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 【原创】 沉迷 (实践,病态)

第十七下,陆淮安哽咽着开口叫我时,他整个屁股上一条条淤血高肿,布满破裂边缘的紫痕,已经没了下手之处。

“肖臣……肖臣……”他不停地喊我的名字,我嗯一声,停下来用手碰了碰他的伤处,他浑身一个激灵,也许是因为视觉被剥夺的同时,也丢失了安全感,突然毫无克制地哭了出来,不成声地说:“别打了……求你……我……我……”

他哭得声音喑哑,被放纵的情绪更加崩溃,“肖臣,我疼……”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06 22:00:00 +0800 CST  
“我知道。”我摸着他的脊背,捋顺他的呼吸,让他平静下来,“但我说过的,就一定要打完,这远远不是你的极限。忍耐,你明白吗?”

他只是心理太过虚弱,在疼痛之余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看不到的镜头和我所描述的一切上,他太害怕,自己一口一口吞掉了自己的隐忍。这不是个坏事,至少,他把自己一直藏在身后的软弱,在这个无助的时刻彻底赤luo地暴露在了我面前。

我应该心疼他,可还不到时候。就像一幅画,这只是我无意间描绘出的一个亮眼的局部,它足够好,但并不是我最终的目的,我的眼前,还要一大块未去细化的轮廓。

陆淮安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地摇头,出了很多汗,滴在地上。

剩下的十三下我没有再去叠加,斟酌着打在了臀侧,力度减轻了些,两下叠在一起,才跟刚才的肿痕差不多。但他却完全没办法再忍下去,每一下都会低低地叫出声来,忘记了自己的疼痛是谁给的一样,不断地求救般叫我的名字,肌肉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恐惧地颤抖抽搐。

这时还剩下两样工具,六十下。不多,也不少。对他来说,像个不可忍耐的天文数字。

我觉得他太吵,把干净的毛巾打了一个结塞进他嘴里,用胶带封了起来,人痛到极点,也只剩沉重的呼吸和呜咽。

我在他屁股上捏了捏,全是淤血的硬块,臀峰上的印子发黑。

陆淮安在我碰到他的时候人往前窜了一下,当我拿起短桨打在他大腿上的时候,他挣扎得比一开始都要猛烈,我打了几下,才耐下性子来按住他的腰,“别动!”

他被吓到了,身体僵硬,喘息有些艰难。

我有点担心他这么哭下去会把自己呛到,喘不过气来,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感受呼吸,一边速战速决,很快打完了大腿上的三十。被我按着,他挨得还算乖,头发被汗水打湿,满脸都是自己的眼泪。

我用冷水浸了一条毛巾,简单地给他擦了一把。陆淮安像头死豹子似地趴在那里,连身上的束缚被解开都没有感觉到。

我拿了条绳子把他的手腕绑在一起,从侧面探过手去揽住他的肩膀把人抓了起来。他两条腿没有知觉一样,站也站不住,我把他拎到几步之外,绳子的结挂在上面垂下来的吊钩上,拉高了手臂。在他还没从被释放的轻松里反应过来之前,脚踝也被锁了起来,想逃脱为时已晚。

我拿过竹板,对这轻飘飘的手感有些不适,随手在他小腹抽了一下,陆淮安登时一颤,想弯腰,肩膀却被拉疼,只能那么直立地站着。

我看眼他小.腹上的粉红,心里有个数,绕到背后解下了他的眼罩。

我用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让他慢慢从指缝间适应光亮,等我完全放开时,陆淮安看清了眼前正对的镜头。

他呜呜叫了两声,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却被打掉了愤怒,眼里只剩下哀求与羞chi。

“安静点。”我用手指抚过他被封住的嘴巴,让他看着镜头,说:“现在,好好表现。”

话毕,伸手握住了他的下ti,指尖在顶端绕了一圈,在他腰.腹猛缩时,竹板不留情地落在了身后伤痕累累的屁股上。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07 21:27:00 +0800 CST  
陆淮安疯了一样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却在我再一次抓住小淮安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呼吸急促,却依旧表现出缺氧的眩晕。

我观察着他身后的伤势,在落板的同时勾起了他的欲望,小豹子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被逼了出来,绝望地任我玩弄。

竹板打得轻,有大半都落在大腿的红痕上,小淮安高高地昂着头,被我堵住出口逗弄,可怜地随着主人而颤栗。

最后一下打完时,我扔了竹板,打开了他的宣泄口,手指快速地抚弄两下,在他身后狠狠一捏,一股白.浊.喷.涌,she在了眼前的地上。我没有放开他,缓缓地撸.动两下,陆淮安抽搐着又she出几股,粘在我的手背上,我在他平复之后,把jing . ye抹在他的腹部,靠在他耳边笑了笑,“shuang吗?”

他紧闭双眼,眼泪沿着胸口滑下去,与jing.ye混在了一起。

我打开了他的镣铐,撕了胶带,解下他的手臂,他顿时脱力,跪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气。

我找到一箱没拆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陆淮安只喝了一口,咳嗽着摇了摇头。

“起来吧,去里面的床上休息一会儿。”

他一直在哭,用小臂挡住了脸,被束住的地方因为他的挣扎,全都被磨出了一圈圈红痕,特别是手腕更严重,边缘起了皮,泛着血印。

我关了摄像,回头看他咬着嘴唇站起来,却撑不住又跪倒在地上,几次都没能爬起来,人瑟缩着,抖成一个筛子。

我叹了口气,把他拎起来扔到床上趴着,打开笔电连接电源之后,检查一遍,截了一个青紫的屁股,把视频文件拖进程序里删掉,无法恢复。而那张照片保存之后,我把它发给了陆淮安,自己没留,一块儿删了个干净。

陆淮安趴在床上,看到了我的动作,神色怪异,眼泪又冒了出来。

“有风险的东西就不存了,这张给你留个纪念,反正也没露脸,你可以放心。”我站起身,他没说话,把脸埋进臂弯里藏了起来。

我去找了几样外伤药,看保质期没问题,扔到他身边,说:“自己涂点药。”

陆淮安一声不吭,几秒钟之后,手一挥把它们扫在了地上。

“闹脾气?”我捡起脚下的一管药膏,在他身边坐下,见他不动,揉一把他的后脑,“还哭呢?”

陆淮安肩膀抽了一下,我笑了笑,把他揽过来,“让我看看我的小豹子委屈成什么样儿了。”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08 23:46:00 +0800 CST  
陆淮安被我揽在怀里,眼泪却流得更凶,抽抽噎噎地还是那一句:“你太过分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说:“我提醒过你这只是游戏,可你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是一味地挣扎。说到底,淮安,你还是不信我。”

“我相信了……”他语气恼怒,“是你说要把它发出去。”

我嗯一声,“但我说的是如果。”

陆淮安抓着我的衣角,在手里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我拿毛巾擦擦他的脸,说:“你根本没有好好听我说话,更别谈配合。”

陆淮安沉默,好一阵儿,止住眼泪,哑着嗓子说:“我真的很害怕。”

“这不是理由。”我看他一眼,“你害怕的原因还需要我说吗?”

这次他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他两边臀侧都伤得不轻,身体稍微一侧就疼得厉害,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只有趴着才能缓解一些痛苦。

我又喂了他一些水,把药膏放在他手边的时候,他微微抬起头看着我,哭肿的眼眶煞是可怜。

“看我干什么?”我按下他的脑袋,“自己涂。”

陆淮安失落地趴回去,不高兴地把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在他那个惨兮兮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看他身体弓成个虾米哆哆嗦嗦的样子,笑道:“有这么疼?”

陆淮安咬着牙,满头冷汗,“你试试。”

“你有本事的话。”我笑着打开了通风口的风扇,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晾着他自己调整缓和。

起初的一段时间里,地下室里很安静,陆淮安就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空气有些冷,我抽足了烟,拿了床薄被,盖住他的上身。

“肖臣……”

陆淮安还是那个姿势,带着疼痛的隐忍,梦呓般对我说:“你再抱我一下……”

我看了看他,把他的脸扳回来,见他除了疲倦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把他揽过来,轻声笑道:“这么喜欢被人摸被人抱,你到底是小豹子,还是小奶猫?嗯?”

