，你们在哪里？小妹好害怕。


要死了么？我就要死了么？


正当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就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是娘亲的怀抱，却和娘亲的怀抱一样的温暖，宽厚的胸膛，比娘亲的怀抱更让人心安。


以前，她和姐姐发病的时候，娘亲就会这样紧紧搂着她们，可是，娘亲的身子那么单薄，要很费劲才能将她和姐姐全搂进怀中。


如果是这个怀抱，应该很轻易就将她和姐姐一起抱在怀里吧。


爹爹的怀抱……


“爹爹……”小妹的呼唤让杨戬一愣，随即又自嘲起来。


杨戬，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世上，又有谁会叫你“爹”？你又哪里来的女儿？


人在受伤难过的情况下总是会想起自己最亲近的人的。


果然，小妹口中没停，继续叫着：“……娘亲……姐姐……”


杨戬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羡慕，有惆怅。


这女孩声音中的依赖孺慕让他分外羡慕她口中的“爹爹”。


要是，她真的是他和寸心的女儿该有多好啊。


可惜，寸心没有这个福气。


他也没有。

杨戬虽然法力尽失，但毕竟是肉身成圣、以武入道的绝顶高手，修炼功法阳刚霸道，比起小妹娘亲的女体阴柔，男子之躯更是阳火旺足，小妹虽然依旧没醒，但脸色却渐复红润。


杨戬见这个法子起了作用，心中狂喜，直将小妹搂得更紧。


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小妹终于转醒。


眨了眨眼，刚醒来的脑子还有点迷糊，小妹呆呆的看着杨戬，脑子里一片空白。


杨戬惊喜的看着小妹：“你醒了！”


低头看见小妹迷蒙却晶亮的眼睛，想起他们现在的姿势，不觉有些尴尬。


虽说是为了救人，情急之下的举措，但对方毕竟是个妙龄女孩，自己一个大男人，就这样抱着人家小姑娘，确是……不太好。更何况，他们只有几面之缘，并不太熟悉。


“醒了就好。”但杨戬毕竟是杨戬，面上没显露分毫，只不动声色将小妹扶着坐起。


短短一瞬间，小妹已忆起事情的经过，见杨戬要放开自己，不由分说又倒进杨戬怀中：“我受伤了，没有力气，你得抱着我。”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傻子才会放过呢。


更何况，她也是真的没有力气，这次的病发作的太厉害，没有一段时间的细心调理，恐怕是不能恢复元气了。


杨戬面上一僵，随即又释然，人在受伤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的，更何况，看这小姑娘的模样，平日里，大概是很受娇宠的吧。如今，人家为了他受了这么大罪，他还想些有的没的。


再说，这女孩在他眼里，跟沉香也差不多。


如此想着，面上便放松下来。


小妹仰躺在杨戬怀里，惬意极了，觉得这次发病发得不亏：“是你救了我？”


杨戬苦笑：“是你救了我。”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小妹眼睛，“为什么帮我？”


“什么为什么？”小妹不解的眨眨眼，“我当然是向着你啦，这还需要原因吗。”小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是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理所应当。


反而是杨戬一愣，八百年的司法天神的生涯，很少有人能直面他的双眼。那双眼，因时间的淬炼和权势的打磨，充满了凌厉和威严，可以让任何人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当他这样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总是会不自觉的心虚。


可小妹没有。


几次接触下来，杨戬有点明白这个女孩了。


这个女孩，活得很坦率。


因为坦率，所以无畏。


可是坦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除了极度自私的人。


可自私的人为自己，似小妹这般，绝不是那种自私得理所当然的人。


她做的事，应当有自己的原则和理由，并且百分百认为它没错。


那么，她认为帮他没错吗？理由呢？


“我对沉香他们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是沉香的朋友，为什么冒着和沉香翻脸的危险也要帮我？”


小妹翻了个白眼：“刘沉香能和你比吗？你可是……”说到一半，忽而捂住嘴。


糟，又差点说漏嘴了！


“可是什么？”杨戬知道小妹后面没说完的话就是关键了，忙追问下去。


“没什么……没什么……”小妹飘忽不定的眼神和敷衍的语气已经说明“可是”后面绝对有问题。


杨戬看着小妹，目光中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


杨戬没有看错，小妹确实是一个活得很坦率的人，这样的人，一般都不会撒谎。


小妹不会撒谎，她的单纯也让她没有急智编出一个理由，她所能做的，就是——


“哎呀，我头疼，我胸口疼，我浑身都疼……”捂着耳朵，小妹开始哼哼唧唧，末了，身子一翻，脸埋在杨戬怀里，任杨戬再怎么追问也不肯再开口。


杨戬哑然，有身子不舒服捂着耳朵的吗？虽明知小妹是为了避开他的问题，可又无可奈何，只怕她是真的不舒服，也只能不再问了。

不一会儿，茅草屋里升起袅袅炊烟，杨戬看了屋里一眼，知道那人是故意的。


果然，哮天犬咽了咽口水，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更饿了。至于小妹，气都气饱了，哪里还感觉得到饿。


似乎还嫌不够，那男人竟端着一碗饭菜，就坐在院中的大石上呼噜噜吃起来。


哮天犬鼻翼煽动，咂巴咂巴嘴，他实在是受不住了，对着杨戬哀求道：“主人，咱离这儿远点吧。我，我闻到这个香味……我，我更顶不住了……”


杨戬看着奄奄一息的哮天犬，心知那汉子的目的是他。杨戬啊杨戬，哮天犬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舍弃，你就算为了他受点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想着，杨戬扶着小妹和哮天犬坐好，自己向着那男人走去。


