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 【原创】 沉迷 (实践,病态)

我轻笑了声,摇头。

苏岳手里的笔朝我的方向点了两下,说:“我花了多少精力才把你捧到今天,霍燃,你可以不知道感恩,我也不管你私生活的自由,但你在外面给我收敛着点,就你这么玩儿下去,早晚有一天身败名裂。”

“我怎么过,你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你真这么怕被人揭穿就别在外面给我宣扬什么正面形象。只要我的画还有人愿意出价,我要我的快活,你要你的利益,我们还是朋友,管得太多,翻脸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苏岳将要发火时方善正好进来,把对话都收入耳中,放了一个文件夹放在我面前,恭顺地站到我身后去,眼睛悄悄打量了我们一眼,对苏岳说:“岳哥,上次我回去说过之后,老师对画展的事也很上心,最近一直都在忙着创作新作品,哪儿也没去,只是有些累了而已。是我的错,不够周到没有安排好休息时间,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老师的。”

我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方善,小家伙别的不懂,人情世故却不少耍心思,既算是解围给我们台阶,也让我没法儿拒绝这场关于画展的商谈。打着帮我的假象帮了苏岳一把,把谈话推入正题,又把我们的矛盾揽为他的过错,两边都不得罪。

相处十年,苏岳又岂会不懂他对这份关系的维护。

他沉下眼睑,把怒气吞进肚里,缓着语气让我选择一个主题,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翻了翻面前的纸页,各种规划与旧作品分类,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方善的手,展厅设计方向也乏善可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擅长风景,咱们这次还是以此为主,策划案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我们再沟通,时间暂时定在明年四月,你愿意的话过几天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场地。”

我没说话,气氛沉默了片刻,方善从另一侧拿过两个杯子来冲水泡茶。

他动作很慢,柔情绰态隐于其间,却仿佛毫无遮掩。

热气散开后挟了茶叶的清香,茶汤徐徐注入杯中,水纹轻漾,几粒水珠溅在茶杯内壁,沿路滑下,旋即被淹没,茶叶的嫩芽蜷曲地舒展着上下沉浮,醇香更郁。

“老师,岳哥,先喝点水吧,事情慢慢谈,不急。”方善扬起笑容,眼角弯弯,在我侧后乖乖站好。

苏岳很吃他这一套,端过茶杯呷了一口,心情的变换写在脸上,记起点什么,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小信封,放到桌上推给方善,说:“中秋的时候朋友送的购物卡,你拿着,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

方善看我,我笑了一下,“拿着吧,看什么?你以前也没少收他东西,这会儿倒不好了意思了。”

方善抿了抿嘴,对苏岳微微点了下头,把购物卡拿过去,“谢谢岳哥。”

苏岳也笑,“小孩儿似的,这么多年也长不大,收个礼物还要看大人脸色。霍燃,瞧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儿了,性子就不能改改?”

“老师没吓我。”方善立即接话,“岳哥,老师对我很好,真的!”

苏岳又是哼笑一声,“还帮你说话呢。”

“没办法啊。”我伸手从他面前拿过一支钢笔,翻过策划书的背面,写下“踏莎行”三个字,说:“自己带大的孩子,怎么都是亲近的。”

“主题。”我转了下笔,压在上面,“策划重新做,就这个吧。”

苏岳抽过去看了一眼,脸上几分不明所以,没说什么,给了方善。

我正打算要走,苏岳忽然又压下语气来,对我说:“霍燃,你认真点,这次好好画,到时候我有几个朋友会过来,你们多打打交道,对你没坏处。这次你听我的,一定要到场,别再跟以前那样说放鸽子就放鸽子,你让我怎么跟媒体交代。”

我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跟你那些朋友又不是没见过,我一个野路子,跟他们凑不到一起,彼此都看不顺眼,也没什么好聊的。”

“霍燃。”苏岳加重了音量,站起来说:“你是吴老的关门弟子,他们那帮人里论出身没人比得上你。”

我敛了笑意,看着他,“我跟他们的不同不在于出身,你没必要又把吴老搬出来,你不懂画,就做好自己的营销,我只是个作画者,没有必要一定要跟你趟这趟浑水。苏岳,我配合你的够多了。”

苏岳面无表情,我先一步出了门,听到方善在后面对他说着什么,随后跟出来快步跑到我身边,“老师——您别——”

“你闭嘴!”

他吓得一抖,站住了脚步。

我理也不理,下楼之后缓过一口气来,下意识地往那幅画的位置看了一眼,画廊关了门,四下里已经空空荡荡。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03 21:15:00 +0800 CST  
从画廊离开后,方善回去,我跟他没走一路,去了“ST”打算宿醉一场,好好睡一觉。

下午还没个人样的张弋这会儿又精神起来,站在酒吧的小舞台上唱得撕心裂肺,我被Jason赶上台,没什么兴致,在后面坐下来给张弋打鼓。他眼睛还是那样,用纱布贴了起来,调暗了灯光,一直唱到嗓子喑哑。

那晚我跟张弋什么话也不说,举杯对饮,白洋啤掺在一起下了肚,张弋扶着吧台在我面前倒下之后,Jason怕他吐一地,连忙叫着让人把他拖走。

我喝得差不多,正打算让方善来接我,Jason碰了碰我的手肘,抬着下巴冲我使眼色。

我回头看过去,在几步之外看到了陆淮安。

就他这个执着的劲儿,蹲到我是迟早的事,我也没有很惊讶,对他笑一下,举了举杯,“好久不见,一起喝一杯?”

陆淮安坐到我身边,什么话也不说,接过我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你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吗?怎么见到了又不吭声了?”我趴在桌上侧目看着他。

陆淮安刚要开口,我把脸埋进臂弯,懒懒地说:“不听了,我困了。”

“肖臣。”他声音严肃,说了句什么,我眼皮发沉,没听清,到后来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眼前乍亮,刺眼的白茫茫一片。

我抬手遮住眼睛,头疼得厉害,胃里也恶心,肩头隐隐作痛,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眼前的房间却有些陌生又熟悉。

我坐起来,看了好一会儿,回忆起来,头疼得更厉害。

我用冷水冲了把脸,打开门,陆淮安正坐在桌前开着笔记本画图,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看我,镜片下的眼睛目光呆板,没有灵气。

他把笔放下,问我:“你感觉怎么样,还想吐吗?”

我无语,陆淮安站起来,“你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你怎么又把我带回来了?”我颇感无奈地看着他,“我说的话你都没听懂是吧?”

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桌上,摇了摇头,“你昨晚喝醉了,我问过你朋友,他说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我也不好翻你手机……”

“那你就不能把我放酒店?”

陆淮安一怔,似乎没想到这回事。

“我真是服了你了。”我坐下来说:“你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小时候你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把陌生人带回家?”

陆淮安凝视了我一会儿,转身去拿了一个纸袋回来递给我,“你的衣服。”

我抱着胳膊没接,淡淡笑道:“你的我扔了,怎么办?”

陆淮安弯腰把纸袋靠着椅子腿放在我脚边,闷声吐出一句:“没事。”

我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烟盒,还有四五根。

我弹出一根,叼在嘴里看他,“有火吗?”

陆淮安摇头,见我叹气,又说:“煤气灶上有,成么?”

“……”

他垂下眼,我忍不住笑,踹了他一脚,把烟递给他,“去,点上。”

他拿进厨房,点着火烧了烧,又拿出来给我,整个过程中一脸面瘫的样儿。

“你昨天打电话想跟我说什么?”

“没……”

我抬眼,“既然你不想说,那我走了。”

我站起身,陆淮安一双手下意识地要拦,张了张嘴,见我停步,顿一顿,有些难堪,问我说:“我只是想知道,我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我挑眉,“我们有关系吗?”

陆淮安眼底一沉,“你说过有下次。”

“我不是给你了么?”我见他迷茫,提醒道:“在酒吧的洗手间里。”

“那次不是……”

“淮安啊。”我摆摆手不耐地打断他,与他对视,问:“你是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吗?”

陆淮安神色黯淡,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

再开口,带了阴郁,看着地面,对我说:“肖臣……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04 21:50:00 +0800 CST  
“所以呢?”我掐灭烟,“大家出来玩儿都是图个爽快,谁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我知道你踏出第一步很难,但人的底线是越来越低的,第一步与第二步第三步的距离只会递减不会更难。我对你是有兴趣,但我没那么专一,也没那么长情。游戏是双方的,目的只是为彼此带来快乐,而我能你带给你的就到此为止。我不喜欢纠缠,你有这些时间,不如趁早换个人试试,没必要抓着我不放。”

“我没有要纠缠你。”

“那你昨天为什么给我打电话,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陆淮安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虫般轻呐,“我一直不敢把自己的喜好暴露给别人,也没有主动去关注过交际,我想跟你做朋友,但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才不会让你厌烦,我很怕你会拒绝我。我没有你那么自在,没有那么轻松地搞定一切的能力,我也没有勇气在失败后再去尝试第二次。从上次分开之后你就一直没有回复过我,我想过原因,但我控制不住,我放不下……所以我才借着霍燃的画展出的契机给你打电话,想约你一起去画廊,我知道你不感兴趣,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可以跟你谈论的话题……”

他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我低头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才想起没火,偏头吐在了地上。

陆淮安站在那副画前的神情又浮现出来,我眯起眼睛,印象与现实在他身上重合,吸一口气,坐下来,翘起了腿,“你每次都提霍燃,就算你喜欢画,古今中外无数名家大师,你喜欢谁不好?他只是一个被营销捧起来的画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对他抱有执念。你有买画册看展的钱,还不如拿来租间好一点的房子,给自己改善一下生活。”

“你对他有偏见。”陆淮安抬起头来,微微垂目望着我,“你不能因为他的名气就觉得他不够好,没有人规定画家一定要是穷困潦倒默默无闻才有才华,他只是比大多数人幸运,搭了时代的便车,这不是评判的理由。”

我淡笑一声,说:“那你告诉我,你这些年看了他那么多画,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陆淮安神色动容,眼眶里有亮光闪了一闪,很快掩去藏进胸口,长久的沉默后,开口低沉压抑,“一条……奔向鸟巢的狗。”

我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加放肆,“你要是有病就去治病,别把自己一辈子都给耽误了,说这种奇怪的话你是生怕我能听懂是吧?”