陆淮安枕着我的腿,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把额头抵在我身上,眉宇间藏着很多心事,没有说话。

那时节的雨很廉价,我在他睡着的时候离开地下室,站在门前看着一颗颗饱满的雨水打在地上,再怎么多情地亲吻,撞破了头,也无法穿过那一层冷硬的水泥地面,渗到泥土中去。倘若我是这劝慰的风,或许也不会提醒它们曾经高高在上,俯瞰万物的骄傲。或许我会附和它们,倾听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们就来自于这片土地。

湿气溜进骨缝里,躲避雨水的凉意。我看着水洼里整座房子的倒影,恍然间记起很多片段的画面,过去与现在织成了同一张扑朔的网,把眼睛绑在上面,随心自由审视。

我不由失笑,想要离开时,看着那片水洼,那一步怎么都难以迈出。

我关上门,打开水龙头冲了一把脸,看到那潭由门外搬进来的水洼,心生厌恶,打碎了洗手间里的镜子。无数镜象在眼前碎开,我又一次在那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依旧如过去一样,坐在我肩头,在我看向他的瞬间,裂开嘴嘲笑。我抓起一块玻璃朝他刺过去,在他消失后,一口郁结在胸口的气息终于纾解,我站起身,冲掉血迹,整理好自己的衣领,走出门去。

我回去看陆淮安的时候,他已经因为疼痛醒了过来,攥着手机,在我进门的时候慌里慌张的关掉了什么。我拿过他的衣服放到他身边,说:“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我就应该把视频给你留下,让你好好看个够。”

陆淮安难堪地埋起头,很快又抬了起来,说:“我以为……你把我扔在这里自己走了。”

“本来是想的。”我坦诚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他的上衣,“过来,穿衣服,我送你回去。”

陆淮安顿了顿,僵硬地爬过来,一边把胳膊伸进袖子里,有气无力地说:“我刚才打电话请了几天假。”

我嗯一声,他垂下眼敛,抿着嘴巴阻拦着什么,在我把他的裤子提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疼,拧紧了眉头。

把他从公寓弄回他的豹子窝之后,陆淮安那句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抛下他回到画室,里面被清理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里好像更拥挤了,每一寸都填满了虚无,生机勃勃地相互流动。

我拉过凳子,靠着墙坐下来,打开窗听着外面的雨声,脑海里浮现出那只小豹子最后看我时失望的眼神,还有那支被他丢在一旁的药膏。

我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拿过离得最近的一根碳条,在纸上画出一张蜷缩着身子,舔舐伤口的豹子,离得不远处,一小洼积水里泛着波纹。

直到画完之后,我回过神来,又觉得莫名,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什么,手机铃声先响起,打乱了思维。

我接起来,是苏岳,畅快地笑着对我说:“霍燃,你现在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莫先生点名要见你。”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09 23:08:00 +0800 CST  
霍燃——

我突然一阵迷茫,对他,对我自己。

“霍燃?你听到没有?”苏岳大好的心情抹去了一半,“你现在哪儿,画室吗?我让方善去接你。”

听到方善的名字,我回过神来,杂乱的记忆重新组合,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靠在墙上捏了捏眉心,“我今天谁也不想见,你让他回去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苏岳换了个地方,语气不悦,“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不是?莫歧良能亲自来找你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把你的傲气收收,对人的态度好点儿。”

我无言,他许是自己察觉出什么,缓下声音对我说:“霍燃,这不只是你自己的事,画廊,还有方善,我们三个是绑在一起的,你得罪了他,我们就全完了,你明白吗?”

我还是没说话,挂断电话之后,脑海中又响起吵闹的蝉鸣。

从画室到苏岳的画廊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在原地呆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等到方善,猜想也许是莫歧良放弃了与我见面的要求,也许是他们改变了想法,总之那天我没有去画廊,在天阴下来之后一个人离开,在酒吧里跟那几个家伙厮.混了一夜。

宿醉过后,四肢懒洋洋的发酸,我推开身边的陌生人,从包厢出来到洗手间,张弋正趴在镜子前用力擦脸上艳丽的妆,手边扔着一顶鬈曲的假发,两个眼圈全是黑的,瘦骨嶙峋,一脸人鬼不辩的模样。

“昨晚那个怎么样?有那些大.洋.马骑得shuang吗?”

我没理他,解决完打开冷水冲了把脸,问:“方善找过我吗?”

张弋把脸洗干净,从我口袋里抽出被挤得皱巴巴的烟盒,找到几根还像样的,拿打火机点了一支,一口气吐出来,摇头,“你自己看看手机吧,有条短信。”

张弋戏谑地笑着,“你的小豹子。”

我摸出手机,果然看到陆淮安的信息,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问我能不能过去一下。

我跟张弋一块儿往外走,把电话回了过去,响了很久之后陆淮安接起来,我坐在吧台前,跟张弋对头点了支烟,问他说:“短信我昨晚没看到,你怎么了?”

我的酒劲还没有完全清醒,眼前一阵阵泛着重影,口气大概也不算好。

陆淮安迟疑了几秒,嗓子哑得厉害,“没事了。”

“我现在过去?”

他又是一阵默然,违心地说:“不用了。”

我没睡好,也懒得跟他多寒暄,随口应了一句,让他有事再打电话。

“真绝情啊——”张弋吐出个烟圈,笑眼薄凉。

我给他转了点钱,发给他地址,让他这几天按时给陆淮安送点吃的过去。张弋撇了撇嘴,在我提出之前的债务一笔勾销的条件之后,他二话没说,从店里打包了个果盘出了门。

我坐在那儿看着方善的号码,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打过去没人接,苏岳也一样。

画廊里那幅画不见了,还有我之前随手扔在那儿的几本草稿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回到住处之后,方善不在。

我正打算再给他打个电话,胃里忽然一阵抽痛,跑进洗手间里吐出几口混着血丝的胃液,空空的腹中被酒精刺激得只剩了干呕。那一阵缓解之后,我侧头看到肩头被自己划破的地方,血迹跟衣料黏在了一起,伸手把它们撕开,打开冷水冲了个澡。

我在住处等了整整一天,方善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多,他轻手轻脚地进门,以为我不在,打开灯吓了一跳,“老师,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

我没有回答,冷眼看着他,“去哪儿了?”

方善的手指下意识地攥了攥,撒谎说:“苏老板的饭局,是他一个老朋友,您也认识的,K市那位老艺术家,我们聊得有点久,忘了时间,所以……”

没等他说完,我站起身,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方善没站稳,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置物架上,上面的花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去哪儿了?”

方善咬紧了牙关,从中挤出几个字说:“苏老板……”

这次连这三个字我也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扳过他的脸又是一个耳光,依旧是重复那一个问题,“去哪儿了?”

方善低着头,肩膀紧缩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地上,很快泪湿了一片。

“你现在哭有用吗?”我说:“莫歧良给了你多少钱?”

他不说话,我笑了下,走出几步,站在酒柜前,抄起一个瓶子朝他砸了过去,玻璃混着酒水炸开,方善被吓得哽咽大哭。我盯着他,说:“你现在告诉我,我教没教过你不问自取是什么!”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10 22:18:00 +0800 CST  
“我没有想把画给他。”方善抽噎着,抹了一把脸,想要到我身边来,“苏老板让我到画廊去接您,可莫先生说不着急,还想看看其他人的画……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和苏老板陪他在画廊的展厅里待了很久,中途他一直在说他认为比起成品,一幅杰作的过程更能体现出一个画家的伟大,说黑白线条才是最有生命力的东西。我到画室的时候您不在,我真的很想抓住这次机会,才起了念头把您的那幅画和过去的草稿都拿给了他看,可我没有想到他在看过之后立刻说愿意花高价购买珍藏。苏老板一直不让我给您打电话,您不在场,除了把东西给他,我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这就是你的理由?我不在,所以你就可以越过我随意出售我的作品。”我沉下一口气,“到底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他抬头看我,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眼泪再一次溢出,攥紧了双手,哭着说:“您的心里只有画,可这个世界不是那样的,养活了画家的,就是那些您不愿意打交道的商人。我每天待在苏老板身边跟着他应酬,结识不同的人,做营销做包装,我知道这些您都不喜欢,可只有我们迈入的阶级越高,您才能真的什么都不用管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老师,我们都努力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这一次您就不能再忍一忍,您知道莫歧良在外面的影响力有多大吗?如果他认可了您的作品,您以后就再也不用跟那些人来往了。”

他满怀悲戚,拉住了我的手,哀求道:“我知道我错了,这是最后一次,求您了。”

我沉默,方善靠得更近,摸不清我的意思,“老师……”

“你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吗?”