哮天犬一惊，叫声“主人”。


小妹不知杨戬想做什么，只觉得不是好事，“你要干什么？”


杨戬走到那男人面前，淡淡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救我的兄弟？”


这时的杨戬，不像刚才那般殷殷哀求，声音平静淡然无波，那汉子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惧怕之感。


毕竟八百年积威犹在，对眼前这人，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惧意。


察觉到自己的害怕，汉子忽就恼羞成怒起来，那样一个没有人性的卑鄙小人，又是一个废人，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这害怕，令那汉子感到羞耻，他恶狠狠道：“你跪下，跪下求我！”


对，跪下。求我。


想着昔日不可一世的司法天神，也会有一日匍匐在他脚下，想到此，那汉子几乎要忍不住得意仰天长笑。


哈哈，杨戬，你也有今日！


杨戬定定的看着那汉子半响，直将那汉子看的不自在起来，惧意又从心底最深处升起，冷汗湿了背心一大片衣衫，却犹自色厉内荏道：“不跪么？那你的兄弟可就要饿死了。”


杨戬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撩起白衣下摆，慢慢跪了下去。


那汉子得意的大笑：“叫花子就要有叫花子的样子。”


哮天犬大惊，挣扎着爬起来，哭道：“主人，主人……主人，你别跪下呀……主人，你别跪……”可是之前一番折腾，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爬了两步就怎么也爬不动了，只能趴在那里哀哀哭泣。


都是他，都是他，连累了主人。


忽而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越过他飞快的爬到了他主人身边。


“你起来！你起来！”因为过分激动，小妹的声音显得声嘶力竭。原本站也站不起来的人儿，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竟徒手爬到了杨戬身边。


捉住杨戬的衣摆，小妹因为歇斯底里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你起来！你起来啊！”


杨戬轻轻叹道：“难道看着你和哮天犬死吗。”


小妹心里发胀，眼里充满了泪水，却不流下来：“那也不能跪他！你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受你一跪！”小妹的神态，那样高傲，杨戬看着她，一瞬间，似乎看见了自己。


“你不是要银子么，我给你！”小妹愤怒的盯着那汉子，眼中的光芒似要择人而噬。


那汉子原本的得意被小妹眼中的光芒摄得心慌，嗫嚅着竟不敢说话。


小妹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拳头大的珍珠，递给那汉子，那汉子略一犹豫，小妹恶狠狠道：“怎么，嫌少吗？”


这颗珍珠，晶莹圆润，又这样大颗，便是在仙界，也是极为难得的，在凡间，就更是无价之宝了，若那汉子还不满意，就只能说明他是故意找碴了。


那汉子被小妹气势所迫，呐呐说不出话来，接过小妹手上的珍珠，转身回屋拿了一个窝头，往杨戬脚下一丢：“给！”


杨戬也不看那汉子，拾起窝头，抱起小妹，向柴门外走去。


小妹躺在杨戬怀中，目光越过杨戬肩膀，狠狠盯着那汉子，那汉子被小妹狼似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毛，竟是被刚才面对杨戬更感到恐惧。

杨戬又去扶趴在地上的哮天犬。


小妹看着杨戬：“你还能走吗？”


杨戬回看着她，不解其意。


“如果你还能走的话，带着我们离开这儿，这地方，真是脏的让人恶心！”杨戬立刻知道，小妹说的，是那个汉子。


他点点头，一手扶着小妹，一手扶着哮天犬，向院外走去。只是小妹和哮天犬俱都是重伤，说是扶着，其实全是靠着杨戬一个人的力量。


步履蹒跚的三人，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杨戬重伤之下法力溃散，这样带着两人，刚走到竹林前就支持不住了，但好歹也离开了那个令人气闷的茅屋。


杨戬将手中的窝头一分为二，分别递给小妹和哮天犬。


哮天犬接过那半个窝头，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流泪，喉咙处涩涩的难以下咽，可是他还是艰难地咽下那粗糙的窝头。


这是主人用他的尊严换来的，他不能辜负主人的一片心，唯有他好好的，主人才不必因他受那些不该他受的屈辱。


哮天犬这厢啃得艰难，那边小妹却不接杨戬手上的窝头，她一脸嫌恶：“这东西脏死了，我才不吃！”


“咳咳……”脏？哮天犬差点被小妹的话噎住了。感情小妹那么大颗珍珠换来的食物，竟是坏的？呜呜，那人太不是东西了……


不对啊，没吃出馊味儿啊……


哮天犬还在发愣，杨戬却是明白小妹嫌“脏”的，是那个男人。


可是，小妹受这么重的伤，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你身受重伤，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杨戬好言劝慰。


小妹头一撇，任性道：“我不要吃。”


“乖，吃一点，就吃一点。你看，这窝头被我拿着，不脏了，来，就吃一点……”杨戬继续耐心劝着。


小妹有些心动，迟疑着道：“那，你喂我吃。”


小妹肯吃杨戬就谢天谢地了，哪还会计较小妹的要求，当下就拿起窝头喂向小妹嘴边。小妹试探着小小咬了一口，略一咀嚼，立刻苦着脸吐了出来：“呸呸，难吃死了。”


杨戬看小妹样子，也知道这女孩肯定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肯定是没吃过这样的粗糙食物的，也无不耐，仍是温言劝慰：“再吃一点，再吃一点……”可这次小妹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哮天犬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有哪里说不出不对味来……好半天，他才想到，主人和小妹这样子，好像他在凡间执行任务时，看到的凡间小孩不肯吃饭，那家父母就是这样苦苦劝着哄着孩子的……