陆淮安神色尴尬又落寞,低声喃喃地说:“我以后不会提了。”

我心里烦躁,到洗手间里关上门,往脸上捧了两把冷水,额头青筋跳了跳。

面前的镜子冰冷,边缘棱角刺刀一样尖锐,镜面上刮划的痕迹透着森森寒意。

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在颈下,我扯开衣领,看到肩上的纱布透出脓血,跟皮肉粘在了一起,藏在疮口的阴影露出头来,睁开一双眼睛窥探。

一条奔向鸟巢的狗。

十年,再赌一次,你还敢吗?

我闭上眼睛,冷笑一声。

陆淮安像个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子似的,我出来时他还站在那里没动,对上我的视线也只会傻站着,活像根腐朽的木头。

“看什么看?”我把烟盒扔给他,“去,点烟去。”

陆淮安抬手接住,去了厨房却没出来,没多久,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房子里都是那股浓郁的味道。

我正翻他画的平面图时,陆淮安端了个碗出来,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喝汤吗,别抽烟了,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瞥一眼,“什么汤?”

站起身那边去坐,接过勺子尝了一口,陆淮安期待地等着我的评价,边回答说:“薏米猪骨,我昨晚炖的。”

我嗯一声,搅了搅碗里的薏米仁,笑着对他说:“你倒是挺会讨好人,满满的目的性全炖在汤里了,浸了一晚,也够入味。”

陆淮安眼神里有些诧异,拧了拧眉头,说:“肖臣,你说话真的很伤人。”

我回过头来喝汤,“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05 12:24:00 +0800 CST  
我没去看他的表情,也不去想,把汤喝完之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两个多月前的那场xing.爱在经历了一场叛逃后,从容自在地迈着迟缓的步子回到了我的脑海中,带着还没来得及享受的余韵,回忆起他肉体的滋味。人就在我眼前,我看他却好像钉死的窗外吊的一束藤草,随着风摇来摆去,只借着阳光把影子盖在我身上,无声低诉漂零之苦。

“我不知道你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又只是玩笑。”

陆淮安想了很久,放不下那一晚,语气听起来难过又失望,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满口谎言,负了他一样。

我睁开眼睛,笑笑,说:“我对你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只是我的真心有它的时效,仅限于当下。如果你要拿着过去的事来怪我,我当然不会认。淮安啊,我们都是成年人,有xing需求是正常的,两个人你情我愿,只要享受就够了,谁说我睡了你就一定要对你负责?你再纠结,我也还是那句话,那天整个过程中,我强.迫过你吗?”

陆淮安沉默,我说:“你找我如果只是想继续主被关系的话,我可以收下你,但你要是为别的,那就算了。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以后你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我绝对不可能打扰你。”

陆淮安想说话,我抬手让他闭嘴,接着说:“你先别急着表态,就算你选前者,我也有我的条件,你听完了考虑好再做决定。”

陆淮安抿了下嘴,“你说吧。”

“有几个前提,”我站起来,懒懒地说:“淮安啊,你不是小孩儿了,我也没兴趣对别人指指点点,所以我们之间就算长期,也只是普通的实践,跟管教没有半点关系,我不会对你的生活有任何干涉,你也一样,别过多的介入我的生活。平时在外面我们可以做朋友,只有手里拿着工具的时候,我才是你的主动,你才是属于我的。而你只要站起来,穿好裤子走出去,你就是独立的,还是一个跟过去一样,跟外面所有人一样的普通人,有你的隐私、爱好、事业和家庭。另外,实践的初衷在于快乐,如果有一天,你在我身边感受到的痛苦大过了愉悦,随时叫停,回到平凡的生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至于xing——”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他说:“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这是我对你的尊重。”

我看了眼他腰上的皮带,伸出手。

陆淮安了然,两手攥了攥,犹豫几秒,解下来递给了我。

我把皮带对折,继续等着他。

陆淮安硬着头皮褪下裤子,还是跟上次一样,只到膝弯。我拿开碗,点了点桌沿,等他撑好之后,皮带搭在他的臀峰,说:“现在,约法三章,有疑问可以提,接不接受我都要得到回应。”

“第一,你有权选择实践的开始,但你没有权利决定什么时候结束。我会保证你整场实践中的安全,所以当疼痛落在你身上的时候,不管有多难熬,我要你全部的信任和忍耐。”

我并没有打,陆淮安撑在那里,屁股贴着皮带,有些尴尬,点头,“我接受。”

“第二,我们在相处中必定会有矛盾,我不喜欢硬骨头,你跟我在一起,就得学会服软。当然,我也说过,你可以对我有意见,当面说出来,我会给你表达的机会,但如果你什么话也不说,离开了,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我不会去找你,你也别再来找我。”

“我接受。”

我笑了笑,“第三,以上我说过所有的话,都可以作废。”

他怔怔,茫然回过头来看我,“我不明白。”

“以后你会懂的。”我说:“人是做不了主的,考虑再周全,也不如给自己留个余地。”

陆淮安似懂非懂,我抬手在他靠近腰的地方重重地抽了一下。

陆淮安集中的思维顿时被我打散,痛出声来,手指扣在桌沿边,指节泛白,整个身体绷到了最紧,屁股上很快充血胀了起来。

我把皮带放到偏下的正中,最抗打的地方,说:“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要么站起来把裤子穿上结束;要么撑好,刚才的力道,还有两下。挨完之后,我会抱紧你。”

陆淮安这次花了时间去缓解和思考,我耐心等待着,直到看着他点头,听他哑着嗓子说:“我接受……”

意料之中。

我笑笑,“撑好,忍着。”

他尽可能地把腰压下去,抬高屁股,祭祀一般,迎接这个仪式。

第二下抽下去,他有了准备,咬紧牙关没出声,腰塌下去,又很快恢复原状。

我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背,以示鼓励与安慰,这种力度以他的承受能力是不会有什么快感的,也不会是他喜欢的,所以我也没打算为难。

陆淮安缓解着疼痛,很乖地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呼了口气。

第三下在臀腿之间,我抬手,速战速决。皮带用习惯了,甩下来之后与期待中的位置不差分毫。

大概是心理得到了解脱,陆淮安挨了这下之后,再也忍不了一下似的,控制不住去摸身后,蜷缩着像个虾米一样蹲了下来,头上直冒冷汗。

我把皮带放在桌上,在他身侧矮身抱住了他,感受着他的颤抖,附在他耳边,带着笑意,低声耳语道:“欢迎你,我的小豹子。”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06 22:48:00 +0800 CST  
陆淮安头靠着我的肩膀,人一有了依靠,就柔软得不像话,再也不能忍半点疼,再也受不了半分累。


他的温度穿过薄薄的衣料覆在那面腐朽的疮疤上,我轻抚着他的脊背,任由他的贪恋。未来的日子还长,我很期待,这个戴上了项圈的小豹子,到底还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肖臣——”陆淮安攥着手,声音仿佛抓一把就能掐出水来。


我应了,捋顺了他的手指,十指交错,紧紧握住,他低着头不出声,肩膀微颤了两下,与我之间贴得更近。


过了会儿,他渐渐走出情绪,开始觉出自己的姿态有多丢脸,越发不老实起来。


我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疼得皱起眉,顺着我的力站起来,手摸到裤子,迟疑了一下,抬头来看我,得到我的同意之后才敢小心提上来,屁股上三道楞子已经肿得凶神恶煞。


陆淮安拿起桌上的腰带时,我们才发现上面细细的几条裂痕,对折的地方边缘已经开了口子,再来几下也就该断了。


我笑出来,陆淮安表情复杂,不知道是心疼皮带还是心疼屁股。


“你这些东西也太不禁用了,上次那把尺子也是,几下就断。”


“……那把尺子我读研的时候就在用它画图,快七年了,质量很好。”


他口气带着若有若无的埋怨,我忍着笑说:“这样吧,不管是什么,你自己想办法弄个结实点的工具,有点分量也不能太张扬,能让你随身带着,以后就用它热身。不过要是太轻了我不满意,就还给你打断为止,你自己掂量着来。”


陆淮安张了张嘴,我知道他要找理由,也不想听,在他出声之前说:“还有,你自己家里备着点儿药,这个你就别指望我了,我只管杀,你最好留口气给自己埋起来。”


陆淮安没吭声,多少会有点失落,我也懒得管,把他拉过来揉揉屁股,问:“疼吗?”


他点头,我说:“还能不能走?”


陆淮安顿顿,大概觉得只挨了三下就要死要活地动不了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又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走吧。”


陆淮安还有点放不开,眼神疑惑,“去哪儿?”


我看他一眼,笑笑,“再买一条补给你啊,省得你在心里骂我。”


“我没有。”陆淮安依旧是不解风情的样子,闷闷地说:“不用了。”


我咂了下嘴,走出几步打开门回头看他,“第一天就不听话,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陆淮安看了看我,小声说:“你等我一下。”


我摆摆手,他去卧室换了条皮带,出来穿上了外套,把手机和挂在墙上的钥匙装进口袋,锁了门傻乎乎地跟着我。


在商场附近,我打发陆淮安去买烟,到对面的药店买了消毒棉和纱布,一小瓶白药,扔掉药店的塑料袋,从路边报亭买了个不透明的袋子丢了进去。


接烟的时候陆淮安注意到了我手上的袋子,瞥了两眼没敢问。


选皮带是我一个人的事,陆淮安站在我身边格外拘束,一句话也不说,所以也谈不上能提出什么建议。我估了下他从业到现在的收入,心理价位放在了五百以内,大概在他能接受的范围,最后选了一条不算厚也不宽,但韧性极好的,上手手感也不错,抽起人来够疼又不会有内伤。


我还算满意,回过头来问他:“怎么样?”