方善一愣。

“你说得这么好听,什么都是为了我,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如果我要离开这,回到过去,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湿淋淋的眼眶泛红,长时间的静谧之后,睫毛轻颤,抖落了两滴泪,松下身子,放开了我的手。

我嗤笑一声,说:“你想要的是锦衣玉食、香车宝马,而我只是你上流生活的锦上添花,在富贵面前,根本无关痛痒。”

他哑然,想反驳又说不出有力的话,薄唇紧抿不语。

我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废话,正欲离开,却听到方善用极度冷静的语气说:“每一次都是这样——”

我停下脚步,他说:“想要就要,想走就走,从来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跟了您十九年,我有一次害过您吗?为什么您就是不肯相信我?”他声音带着颤音,努力维护矜持,“六年前如果您肯听我一句,就不会被那个人骗得一无所有,沦为笑柄。十一年前,如果您不那么执着,肖大哥也不会走,您也不会变成现在这……”

“你有什么资格再提他!”我猛地转过身,一拳砸在他脸上,方善立即栽倒在地,鼻血涌了出来,浸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被愤怒吞噬的理智无法消化,仅一瞬间又原模原样地吐了出来。

我调整着呼吸,看着方善对他说:“你知道当初他为什么看不上你吗?”

方善摔在地上,手臂被花瓶的瓷片划开一道口子,抬手胡乱抹一把脸,见血擦不净,索性也不去管。脸上,身上,手上,连带着地上,到处都是他的血迹。

“你永远都在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地对每个人好。我不为别人考虑,那你呢,你强加给别人的就一定是被人所接受的吗?”

“我是世俗,爱钱也爱名利,贪图享受,不知满足,有那么多缺点却不知道悔改……”方善随口揽下罪责,一切虚弱无力。

“可如果不是这样……”他抬起头,透过满脸血迹看着我,眼泪冲开了一条痕迹,干干脆脆地落下,“我们都活不到现在。”

“哥——”他撑起身体,爬到我身边,声音比之前更加凄厉,“你怎么想我都好,我不要你走他们的路,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得比谁都好,比谁都骄傲……方善现在长大了,他什么都能做到。”

我退后一步,方善跪在地上,挺起僵直的身子,像一直被抛弃的野猫,做着最后的挣扎,“你留在这里吧,用不了多久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打扰你,你只要继续画下去就够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让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哥你别走,别再去找那些人……你只要我吧……我求求你……你只要我好不好……”

他伏在地上,用最卑微的灵魂和最原始的叩首来祈求。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就连当初他一次次被我赶走扔出家门时,他也只是默默地等候,而从来没有把自己贬低到泥里任人踩踏。

胃里的抽痛又开始作祟,那个潜伏的影子收到蝉声的召唤,又从肩头爬了出来,端坐一旁等待一场好戏的开始。

我无法承受那股视线的压力,最终也没有回应他的任何一个字,决绝地转身,摔门离开了那座华美的囚牢。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11 22:39:00 +0800 CST  
在遇到方善之前,我把生命里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了等待上。

我从不知道我们隔壁住着什么的邻居,每天团在我们家门前晒太阳的那只猫到底来自哪里,家里又多了几只老鼠,明天的物价会涨到什么程度,那些米还够我们还能生活多久。

我知道的,只有那些堆积的画册上的人名和那些印刷品上的一笔一划,在翻看时总会听到一个颓然的声音说,那些都是被机器碾压过,毫无灵气的垃圾,就像人的照片,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平常里,他的笑容多过愁虑,我们面对面却很少说话。大多时候,他会敞开旧大衣裹着自己的画夹和几支笔匆匆出门,也许在夜晚,也许在很多天、很多个周末以后,疲累地带着几幅素描回家。我永远忘不了他说起那些画家,说起他的画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哪怕是苦恼,也带着强烈的热情,那时候,很多人都可怜又嫌弃地说他像个将死的疯子。

我记得有一次,他从外面拿来一只死掉的鸽子,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双手扣在一起,先是对着我们家斜对面那家杂货店里供的菩萨拜了一拜,随后拿出一把刀,以近乎虔诚的姿态把它的每一块肌肉剖开,观察构造,画在了自己的纸页上。我旁观了他的整个过程,在看到他最后用寥寥几笔画出的鸽子时,还未惊讶,他被门外涌进来的几个人踹倒在地,眼里依旧是不变的狂热与悲悯。

我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暴行,盯紧地上的血迹,接触到他望过来的视线时,藏在书本下的yin.jing悄悄bo起。

我从来不觉得他是疯子,反而对那些人报以同情,因为他们都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

在涌动的情yu之前,肖诉生,是我幼时最先认识的三个字。

那时墙角的报纸里包着一本没有书皮,发黄的旧字典,拿起来总有一股霉味,前后都少了几页,他的名字在里面的第536、476和445页,除了读音和简单的释义,我一次又一次的确认,没有更多的解释。

在遇到方善之前,我从没有一次想过要离开那间摇摇欲坠的房子,和那个枯骨般的男人。

可在他拒绝了我初涉世事的第一次“xing”之后,他离家的时间越来越久,最初的整整一年,我只见过他的一个侧脸。

于是顺理成章的,那个粘人的孩子代替他成了我全部生活的一切,是他让我离开家门,才发觉书画中所有的美丑善恶,都不是一张纸的平面。在决定接纳他之后,我用第一笔卖画的收入给他买了书包,在周围打了几份零工给他交齐了学杂费供他读书,他很聪明,在课业上从不需要谁去指导。我希望他能走得远一点,可后来他满十八岁放弃学业全心全意把精力放在我身边时,我自私地什么话也没说。

我无法确认我与方善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又应该是什么样的情感。那场大火烧尽了我所有的过去,躺在布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时,我曾想过不去追究任何事,就那样跟他一起,换一种方式,好好地过一辈子。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睁开眼睛,周围是三面灰墙,张弋坐在我身边,手里攥着酒瓶,已有醉意。他那只受伤的眼睛无神,从未恢复过,脸上又添了新的伤口。

“我昨天跟他分手了。”他倚着墙,松松垮垮地坐在那里。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失神地问:“为什么?”

“他女朋友怀孕了。”

我转过头,躺在床上看他。

张弋把蓄得半长的头发拢到耳后,仰头灌了一口酒,笑了出来,“快三年了,他终于要结婚了。”

我没说话,几分钟之后,他再一次打破沉默,说:“他说过他们每一次都会做好措施,也说过在他事业稳定之前不想要孩子。”

“你希望我给你建议吗?”

他把视线放在我身上,紧紧攥着手里的酒瓶。

我看着他,说:“只要你还留在这儿,你就会有一万种理由守着他。你的感情寄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谅解便太廉价,无论他怎么伤害你,到最后,你还会回到他身边。在他彻底踢开你之前,这种纠缠永远不会有尽头。”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13 01:04:00 +0800 CST  
今晚不更新,晚安。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13 23:54:00 +0800 CST  
张弋脸上写满了不甘心,灌下口最后一口酒,说:“你就是嘴上比谁都明白。”

我笑笑,“我只是说出事实,怎么做还是你自己的事,道理摆在那里是死的,哪儿管得了活人的选择。”

他点点头,怅然若失,把喝完的酒瓶扔到床下,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歪歪斜斜的钟,“哎”了一声,说:“你再睡吧,我出去一趟,到点儿给你的小宠物喂饭了——”

他拉着长音,吊儿郎当地站起来伸个懒腰,一副醉醺醺的姿态,弯腰去捡扔在地上的外套。

我躺了几秒,头昏脑涨,全无睡意,再睡下去反而愈发难受。

我带着烦闷与困倦,倚着墙坐起来,抓过烟盒来点上一根,头也不抬地问:“他这两天怎么样?”

“还成吧,也就是行动不方便,天天在床上趴着,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

张弋从我手里把烟抢走,“我看那小子可是个正经人,你玩玩就得了,别毁了人家。”

“我有数。”我重新点一支烟,见他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来,抬了抬眼。

他会意,说:“我跟他要的,你把人打成那样,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那天又摔了一下,他一天三遍给我开门也不方便。”

“摔了?”