可是，小妹又不是主人的孩子……

杨戬连劝带哄，才终于又让小妹吃了半口。杨戬再劝，小妹想起杨戬也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呢。


“你到现在也没有吃东西呢，你也吃一点吧。”


杨戬摇头道：“我不饿，你吃吧。”


小妹才不信呢，姐姐以前发病的时候，不想她和娘亲担心，就是这样安慰她们的。


“不嘛，我就要你吃。”


杨戬拗不过她，有些迟疑，他一个大男人，和小妹一个女孩共吃一个窝头，这个行为是不是太亲密了。


他还在犹豫，哮天犬已心直口快的道：“这个窝头你啃过的，上面全是你的口水，主人怎么吃？”感情哮天犬是忘了，当年他和杨戬去昆仑拜师的时候还同啃过一个苹果呢。


小妹顿时大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哮天犬：“你敢嫌我脏？”一抬头正看见杨戬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了委屈，“你真的嫌弃我……”


杨戬本没有这个意思，可是，小妹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他若不吃只怕真会被她认为是嫌弃她了。


杨戬无奈，总不能真把这女孩惹哭吧，只能咬一口那窝头：“看，我吃了。”罢了，她还是个孩子呢。


小妹这才破涕为笑，得意的瞪一眼哮天犬，哮天犬缩了缩脖子。


不知为什么，哮天犬有些怕这个女孩，大约，是这个女孩太像三公主了吧。可是，当年三公主还在的时候，他也没像现在这么怕过，为什么只是一个和三公主有些相像的女孩，他却比怕三公主更怕？


哮天犬摇摇头，也许，正是因为她不是三公主吧。


小妹窝在杨戬怀里，声音坚定的道：“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此侮辱！”


杨戬淡淡一笑：“这没什么。”比起你们，这真的不算什么。


小妹眼一瞪：“什么没什么！我宁愿死了，也不要你受任何屈辱！”说完，又踢踢哮天犬，“喂，哮天犬，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你立刻自裁，不许你主人因你而受辱，知道吗？”


哮天犬一愣，还有这个办法？


见哮天犬没有回应，小妹再踢一下：“听见没？”哮天犬忙不迭点头。


杨戬眉头皱起：“难道我的尊严比你们的性命还重要吗？”


“对！”小妹毫不犹豫的点头，斩钉截铁的道，“你的尊严，就是比我们的性命还重要！”


这女孩没有一丝犹豫的坚定，让杨戬无不动容，为什么？为什么可以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不必的，真的不必的……


收紧双臂：“不，你们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到了最后，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小妹没注意到杨戬的话，她被杨戬勒的快喘不过气来了。“咳咳……”急的她直拍杨戬手臂，杨戬这才惊觉，忙放开小妹。


“你在想什么，突然就勒得这么紧？”小妹没好气道。


“对不起。”杨戬不想再提这个，转开话题道，“你的珍珠，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小妹本来已经忘了这一茬，被杨戬一提，顿时哭得哭天抢地起来：“我的珍珠啊！我的宝贝珍珠……那个混蛋，用他的脏手碰了我的珍珠！！！”小妹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那个男人哪只手碰了那颗珍珠她就要剁了那人的手一样。


哮天犬不解，刚才小妹不是还说为了主人的尊严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怎么现在又心疼起珍珠来。


看小妹哭得伤心，哮天犬安慰她道：“小妹姑娘，你别哭了，等主人恢复了法力，我们回到了真君神殿，你要多少珍珠都有。”想到此，不禁怀念起在真君神殿的日子，至少不用为吃喝发愁，但他们现在的样子……


“主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吗？”见杨戬不做声，也不知主人是作何想法，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主人，您有没有想过，您这么做，值得吗？”


杨戬长叹一声，值得么？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他不后悔他的选择，以前不后悔，现在也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只是，还是会累啊。

小妹可没空理会主仆两人的感叹，她还在哭她的珍珠：“你说的轻巧，再多的珍珠也代替不了我的那颗！”


杨戬被小妹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这女孩朝气十足的声音总能将他从那些不好的情绪中拉出来。杨戬看着女孩，不由自主露出一抹会心微笑。


“什么珍珠，那么厉害？”哮天犬咋舌。


那珍珠的确珍贵，白日里便可见宝气氤氲，便是杨戬从不在意这等身外之物，但做了这么多年司法天神，眼力也是有的。但是，那珠子的珍贵之处却不在此，那珍珠的珠光荧润，暖人心脾，不是冷光，显是常年被人佩戴在身的。


会常年佩戴在身的物品，又是那样珍贵的东西，可见那珍珠对小妹来说，本身便具有非凡意义的。


昔年，寸心也有一颗同样的珍珠。当年，他强行抢亲，寸心仓促从西海出来，什么也没带，唯一带着的便是一颗从小便佩戴在身上的珍珠。


那一日，他打猎回家，就正看见寸心把玩着那颗珍珠，据寸心说，那是她和她三哥出生时，东海龙王送的贺礼，她和西海三太子一人一颗，意义非凡，所以才从小佩戴。


后来，不知为何，又吵到上天做官的事，两人不欢而散，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那颗珍珠……


“那可是我娘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果然，小妹如是说。


哮天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让你娘再送你一颗就好了。”


小妹再瞪一眼哮天犬，恶声恶气道：“我娘亲已经去世了！”