陆淮安一直在走神,反应过来只有一个字:“贵。”


“我还你的。”我笑了下,签字刷卡,对他说:“反正也是我用。”


他抿了抿嘴角,接过我扔过去的盒子。


我给自己选了一身衣服,在试衣间顺便处理了伤口,缠紧纱布觉得不会再渗血,把衣服换上,直接剪了吊牌穿走,想起方善,顺手挑了一件外衣给他。


大多数男人对逛街是没有什么兴趣的,陆淮安顶着心理和生理双重的压力跟着我,我故意带他转了一圈,每次看他为难都愈觉有趣。


等到遛完了宠物,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在商场门口分开,道别之后我没有回头,可我知道他在看我,也许在我离开很久之后,他还停留在原地。


我回到住的地方时方善系着围裙正在做晚餐,听到声音兴冲冲地跑出来,差点扑进我怀里,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地对我说:“老师,苏老板把那幅画出手了,是一家新媒体网站的副董。”


我嗯一声,把手里的衣服给他,到里面坐下来点烟。


方善抱着纸袋愣了一会儿,随即笑得很欢,马上当着我的面套在了身上,里面还系着围裙,样子滑稽。


“傻不傻?”我吐出一口烟,没什么表情。


方善没有被我的评价影响了心情,眼睛弯弯,“我喜欢这个,老师,我好高兴。”


我闭上眼睛,也许是烟草杀死了感知与回忆,我既不感到快乐,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也开始模糊,只剩下一股不可名状的厌恶,毫无缘由。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07 22:08:00 +0800 CST  
画室窗外入目的枯叶都落尽之后,我锁了门,从那儿搬回了住处,让方善收拾出一间客房当做临时的画室。

入冬之后,很早便刮来一股寒流,北方的天气总是避免不了的显得萧瑟和肃杀。

那时我已经不参加任何活动了,随着天气越冷,我也越发老实了下来,连“ST”也很少去。

我的不安分和坏脾气像被冻住了,只留下了一个畏寒困顿的躯体,每天团在床上裹着毯子画方善很早之前带回来的私人订单,早早地开始准备几副春节时应景的贺图和明年画展需要的风景,画累了就往旁边一推,倒头就睡,活得完全没了时间的概念。

严寒的几个月里,大概是每年方善最开心的日子,每天都挂着笑脸,两颗小虎牙也在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心情。

以前方善总抱着我说喜欢跟我在一起,我总是假装爱答不理,他就会耷拉着尾巴缩到角落里,一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直到我叫他,又立马活跃起来。只是近几年他习惯了一个人的独角戏,也不再会难过,好像只要我还在,他就会一直开开心心的笑下去。

我知道我迟早是要让他失望的,因为我知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寻找一场完美的落幕,只要时机合适,我会离开他。而他一切都好,再也不会是我的牵挂。

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画个不停,一年里拖拖拉拉,以至于到最后把时间赶得太急,所有事都挤到了一起。我开始觉得我笔下的人像变成了怪物,风景沦为地狱,每添一笔都是在他们身上割来的一刀,砌上的罪恶,厚涂的颜料像血一样垂下来凝固,不落到地上。

我一开始觉得恶心,久了反而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于是日与夜也丢了界限。

等到方善在担忧中发现我肩上的伤时,它们依旧顽固地没有愈合,因为只上过一次药,平时洗澡冲一下也没有再管,已经化脓感染得厉害。

方善看到时吓了一跳,一定要拉着我去医院,被我打了一顿,拗不过,只好出去买药回来让我自己处理。

我用刀剜掉了原来割开的皮肉,沾着酒精把每一个创口擦干净,手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叹了口气,扔给方善帮忙。

他怕我疼,不敢用力去擦,其实我脑子里昏昏胀胀,对疼痛的感知早就失去了敏锐,等他一边哭着磨磨蹭蹭的擦完上好药,动一动,才发觉自己一身的汗,吞了两片消炎药片,侧躺着睡了一觉,醒来时方善正用毛巾擦我的脸。

我看着他,好像一场梦醒,之前自己做过什么全忘了,我还能拥有的,只有眼前这个男孩儿。

我抬了抬手,他小心钻进我怀里,很久,声音软软地说:“老师,我爱您……”

我笑笑,心里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爱是真心的吗?

也许。

可他永远不是单纯的。

我宁愿他跟苏岳一样。

几天后,我完成了所有的订单,连睡了两天才缓过一口气来,睁眼看着被收拾干净的房间,开窗通风,抽了一支烟,浑身散了架的筋骨开始重组,活动活动,换了衣服出去晨练,正好接到了陆淮安的电话。

我们俩在动物园门口碰面,我提前买好了票,他到的时候我骗他工作人员不用买票,把人拉了进去。

冬天园里很清冷,很多动物都在冬眠,偶尔有几只老虎出来转转,本来说带他看猴子,调笑几句,可忽然没了兴致,最后只算是遵守承诺带他转了一圈,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可说。

陆淮安那天倒是心情不错,对不认识的珍稀动物格外有兴趣。早几年我还在学工笔的时候,画过一套百兽与百草的图谱,虽然最后半途而废没发行,但也了解了不少,给他讲点资料卡上没有的还是绰绰有余。小半天的功夫,他差点以为我真的在动物园里工作,傻乎乎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从园里出来,陆淮安抱着在路边买的烤地瓜暖手,边走边看我。

我嗯一声,护着火点烟,“年底了,堆了一年的活儿全在这儿,是挺累的。”

陆淮安点头,好像很赞同这话,趴在桥边石杆上往下看,说他们还有最后一个工程收收尾就放假了。

我靠在他旁边,问:“过年回家吗?”

陆淮安摇头,“昨天给家里打电话,爸妈都说太远了,春运人又多车票也不好买,不用急着回,留在这边好好工作,等明年再说。”

“不是第一个明年了吧。”

陆淮安垂着眼,我说:“你想回就回去,这么听话干什么,你好歹也是个工程师,买不到车票还买不起一张机票?”

陆淮安继续沉默,过一会儿问我:“你呢?有什么打算吗?”

“反正不会跟你一起过。”

他看我一眼,又没了声儿。

很长时间,我见他没动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什么呢?”

“水。”

“有什么特别的?”

“我现在看到的,是跟它们的最后一面。”

我抬眼看着陆淮安,他脸上带着感性的柔情与自身的严肃,好像真的认认真真地在跟眼前这条河流中逝去的水流道别。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08 12:44:00 +0800 CST  
我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一瞬间,迷蒙间有什么东西落进了水里,打着旋儿淌走,留下一抹奇异的安宁。

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站在桥边,烟燃尽了,我问陆淮安:“明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闷头闷脑地说:“也没什么,父母健康,姐和弟弟一切顺利,这就够了。”

我说:“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别总是说别人,你自己就没什么目标?”

他抿着嘴巴想了想,“努力工作,希望能加薪吧。”

说完回过头来,“你呢?”

“我啊——”我笑着说:“我想换套房子,要个院子,有山有水最好。”

“徽派那样的吗?”陆淮安说:“留一个小花园。”

“也可以啊,不过它们更适合入画,我不喜欢那种色调,好像把人困在了里面。”

“其实你预算够的话可以在郊区买块地,靠山自己建个农家小院,没水的话自己在院子里挖个池塘出来也不错。水里种几株睡莲,养几条鱼或者龟,让它们自己的生态系统循环起来,到时候会有蜻蜓和鸟被吸引过去,夏天也不会有太多蚊虫,而且凉快,多种点绿植,基本上不用开空调。”

陆淮安提到这个话题,难得话多,说:“院子大一点开出一片来种菜也挺好,养狗的话别忘了扎一圈篱笆,每一样菜少一点,品种多一点,种好了一年四季随吃随摘,天然无公害。”

“你再说下去我现在就想去买块地赶紧搬。”我笑着对上他的视线,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陆淮安不太好意思,转过头去说:“你选好了地段,买和建都很快,不过新房最好还是先沉一沉,稳定下来再住。”

“多久?”

“要看地质,随时勘测,差不多一到三年左右。”

我就差把麻烦两个字写在脸上,陆淮安说:“房子不比别的,虽然说东西都是越换越合适,但也不能总是没个安稳的家。你好好选选,多找几家公司设计,别嫌烦,以后生活上的事儿还多着呢,就是图个顺心,住着舒服。”

我趴在石栏上,从他手里拿过一块红薯剥皮咬了一口,“淮安啊。”

“嗯?”

“过完年,我们去看看地块吧。”

“我?”陆淮安有些诧异,我说:“你一个专业的总比我强,万一我被人骗了怎么办?”

他犹豫着,我又说:“到时候地皮拿下来,你顺手接个私活,帮我把结构也给做了,推荐一家靠谱的建筑公司开工建起来。景观你就看着来吧,帮我看看菜怎么种,篱笆给我扎好。”

陆淮安一噎,“那你干什么?”

“我出钱啊。”

“……”

“顺便去买条狗。”

他忍不住笑,我看着远处,扬起嘴角,“我觉得挺好的。”

“那你想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陆淮安声音格外的温和,如果不是环境太聒噪,我有点想抱抱他,就在这里待到黄昏日落,然后天黑透,没有一丝光可以继续肆虐,我们站在这里,却谁也找不到。

那天到最后我们什么都没做,我把他送回家,然后回自己的住处,拣起画笔,画了一副夕阳,那座桥横亘在两岸,空空孑然。

方善靠近的时候,我抱住他,一直到床上,温柔地接吻,赤luo拥抱,然后他敞开通向自己内心的大门,邀我进入。

jing ye从我的体内射she在他的身上,我们相拥,我却无法忽视背后那双眼睛。

三个“人”躺在一起,我闭上眼睛,无数肉体钻进脑海。男人女人,一个个交错,叠在一起。他们都睁开愤怒的眼睛,绝望地望着我。而我笑着伸出手,推倒了一切,看着他们用跌落的碎片,有口无唇、有目无珠、有耳无蜗、有足无趾,组合成一个个美妙的怪物。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09 19:39:00 +0800 CST  
大年三十对于我来说跟平时既没有特别之处,也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情怀。各家商铺很多都关了门,有的做着活动,挂起几个红灯笼。城市里的年味很淡,我依旧融入不了他们的“热闹”,闭紧门窗,只觉得吵闹。

方善包了饺子,又给苏岳这个南方人蒸了年糕包了汤圆,准备初一送给他当礼物拍马屁,手下娴熟不停,边抬头看着电视上无聊的小品节目傻乐。

我坐在沙发上点着烟睡着了,醒来时烟头烫到了手指,握紧碾灭,看到后面桌上已经端上了半桌菜。

我到厨房看一眼,方善还在忙活。

“行了,别弄了,吃不完。”

方善回过头来冲我笑,“老师,过年了,多做几个菜图个热闹,剩下也不要紧的,年年有余。”

我皱了皱眉,洗了把手把他揪出来,“一身的油烟,你出去吧,剩下的我来。”

方善把自己的小围裙解给我,比了比,尴尬地挠了挠头,“有点短。”

我捏了捏他的脸,把人赶出去,打量了眼食材,开火下锅。

方善嗜甜,小时候最喜欢我做的糖醋鱼,小小的个子,自己就能吃一条鱼。那时他偷吃隔壁商店的糖或者收了谁的东西被我抓到,教训完拎回去道歉,把东西还了,吃了的就把钱补给人家,回家之后如果他态度好我就会给他做,有时是鱼,有时是各种冰糖水果。他总是捧着碗边哭边往嘴里塞,等吃完了,也就该哭完了,哭完了也就把事情忘了。无论你对他做了什么,从来都不用担心他会记恨你。

直到现在,方善学会了很多菜,唯独没有去学这一道鱼和怎么化糖稀,每次过年过节他都会留一条鲤鱼,大多时候,它们只能在冰箱里等待着被扔掉的命运。

我炒完了最后几个菜,方善勤快地端上桌,看我拿起那条鱼,一双眼睛都在放光,不停地叫我。

我看着锅里的油,静了会儿,对他说:“去把那个小锅拿出来洗了,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水果,拿盒牙签过来。”

方善喜滋滋地跑去找,回来又连忙洗了砧板,刷上一层油防止粘连。

家里只有草莓和苹果,他都切好洗好了放在那儿。等我做完了鱼,方善拿着筷子站在我身后,呲呲啦啦的汤汁一浇上,还冒着泡,他便抓着我的衣角问:“老师,我能先尝一尝吗?”