“就他给你发短信让你过去那天,具体怎么回事儿不知道,脑袋上一个包,问也不说。”

我定了定神,有一阵儿才想起来那是什么时候,随口嗯了一声,又垂下眼敛,什么话也没说。

一根烟抽到一半,在张弋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我开口叫住他,对他伸出了手,“拿来。”

张弋眯着眼,咧开嘴角笑着,钥匙扣在指尖转了个圈,甩手丢了过来。

我抓住之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拧了拧眉头,却没由来地对这行为有点排斥,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张弋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怎么着,我这送饭的任务这就结束了?”

“你愿意,送一辈子我也没意见。”

他只是笑,摇了摇头,用自己独有的眼神看着我,问:“你不找小方善了?”

我没应声,用力拉开潮湿发涨的门板,迎面吹来一阵风,艳阳天里还是带来了一股凉意。

已经入夏,我站在太阳底下只觉得刺眼,除了闷之外,没有感到一点温暖,两只手依旧冰凉,整个背部都盘踞着冬日里寒冷的余韵。

我在陆淮安租住的小区附近找了家小饭馆给他打包了一些饭菜,在楼下犹豫了很久,吸了口气,把嘴里没点的烟丢在一旁,下车握紧了手里的钥匙。

陆淮安那间小小的一居室打扫得很干净,从进门开始,眼前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我到厨房里拿了几个碗,把饭菜从塑料袋里倒出来,推开卧室的房门,窗帘拉着,一个蓝色的小风扇正尽职地摇头晃脑地吹着风。

陆淮安趴在床上睡着了,笔记本开着放在手边,短短的头发被风吹得摇摇摆摆,下身盖着一条薄薄的素色被子。

我走到他身边,看到他额头右侧鼓起了一个血肿的大包,周围有些擦伤。

没把他叫醒,我轻手拿开他的电脑,看了一眼,保存了上面修改的设计稿,关机放到一旁,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里面冷藏的矿泉水放到了冷冻上,只留下一瓶用一条薄毛巾包着,按在了他的头上。

“嗯——”陆淮安皱起眉,身子动了动,把脸转过去埋进了枕头里,因为压着头上的肿包疼,又转到另一边。

我笑了下,伸手捏捏他的脸,试图让他转回来,可陆淮安却只是稍稍动了一动,半张侧脸贴合着我的手,没了下文。

“睡得也太熟了。”我坐在床边无奈地叹口气,掀开他的被子打算看看伤,手刚碰到他的腰,正要把睡裤拉下来的时候,小豹子忽然一个激灵,身体往里一蹭靠到了墙边,左手下意识地要去拉被子。

我及时按住他的腰,制止他起身的动作,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别动。”

陆淮安的动作猛地停了,扭过头来,眼神诧异,“肖臣?”

我揉一把他的头发,“不认识了?”

他傻乎乎地瞪着眼睛,愣了好半天,手指暗暗握成拳头掐了自己一下,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我笑着,“还是你现在要赶我走?”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14 23:59:00 +0800 CST  
陆淮安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脑子慢了不止一拍,呆愣愣地不吭声。

我指指自己的额头,问他:“这儿,怎么摔的?”

“……”

“说话!”

我语气沉下来,他仿佛才被惊醒,回到现实中来,抿抿嘴角,说:“我想烧点热水,没开灯,厨房地滑,撞在灶上了。”

他这所小房子厨房里没有单独的灯,外面大灯的开关在靠近入口处,对一个心情不好的伤员来说,能少走一步是一步,倒也能理解。

“所以你那天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摔倒了?”

他胡乱地嗯一声,我问:“那后来我问你为什么不说?”

“那时候……已经没事了。”

“没事你脑袋上那是长了个瘤?”

他抬头看我一眼,深深地吸一口气,忍了下去。

我心觉好笑,拍拍自己身边的床铺,“过来。”

他迟疑了一瞬,眼睛盯着我的手,慢慢——慢慢地挪到了我的腿边,还带着几分不明所以。

我再次剥下他的睡裤时,陆淮安肩膀紧缩,短促地叫了我一声。

“看看,不打你。”我缓下语调,揽过他的上身,让他靠在我怀里,一手抱住他,另一只手覆到了他的臀面上。

距离我打过他之后已经过去了快一周的时间,他屁股上的伤几乎没有什么好转,甚至比我离开时的样子更惨,藤条抽打的地方依旧青紫发黑,大腿上还没消肿。

陆淮安呼吸放轻,不敢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我身上,手在身体两侧撑着,一动不动地让我检查他的伤势。

“没上药?”我在一处较重的地方捏了捏,他立即绷紧了屁股,头往下压了压,贴在我的胸口,不好意思地瓮声说:“前几次剩了一点,用完了。”

“不会买?”

他低着头不吭声,我说:“腿不行嘴也不行?张弋天天来给你送饭,不知道开口?”

陆淮安把头埋得更低,我环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脸捞出来,晾在空气中不到半分钟,小豹子勉强还算白的皮肤浮了一层难为情的羞红。

我拍拍他的屁股,让他自己趴着,到外面把饭菜拿进来,放在床边的小桌上,递给他一双筷子,说:“行了,你先吃着,我去给你买点药,你这可能有点发炎了。”

“肖臣。”陆淮安手里握着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拧起眉头,什么话也不说。

我笑了下,把口袋里的手机和自己的钥匙都放在了风扇旁,转身走出门,在最近的一家药店里问了一下,买了喷剂和活血消炎的药,内服外用一块儿来。估摸着也就是二十分钟,回去时陆淮安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望着风扇发呆。

“下神呢你?”我打开喷剂,连声招呼也没打,把人推倒在床上,利索地扒了裤子。

陆淮安受惊,差点跳起来,直到被我按倒把药喷上去,人生硬地僵在那里,脸色难看。

“裤子别穿了。”我把它丢到床尾,坐下来叼上一支烟,笑道:“盖着被子吹风扇,你倒是挺会享受。”

陆淮安手足无措地光着下身迎接我的视线,我温和地对他笑笑,说:“吃饭吧,没法儿坐就跪好,吃饱了把那边的药吃了,困的话就好好睡,你的图我帮你保存过了,放心。”

他怀疑地看了我几次,似乎对我的态度极不适应,非得要我再打他一顿才舒服似的。

我望向他的下身,他浑身一颤,在戏谑中草草塞了几口饭,吞掉了胶囊和药片,趴回去扯回被子藏起了有抬头趋势的小淮安。

我没想到他现在会这么敏感,当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跟他计较,把碗筷收拾了一下,拉过椅子打开窗,坐在旁边接着抽自己的烟。

楼下摆着几个水果摊,挺着肚子的老板娘扇着扇子坐在遮阳伞底下,嗓音清脆洪亮,几句话喊得起伏婉转,偶尔见人路过便叫卖几声,其余时候,吝啬地绝不下多出一份力。

房间里的风扇呼呼转个不停,空气流动困难,吹出来的风并没有多凉快,可人在沉闷的气氛里,竟也真感觉到几点夏天的滋味。

我把风扇调到最小,恼人的声音稍减,阳光下渐渐感到了平静与浮于表面的暖意。

隔了很久,在风扇的吱嘎声和水果摊远远的叫卖声里,陆淮安开口,音调比起他们,平得就像头顶那片蓝上飞机划过的线,极易碎般,轻轻地对我说:“你有心事吗?”

我趴在窗口,感受到外面不算清新的风,身体轻飘飘的,总找不到可踏实地的落脚点。

我没有回答,抬头吐出一口烟,对上最烈的太阳,看着它被光芒守护的核心,眼睛刺痛,除了一大片火,什么都被烧得看不清了。

视线再挪开,世界都变了一个样。

“陆淮安。”我背对着他,把燃烧着的烟头攥在了掌心里,说:“我搬过来,我们合租吧。”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16 01:04:00 +0800 CST  
“什么?”陆淮安撑起身体,我回过身,看着他,“你听到了。”

他静了一下,藏在惊惶下的全是不相信与不理解,“为什么?”

我笑笑,“失业了啊,没钱租房子了。”

陆淮安又是一怔,卡带了似地还是那一句:“为什么?”