那还真是赔不了。


杨戬郑重道：“我赔不了你的珍珠，你若有什么要求，杨戬力所能及，万死不辞！”这个承诺，算是很重的了。虽然现在杨戬失去了法力，不再是司法天神了，但不会永远这样，他总会想到办法恢复法力的，那时候，就算是小妹想要天上的星星，杨戬也能给她摘下一颗。


小妹大喜：“真的？”


杨戬点头：“真的。”杨戬不知道自己这承诺究竟是出于对小妹的补偿心理，还是出于对寸心的补偿心理多一些——毕竟，这女孩真像寸心啊。


以前，他总是逆寸心的意思，现在，就是想为她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想到寸心，心中又是一阵剧痛。


不知杨戬心中已千回百转，小妹喜滋滋道：“那你亲我一下。”


杨戬一愣，万没有想到小妹的要求竟是这个，这要真是寸心提出来的倒还简单了，可是这女孩……如果说赖在他怀里是因为受伤后心里脆弱，同吃一个窝头是孩子心性，那小妹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超过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女孩，对自己奇怪的态度……


杨戬心中隐隐生出不妙之感。


他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小妹就等的不耐烦了，什么力所能及万死不辞嘛，才不过让你亲亲我，就不乐意了。骗子！


小妹撅起小嘴，算了，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好了。


杨戬就感觉一片温热绵软贴上自己的脸颊，好一会儿才离去。


小妹满意得眉眼都带着笑，这情景，曾在她梦中出现过千百次，如今终于成真了。


杨戬呆呆的触碰着小妹亲过的地方，半天回不过神来。他震惊于小妹的大胆，心中那个不妙的念头越发强烈了，可看着女孩儿坦然的模样，没有一丝娇羞，杨戬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杨戬不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有过一千年的婚姻，爱过别人，也被人深爱过，小妹的亲吻，没有一丝情欲的意味在里面。

是夜，小妹突又发起高烧来。


女孩额头滚烫，可身子却瑟瑟发抖，如风中飘絮般，白日的好转，就好像是回光返照。


“好冷……好热……”小妹没有醒来，昏迷中一会儿叫冷一会儿又叫热，却不知到底是冷还是热。


杨戬心中一沉，小妹现在的情况，比之白日里更加严重，倘若不及时接受治疗，只怕连今晚都熬不过了。


可是，他现在的情况，别说给小妹疗伤，就是移动一步也是困难。


小妹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神智迷糊间揪紧杨戬的衣角，泣道：“爹爹……爹爹，小妹好难过……好难过啊……”


一瞬间，杨戬的心好似也被小妹的手揪住一样，又是心痛又是怜惜。


——不止是因为小妹是为了他才受此苦难，心中好似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感情，就像在积雷山，那么危急的关头，他将小妹护在身下，并不是他见机有多快，而是，那仿佛是一种本能，不能让这女孩出一点事！


小妹滚烫的身子犹如一块烙铁，烫的杨戬的心阵阵发紧。杨戬知道，再不给小妹降下温度，小妹后果堪忧。


可是，这里连条小溪也没有。


杨戬看向不远处的茅屋，心知就算回头也不过白白受辱，可是为了小妹，他顾不得许多了。


叫醒哮天犬，将小妹放入他怀中，转身朝茅屋走去。


哮天犬一惊：“主人，你要干什么？”


“小妹现在高烧不退，我不能让她出事，你在这好好照顾她，我去去就回。”


“可是主人……”哮天犬还想说什么，却被杨戬用眼神止住。


不敢违逆主人的意思，哮天犬抱着小妹，坐在原地等待，心中却忐忑不安，总觉得主人这一去没有好事。


不一会儿，杨戬匆匆从小屋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水，紧接着，白天的那个男人从屋里追出来，抄起门口的扁担：“偷东西！你居然偷东西！你这个贼，我打死你！”


杨戬心一沉，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看来那人一直在等着他。


来不及多想，护着碗跑到哮天犬身边，将碗递给他：“快！快喂给小妹喝！”说完，也不等哮天犬反应，回身抱住那男人。


哮天犬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幕，杨戬对着他大叫道：“快喂给小妹！”


哮天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的将碗中水喂进小妹口中，杨戬和那男人的厮打声传进耳中，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碗。


不可以！这是主人辛苦得来的水，不可以浪费一滴。哮天犬紧咬下颌，努力将碗中水一滴不漏的喂进小妹嘴中。


那男人见哮天犬已喂了大半，自己被杨戬抱着腰腹，半步不能挪动，直将火气都撒在杨戬身上，一阵拳打脚踢。


杨戬本是重伤无力，可还是死死抱着那男人腰腿，任那些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半分不肯放松。


那男人正打得发性，一只铁爪似的手抓上他肩头，还没看清是谁，便已被丢出老远。

杨戬抬头一看，来人却是康老大。


“老大。”


“二爷！”康老大关切的叫一声，扶起杨戬。


杨戬心中暖意升起，到底是千年的好兄弟，即使不能理解他，但关键时候还是关心着他。


哮天犬见来了救星，顿时放松下来，指着那男人叫着：“老大，杀了他！”


那男人被康老大一摔，立时现了本相。


果真不是凡人。


康老大怒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见惹不起康老大，老老实实拱手道：“小神是本地的山神。”


既是山神，便不可能不认识司法天神，“那你为何如此对待二郎真君？”


山神见已然躲不过，索性直言，指着杨戬义愤填膺地道：“二郎神六亲不认卑鄙无耻，尤其是对待自己亲妹妹和外甥的行径，已引起天人共愤！谁不想有机会教训教训这样的无情无义之徒，是为三圣母一家出口气啊。”