“小馋猫。”我笑笑,“吃吧。”

他一秒都不耽误地把筷子伸到盘里,从边上夹一块肉,在汤汁里滚一滚,吹也没吹就塞进了嘴里,烫得眼泪汪汪,还笑着仰头看我,“好吃的!”

我摆手让他端走,拿小锅下水煮糖稀,等糖泡变细,完全均匀化开了,拿起扎好了牙签的水果在里面浅浅转一转,放到砧板上稍微一抹,不断重复,冷却之后扔进盘里,每个都裹着一层糖衣,晶莹透亮,凑在一起还挂着几缕糖丝。好看归好看,我总觉得他腻,以前拿给方善当零食时也不敢给太多,怕他牙疼,一天盯着刷三遍牙。

方善兴致很高,开饭时自己也倒了杯酒陪我,我一杯他一口,喝到最后,还是他先醉了。

电视里的观众还是哈哈大笑,方善低着头,没有征兆地开始掉眼泪,越哭越凶,昏沉的醉意里,抱着我口齿不清地说:“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着神志不清的方善,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他抓住我的手腕,不断地哭泣。

许久,我俯下身,轻轻问他:“小家伙,你愿意跟我离开这儿吗?放弃你喜欢的生活,跟我走,回到过去。”

方善泪眼朦胧,盲目地点头:“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我吻了他的唇角,他哽咽的呼吸慢慢归于平常,人抱着我,意识却远去了,渐渐在酒精的催发里失去了力气,软软依偎着我的怀抱。

我把他抱上床,在阳台抽了一阵烟,不远处有人在放烟花,一簇簇盛大明亮,短暂地绽开,永恒地陨落。我身边的死寂里只有烟头的一点亮光,十二点一过,手机响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维,低头,陆淮安的短信。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0 14:31:00 +0800 CST  
我点开那个号码拨了回去,他立刻接起来,那头很安静,“肖臣。”

我说:“拜年就四个字的短信你到底有没有诚意?群发的吧?”

“……”

“说话!”

“……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笑了下,“你觉得我是喝醉了故意找茬为难你?”

陆淮安没吭声,我说:“错了,我想找你的茬根本不用找理由,撒酒疯跟你的新年祝福一样没创意。”

“肖臣。”陆淮安闷声闷气,“不是群发,我是真的希望你这一年里都快乐。”

“那我明年就不快乐了?”

他哑然,再开口语气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回到客厅里坐下来,“大年初一就诅咒我,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不会说话没关系,到时候把屁股洗干净就够了,我一定让你这一年都‘红红火火’。”

从他的支吾里,我又想起他红红的耳朵,笑着说:“你准备好要送我新年礼物了吗?我的小豹子。”

陆淮安不确定地问:“你……你现在……要过来吗?”

“想我想得等不及了?”

“不是……”

我故意假装失望,“这样啊——既然你不想,那我就不过去了,反正你也无所谓的吧。”

“不是……”他结结巴巴,“我……我没有不想……”

我给他时间组织语言,小豹子一个人待在他的豹子窝里,这个年过得一定很孤独。就像有人向溺水者伸出的手,他一定会牢牢抓住,哪怕有可能把岸上人也拖进水里。

我假装不懂,装傻道:“那你想干什么?我又不会读心术,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他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平缓着心情,低低地说:“肖臣,你过来吧,我……我想你。”

他措辞生硬,语气里只有紧张,几乎找不到任何感情。如果不是跟他已有过交往,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恐怕会以为他是被逼无奈,在念几句蹩脚的台词而已。

大半夜的,外面下过的雪都结了冰,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北风被堵在路上,就为去找人约个炮。

我笑着说:“想就想吧,我可没说过我要去,不过也说不定你今晚会梦到我。你猜,在梦里,我们会做什么呢?”

陆淮安沉默,我说:“我猜我会撕开你的衣服,绑住你的手腕,蒙上你的眼睛,锁住你的yu望。然后我会用尽我所有的热情,亲吻你、抽打你,强.迫你、威胁你,引you你。而你呢?淮安,你会做什么?”

我听到他的呼吸声,配合地沉迷,缓缓地唤我的名字。

我闭上眼睛,置若罔闻,继续说道:“你会害羞,会难堪,会尴尬地皱起眉头,却不会拒绝。你会感到疼痛,感到喷张的情.yu,感受欲望被扼住的难耐,却不会恐惧。你会给我你的全部,落入我的陷阱,带上属于我的枷锁,跪倒在我的脚下。”

“别说了……”

“我会把我的yin jing刺入你的身体,而你会接纳它,会享受它。直到所有的一切结束之前,你会哭泣,会颤抖,蜷缩着身体气喘吁吁。我会把你抱进怀里,吻干你的泪水,到那时候,也许你会对我说——我爱你。”

“肖臣……”

他声音带着颤意与祈求,我轻笑一声,抬起头,嘴巴自然地张开,沉溺中呼出一口气,愉悦地低喃道:“我们会一起,达到极.乐。”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1 14:05:00 +0800 CST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陆淮安沉默着一言不发,手机里能听到他压抑的呼吸。我心满意足,许久之后,添上这幅言语画卷的最后一笔,对他说:“做个好梦吧,晚安,我的小豹子。”

话毕,没有给他开口的时间,按了挂断。

我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微微犯困,电视的声音还开着,下一秒便响起了音乐,还是那首年年不落的《难忘今宵》。

我笑了笑,对于某个人来说,今宵良景,着实难忘。

当晚我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被不知道第几个电话吵醒时已经快十点,大师兄打来的,中午叮嘱大家照旧回去吃个团圆饭。

我起来时看方善也是刚醒不久,顶着两个黑眼圈,见到我显得有些不安,把昨晚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挪到我身边来,把给老爷子准备的礼物递给我,犹豫再三,开口说:“老师……昨晚……”

我穿好大衣,笑着看他,“昨晚怎么?想知道你烂醉如泥是什么样子?”

方善低下头,两只手攥在身侧,乖顺地送我出门,把车钥匙递给我时,稍一抬眼便流露出满满的心不在焉和眉目间常有的忧虑。

我习惯了他永远似幼时的柔弱,离开时我没说话,方善却握住了我的手,望着我恳求一般,说:“老师,今天是初一,早一点回来好不好,我在家等您,我……我有事情想跟您说。”

我回视了他一眼,他立即错开视线,看向别处,手指不自然地僵硬着。

我捏过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我,“想说什么?”

他咬咬嘴唇,声音干涩,“等您回来再说,老师……您再不去要迟到了,吴老师会生气……”

“方善。”我放开他,审视地笑道:“我一年没回去了,难得一次,你就不希望我和他们多叙叙旧?”

“不是的。”方善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脑子里小心思转个不停,仿佛在组织措辞一样,见我没有打算要放过他的意思,抓抓脑袋吐出一句:“我不喜欢吴老师。”

我眯了眯眼睛,他攥着手,又补充道:“他对您一点都不好。”

我笑出来,“你天天跟着苏岳到处乱转,你知道什么好坏。”

方善有意辩驳,我拉过他,抬手在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便宜你了,下次不许乱说,听到没?”

方善惊呼一声,连连点头,站直了拉拉衣服,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极不情愿地目送我离开。

等我赶到老爷子的住处时,离十一点只差几分钟,按了门铃,还是大师兄来开门,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笑着说:“踩着点儿进门,你来得刚刚好,快进来。天气预报说今天又降温了,你不是最怕冷吗,怎么穿得这么少,有风度没温度,都是自己家人还讲究什么。”

我笑笑换了拖鞋,挂衣服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问:“老爷子在呢?”

“没有。”大师兄说:“里屋歇着呢,年前染了风寒,这几天一直没断了输液,身体不太好,你一会儿进去看看,关心关心,说几句妥帖的话。小六儿,咱们几个里老师最疼的就是你,开年头一天,你可别让他寒了心。”

我没说什么,跟客厅里的几位打声招呼,问过师娘的好,从师姐手里端了个切好的果盘到老爷子门前,敲了两下,没得到回应。门没锁,僵持几秒,旋开把手推门进去。

大师兄不放心,跟过来与我交换个眼色,轻声对正坐在案前提笔写着字的老爷子说:“老师,小六儿来看您了。”

我靠近几步,手里的果盘还没放下,没防范先被泼了一杯冷茶。

“滚。”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2 21:49:00 +0800 CST  
好好的一副字,宣纸上一团墨迹污浊,周围溅了几处墨点,遮了笔画。

大师兄欲开口,被我拦了下来,示意他安心,先一步离开。

房间里只剩我和老爷子两个人,气氛又有所不同,分别的时间久了,再见面总没那么亲切。有时时间会让人怀疑,我对他,到底有没有敞开过心扉,拿他当过亲人。

我把果盘放在桌上,看着老爷子的怒颜,笑道:“每年我到这儿您都要来这么一出,手边有什么扔什么,摸到什么砸什么,有用吗?您就不能给我点儿好脸色?我看啊,下回您也别费劲儿了,就烧一壶热水往我身上泼,到时候我肯定滚,回头您也别去医院里看我。但您要是舍不得啊,就别跟自己动气了,犯不上。”

我从果盘里捏了块猕猴桃丢进嘴里,“泡了茶的水果,倒也不难吃。”

老爷子面带愠色,斥道:“你自己听听你说得是什么混账话!霍燃,这几年你名气有了,翅膀硬了,回到这儿也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这些我都可以不管,你什么性格我也从来没束缚过,但你看看你现在画的那些,你去跟你几个师兄师姐比比,想想你以前是什么样儿,你也不嫌丢人!”