“我说是为了照顾你,你信吗?”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来视线跟他持平,四目相视。

陆淮安这次几乎想也没想地摇头,我笑着嗯一声,“我也不信。”

“反正你答不答应我都已经进来了。”我对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钥匙也有了。”

“可……”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只能去跟你的房东谈,我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最后就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我们俩和平共处,二是我们俩都流落街头,要哪个你自己选。”

“肖臣。”陆淮安从床上爬起来,“你可以选择更好的住所,就算你真的失业了,以你的条件,很快也会找到新的工作,没有必要委屈在这里。”

“我什么条件?”我挑起唇角反问他。

陆淮安话头一哽,感觉性的东西压下去,没了事实来支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我拧开他手边的那瓶水喝了几口,打了盆热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浸了毛巾拧出来折好,把他按回去敷在了他屁股上,说:“我记错了,现在应该热敷,一会儿再喷点药,自己把淤血揉开,好得快点。”

陆淮安满脸愁容,像个怨妇一样看着我,“你真的要在这儿住?”

我无言默认,躺到床上把他裹到了身边。陆淮安有气无力地挣了两下,在我眼里带了点欲迎还拒的滋味,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更不打算动他。

他自己想了一阵儿,还是放不下,对我说:“可我这里根本住不开两个人,就算我想让你留下,空间也太……”

“你想让我留下就够了。”我断章取义,躺着这么一会儿,心里安稳下来,眼皮开始打架,微微犯困,含糊地说:“我明天去收拾行李。”

“肖臣。”

他侧过身子,声音里带着忍痛的轻颤,我顺势抱紧他,眼睛紧闭,“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陆淮安沉默,那台小风扇还放在不远处竭力气喘吁吁地吹,风从领口里不请自来,不知道到哪一处消失,钻进肌肤里,一些毫无意识的东西就这样被带进身体内部,吸取血液扎根萌发。那时候它已经找到了我们,我们却浑浑噩噩,全然无法察觉,只在心里为对方冠以危险的未知与诗意。

隔天傍晚我回到那所房子,方善不在,倒为我们之间省去了很多麻烦。

我在那里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画材一样也没带,只拿了几件当季的衣服,收拾好出门时,手机接到银行的短信,一笔转账提醒,是前几天他们卖掉的那些东西扣除掉分成之后的一串数字。

【你把他留在身边,本身就是背叛,跟着他,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临别时肖诉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又重新回到耳畔,我把箱子扔进车里,不愿回头,一直往前走,可那声音还是甩不掉地跟在我耳边,一遍遍重复。

【他们能成就的是霍燃,而不是你。】

路灯的光一片片从身上经过,停下车,我带着梳理好的过去,抬起头,在密密麻麻的几何方形里,一眼找到了与我有关的那盏灯光。

陆淮安站在窗口,小小的一个暗影。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随后目光错开,走上一级级台阶,钥匙旋进门锁里,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17 10:22:00 +0800 CST  
搬进豹子窝的日子里,我不再画画,买了一张又大又厚的垫子,铺上竹席,每天在他修改图纸时坐在上面吹着风看看书报,偶尔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便读给他听。陆淮安每一次都会停下手上的工作,转过头来看着我,直到我读完,两个人不说话,相视一笑便罢,其中趣味,二人都懂,不需任何冗杂赘述。

陆淮安臀上的伤痕随着时间推移由黑紫慢慢褪色变青,又泛起草黄,逐渐恢复了行动的自由。我专注地关心着眼前所能看到的每一件小事,对外面的一切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想,全靠本能呼吸,吃喝玩乐,整日活得像个**,却浑然满足于现状。

陆淮安在伤还没好利索之前就回了设计院工作,只是除非必要,能拿回来的更多还是带回来处理。我在他刚开始上班时接送过他几次,每一次他都是一个人忙忙碌碌,偶尔在外面遇到有同事打声招呼,也潦草回应,一副很难打交道的样子。整个单位里,他没有一个朋友。

周末我们俩一块儿跑完步回去,陆淮安倒了两杯水,对我说:“我最近看到一幅画,听说是一个海外留学回来的年轻人办的工作室,吸纳了很多不知名的画家。那副画的尺幅很大,是他们很多人一起合作完成的,在静秋湖那边展出过,刚引起附近人的关注很快就收起来了,一帮人好像也不是为了卖画,遇到夸赞很谦逊低调。”

我嗯一声,陆淮安把杯子递给我,若有所思,“我总觉得那幅画很奇怪。”

“画了什么?”

“静物,一张很长的餐桌,摆满了很多东西。”陆淮安说:“选材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喝完水,到床头柜里找烟,问:“那你觉得哪里奇怪?”

“说不太清楚,我总觉得他们有一些地方很像霍燃,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儿。”陆淮安从外面拿来一盒烟递给我,顺手找到了打火机。

我有一段时间没听到霍燃这个名字,恍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为了他还真是操碎了心,你管那些干什么,创作技法又不受法律保护,相互临摹借鉴也很常见,市面上看起来相似的多了,个个都精心琢磨一番,你累不累?”

陆淮安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看我,嘴巴咕哝了句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我坐在竹席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靠着床沿,窗口的阳光烈得刺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由来地觉得不舒服,总有些什么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古古怪怪。

吃饭的时候陆淮安犹豫再三,开口问我:“你不打算去找工作了吗?”

“再过几天吧。”我说:“也许我还会继续做自己的老本行。”

陆淮安迟疑着点点头,什么也不问,尽管他对我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与画廊的合约还有三年半,我知道苏岳一定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一向对时间苛刻吝啬的他能沉得住气,给了我整整十一周的自由。

那天陆淮安加班留在公司赶通宵,我刚洗完澡,准备睡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就看到了苏岳。

“我以为你离开方善是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外桃源。”他不等人邀请,顾自走进门,满怀恶意地在房内打量了一遍,挑起讥讽的笑容,“霍燃,你还真是让我失望。”

“我又不是为你而活的,为什么要让你满意?”我靠着桌边,低头点燃一支烟。

他带着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对我说:“你闹也闹了,玩儿也玩儿了,我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来让你休息,你现在也该回来了。我和方善是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卖了你的画,但那个价格也该让你消气了。那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不敢找你,如果不是我拦着,他还要去把画买回来,你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你自己最清楚。我们当时那么做也是为了保住你的前程,我是应该尊重你的意愿布甲,但我现在不仅不觉得后悔,而且还需要你再去为他画一幅、更多幅画。霍燃,留住莫歧良对我们而言是双赢,反之亦然,在他身上,不只是你,我们都没有任何选择,你明白吗?”

我笑笑,“你就不怕我跟你解约?”

他也笑,“我是不介意大赚一笔,虽然你的几处房产和大部分资金都在方善名下,但我相信如果你付不起违约金的话,他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去享受快活,按我们的合同来算,恐怕你们第二天就会一无所有,就像你六年前被骗一样。那时候你和方善是怎么过来的,还需要我说吗?”

“他没有骗过我。”我掐灭了烟,说:“你也没必要每次都把方善推出来。”

“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苏岳把手搭上我的肩膀,“外面的东西再好,诱.惑再深,能陪你一辈子的,还是守在家里,一直等你的那一个。何况,你真的觉得一个正常人可以接受你的另一面吗?”

我沉默,他神色收敛,说:“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如果你想好了,一小时之后去画室,准备完成新的订单,具体要求——莫歧良会在那里等你。”

苏岳再一次看向周围的环境,摇头嗤笑,快步走出了门。

外面天气泛潮转阴,我站在原地,思绪空洞,直到被短信铃声想起,人被惊醒,是方善。在这十一周里,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联系,生冷的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一句对不起。

我握紧机身,几秒后,删掉了这三个字,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在深夜里拿了钥匙,独自驱车前往画室。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19 00:32:00 +0800 CST  
不同于白天的灰涩,这个城市的夜晚总是绮丽的,穿过那片闹市,画室周围的静谧把所有的热闹景象都封锁在门外,带着敌意,展现出几分空寂与凄凉。

那条路我走了很多年,而那扇门内,常常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久而久之,一切都被感染,连空气里的每一寸呼吸都是自私的。所以当我看到莫歧良的时候,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原因,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便有理由对他厌恶至极。

“苏老板说你外出取材,我不知道,原来想见你一面这么难。”他转身淡笑着看向我,“不过好歹是见到了,也不枉此行。”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抽出一支烟才发现身上没火,还没把烟从嘴里取下,莫歧良靠近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

他的外套就放在我手边,身上只穿着衬衫,袖口的扣子没扣,领口也因为燥热的天气解开几颗,比起上一次见面,少了正式与考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接近于半百的尴尬年纪上,他的身材保持得确实不错。

只是,比起来,比他更能吸引人目光的,是他手上的打火机。

类烟雾的灰黑上,钯金饰面的凤凰勋章,在流畅的火苗跃起的那一刻,夺走了所有的视线。

我偏过头,对着火苗轻轻一吸,留下一盏暗火,烧尽了的气焰流连齿间,在烟雾吐出之后,气氛微缓。

莫歧良没有离开,也没有在我身旁坐下,我敛目看向他,他也只是微笑,然后问我:“觉得怎么样?”