康老大顺着他的指头看向杨戬，杨戬面无表情，心中木然。


那山神如此一说，康老大无地自容，哪里还敢找那山神的麻烦。


哮天犬犹不甘心：“老大……”


却被杨戬打断：“算了，哮天犬。”他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哮天犬呆呆的看着主人，这一刻，主人身上，仿佛多了什么，又仿佛少了些什么，他说不清楚，可是，却很想流泪。


杨戬也不理那山神，径自转身抱起小妹：“老大，你看看这女孩，她一直高烧不退……”话说一半，忽发觉小妹的不对。


小妹唇齿紧咬，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显是因情绪激动而难以自持。杨戬立刻知道，小妹虽还未醒，神智却是清楚的，方才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


“没事了，没事了……”杨戬将小妹整个人揽进自己怀中，下颌抵住小妹顶心，轻声安慰。


杨戬舒缓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好半天，小妹情绪终于慢慢平定下来，一颗泪珠却从紧闭的眼角滑下……


有了康老大，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康老大的法力虽不能让小妹彻底痊愈，却暂时稳定了小妹的情况。


昏昏沉沉间，小妹又睡了过去。


康老大见杨戬一行狼狈，心想还是要找个地方安顿一下，哮天犬倒是知道附近有个饭庄，康老大就带着他们到了那儿。

小妹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刺耳的琵琶声吵醒的。


那琵琶声也不见得有多难听，可是落入耳中，直教人气血翻腾，心如擂鼓，心脏都似恨不得从胸口跳出来。


小妹重伤未愈，更是受不了这声声魔音，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滚着，如进了油锅的鱼，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戬本与哮天犬和梅山老大在楼下，梅山老大苦口相劝，杨戬心中有万千言语，却不知该如何对这个生性耿直的兄弟说。正在这时，突遭魔家四兄弟袭击，他已失了法力，自然也是抵挡不住魔礼海的碧玉琵琶，可又担心楼上的小妹。


他心知魔家四兄弟肯定是奉了王母的旨意来对付自己的，只要自己离了饭庄，他们是不会在意楼上的小妹的。老大和哮天犬是自己的人，已经打上了自己的印记，是逃不掉的，可至少，不能再连累那个无辜的小姑娘了。


打定了主意，杨戬顺势破门而出。


门外，果然是魔家兄弟，只是不知为何，只有三人，不见魔礼寿。


“魔礼青，你这是什么意思？”康老大厉声喝问，虽然他们从封神时期开始就与魔家兄弟不和，但魔家兄弟也用不着这般的赶尽杀绝吧。


魔礼青手持青锋宝剑，正色道：“老康，我们兄弟是奉王母密旨，处诀二郎神与哮天犬。本没你什么事，既然你知道了，那也只好一并处决了！”话音刚落，一旁的魔礼红已祭起混元伞，一时间，只见飞沙走石，随着伞身的呼呼旋转，一股巨大的吸力生出，似要将三人生生拖入伞内。


便是以法宝著称的封神时期，魔家兄弟的法宝也是数得着的，当年两军对阵，杨戬也是使计弄坏了那些法宝，武王一方才得以取胜，此时仅凭康老大一人，根本抵挡不住。


哮天犬最先被吸向空中，他大叫一声“主人”，杨戬怎能眼看哮天犬落入魔家兄弟手中，急忙伸手抓住哮天犬脚踝，结果却是两人一同被吸上半空。康老大见状，忙也抓住杨戬脚踝，这样一来，三人便如那粽子般串成了一串。


可康老大法力根本不及魔家兄弟，眼看三人都要吸入那伞中，康老大孤注一掷，手持月牙戟，暴喝一声：“我戳漏了你的破伞！”


所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康老大这下，一副势要同归于尽模样，魔礼红大惊，生怕损了自己的宝贝混元伞，急忙收伞避开。岂知康老大却只是虚晃一招，他早知魔礼红会有此一避，当年封神之战，就属魔家四兄弟最心疼自己的法宝，看得跟什么似得。但也因为此，所以他们最恨二爷。


康老大忙扶起杨戬和哮天犬：“二爷，快走！”


可前面，还有魔礼青守着。


魔礼青不愧是四大天王之首，但见他身涨二丈四尺，高举青锋宝剑，当真是凛然生威。


青锋宝剑光芒大盛，直亮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康老大心知这次自己是绝对抵挡不住的，忙乱间忙将杨戬和哮天犬推向一边，自己也借着反冲之力向另一边滚去。


魔礼青一剑劈下，大地都似被他劈开。


眼见劈了个空，魔礼青手不停歇，又是一剑，这次康老大与杨戬相隔甚远，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二爷！”


就在此时，一道青白剑光，不疾不徐，悠然而来，那剑光，看似轻飘飘，无甚力道，却挡住了魔礼青志在必得的一剑。

一袭白衣，清绝出尘。


少女雅致的面容，沉静如水，一语不发的挡在杨戬身前。


魔礼青一惊，那一招，他使了十成力，能被人挡下来已经够让他吃惊的了，而来人却更让他惊奇。能挡下他全力一击的，必不是泛泛之辈，可这个小姑娘，他不仅从未见过，而且还这么的年纪轻轻。


魔礼青惊过之后，很快又镇定下来，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只是大妞的出现太过突然，才让他愣了一下，此时回过神来，出手又是毫不留情。


他这次出手却又与方才不同，连出三剑，却是一剑比一剑疾速，越是后面的剑招越是快，到了最后，几乎三剑合而为一，好似他只出了一剑。


魔礼青剑势掀起的凌厉劲风将大妞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大妞却不见任何慌乱，眼睛微微眯起，缓缓举剑，平平划过胸前，比起魔礼青的雷霆攻势，她的动作几乎不能用慢来形容了。