我无奈喟然,拣起桌上的笔,沿着墨迹,反勾出一条鱼来,跳跃后潜行入水,溅出几点墨色水花,正对着老爷子的面儿。边画时边说:“我跟他们比什么?都是一家人,我丢人也丢不到别家去。我知道您心里别扭什么,我们俩之间没有矛盾,而思维与选择的差异是不可调和的。艺术是自我的,每个人的感受不同,审美也不相同,我的自私与媚俗都来是自于自身的体验,您不能总拿这个来为难我。说到底,您给的人生很优越,也够风雅,可那不是我想要的。”

老爷子看着宣纸上的游鱼,紧起眉头。

我把笔放回笔架,说:“这些年您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清楚楚,我做不到像大师兄那样事事顺从,时时孝敬。十年学形,二十年求魂,终生寻意。您教了我很多,师恩要谢,如果您有任何事需要我,我都会尽全力相助,可我留在画廊有我自己的考量,您……”

“霍燃。”老爷子看着我,情绪缓和之后依旧神色威严,没让我把之后的话说下去。

我站在他面前,微微垂下视线,有些失神,心里也有些莫名的不耐。

“你还年轻。”老爷子声音里蓦地添了厚重的沧桑,转怒为哀,对我说:“当初我收下你,教你这些年不是为了让你回报我什么,你可以照自己的心意生活,但你不能走错路,走邪路。你跟苏岳是什么交情,你不想说我不强求,但他那样的人不值得你把自己最好的时间都耗在那儿。这个社会上有些事情你不懂,不是每个人都是真心对你。情分不是锁链,你的才华不在我这儿,也不在那间画廊里,你可以磨尖爪牙去做一只野兽,但我不希望你跑出去是为了做那种人的家禽。霍燃,你别非得等到撞了南墙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我沉默了片刻,抬眼笑了一下,说:“可我既不想做要小心猎枪的野兽,也不想成为关在笼子里的家禽。您说得对,情分不是枷锁,我不想做的,谁也强迫不了,而我要做的,哪怕是您,也一样改变不了。我要撞南墙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我把它撞出条道来走过去,二是我撞死在那儿,没有别的路。您是我的老师不假,可我跟您,到底还是不一样。”

老爷子很久没说话,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人都说教一个没有半点基础的新手难,可要我看,半道里收来的,所有的一切都定了型,再想改,才是最难。”

他闭上了眼,叹了口气一样对我说:“你出去吧。”

我什么也没再说,微微鞠了鞠躬,转身离开房间。

大师兄一直守在外面,见我出来忙问:“搞定了?”

我摸了支烟,低头点上,反问道:“哪回搞不定?”

他无可奈何地摇头,似有话要说,跟我一块儿走到阳台,等我点第二支烟的时候,问我:“小六儿,你说过的人,我跟朋友打听过很多次,可这几年里一点音讯也没有,你确定……他真的还活着吗?”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3 23:22:00 +0800 CST  
外面风大,吹在脸上人好像只剩了骨头,任它削割。

烟吹进了眼里,有些刺痛,我看着对面楼上玻璃反射的光,说:“我不知道。”

顿了顿,笑笑:“他以前就总是动不动玩儿消失,无论我到哪儿都找不到,可每次我以为他真的死在外面的时候,他又总能自己回来,也许等到有一天我把他忘了,他也就会出现了。师兄,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还是别管了,你们找不到的。”

如果找到了,他也就不是他了。

“小六儿,这件事我答应过你瞒着老师,瞒着其他人,也说过一定会帮你找到,不管花多久,我说到做到。”大师兄抬手拍了拍我的背,亲昵感让人不适,说:“这是你唯一一次有需要帮助的事,我只是希望,等我帮你找到了,你能真的对我们坦诚,走到我们身边来。”

“我可没让你帮我。”我靠着栏杆,玩笑的语气说:“你会知道只是个意外。”

大师兄笑起来,“是啊,所以要感谢你的小助理一时失言。”

“开饭啦,两个偷懒的家伙!”师姐拿着碗筷叫我们,满面笑容,站起身来了才发觉肚子鼓起了不少。我侧目看一眼大师兄,悄声问:“你们俩有了?”

大师兄轻咳一声,掩不住喜悦,“四个月了。”

我笑笑,“看来又要准备随份子了。”

“少不了你的,快点过来吃饭。”师姐凑过来恰巧听到,笑盈盈地拉了我一把。

人都入了座,师娘又去叫了一次,老爷子才到主位上坐下,拿起筷子开席。

老爷子身体沾不了酒,其他人也都没提,聊聊天说说话,一顿饭吃得倒不慢,只是饭后的闲叙显得格外漫长。我在中途放空了很多次,还是适应不了这种氛围,离开的时候甚至松了一口气,在车里坐了会儿,找回安静,大脑才得到安宁。

那时还不到五点,手机里已经有很多条方善发来的短信。我知道他的理由只是借口,也不想再回去听他的谎言与搪塞,烦闷地思忖片刻,关了手机,把车开到了陆淮安住的地方。

当他打开门看到是我的时候,人愣了一会儿,有些慌张,又带着欣喜,“你怎么来了?”

边说边回头往房间里看,让我进门的同时开始收拾桌上一堆堆摆开的书和笔记。

我笑了一下,说:“毕业了还这么认真,你不会打算考博士吧?”

陆淮安把书塞回角落的箱子里,摇头闷声说:“年后有个海外合作的项目,我想再练练口语,很多英文名词也都忘了,复习一下到时候两方对接更准确方便。”

我坐下来,陆淮安显得很紧张,手足无措地站着。

“坐吧,你的地盘上还等我跟你客气?”

他僵硬地坐在另一边,我一直没说话,直到他问:“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嗯一声,淡淡地笑笑,“所以来找哥哥了。”

陆淮安脸一红,记起我们在床上的事来,两只手攥紧扣在一起,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摇头,他只知道干看着我,一张笨拙的嘴无从安慰,憋了半天,带着一副自我牺牲的表情,对我说:“要不然……你实在不高兴的话就打我一顿吧。”

“你又不是我泄愤的工具。”我看他一眼,“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让我带着情绪跟你玩儿,找死呢?”

他舌头打了个结,抿抿嘴巴,声音更低,“没关系的。”

我又摇头,隔了一会儿,对他说:“我养的猫死了。”

陆淮安茫然地抬起头,我说:“虽然它有时候很讨人厌,可大多时候,它经常在我一个人的时候陪着我,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难熬的日子。天气变冷的时候,它会悄悄钻进我怀里,一身绒毛软软的,很舒服,也很温暖。我以前一直想丢掉它,可就在我把它埋进土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还是爱它的。但没有了他,我的日子还是要照样过,当初把它捡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不可能陪我一辈子,只是不管做了再多的准备,也还是适应不了。”

“肖臣。”陆淮安靠近我一点,看我的表情好像死的是我父母。

我看向他,说:“现在,能不能把小豹子借给我。”

他神情怪异,与我对视了一瞬,躲开视线问:“怎么借?”

我揽过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闭上眼睛,“今晚,别说话,就这样做我的小猫。”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4 12:17:00 +0800 CST  
那晚我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好像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致,迫切地想要脱离人群,却又不想一个人。我会去找陆淮安,大概只是因为他的安静与知趣,因着这份特殊的关系,我不需要向他解释任何事,我们相处起来会比其他人都更简单,而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他跟我预想的一样,一整夜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配合我的所有行为。

我把他洗干净抱上床,当做一只真正的小猫对待,抱在怀里,抚摸他的腹部与脊背。他一直盯着我肩上结痂的疤痕,我抚上他的眼,裹紧被子,两句身体紧贴在一起来交换彼此的温度,相互取暖。

他的床不大,对两个男人来说显得很拥挤。我睡得很浅,陆淮安一动,我就会立即清醒,固执地把他抱得更紧。

到后半夜里,陆淮安坚持不住睡着了,老老实实不再乱动,我半梦半醒,怀里紧抱的人是充实的,背后却缺乏更多的安全感。睡得昏沉时,我总觉得身后的墙皮在脱落,墙壁哭泣,而我们在不断下沉。

我梦到了一场无止境的坍塌与陷落,思维发散,飘渺虚幻之时只觉得被人推了一下,呼吸一滞,睁开眼睛正对上陆淮安关切询问的目光,没来得及清醒的大脑被他吓了一跳,稍微往后一撤,背抵在墙上,浑身泛凉。

“想说什么就说吧。”等我缓过神来,看眼隐隐透亮的窗帘,长夜已过。

“你做噩梦了。”他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声音压低,用舒缓的语气给予愚笨的安慰。

我嗯一声,声音微微喑哑,“我梦到房子塌了,我们都被埋在里面,怎么都跑不了,只能留在窒息与灼痛里迎接死亡。”

我张开手重新把他抱回来,说:“如果梦是真的,你就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这就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陆淮安身侧的手动了动,与我的身体隔着毫厘的距离,探到了背后。我以为他要抱着我,可他只是把被子往我身后扯了扯,把脖子后面的空隙掖紧,又很快缩了回去,称职的做一个抱枕,轻轻地说:“不会塌的,我一定会给你建一座最坚固的房子。”

我笑了笑,困意全无,没去纠正我们所言地点的偏差。

在床上赖了半个多小时,陆淮安起来做饭,我又眯了一会儿,才坐起来轻车熟路地去洗漱,换上了落在他这儿的衣服,一股好闻的肥皂味,跟陆淮安身上的味道很像。

我起来时陆淮安已经煮了两碗面,盛在蔬菜和煎好的培根中间,剩下的面汤煮了一碗蛋花汤。

我夹起面条上的小番茄丢进嘴里,问他:“你每天都这么弄?”

“没有。”陆淮安说:“平时时间少,自己一个人也随便一点。”

我笑着看他一眼,吃了几口,临时起意,问他:“你几号上班?”

“八号。”

“那我们去玩儿吧,顺便看看我那个最坚固的房子到底要建在哪儿。”我做了决定,说:“还有五天,够一个来回。”

陆淮安傻了,抬起头来看着我,“现在?”