“不错。”

“跟你的名字很配。”

我微一挑眉,听他说:“如果我说把它送给你的话,不知道它的下场会不会跟我的名片一样。”

他依旧笑着,靠近了,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武器般慢慢入侵。

我无所谓防御,斜倚在沙发上,敲掉一小截烟灰,用看待自己的玩物时那种心态看着他,翘起的腿稍微一动便能踢到他的膝盖,“那要看你会把它放在什么地方。”

“你希望呢?”

我扬起嘴角,指了指自己胸口左边,“我衣服里有个口袋,装进去,我就留下。”

这一次,他脸上的笑意更深,露出眼角淡淡的皱纹,眉梢却带了皱起的痕迹,几秒之后,无奈摇头,把打火机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坐下来,“我听说之前除了你的助理,没有第三个人进过这间画室,这么看来,我是该感到荣幸,这就当是我第一次登门的见面礼。他们应该告诉你了,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捻灭手里的烟头,回忆了一番,起身说:“虽然这间房子现在看起来空旷,可当初装修也用了不少人,如果只是为进了我的画室而感到荣幸,只怕你是送错了心意。”

我拿了纸笔,在窗边的高凳上坐下,“你等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说这些闲话,我们都坦率一点,为了什么,直说。”

“大半夜的打扰你,是我欠考虑了些,你不耐烦我也可以理解。”莫歧良平静地看着我,说:“既然来画室,首要的自然是为了画。”

“其次——”他顿了一顿,笑道:“也为人。”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20 00:51:00 +0800 CST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在纸上排出一道道紧密的线条,对他的来意心中早有预料不是那么简单,也并无惊奇。

莫歧良走到我身旁站定,抱起手臂一直看着。

我忽视他的存在,无意义是笔下表露的唯一意义,直到那张纸被石墨的笔触填满,一条条笔直,既无交错重叠,也无罅隙遗漏,组成大片完整的黑灰。

“笔中可有物?”

“无既是物。”

他笑起来,“不知道是无聊,还是无趣。”

我撕掉那一页纸,说:“也许是无德,无能。”

莫歧良顿顿,稍作思忖,在我把那张纸丢进垃圾桶之后,回过味来,喟然道:“霍燃,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相信我的诚意。”

“我只是来做生意,你的诚意应该表现给我的老板。”

莫歧良摇头,“真正的艺术品永远不该被当做商品。霍燃,你是个出色的画家,你应该重视自己的才华,而不是把它浪费在那些审美畸形的买家与画商手中。”

我抬眼,“我没记错的话,莫先生也是沉溺于其中交易的一员。”

“那只是一种维持市场与秩序的手段,并非我所愿。”他露出无奈,转而又笑笑,“我付钱是为尊重,为知音之感,赞赏之情,虽然方式随于媚俗,却也未把画作当做随时可以交易的物品。”

莫歧良说:“看任何一场表演都需要付钱,更何况,我窥探的,是人定格的灵魂。”

我没说话,他自顾自地说:“我见过太多优秀的作品,书画、雕塑,还有各式各样的工艺品,至少现在,在作品的商业价值上,对其他人来说,我就是行业的权威。所以你要提高身价,这是一条绝对的捷径,而以你的能力,没有必要屈身在那个画廊,随他们抽走近半的分成。只要你愿意离开,到我这儿来,我愿意为你支付全额的违约金,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我会帮你组建全新的工作室,二十四小时为你的创作提供服务,绝不会比你现在有任何一丝的不足。”

“听起来很诱人。”我叼起一支烟,自己点了,说:“你的条件呢。”

莫歧良眼神中透着精明的算计,嘴角依旧含着笑,“我对你没有任何条件。只是,作为交换——我要你最好的作品。”

“不妥协,不迎合,我要你找回自己的自由和洒脱,毫无顾忌,不受牵绊,给我一副真正属于霍燃,最好的作品。”

两相对视,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些东西,但除了流于表面的展现,我却找不到他所隐藏的任何事物。从看到他第一眼,这种感觉一直都在,我没办法看透他在想什么,而这种未知,就是最大的危险。

我越过他的目光站起身,脚步还未迈出,莫歧良伸手拦了,依旧用平淡的语气对我说:“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他拿出手机,在我面前熟练地输入了我的号码,拨通之后看了我一眼,笑道:“你现在有我的联系方式了,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我也很乐意跟你交个朋友。霍燃,你好好考虑,想好了,随时给我答复。”

话毕,转过身,拿起沙发扶手上的外套,不急不缓地离开画室。

那扇门关上,在寂静中,周围很久都充溢着一股让人不适的生人气息。我转头望向窗外,夜雾弥漫,万千灯火栖在浓雾之中,那个总是在白天闪着耀眼光芒的塔尖,此刻在夜幕中悄然睡去,杳如黄鹤,不见了踪影。

回到豹子窝时天已泛白,我头昏脑涨,试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眼里,进门靠在墙边缓解了一阵儿头疼,恼怒乍起,踢倒了眼前挡路的凳子,连带着桌上的书本也遭了殃。

一连串的声响之后,陆淮安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看了我两秒,拧起眉头走过来,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放到一旁伸手扶住了我,“你去哪儿了?怎么又喝成这样。”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21 22:35:00 +0800 CST  
我看着他不说话,陆淮安硬把我拽进卧室里按在床边坐好,叹了口气,“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你先上床好好睡一觉,我给你拿点水放在旁边,渴了的话起来喝。”

他把外面的小垃圾桶拎进来换了个塑料袋放在床头,说:“想吐的话往这儿吐,不然不好收拾。”

说完,把自己的被子折了两折,裹着枕头一块儿抱起来要走。我看着他收拾,在他直起背的时候从身后环住他的腰,用力往后一拉,把人揽到了腿上。

“肖臣!”他怀里还抱着被子,被吓到了,语气恼怒,“你干什么!”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被填满的怀抱感觉到一阵充实,静静地,轻轻地说:“我不离开,你能不能也别走。”

他胸口的呼吸一滞,我抱紧他的身体,耳边的声音却格外陌生,对我说:“肖臣,你醉了。”

肖臣?

肖臣——

肖臣。

我慢慢垂下双手,放开他,低头笑了笑,恍然不辩是梦是醒。

陆淮安没有拿走那床被子,可还是转身走出了门,我盯着床边那张毯子,片刻,扔掉外衣躺到了床上。

我不知道陆淮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工作并不规律,加班一整夜也是常有的事,但手下的事情忙完,又会有一段无所事事的空闲。

我闭着眼睛,正在想他是不是还没来得及睡的时候,感觉到门被人打开,随即听到往杯子里倒水的声音。

我在混沌里被人扶起来灌了一杯温水,没多久,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下意识地搂住了他。他没反抗,只是把被我压在身下薄被扯出来丢在我身上,随后不再动弹。

我更加侧过身,再一次把被子压在身下,与陆淮安离得更近,在那张狭小的床板上紧紧地靠在一起。

那点残存的理智抛弃躯体,先一步打起了瞌睡,大脑里空荡荡的,好像四周除了漆黑什么都没有。风吹过去,很快又从另一边回到这里,四面八方,它在短暂的瞬间里拂略过每一处。

陆淮安忍了又忍,不断地往外挪,几分钟之后还是开了口对我说:“肖臣,你放手,这样太热了。”

小房间里很闷,可我不觉得热,我只感到冻伤似的寒冷与关节里隐隐的痛,再用力箍紧怀里的人,连自己的双臂都在发疼,手指相互触碰,也能察觉到冰凉的恶寒。

陆淮安叫我了几次,我把脸埋进他颈间的枕头里,不肯回应。

隔了很久他都没再出声,我恹恹地昏睡,迷蒙中感到有一只手搭在了我身上,开口声音喑哑,“别动。”

陆淮安愣了愣,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句:“我能抱你吗?”