但见一道青白剑光射出，悠悠对上魔礼青的青锋宝剑。


“轰！”


法力的碰撞激起层层气浪，大妞和魔礼青双双后退数步。大妞却是早料到会如此，趁着后退的机会又是一剑划出，这一剑，却是比之前一剑快了十倍不止。


原来，大妞早已算计好，魔礼青动作狂猛，被击退时肯定收势不及，而她动作缓慢，中途可随时换招，趁着魔礼青变招不及的空档，迅速补了一剑，这一剑虽然没有方才蓄势待发的一剑威力巨大，但魔礼青毫无防备之下，被劈了个正着，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饶是有此算计，大妞也得有一剑逼退魔礼青的本事才成。


一旁的魔礼海见大哥被击退，吃了一惊，祭出碧玉琵琶，手指在琴弦上翻飞，阵阵魔音传来，直钻脑海深处。


大妞自捉鬼时寒疾复发，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又是匆匆赶来，比不得四大天王以逸待劳，击退魔礼青已是用了全力，魔礼海的碧玉琵琶是以乐声侵入人的意识，夺取人的神识，大妞身困体乏之余，就有些无力支撑。


好在大妞得知杨戬真实意图，心中有了强力信念支撑，这才没有一下就被魔礼海的琵琶声击溃。可是，这样也支撑不了多久，识海处有如万千细针齐刺，大妞喉头一甜，勉力将鲜血吞入喉中。


不行！她不能倒下去，如果连她也倒下去了，身后那个她和小妹还有娘亲用生命爱着的男人就死定了！


狠狠咬破舌尖，以疼痛刺激己身，大妞猛一抬头，长剑挥过，这一剑，又快又急，魔礼海本来见大妞渐渐萎顿，以为胜券在握，不防大妞还能有余力奋起一搏，手中琵琶一下被击中，琴弦“嘣”的一声断裂开来，琵琶乐声应声而止。

康老大倒是没注意这边的暗潮汹涌，他见沉香有意求和，不忍千年的好兄弟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开口劝道：“二爷，你别再固执了，别说司法天神不让你做了，就算再请你去做，也没什么意思了。”


杨戬看了看耿直的康老大，心知就算对老大说了实话，只怕老大也难以成事，老大太过耿直，他能为达目的，千般忍耐，不折手段，但老大的性子，只会光明正大。


自己与老大，早已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也罢，原本也没打算让老大与他一同涉险的。


“这回李靖和哪吒高兴了，我终于栽在了他们手里。那些神仙也都高兴了，不可一世的司法天神二郎神，居然会栽在自己的亲外甥手上，还输得那么惨！”杨戬的语气，满是怨毒和恨意，“不过我告诉你们，我二郎神一定会东山再起！”


沉香和丁香都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来，这人都这样了，还死性不改。


大妞不明白杨戬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别说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就算真的有，他心思一向深沉，又怎会像毛头小子似的这样明显表露出来。


大妞很快就明白了。康老大霍的一声站起来，“二爷，你再这么固执，兄弟只好告辞了！”


杨戬头也不抬，冷冷道：“你不是已经走了一次了吗？”


康老大见杨戬如此冥顽不灵，气得转身就走，哮天犬忙拉住他：“哎，老大，你要去哪儿啊？”


康老大恨恨道：“我回灌江口，从此以后，三界的是是非非，和我没什么关系了！”说罢，一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哮天犬怎么拉也拉不住。


大妞就知道，他是故意气走康老大的。康老大生性耿直，是值得结交的兄弟，却不是可以共谋的伙伴，那些事，他不愿做也做不来，所以杨戬不能告诉他他的真实目的。可是，又不愿他卷进这些是非中两难，所以才故意气走他。


可是，即便是这样，昔日的好兄弟离心离德，他的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吧。


念及此，大妞轻轻握住杨戬放在桌边捏的死紧的手，杨戬抬头看向大妞，见到大妞清明透彻的目光，心中蓦然就升起一股暖意，指节慢慢松开，心里竟没那么难受了。

大妞借口大战后无力，杨戬又法力尽失，要沉香和丁香聚集云彩，带着他们而行。


大半天后，行至一段山脉，大妞忽而一掌打向丁香，这一掌大妞暗暗蓄力已久，丁香又毫无防备，一下就被大妞打下云头。丁香一介凡人，吃了老君的仙丹又得杨戬暗中相助才得一身法力，她驾云之术本就不熟练，此时突然掉下云头，顿时惊慌失措起来，连飞也忘记了。


沉香听到丁香的惨叫，顾不得其他，俯冲而下去接丁香。


乘此机会，大妞携杨戬向另一方向飞去。大妞知道，她现在法力不足，又带着杨戬，是飞不过沉香的，等沉香追上来就什么都完了，也不用法力，就这样直直地和杨戬向地面落下去。


待到快要着地时才使出法力轻轻落地，大妞这一手，既没有浪费法力又没有摔着人，但却险到极致，如不是对自己极有信心，是断然不敢行此险招的。


杨戬在大妞的搀扶下站稳身子，这才看清，他们下落之地竟是万窟山，顿时明白了大妞心中打算。


千狐洞地势复杂，里面有千万个山洞洞洞相连，犹如迷宫，就算沉香对千狐洞甚是熟悉，但要找到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对此洞不甚熟悉的四大天王了。而且，是小狐狸盗走了宝莲灯，没准在这里还能找到宝莲灯的下落。