我点头,他说:“可你什么都没准备,你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我摸出手机来,忽视了那些未接来电和短信,打开订票网站,选了出发地随手一划,点开停在手下的一个地点,“想好了。”

“……肖臣。”陆淮安怀疑又纠结地看着那个地名,嘴角抽了抽,问我:“你确定?”

我嗯一声,“怎么了?”

陆淮安摇头,隐约藏着笑意,说:“没什么,你应该会喜欢那儿。”

“你去过?”

“以前的单位组织过一次旅游,去过那儿的一个地方。”他回忆了一下,带着一脸的不堪回首,总结出来说:“挺好的,没什么人,很安静。”

我侧目望着他,在怀疑中订了两张火车票,“那就这儿吧,到了你带路。”

他点点头,抿着嘴应一声,“好。”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5 18:12:00 +0800 CST  
陆淮安收拾了一堆有的没的,背着两个大包跟我去火车站,刚坐下就开始忙着做计划。车上人不多,免了拥挤,可我低估了旅程的时长,一路上百般聊赖,断断续续地睡了几觉,等到下车,迷迷糊糊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无精打采地点上一支烟。

陆淮安去找了辆车,问我去不去爬山,我随口应一声,他说“那我们先去买点东西,那附近没有商店。”

我跟着他进一家小超市,看他往购物车里扔饼干的时候,越觉得不对,说:“我怎么觉得你是要把我卖进山里,我这年龄是不是有点大了,我到底是该准备当壮丁呢,还是让朋友准备赎金?总不可能进山就直接当新郎了吧?”

周围的人听到,往我们俩身上看了看,陆淮安推着车往前走,尴尬地念叨着说:“你可以在等赎金的过程中当壮丁,顺便娶个新娘。”

“有道理。”我点点头,踹了他一脚,“多买几包烟。”

陆淮安:“……”

我无视他,往车里丢了几盒避孕套,换来他脸色难堪地深吸一口气,手快地抓起来就往外扔,被我拿在手里留下一盒后红着脸平复自己的情绪,在收银员探究的眼神中结了账。

因为陆淮安笨拙的砍价,出租司机不情愿地一路颠簸把我们带到目的地,中途走走停停,磨蹭着拍了很多照片,不算美也说不上差。可等到傍晚七点,司机成功把我们扔在一片鸟不拉屎的荒村里之后,我咬断了烟,终于明白了陆淮安那副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眼前的杂草泥泞,觉得这就是一场把他自己也搭上的蓄谋报复。

至少到那一刻为止,我丝毫没对这个地方感觉到任何一丝喜欢,冷眼看了看山顶,问他:“我们要上去?”

“时间有点晚了。”

“找个地方住宿?”

陆淮安停顿一下,“附近没有旅馆。”

我咬出一支烟,在冷风里侧身盯着他,“所以你是打算让我在野外过夜?”

“我没想到会这么晚,这座山不高,路就到山腰,我以为时间足够的。”陆淮安声音低下去,几分埋怨,“你照片拍得太多了。”

说完被我瞪一眼,想起我们会到这儿有一半是他的责任,收回了下面要说的话,打量我的反应,试探着问:“我带了一个小帐篷,你能不能委屈一下先睡这个?”

我不说话,他以为我不同意,费劲巴拉地想了半天,补充一句睡帐篷的优点,说:“睡帐篷有个小天窗,你晚上睡前可以看星星,这里空气很好,夜晚的天空很清晰。”

我深深地抽一口烟,连烟头吐掉了踩灭,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山路,“走吧。”

陆淮安拎着两大包东西小跑几步跟上来,我走出一段,对他伸出手,说:“给我一个轻点的,我外强中干,拿不动。”

“……我自己来吧。”

我收回手,挑起嘴角,“也就跟你客气客气,现在殷勤也来不及了。淮安啊,你等着吧,这个仇我记下了,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慢慢还。”

陆淮安身体滞了滞,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不管他,继续往前走,隔了没一会儿他又跟上来,闷头闷脑地对我说:“如果你会喜欢呢?”

“我喜不喜欢是我的主观感受,现在的客观事实就是你明明知道这是座荒山,还故意瞒着我把我骗到了这里,又计算失误,导致我们只能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过夜。”

陆淮安一噎,挑着话反驳,说:“可我没骗你,我只是说这里没什么人很安静,这也是事实。”

“没什么人那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叽叽喳喳这么聒噪,一个就能顶一百个,一百个人在我身边转悠,还嫌不够多?”我抬手指了指周围,“这儿的风大,吹在树上的声音这么吵你都听不到?人声噪声都有了,你跟我说安静,不是骗是什么?”

“你这是胡搅蛮缠!”他眼眶幽深,直勾勾地瞪着我,“地点是你自己选的,我说的也是我自己的主观感受,人跟人本来就不一样,有偏差也是你自己的事,怪不到我头上。”

我瞥他一眼,“但疼肯定会落到你身上。”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硬生生按下了小豹子攻击的尾巴,脸变了个色儿,说不上别的,赌着气扭头就往前走。

我扬起嘴角,抬手抓住背包的肩带,用力往后一拉。陆淮安一个踉跄,包脱手背到了我肩上,在他快摔倒时扶了一把,走到前面什么话也没说,至于他的表情,不用看我也知道一定很精彩。

之后的路上两个人一路沉默,我也没再为难他,毕竟我们是出来玩儿的,他陪着我也不是为了找气受,有进有退,游戏才能继续。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7 00:08:00 +0800 CST  
山路的尽头停留在一座破旧的寺庙前,门内没有别的路,只有一个封闭的大殿,供奉着一尊菩萨像和两个童子,一切普通又平常,怎么看都没什么玄机妙处可言。

我在菩萨殿外打量一圈,问陆淮安:“这地方没人?”

陆淮安还没从争吵中缓过来,生硬地说:“听说以前有两个和尚,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人走了,只剩下这座庙,当地人有时会在这里祈求平安,很少。”

他提前准备了几个硬币,打算去拜一拜,我站在殿外倚着柱子没动,陆淮安也许是以为我是因为他的态度在怄气,回过头来,带着一脸和解的妥协,问我:“你不进来?”

我摇头,他自己往功德箱里放几个硬币,在脏兮兮的蒲团上跪下来,对着面前的菩萨像磕了三个头。

山上的风很烈,吹得衣摆猎猎作响,寒气透过衣料游走在肌肤之间,携带的泥土气息充溢在腐坏的全身,肃杀中漾着一股早产的春意。山风掠过的每一寸抚摸,渗进毛孔,唤起腹部隐隐的xing.yu。

我们就在寺庙附近扎了帐篷,我也见识到了陆淮安口中的“小”字绝不虚传,撑起来只够一个人蜷缩在里面,连腿也伸不直,更别谈要做点别的。

最后我把他的帐篷拆了,铺上一条毛毯当了床垫,我们俩凑在一起裹着一张毯子被冻得瑟瑟发抖,陆淮安的另一个谎言也在夜晚起雾之后被自然戳破,抬起头,灰濛濛一片,连月亮都看不见,唯一的光源只有他带来的手电。

“你猜我现在想干什么?”我哈一口气,掰了掰僵硬的手指。

陆淮安心虚,耷拉着脑袋对意料之外的情况垂头丧气,放弃了反抗,诚实地回答:“打我。”

“那你还坐着?”我扔了毯子,立刻被寒气吞食,“起来,去掰几根树枝,我们俩都活动活动。”

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好像在等我说这只是玩笑,嘴巴微张,在确定我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意思之后,喉结一滚,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去扯树枝。

他没好意思仔细挑选,就近掰了一根回来,我不满意,让他去找根没有分叉、光滑的。

陆淮安去了几次才勉强找到一根符合要求的枝条,不粗不细刚刚好,只是韧性不足,被我拿水冲了一遍,擦个半干,握在手里挥一挥,夹着风的声音让陆淮安一抖。

有了标准,后来再找就简单起来,放在帐篷上堆了一大捆,等我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陆淮安早就被冻透了,掰树枝的手磨掉了一小块儿皮。

“傻站着干什么?”我挑眉看他,捡起一根往他胳膊上抽了一下,“去把殿里那个蒲团拿出来。”

“那个不能拿!”他立刻回应,态度排斥,语气激烈。但我知道,他是个没什么信仰的人,这绝不是他的底线。

“你确定?”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不依不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去,你明天下山还能好过一点。”

“肖臣,你别……”他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我说:“你想打,我站着还是跪在地上都可以,可没有人会去动寺庙里的东西,那样……太不敬。”

我让他闭嘴,用树枝敲敲他的皮带,他在这方面已经摸清了我的脾气,知道我不会放过他,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打开了铜扣,却迟迟不往下脱。

我耐心告竭,拉过他连内裤一块儿扯下来,树枝没留力地往他屁股上抽。只有几下,脆弱的枝条断开,屁股一排整齐的红印子,不多欣赏,又把裤子给他提了上去。

陆淮安脸色充血涨红,因为暴露的环境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紧紧攥着发汗的手,搞不懂我还想干什么,可一抬头对上我的视线,又立刻明白了,呼吸不畅地说:“真的不行。”

我抓过他换了一根,压着上次的印子上抽下去,陆淮安开始有些挣扎,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一样的数目打完之后,照旧把裤子提上等着他,十秒之内再不动,又继续重复之前的行为。

陆淮安挨了六七轮,屁股上一条条的红痕肿成一团,脚边枝条扔了一堆。

小豹子被打出了脾气,抿着嘴一声不吭地作势死扛,被我几下抽进大腿内侧却又狼狈地呼痛躲开,两条腿并紧,看我时红了眼睛。

我随便他逃,也没生气,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他站回来。

陆淮安跟我僵持了一会儿,耐不住压力和严寒,刚回到原位,又被我不留情地抽了一下,而第二下因为他的躲闪打偏了一点,没来得及撤力,看不太清,重叠处有些要流血的征兆。

陆淮安挨完就蹲在了地上,可怜兮兮地抱着腿忍痛。

我扔掉手里有了裂痕的枝干,刚碰到他,小豹子头也不抬,低声冲我吼道:“你想拿自己去,我不接受!肖臣——我不玩了!”