“抱。”我不耐地把往他往身边抓过来,扼杀掉被他蹭出去的那一点点空隙。

陆淮安手里攥着被子的一角,从我肩膀上揽过去,借着自己的拥抱,把整张被子压实在了我身上。我心里那点还未成形的嘲笑,在开口前就被溺死在喉间,投胎成了茫然的迷惑。

那天我们相拥而眠,我却梦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一条长长的白裙子,坐在堤岸上唱歌,手放在鼓起的肚子上,裙摆被吹得猎猎作响。我听她唱了一首又一首从未听到过的旋律,到后来,又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前,肚子瘪下去,怀里多了一个襁褓裹着的孩子。那孩子一步步长大,羽翼丰满,却带着尖利的齿,一口口吞掉了她,只剩下那条裙子,用血染的猩红写着凶手的姓名。可那凶手无情,最终连那猩红也扔进火场,从中间的一角慢慢向外,蚕食了最后的凭证。

中午时太阳晒透了窗帘,洇下一大片光芒,我趴在床边,垃圾桶就在眼前,却偏偏吐在了垫子上。陆淮安站在一旁, 什么话也没说。等我再睡醒的时候,烈日换上了暮色,床下早就被清理干净。

我走进浴室,冷水一激,彻底清醒过来。

“你明天跟我去一趟医院。”我换衣服的时候陆淮安站在门口,阴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你病了?”我找到烟,坐在床边还没点,被他劈手打掉,没由来地发起了脾气,“抽烟,酗酒……肖臣,你不是小孩儿了,你到底能不能有点节制?”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22 23:25:00 +0800 CST  
我愣了愣,抬眼对上他那张黑沉沉的脸,笑道:“我毛病多了去了,不只抽烟酗酒,我还纵.yu lan.交,而且我就是不想节制,无论做什么。你想管,你管得过来么?”

陆淮安一张脸拉得更长,咬着牙盯着我说:“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有数,你知不知你中午……”

“你烦不烦?”我打断他的话,“你要真闲得没事儿就滚去看你那些破书,别在我面前唠叨。”

陆淮安默了默,说:“你昨天刚喝了酒,情绪不好我理解,不管你现在说什么,明天早上你必须跟我去医院。”

“滚蛋!你当你跟你撒酒疯呢?”

“你不是撒酒疯。”陆淮安闷声闷气,拿走打火机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你是犯烟瘾。”

我抓起桌上的纸巾盒朝他扔过去,他也不躲,被砸了一下,冷冷淡淡地说:“你还是先冷静冷静吧,我去给你煮点东西。”

他走进厨房之后,我在房间里翻了两下,没有找到第二只打火机,离开卧室走到玄关处,看到门口锁钩上挂了一把扎眼的小锁,伸手扯两下,门被锁得严严实实,连条缝都没留。

我挑了挑眉,走到厨房门口,陆淮安正在熬一锅粥,见我面色不善,一脸的意料之中,说:“时间不早了,你现在也没有工作,没有必要一定要出门,我不会给你钥匙的。”

“所以你打算把我关起来?”

我笑了一下,“陆淮安,你要造反?”

他眼神颤颤,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又回去盯着自己的锅,语气有些发虚,“我们还是等你冷静了再说吧,你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沟通。”

“陆淮安。”我哭笑不得,对他这幅态度感到莫名其妙,又有点黏腻的恶心,说:“我怎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你觉得你凭什么干涉?你是我什么人?”

他抿抿嘴角,说:“至少现在我是你室友,而且……你管我叫过哥哥,所以——”

话没说完,我一把扯过他,掐着他的后颈将人按在了砧板上,听到他的头撞在上面的声音和他喉间的闷哼,说:“你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一句,我马上把你的舌头挖出来做汤。陆淮安,你别以为我对你客气你就蹬能鼻子上脸。”

刀就放在相隔毫厘的支架上,一把水果刀离得更近,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横放在一旁。

我能感受得到他的颤抖和急促的呼吸,手下每用一分力,他拧起的眉头就更紧一分,竭力隐忍的样子反而更能激起人的凌虐欲。

“钥匙在哪儿?”

陆淮安还在努力想跟我说些什么道理,一脸规劝,“你真的不能再去喝酒了,你的身体……”

我没耐心听他说话,在他的口袋里没找到钥匙,见他要开口,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在他弯下腰时,将人踹倒在地上。他的身体撞在灶台下的柜子上,捂着肚子低头咬紧了牙关,整张脸浮起了一层青白。

锅里的粥煮沸了,顶开锅盖溢了出来,大大小小的水泡炸开,顺着锅沿流出来,越积越多,直到扑灭了下面跳动的火焰,漏出腥甜的煤气味。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24 01:14:00 +0800 CST  
我看着那上面烧焦的米粥流迹,心里一股奇异的感受还未真正体会,却先被陆淮安推开,关掉了煤气灶的开关阀门。

他打开锅盖,想去拿勺子,人却显得无力,手垂下去,倚在了旁边。

“肖臣。”他开口,依旧是皱着眉,忍着痛说:“你今天早上发低烧,浑身冷得像块冰,吐的胃液里又带了血,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不会这么做的。你身上那些伤你以为我看不到吗,你肩膀上烧伤的地方,就因为我问过一次,你做了什么?还有你手上的烟疤……像这种情况肯定不是第一次,你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们现在住在一起,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有照顾你的权利。”

他看着眼前的桌案,语气横冲直撞,冷淡又固执。

“陆淮安。”我扬起嘴角,有些讽刺,侧目望着他,“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我如果没病也不会入你的眼,你有什么不满意也是你当初选择时自己做的孽。今天你扔也好砸也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出这个门,钥匙你想都别想。”他拿起一块抹布,擦掉案台上的米粥,“让开。”

我不动,他在我面前静止了片刻,抬起头来,眼神里只有强作的平静,“肖臣,你逆反心理能不能别这么强?”

“你真的觉得那把锁能锁得住我?”

他身上那种木讷和刻板的顽固又回来了,双唇紧抿,保持着耐性,一言不发。

我离开厨房,又看到那把凳子,抬脚把它踹到了门板上,越过声响,回到卧室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那晚陆淮安一次没再进卧室,在外面的沙发上坐到太阳落山,在连续熬了二天一夜后,垂下头来就那样睡着了。

我躺在床上待到半夜,脑子里乱七八糟说不清是什么想法,陆淮安那些话总也甩不干净,又开始不断地回忆起肖诉生,想起那间常年堆满杂物的老房子。

以那时为起点,我们都是一个人出生,一个人长大,即使我们生活在一起,也只是过两个一个人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的毁灭也只是为了更久的生存,不需要别人多余的关心来阻碍。而这份干涉对于他,也一样有害无益。

时过凌晨,我从他的文件夹里取下了一枚回形针,掰直了扭成自己想要的形状,伸进锁眼里打开了那把挂锁,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拿过钥匙离开了那里。

那天我没去酒吧,也没回方善那儿,更没有去找新的玩伴。我把车开过高速,在郊外的一条河道旁的堤岸上站到天亮,什么也没做。

陆淮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那只小豹子,在不属于我的时候,他什么都清楚。

我在那附近一家民宿住了几天,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缓冲这些日子毫无预料的变化,也让自己想清楚,下一步,我到底该怎么走。这些问题堆在一起,争来抢去,谁也不肯相让。有时最好的答案就在嘴边,却压在舌尖下,被一股不甘的执念吞了下去。

差不多一周后,我带着徒劳无果的思维回到市里,路过报亭买烟的时候随手翻开一本杂志,却被一幅彩页抓住了视线。

那是一篇非常普通的环境报道,那张图是一副彩印的油画,看不出笔触,视角却与几年前我还在吴老门下时为某公益活动画的那副相差无几。除却排列方式,所有物体,无论光影透视还是线条,几乎一模一样,也正因此,整幅画面都透露着被切割扭曲的违和。

我觉得奇怪,买下那本杂志扔进车里,迟疑片刻,掉头开向了画廊。

那时时间太早,画廊一层只有几个保洁正在清理地面,我直接上楼去苏岳的办公室,走到一半,先撞见了抱着一堆资料出来要下楼的方善。

他见到我愣了一愣,人未靠近,眼里先蒙了一层雾,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带着颤音压抑喜悦,“老师,您回来了。”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25 00:01:00 +0800 CST  
我瞥了一眼他抱着的东西,方善心虚,下意识地把有标签的那一面紧紧贴在怀里,一反往日常态,不敢上前。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从我跟画廊签约的第一天起,苏岳就没断过要把方善挖走的心思,也不停地尝试在我之外用同样的运营方式打造一个新的摇钱树,可惜每一次都失败了。

“苏岳又给你介绍了别人?”