杨戬暗自心惊，虽然之前也有所了解，可真接触下来，还是不禁感叹这女孩心思之细腻，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做了最有利的打算。


而且，不仅是心思细腻，手段也果决。


以杨戬的眼力，如何看不出大妞打丁香那一掌，是用了全力，务必将丁香一掌击落。


“你就不怕，你那一掌，真的将丁香摔死了？”丁香是凡人，虽然吃了仙丹，有了法力，但还是会死的。


大妞在前面拉着杨戬疾行，听到杨戬的问话，也不回头：“不会，沉香不会看着丁香出事的，他一定会先去救丁香。”沉香这孩子，心眼不坏，就是做事瞻前不顾后。


这是大妞对他最失望的地方，可这次，却是靠着他这个缺点才让他们脱身。


大妞长叹一声，倘若沉香是个普通人，这个缺点也不算什么大事，可现在他拥有这么大法力，这个缺点已经酿出了大祸。若是日后还不能改正，也不知还会闯下什么更大的祸事。


杨戬也在心中长叹，沉香性格如何，他怎会不知。


——那孩子，要是有眼前这女孩的一半，他也就知足了。

进得千狐洞，两人也不敢停留，只在各处洞穴中不停走动，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山洞，幸而也没有遇到任何人。


行经一座木桥，有女子的呜咽之声传来，杨戬和大妞循声望去，却是小玉被绑在石榻上，嘴上还被布条塞住，听到响动，她挣扎得更是起劲，希望能引起来人注意。


杨戬正要上前，却被大妞拦住，她低声道：“你先不要现身。”


大妞走上前，小玉见到大妞，更是惊喜，呜呜之声更大。


大妞解开小玉嘴里的布条：“小玉，你怎么会被绑在这里？”却没有给小玉松绑。


小玉见到大妞，委屈的叫了声“大妞姐姐”，才道，“是丁香，是丁香把我绑在这里的。”


大妞就知道，丁香肯定是因为沉香才迁怒小玉，沉香这孩子，在感情上也如此优柔寡断，这样下去，迟早会将三个人都害了的啊。


“小玉，宝莲灯呢？是不是在你手里？”


小玉不疑有他，道：“在床头的暗格里。”


大妞很快就找到了宝莲灯，看到宝莲灯，大妞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场危机，到了现在，终于有了转机。


小玉叫道：“大妞姐姐，你快给我松绑啊。”


大妞歉疚道：“对不起，小玉，现在我还不能放开你。”


小玉不解，就看见杨戬从暗处走出来，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二郎神！”又去看大妞，“大妞姐姐……你，你和二郎神……你们……”


小玉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骗了她，大妞心有愧疚，但为了杨戬，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上次，你是怎么重新点亮宝莲灯的？”明明宝莲灯没有了灯芯，成了一盏废灯，小玉也好好的，没有被变成灯芯。


杨戬看了看小玉，小玉恐惧的缩了缩身子，“我是以小狐狸的血作灯油，这才又点亮了宝莲灯。”


大妞这才恍然，果然见到宝莲灯里漂浮着一层鲜红的液体。


“待会儿你念口诀，我来施法驱动，只是你受伤过重，普通法子恐怕不能助你恢复法力。”


“那当如何？”


“进入灯中。”大妞熟读玉鼎藏书，若说玉鼎真人乃三界第一博学之人，那大妞就敢称第二。


“只是有风险。”大妞有些犹豫。


“什么风险？”


“宝莲灯以前用的是灯芯，现在是灯油，灯芯融入小玉体内，灯油的灵力没有灯芯足，且是消耗品，如果你在灯油耗尽之前还没有出来的话，就会被锁死在灯内，再也出不来了。”


杨戬想了想，还是毅然决定按大妞说的去做，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必须尽快恢复法力。


“开始施法吧。”说着就要念动咒语。


“等等。”


“怎么了？”


大妞看了看宝莲灯，又看向小玉：“宝莲灯里的灯油太少，恐不能支撑到你法力恢复出来。”


小玉一听此话，惊恐的连连后退，可石榻就这么一点地方，她又被绑着，能退到哪里去呢。


“大妞姐姐，不要……不要……”


大妞看着小玉怯弱的模样，心中不忍，杨戬见状，上前道：“我来吧。”


“不！”大妞阻止了杨戬，“我来！”不能什么不好的事都要他来承担。


真气凝聚在指尖，轻轻划过小玉手腕，如热刀划过猪油，鲜红的血液很快流了出来。


手腕上传来的痛楚比上次被杨戬割腕放血更甚，这次，痛得是心。


“为什么……大妞姐姐？为什么？！”小玉的声音开始还是委屈，后来已化作凄厉。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这个恶人伤害我？为什么？！


大妞知道，这只单纯的小狐狸对自己一向依赖，但这次，也未尝不是一个让她成长的机会。


“小玉，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我会怜惜你，会对从你手上骗走宝莲灯觉得对不起你。但是！”大妞语气肃然，“对割你手腕，放血作油这事，我不会后悔，亦不会愧疚！”


小玉迷茫的看着大妞，她不懂，不懂她一向敬重的大妞姐姐为什么在如此伤害她之后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她“不会后悔”！

大妞知道，如果今日不对小玉把话说清楚，日后这件事定会成为这小狐狸心里的一个阴影，一个不慎，甚至会毁了她。


“小玉，我问你，为什么我不放别人的血，单单放你的血？”


“因为，只有我的血才能点亮宝莲灯。”小玉怯怯的回答。


“为什么只有你的血才能点亮宝莲灯？”大妞又问。


“因为我偷吃了宝莲灯的灯……芯……”小玉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那个“芯”字几不可闻。