“行啊。”我不以为然,“那你就站起来穿好裤子走吧。”

陆淮安站起来,忍痛把裤子提上,系好腰带去拿自己的包,缓慢地收拾东西。

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点了支烟,淡淡地看着他。

天黑阴寒,雾气在手电筒的光下起起伏伏,无规律的活动,呈现一种诡异的灰霾。

陆淮安一点点把东西装回包里,全部收拾好之后,背对着我,连一步都没有迈出,手里的包先脱力掉在了地上。

我吐出一口烟,仰头看着它们慢慢消散。

陆淮安关了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着,很长时间,用冷却掉冲动的声音问我:“我不去拿你是不是就会一直打下去,一直到我低头为止?”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7 18:23:00 +0800 CST  
“淮安啊。”我淡笑着,没有回答,隔着层层的雾看着他,“过来。”

他没有别的路可选,动作缓慢,走向我,在我面前站定。

“跪下。”

陆淮安僵直地站着,我没有看他,等了会儿,他两腿一弯,几乎是将膝盖泄愤般摔在了地上,以此来责怪它的不忠。

到这时,我才重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问:“你觉得我刚才打的重吗?”

陆淮安垂下眼睑,我抬手不轻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回话。”

他咬了咬嘴唇,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没有给出答案。

我补充说:“除了大腿上那几下。”

他还是不吭声,顿了顿,抬手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用行动告诉我他不想说。

我笑了下,“你这一晚上挨的还没以前的板子重,你要是不把心思放在跟我较劲儿上,就这种程度,你脱下裤子来看看,小淮安早就仰头高翘着了。一个旧蒲团而已,我还能打死你?你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给谁看呢?你的菩萨?”

“我已经退让了,你不能随便触碰别人的信仰。”

陆淮安这话说得极其没有底气,我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说:“淮安,你觉得你跪在那里,磕几个头就叫信仰?”

我把手放在他脑后,微微用力往下按了按,让他弯了脊背,“那如果我把你按到我脚下,你会是我的信徒吗?”

陆淮安浑身一抖,我放开手,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信仰在心不在身,凡人皆有罪过,而神作为神,就必须懂得宽恕。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因为你拿了一个蒲团,所以会得到报应,去下地狱吗?”

陆淮安不言,我说:“如果你信的是善,是慈悲,那佛祖舍身饲虎、割肉喂鹰,菩萨又为何舍弃不了一个小小的蒲团?”

“如果是恶,对众生既不普度也不博爱,只贪图凡物,享受供奉崇媚,与世人争资……”我看着他,淡声道:“那样的神,根本不值得敬仰。”

我侧头点了烟,说:“心中有意,哪怕你拆了它的寺庙,砸开它的头颅,踩在它的供桌上称王称霸,你也一样虔诚。心中无意,就算你日日跪拜,为它烧高香镀金身,也同样是诋毁。”

陆淮安依旧不言,我笑笑,“更何况,在你表现出排斥的那一刻之后,我就没打算过一定要让你去拿那个蒲团,就算你真的去了,我也会阻止。淮安,我说过,在实践中,你是我的,我需要你全部的信任,而只要你做到了,我也不会辜负。”

我抬了抬下巴,让他看他自己折来的树枝,还剩下四根,“本来我打算把那些打完就结束,可惜,你没挺住。”

陆淮安低着头,睫毛颤颤,仿佛挂了一层冷霜,咬紧下颌,组织许久,说:“你要的那种信任我做不到。”

我嗯一声,“所以我说你满足不了我。我收下你,对我们两个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你是不是……”陆淮安艰涩地开口,却几次又止,直白的话说不出口,改成了探问,“如果我刚才真的走了,你会不会……让我留下。”

“不会。”我想也没想,看着陆淮安神色的黯然,笑了笑,说:“我们是出来旅游的,不想玩了就走,有什么问题吗?”

他豁然抬头,气息闷在胸口,不敢用力呼吸。我面对他眼里的诧异,伸手抚上他被打红的侧脸,轻声问:“还是说,我理解错了你话里的意思——”

“没有!”陆淮安猛地摇了摇头,见我蹙眉,连忙放低了声音,说:“没有理解错。”

我满意地拍拍他的脸颊,把自己的打火机扔给他,说:“那就起来吧,去把那些树枝捡过来,堆在一起点个火暖和暖和,冻了这么久,别生病了。”

他手指掐了掐大腿,扶着冻僵了的腿站起来,缓了会儿,去把那些打断的树枝捡起来搭成一个尖塔的拱形,用一些枯草和食品包装袋点燃了火堆。

昏黄的火光奋力推开浓雾,在周身撑出一片暖色,燃烧吞吐着灰色的烟雾,污染了一片夜空。

我躺在重新铺好的帐篷上,抬头看着那些空气的浮动,对身旁的人说:“也许你说得对,我喜欢这里。”

陆淮安背对我侧躺着不动,睡着了一样。

我侧身把他揽进怀里,手顺着他的腹部解开了皮带摸下去,在靠近小淮安的地方转了个弯,把他翻过来面对着我。我们身上都是凉的,可此刻掌心软软的两团微烫,给了这个并不美好的夜晚一份慰藉。

耳鬓厮磨,我吻了吻他的耳垂,看着周围的一切,对他说:“荒山,破庙,火光,还有受伤的小豹子,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他闭上眼睛,眼皮紧紧地贴合,上下相拥而眠。

有些谎言,你知我知,却永远不必拆穿。我们都需要一点糊涂和装傻,才能让对方在绝路之外,找到退路。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18 21:55:00 +0800 CST  
那座庙的位置在山腰偏上,半夜三点多的时候我醒过来,雾没一点要消散的意思,陆淮安没睡,守着火堆望着那边朦胧的庙宇发呆。

绵绵火光照在脸上,对比强烈,映得轮廓几分凌厉,雕像般,棱角分明。

那时候,初醒的大脑关闭了我的一切感官,只留下一双眼睛。

我看到周围的风和雾,看到那些干枯矮小的,将死的树,看到脚下的土地和石子,看到那些被火烤干的水汽。

所有的东西挤在一起挂在我的眼前,几个小时前还跪在我身边的那个极为平平无奇的“人”,此时接受夜的邀请,融入了它们中去,而我只是一个无关的游客。

陆淮安抬头看我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莫奈的第一幅《撑阳伞的女人》,可那只是一瞬间,最终停留在我脑海里的,是过滤掉其他我曾钟爱之物之后,留在他身上强烈的明与暗。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我脑中浮现出卡拉瓦乔刻在大卫剑上难辨的密语,“Humilitas occidit Superbiam”,卑贱杀死高傲。①

我笑了下,垂目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不与他交涉一言。

陆淮安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的样子,锁住本能,维持衣冠楚楚的表象,可又经不起逗弄,只消几句话,这个不坚定的战士便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也正是这种内外的反差,才让我无时无刻不想剥光他的假面与遮掩,给洁净的身体染上尘渍,涂抹污秽。

我心血来潮,在天微亮时起身攀上寺庙背后的石块,不顾陆淮安的阻拦,试图爬上那座山。

陆淮安喊了我几次无果,把一个放重物的包留在庙里,跟着我上了后面没有现成道路的山峰。

徒手攀登一座山不简单,体力与安全是最大的问题,特别是对于带伤的陆淮安来说。

从那座寺庙到山顶的距离不算太高,中途有很多杂草和树木,既是障碍,也是唯一可以借力的物品。那个小小的顶峰好像天生长了一张被征服的脸,我们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去实现它的心愿,整个过程中我没去管陆淮安,由他自己跟随。

想象中的差异并没有出现,山顶的阳光依旧没有露面,懒惰地躺在厚重的云层里,登高后的脚下依然茫茫一片,像一个不愿把孩子逐出家门的慈母,遮挡着整个懦弱的村镇,。

草木的茎秆上覆着彻夜的白霜,我内心平静,对这一趟旅行既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

陆淮安递给我一瓶水,随即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望着山下。

“想什么?”我拧开盖子,对冷水表现出一百个不情愿,转头瞥了他一眼。

“想到了一句诗。”他神情间好像不是在回答我,孤零零站着,几分凄怜,“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②

半截的上阕顺着我口中那点冷水,一块儿沿着喉咙咽进腹中,整个上身都被淬了凉意,从内到外,忽然一阵发麻。

我握紧了手里的瓶子,转过身去看他,有一瞬间想说点什么,被冷水刺激的肠胃却觉得异常恶心,一块儿绞痛起来,发出警告。

也就是那时,我对这次的旅程感到厌倦,无视了身边陪伴一路的人,又一次自私的考虑起返程。

重新回到那间破庙,陆淮安去拿东西,我坐在外面的石阶上抽烟。

他整理好背包,站在殿内对着菩萨拜了拜,才走出来在离我半米的地方坐下,等我抽完这支烟。

我心有所思,看着远处摇摇摆摆的小树苗,问他:“你真的信佛?”

陆淮安摇头又犹豫,不确定地回答:“有一点,有时候信。”

我笑了一下,他问:“你是无神论?”

“不是。”我侧身回头看一眼破损灰败的菩萨像,往日慈祥的面容在岁月的冲击下逐渐破裂,露出下面庸常自欺的本质。我看着它毫无光华的眼睛,说:“我求过它。”

陆淮安望着我,我把烟头捻灭在台阶上,指尖的余温很快被风裹挟着带走,“所以我不信它,也不敬它。”

气氛安静了几秒,陆淮安明知故问,“为什么?”

我笑笑,没有回答,站起身来,“走吧。”

一阵风吹起了衣角,我听到他叫了我一声,可我只顾着大步向山下走去,直到他跟上来之前,与过去一样,没有一次回头。
----------------------------------------------------------------------
①卡拉瓦乔晚期油画作品《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
②《踏莎行·郴州旅舍》作者秦观。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20 23:25:00 +0800 CST  
那晚我们在山上都冻得够呛,下山之后附近连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走出几里地才遇到一辆跑运输的货车,搭了个顺风车又是将近一个小时的颠簸才到最近的市区。

我又累又困,就近开找个宾馆开了间房,进门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醒过来,房里昏暗一片。我捏了捏眉心,嗓子干涩,起来去喝了杯水,看到陆淮安趴在旁边小小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靠枕,脸朝里把自己埋进了毯子里睡着。桌上还放着一小瓶白药,垃圾桶里扔掉的几团酒精棉上沾了一点淡淡的血色。

我在另一边坐下来,找出他包里的烟拆开点上。

陆淮安睡得很熟,也许是太累了,穿着浴袍,头发上的水还没擦干,带着潮意,东西也忘记了要收。

我抽完了烟,轻轻地掀开他身上的毯子,将被他压在身下的浴袍挑开一点,看到了下面那个饱受摧残的屁股。

其他地方都还好,只是靠近臀腿内侧的地方有些重,那时候没看错,那两下打起一起确实是破皮了,就算本来不重,又是爬山又是在货车上的磕碰,磨来磨去也没了好样儿,亏他这一路还能一声不吭地跟着我。

我冲了个澡,把衣服穿回去,整理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用他的充电器给手机冲了下电,开机之后又是一大堆未接来电,全是不同的号码。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用猜也知道它们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主人。

我点开方善的号码拨回去,这头连一声还没响完,他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欣喜又焦急地问我:“老师!您在哪儿?”