我只是随口一问,无心责怪,方善却脸一白,捏紧了手指慌忙摇头,又想到我不会相信他的欺骗,垂下眼来,改口道:“我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您。”

“你想没想过,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走出几步,方善失魂落魄地在几秒后跟了上来,手里还抱着那堆画家的资料,已经不再遮掩。

“您要去找苏老板吗?”

方善看了看苏岳办公室的门,犹豫着挡在了我面前,小声说:“老师,您还是改天再去吧,他现在……不太方便。”

我停下,时间还早,画廊里一般不会有来客。

“老师,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您就真的不想见我吗?”方善抬起脸,用那双溢满了哀愁的眼睛望着我,其间情意像刚抽芽的柳条一样,带着水汽徐徐荡漾,偶尔滴落,干渴的土地被迫接纳,也得润物无声的美名。

这段时间以来,我几乎快要忘了我们当初发生过怎样的争执,而方善也用自己装傻的糊涂拔掉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根钉子,只留下一个个黑黢黢的孔眼,怎么也掩饰不掉。

我没有坚持,对他们所隐瞒的既不担心也无好奇,脚步一转,走进了方善的办公室,把手里那本杂志扔到桌上,坐下来,说:“十七页那张图,作者的名字你听过吗?”

方善茫然,翻开了,神色一滞,“这是……六年前《海洋》系列的公益海报。”

我还没说什么,方善先变了脸色,看到那个绘者的名字,停顿片刻,摇了摇头,合上杂志卷在手里,说:“老师,您放心,这种抄袭我们会马上处理,我现在就联系杂志的主编,要求他们公开道歉,当事人那边我们会发律师函,一定会保护好您的权利。”

著作权本身就是一件难以维护的东西,画作被抄袭、模仿,甚至复制来牟利的例子满大街都是,在大环境下,保留权利而不起诉,是行业里公开的潜.规.则。我要是每一个都去追究,早就该住在法院门口,每分每秒地挨个儿跟人打官司,其中曲折,也许几十年都断不完。

我对此不以为然,只觉得敷衍,说:“我让你看不是让你去讨什么说法,我只是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方善又一次摇头,“这应该是个化名。”

静一静,又说:“不过我知道他所属的这个工作室。”

我抬眼,他说:“他们老板叫娄庭,听说他过去在古玩街上是给人画仿画、做仿品的,偶尔也帮人修修东西,那时候在那条街上很有名。后来有人说他被人资助出国进修,但具体去了哪儿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我也是前几天听苏老板说起过他们才知道这些的。”

能让苏岳提起的肯定当下被一部分人强烈议论过的,能满足条件的,我倒是想到一件事,“他们是不是在静秋湖边展出过一幅画?”

“现在知道他们的大都是因为那次展出,虽然在少部分人口中很受好评,但他们展出的时间短,真正见过的人很少,他们整个工作室也很神秘,很低调。”方善说完,又疑惑,“老师,您看到那幅画了吗?”

我没有回答。

模仿嫁接来的东西,他们是该低调。

可是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被陆淮安传染了,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画也奇怪,人也奇怪。其目的好像并不是在仿造,究竟是什么,单凭这一张图,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坐了一会儿,起身要离开时,方善从侧面拦下我的手,指腹寻找缝隙,滑落后弯成了一把柔软的勾,紧紧锁住。

“老师。”他靠近我身边,许久不见下文,我转过眼,他却把头靠了过来,以一个疲倦的姿态依偎在我怀里,沉沉地说:“我一直在等您,我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所以不管多久,方善都会等下去。”

说着,另一只手抱在我背上,“无论是什么,只要您喜欢的,我都可以陪您——”

他含蓄地表达着自己的要求,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固执的哀求,凄凄惨惨,惹人怜爱。

我不作回应,想到陆淮安的那双眼睛。他从不会像这样清晰而强烈地表露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总是悄悄地藏起来,让你自己去寻找,去发现。

我看着方善,心里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他抬头吻上来,唇齿舌尖依旧是过去的绵软。

我忍下排斥,收回想要推开他的手,攥了攥,把人抓过来,化为主动,再没有任何的粗暴,一味寻找结果,在清晨的办公室里,完成了一场带着暮色的xing事。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27 02:14:00 +0800 CST  
今天不更,明晚早更,晚安。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27 23:53:00 +0800 CST  
“如果您觉得累了,我们就出去转一转。”某天夜里,方善趴在我身上,臀上带着伤,神情分明是愁苦,嘴角却抿起淡淡的笑,温吞吞地说:“您想去哪儿呢?这次我们可以待得久一点。”

他看着我,“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洗过澡吹干,依旧还带着湿润的触感。

太阳最炎热的那段日子,我没有同意方善的提议外出度假避暑,而是留在画室,用蜿蜒的山脉,曲折的小道和浮云间潺潺的流水来唤回过去的心境,以此挣脱豹子窝里的安乐,从而在那些无聊的肖像与画框中回到一成不变的生活。

方善身上总是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每晚拖着一身疲倦把我从张弋的酒桌上带回家。反反复复,似乎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可我却始终没有重新适应属于霍燃的生活,反而在夜晚越来越多地梦到过去那条小巷里每天散步的脏猫和好斗的恶狗,耳边总有一声声连成一片的滴水声,蓄得久了,溢出水池淌在地上,发霉的书摞在一起,掀开墙角,大堆的鼠妇乱糟糟散开,沿着阴暗的书边,逃到另一个角落。

梦及到此,醒来时大汗淋漓,奇怪地再一次想到陆淮安那间房子里脱落了一角的墙皮。

我在曾经一起玩儿过的人里选了一个出来实践,还是那家酒店的同一个房间,两个人都干脆,简单的交涉之后,过程都足够痛快。结束后他带着一个皮开肉绽的屁股趴在床上,修复过度消耗的精神和体力。我冲了个澡,时间耗得久了一点,出来时他已经自己擦干净血迹,涂了药在上面垫一层纱布,穿上了来时的裤子。

我坐下来抽烟,看着他整理仪表,收拾好,什么话也不说,拿好自己的东西,一瘸一拐地出门离开。

我心里很满足于这种互不牵扯的关系和利落的方式,可有时候又想,一味在放纵的感官yu望里寻求的刺.激,真的是我想要的最终结果吗?

“老师——”

我正想着,方善打开那扇门,悄悄地露出一个头来,眼睛的余光瞥见床单上藤条抹出的血迹,肩膀一个激灵,说:“苏老板让我们一起去吃饭,他有几个朋友过来。”

我有些恍惚,在他说第二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没有拒绝,跟着他上了车。

我该感谢他们当初给我的人设是安静的,不需要我在饭桌上有多少的话来阿谀奉承,彼此谦让。我微笑着收下他们的赞扬,方善在一旁照应,在苏岳顾不过来的时候插几句话,一顿饭吃下来,吃到肚里的全是礼数与来往。

苏岳整个过程中一直在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直到送走了他们,在酒店门口,他才开口问我:“这样的饭局,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抬眼看了看他,只觉得莫名。

“如果你不愿意,以后我会尽量少让你出面。”苏岳笑容里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意味,叹气般,说:“不想还没发现,霍燃,我们都已经认识十三年了,你这个人啊,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你的意思是说,”我笑笑,“我这十三年都没有一点长进?”

他露出附和的笑容,“你永远都学不会怎么跟人交往,把自己融入到大环境里,即使你明明知道该怎么做。”

“霍燃。”苏岳走过我身边,“我现在已经不再对你抱有任何希望了,你的商业价值也仅限于此了,你好自为之吧。”

跟在我身边的方善露出茫然,想追上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我不动,他也只能待在原地看着苏岳离开,把疑惑和惊慌留到下次见面的口舌里。

方善去开车,我沿着路走出几步,点了支烟,不去想他话里的深意,回过神时忽然发现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再回头仔细一看,才惊觉这里离那家设计院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流拥挤,我远远地对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手摸到口袋里的烟还没拿出来,隔着人潮,先听到有人喊了我一声:“肖臣!”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4-29 00:38:00 +0800 CST  

楼主:南城旧梦ICE

字数:377976

发表时间:2017-02-10 08: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06 23:40: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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