大妞点点头，“凡事皆有因果，你偷吃宝莲灯灯芯在前，也就怪不得我放你血作灯油。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小玉，你凭什么就认为，你会例外？”


大妞这番话，说的一点也没错，小玉羞愧的低下头。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对，半响，才想到——


“不，二郎神是坏人！他是坏人，你帮他，就是不对！”


灯盏里血已经接满，大妞撕下衣襟为小玉裹住伤口，小玉的声音满是恨意，大妞知道她对杨戬成见已深，她说什么也是无用，不由叹道：“小玉，今日，从你手上骗走宝莲灯的是我，割你血作灯油的也是我，你若要恨，只管恨大妞姐姐就是。”


“大妞姐姐……”小玉噙着泪，一双美目里满是委屈。


大妞也不看她，径自拿起宝莲灯。


“可以开始了。”


杨戬长叹一声，道：“我看得出，你很是怜惜这只小狐狸。你又何必为了我，让那小狐狸怨恨于你呢？”


大妞从杨戬身旁走过，面无表情的道：“一向狠辣果决的二郎真君，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大妞话语如此尖锐，杨戬也不生气，他知道，大妞此时心里不好受，这般尖锐，只是她的自我保护而已。


大妞不是一个尖刻的人，她会这样说，一方面真是如杨戬所想，心里不好受，另一方面，却是不想杨戬再追问下去了。


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她和小妹对杨戬的在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以前她隐藏的深，这才没叫他察觉，可这次……


之前，他说出“我相信你”时，大妞欣喜的同时亦忧心，他并不是轻易信任别人的人，就连对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和多年的好兄弟亦有所隐瞒，却将全副身家压在了她这么一个完全不明底细的人身上。


他信任她，大半原因是因为那隐藏在血脉深处的牵绊！


他现在自顾不暇，无暇顾及其他，她还能瞒他一时，待到他腾出手来，以他如此精明的人，她又有什么理由能欺骗得过他？


大妞幽幽一叹，满腹愁思。

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下当务之急是助他恢复法力，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大妞屏气凝神，不敢再有丝毫分神，杨戬口中念念有词，宝莲灯华光大闪，大妞一松手，灯便直直向半空飞去。


杨戬放松心神，任宝莲灯将他吸进灯中，透过碧绿透明的灯身，可以清晰的看到杨戬盘膝而坐的身影，宝莲灯的灵力一道道打入他的身躯，修复着他受损的肺腑和经络。


与此同时，灯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少。


大妞见状，顿感不妙，她万料不到灯芯融入人体内，灵力会稀薄至此，这一盏灯油，怕是撑不到他法力恢复出来。


大妞心里焦急，目光不由的就看向一旁的小玉。大妞和杨戬的对话小玉都是听见了的，她看见宝莲灯里的灯油消耗的这么快，正自高兴，察觉到大妞的目光，顿时身形一瑟，害怕的向后缩了缩身子。


“大妞姐姐……”


大妞看着小玉惧怕的模样，心中不忍，可是，杨戬现在危在旦夕，她顾不得许多了。


咬了咬牙，大妞狠下心来，“小玉，是大妞姐姐对不起你，你要恨，就恨大妞姐姐吧！”言罢，已手起指落，小玉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又多了一道伤痕。


“大妞姐姐……”小玉已经绝望了，大妞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帮着杨戬那个坏人？为什么？


小玉还在心中呐喊，渐渐地，她开始感到头重脚轻，本来被丁香绑着这两天她都未曾进食，如今又被大妞两次放血，还能撑得住才怪。


大妞见小玉气息已是不稳，知道她是失血过多，再放下去，只怕这小狐狸性命不保。纵是小玉偷走灯芯不对，但也罪不至死，大妞虽不想杨戬出事，可也不想要小玉的命，忙为她止了血。


宝莲灯里的灯油还在减少，可杨戬还是一点出来的迹象都没有，没办法，大妞只得将自身法力注入宝莲灯，以期望宝莲灯能尽快恢复杨戬法力。


可大妞本来就元气未复，之前又来回奔波，不得一点休息，中间又与各班人马斗智斗勇斗力，早已是心力交瘁。不一会儿，大妞就感到一股熟悉的寒气从丹田涌出，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去，大妞心叫不好，若是此时她倒下去了，杨戬一定会被锁死在宝莲灯里，再也出不来了！


焦急之下，竟是不管不顾，全力催动内息，如此一来，寒气蔓延得更快更急，大妞身子已冷得没有半分知觉了，只凭着一股信念还在坚持。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千万年，也许只有一瞬间，大妞已经无法感觉时间的流逝了，只是麻木的催动法力，脑子里仅剩的一点清明也开始模糊。大妞知道自己不行了，丹田里早已空空如也，可她不能放弃！


终于，就在寒气彻底击倒大妞之时，宝莲灯光芒大盛，杨戬徐徐从灯中升起，大妞大喜，成功了！一口气松下，再也支撑不住，就此晕了过去。


也不知多了多久，待到大妞再次醒来，入眼处尽是一片暗沉的颜色。


明明该是温暖的卧房，可是，却连柔软的帐幔都泛着冰冷的金属色调。


这样一个令人压抑、让人再火热的心都如浸寒泉的地方，在大妞眼中，却觉得再没有比它更温暖的地方了。


身旁，是小妹熟睡的面庞，大妞微微侧身，芊指将小妹散落额际的发丝挑至耳后，轻抚着妹妹一无所知的脸颊，声音如梦呓般不真实，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小妹，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