我配合他的喜悦,语气带着笑意,问他:“你不知道吗?没有自己去查?”

方善的声音一顿,我看着还在熟睡的陆淮安,在一段时间的静谧之后,移开视线,对他说:“帮我订返程的机票,收拾好画室,我今晚回去。”

方善默然,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我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拿出陆淮安放在包里的手机,打开,没有密码。找到相册里那张照片,发到我的手机上,删掉记录之后把它放回原位,起身离开了宾馆。既没有叫醒他辞别,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浮生一梦,偷闲的日子好像被单独剪辑出来,至此存档,永远藏在记忆里不见天日。

我知道陆淮安醒来之后会懂得一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会断掉联系,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从头面对这段关系。

菩萨面前,我们都失控的丢弃过自己,现在回到凡世,我们需要时间找回安宁。

我到画室时方善早早开了门,已经把里面打扫过一遍,寥寥的几样东西都按我的习惯摆放整齐。

他站在画架前望着空空的画布失神,已经是严寒时节,身上穿着的却是我上次带给他的那件衣服,在我进门之后,他回过神,扬起嘴角对我笑着,跟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我避开他的靠近,只是走近了,拉过凳子来坐下,拿过一个空白的本子,开始整理那些出现在脑海里所有的画面。

方善原本有话想说,见我没有想听的意思,也不想跟他说什么,在我开始作画的那一刻,不用多言,识趣地离开了画室,带上那扇与世隔绝的门。

当你不去注意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比你想象中更快。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填满的大脑渐渐清空,杂沓的片影消失之后,手里的笔停下,画纸上最后一幅草稿,留下的是那座寺庙前的火光与树影。

我看着它,隔了许久,心生厌烦,想要把它扔掉。可纸页只撕破一个角,抬起的手变得发沉,顺着重力垂了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合上本子,把它扔在了墙边的矮架上。

方善再次推门的时候是因为苏岳的到访,事情无非还是催展出的画作,希望我可以拿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作为展出的噱头。

我满心疲乏,短短地与他应付几句,在他开始唠叨之前,把人赶了出去。

方善送他到楼下,回来的时候递给我一杯温水,说:“老师,您累的话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画展的具体时间还没定,对外的消息也很模糊,实在不行,可以推迟一段时间。”

我正想着自己的事,听了他的话有些怔忪,问:“主题放出去了吗?”

方善摇头,“还没有,暂时只有相关的工作人员知道。”

我皱了皱眉,没说话。

方善不解,“您怎么了?”

我不作回答,身体向后倚了倚,闭上眼睛缓解了一下心里那股令人作呕的异样感。

方善大概以为我要这样睡一会儿,悄悄地准备离开,我听着他的脚步慢慢走到门口,开口问他:“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我现在给你时间,说吧。”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21 23:44:00 +0800 CST  
方善站在门口定住,我带出一点笑容,态度温和,“过来,看着我说。”

他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到我面前,开了几次口,低着头对我说:“我……我忘了。”

“是吗?”我不动声色,“需要我帮你想?”

他脸色一白,拨浪鼓似地摇头,我瞥他一眼,“那就说。”

方善低头,咬紧下唇,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弯曲掐着大腿,指尖发青泛白。

我看似随性的望着他,目光满是探寻与验证。

方善放过那片可怜的嘴唇时,上面已经有了很深的牙印,他嘴巴张开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口型是想叫哥哥的,可他发出声音来的时候,我听到的却不是这两个字。

“对不起。”方善似乎终于有了决定,绷紧的肩膀松垮下来,直直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膝盖碰到地面的声音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松了口气一般,对我说:“我骗了您,老师,您打我吧。”

我笑出来,“这么自觉啊,那你说说看,你骗了我什么?”

方善眼中神色波澜翻涌,几次有东西涌上来都被他强行忍了下去,避重就轻地回答说:“我没有事情对您说,那天我只是想跟您多待一会儿,所以才找借口让您早一点回来。老师,对不起,是方善太自私了,才任性撒了谎。”

我依旧笑着看他,方善感觉到我的视线,整个背都弯下去,脖子低到了快要折断的地步,又小声吐出一句对不起。

“每次都是这三个字,有用吗?”我轻声说着,起身逗猫一样踢了他一下,“去找个你喜欢的,扶手上趴着吧。”

方善站起来,走到另一边角落里打开盒子,为表道歉的诚意,拿了块沉重的厚板子出来,带着惧色双手递给我,负荆请罪。

我伸手接了,略带意味地看了看他,什么话也没说。

这间画室除了我们俩平时没有人进来,连苏岳也只有在对面那间小工作室里坐坐的份儿,可方善还是不放心,去锁了门检查一遍,才回来脱了裤子在沙发的扶手上趴好。

还没打,板子刚压上去他便一个激灵。

我心觉好笑,用了不到五分力,连着三下砸下去,方善差点跳起来,我按住他的腰,第四下加了一点力气,淡声道:“屁股抬高,别乱动。”

“好疼——”他红着眼睛照做,只一下又被打回原形,拼命吞下惨叫。

我扬了扬唇角,手下一下比一下重,说:“要得就是你疼。”

方善不耐痛地叫个不停,才不到二十下,他就像受了一场重刑,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我放下板子,停下之后很久他还在哭,我等他把眼泪擦干,不再抽噎了,让他重新跪到我面前来,摸了摸他的头,说:“行了,别哭了,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掉眼泪,你还有没有出息,我欺负你了?”

方善摇头,又用袖子擦了一把脸。

我说:“你也不用觉得委屈,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你就是不想愿意我跟吴老他们来往,什么原因,至少有一部分,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没吭声,伸手抓住了我的裤脚。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没有因为这些觉得生气,相反,我很高兴你希望我陪在你身边,但不管你心里怎么样,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点,我不许你再表现出任何一点对他们的排斥,你可以不喜欢,但你必须尊敬,哪怕是装,你也必须照做。”

方善哑然,看着我的脸色,瓮声答应着,“我记住了。”

“那你就起来吧。”

方善见我真的没有打算再把他按住打一顿的意思,胆子又大起来,不仅没有听从,反而靠近了,握住我的手指,一双哭红的眼睛惨兮兮地望着我,“老师,方善好疼。”

我淡笑着,“你想怎么办?”

他把头枕在我的腿上,轻轻地蹭了两下,说:“揉揉……”

“揉哪儿?”我握住他软趴趴的小家伙,“这儿?”

“不是——”方善最怕我碰他前面,腰不安分地扭了扭,连忙躲开,红了脸,“揉……屁股……”

我笑着把他揽进怀里,说:“你啊,分明自己对这些没有快感,又怕疼怕得要死,还配合我干什么。”

“只要您高兴,方善什么都愿意做。”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稍一迟疑,又说:“如果……如果您不会跟别人……”

他话说到一半,见我敛了笑意,斩断话茬,把之后的话收了回去。

我没有推开他,心里很平静,看他畏缩的样子,只是和和气气地问他:“我可以只有你一个,也可以戒掉我所有的嗜好和怪癖。但你告诉我,你能回报给我什么?”

方善无言,我说:“在感情上,你只是希望我给你更多,但你什么都不想付出,你甚至一直都有事情瞒着我。方善,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太了解你的一举一动,你什么时候在撒谎,什么时候在逃避,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而你也一样了解我。我们的思维对于对方而言是透明的,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别真的把我当一个被你愚弄的傻子。”

“老师——”他脸色煞白,“我没有……”

“你想留在我身边,”我打断他的话,说:“如果是做一只小猫,我可以宠着你,护着你一辈子。但如果你要做一只狐狸,我能收下的,只有你狡猾的嫉妒。”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23 00:34:00 +0800 CST  
方善沉默,所有的情绪涌到一起,细细碎碎地汇成一团,梳理不清。

我捡起他的衣服扔给他,说:“出去吧,我今天说得够多了,你还想让画展按时举行的话,剩下的四个月内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包括你自己,明白吗?”

方善点头,把裤子慢慢穿回去,对我鞠躬转身的时候,脸上又湿了一大片水渍。

方善选的这间画室很大,当时装修他摆了很多东西,在之后的半年里,被我一件件扔了出去,只剩下现在空荡荡的房子。他知道我喜静,在隔音上下足了功夫,导致现在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关紧门窗,除了自己的呼吸与阵阵发作的耳鸣之外,什么也听不到。

坦白说,我对他有些失望,我有时会不明白,为什么我教出来的孩子却不像我,我们之间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差异。可转念又很清楚,他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自己的思想与成长,而他与我的不同,也正是他拥有的幸事。

我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那个发着光的塔尖,回过头来,眼前一个个光圈落在画布上,我闭了闭眼睛,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打稿试色。

那段日子里我的第一幅作品跟他们策划的展出毫无半点关系,我拉上窗帘,看一眼手机里的照片,花了大半的时间,用大量粗糙的笔触重新将它复制了下来。

一幅重叠旋转的人像。

只是陆淮安的照片拍得并不完整,他的右下角原本是有两个签名的,照片里却被撕掉了一个缺口,他只拍下了霍燃,却遗失了这幅画归属的主人。

我换了支笔,用淡淡的灰在不被注意的背景中写下:“12.21,赠,肖诉生”。

写下最后一横,我放下画笔,退后两步,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心里一直被压抑感觉重新爬出体内,攀上我的肩头,与我一起看着那个曾经的我们。

我对它微微笑笑,肩上的影子看到画中的自己,更为高兴,一个黑漆漆的头颅裂开笑容,松开了这么多年勒紧我脖颈的双手,用沙哑干涩的声音对它说:“欢迎回家”。

它尚未苏醒的生命没有答复,我取下画架,拉开窗帘时,外面天地交合,孕育着滚滚燃烧的斜阳,一切释然的宁静。

十二年一个轮回,现在,它完整了。

楼主 南城旧梦ICE  发布于 2017-03-23 18:06:00 +0800 CST  

楼主:南城旧梦ICE

字数:377976

发表时间:2017-02-10 08: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06 23:40:01 +0800 CST

评论数:815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